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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声口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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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rave;n)(在一地方演出挣了大钱了)。说《精忠》的陈荣启,与常连安系盟兄弟,代为介绍叫小蘑菇拜了相声名家张寿臣为师,正式学相声。小蘑菇的台风、发托卖像(指演员在表演时要惟妙惟肖,通过喜怒哀乐刻画艺术形象)全都不错,经其师夹磨数载,艺术进化得堪称绝艺。天津的各杂耍(曲艺形式的综合叫法)场子、各电台争相延聘。他逗常捧,父子二人生活快乐,衣食丰足。张寿臣夹磨之力也。

    三不管虽然平常,他们能够发达成名,一半是仗自己聪明,一半是介绍人陈荣启有眼光,才造就成了小蘑菇的艺术。常连安的次子叫二蘑菇,与侯彝臣一处做艺,他使对口活,和白银耳分为上下手。他们爷儿三个要说《训徒》的段子,甚为可观。有人说侯彝臣叫猴头,再搭上二蘑菇、白银耳,很有意思,都是干果子铺的货。日后侯彝臣再教徒弟,可以叫燕窝、鱼翅了。

    天桥的臭春场子

    在前几年,我老云逛天桥常见有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长得细条身材,满脸的皱纹,嘴里的牙掉得剩了一半,说话是京东的口音,在天桥上地(做生意)。他那场内有个九根细竹竿的小蓝布帐子,桌上放着大小竹管笛儿,到了时候,他能吹各样小曲,圆上粘(nián)子(聚好了观众)使“臭春”。一般人都叫他管儿张。

    他使臭春之法,将竹竿帐子在场儿当中立起,他钻到内里使活儿。场子围着的人们隔蓝布帐往帐里头听。他在帐内一个人能学两个人说话,变出来的嗓音叫人听着还真像一男一女。

    不过,他学的是大奶奶住在娘家,大爷拉着驴去接大奶奶,走在高粱地,大爷要钻进高粱地里拔高粱,使人听了虽然可笑,也觉有兴趣。临完了,他还学一回驴叫,抖起铜铃铛,哗啷啷地响起来,真像驴叫,叫完了钻出帐外要钱。听说他在二十年前,学完了大爷大奶奶闹高粱地还有人给钱;这些年可不成了,他在帐内的时候还有人围着,等到学完驴叫钻出帐来再要钱哪,场子就光了,也挣不了几个铜子。

    据江湖人说,管儿张的玩艺儿调(diào)侃儿叫“臭春”。在庚子年前,做那种生意的倒有几档子;自从庚子年后,做这种生意太缺德,各市场全都取缔。这种玩艺儿到了管儿张的晚年也就淘汰尽了。这几个月,我老云到天津、北平、张家口各处去了,始终没看见管儿张,向江湖人打听他的动静,有几位说大概是“土了点”(死)啦!双春(对口相声)是大兴其道,臭春是断了攥(绝)啦!

    江湖艺人汤瞎子、田瘸子

    我中国的礼教,到如今有新旧之分。这两种人的见解不同,至于新礼教好,旧礼教好,社会的人士自有真正的认识,公平的评论,不用我老云饶舌。可是江湖中人的一切的知识,处世待人,交际往来,也随着社会的潮流变化。在早年,江湖人都讲究义气,如若大家顶神凑子(江湖人管赶庙会调侃儿叫顶神凑子),倘若庙场内地方窄狭,去的各种的生意多,拉不开那些场子,容不下那些个生意,有地方拉场子、摆摊子都能挣钱吃饭,那没地方撂生意的,远路风尘白来了,赔了路费不挣钱,如何能成?江湖人不是资本家,十有八九都是平地抠饼(没有本儿要凭真本事挣出钱来),谁也没有钱赔垫。江湖人遇见了这种情形都有办法,卖药的与卖药的联穴(xué),相面的与相面的联穴,说书的与说书的联穴,一个场子能搁两档子生意,一个地方能有两个人做买卖。什么叫联穴哪?他们江湖人管合伙做生意、搭班合帮上地(做生意)、大家组班等事,调侃儿都叫联穴。如若地方宽敞的,一个说书的占一个场子,本领好的多挣钱,本领不好的少挣钱。惟有地方窄小,临时联穴,两个说书的上一个场子,虽分前后说书挣钱,可不论谁多挣谁少挣,谁有能耐,挣了钱放在一处,到了晚上按股均分。又公平又有义气,那才是江湖人的美德,值得人佩服。江湖人合作的精神,是最有义气的。譬如江湖人遇见这地方窄小,容不了许多的生意,他们还有不愿意联穴愿意往别处去,不愿大家挤着的,可是不走的人都给走的人凑路费,那种义气也是难得。在早年还有某江湖人病在店内,将东西当卖一空,病好了,没有法子做生意,往各处告帮,只要和江湖人见了面,把自己是干吗的,调(diào)侃儿说上来,就能多多少少地得到帮助些钱;还有尽量帮助,倾囊而赠的。现在社会上的人心险恶,虚伪诡诈,打破了礼教,不顾信义,不讲道德。江湖中人对于同道也是这样了,讲义气的甚少。江湖乱道,此其实也。

    在前几年,天桥的杂技场很是发达,不论什么玩艺儿都能挣饯。相声场子,暗春(隔着幔帐说相声,看不见人)、单春(单口相声)、双春(对口相声)很有几档子。张寿臣、刘德志、尹麻子、白宝亭在一个场子做生意,数着他们那场玩艺儿火炽。再次的还有高二父子。田瘸子、汤瞎子两个人不与别人联穴,占个场子做生意。可是张寿臣、刘德志、尹麻子、冯乐福、赵霭如、于俊波、郭起如、焦少海这些人说相声,使的那玩艺儿如同科班角色的戏词一样,哪出也有准词,他们不论是谁,都能临时合演,说的哪段相声也不能砸锅。惟有田瘸子、汤瞎子说的相声,与他们这些的玩艺儿全不一样,大概是无师自通,自己研究的,或是拆改人家的活儿。尤其是汤瞎子,能够坐在场内学飞禽走兽叫唤,学磨剪子磨刀的吹喇叭,消防队的警笛,斗蛐蛐,样样仿真,不过没有真的声音大就是了。他最惊人的是学蚊子叫唤,声小可听。在早年没有说相声的,有一种能以口技挣钱的玩艺儿,或隔房间,或用帐子遮避,学学飞禽走兽、各样的草虫叫唤,江湖人调侃儿叫做“暗春”。

    清末的时候,张三禄使“暗春”最拿手,可称“暗春”泰斗。百鸟张、百鸟王也兴旺些年。不过他们不按着“暗春”的规矩做生意,形如乞丐要钱,虽挣得不少,也自低身价。管儿张倒是在帐子里使活,可惜他学的是老两口子闹房,瞎子闹高粱地,淫声浪语,有伤风化。他是暗春中的臭春,净使臭包袱儿,文明的人都不肯听。别看不好,他死了还断了庄,没地方找那玩艺儿哪。

    汤瞎子的口技颇有精彩,惜其不多,一场儿了事,若再进步研究,能有几天的玩艺儿,灌话匣子片、播广播电机、上馆子登台、做堂会,也就成了大名。他与田瘸子搭了几年伙,平平常常,仅顾衣食而已。自西单商场开办,他们赁了个场子做生意,因为那里的游人都是火码子(江湖人管有钱的阔人调[diào]侃儿叫火码子),挣钱容易,他们两个人可就火穴(xué)大转(zhuàn)(挣了大钱了)。汤瞎子受过折磨,为人勤俭,绝不妄为,也无嗜好,安分守己。田瘸子刚得了地,能多挣钱,就忘了以前的苦处,成天去逛“库果窑儿”(江湖人管娼窑调侃儿叫库果窑儿,管妓女调侃儿叫库果)。日子多了,患了花柳病,药不离身,体弱身虚,又“咯(kǎ)了光子”(江湖人管吐血的病叫咯光子)。汤瞎子很有义气,煎汤熬药,尽心地服侍。他病见了轻,仍去宿娼,后来又“扯了风子”(江湖人管梦遗滑精的病调侃儿叫扯风子),两头忙可治不好。他那“粘啃(nián kèn)抹不作”,年数有余,就“土了点”啦(江湖人管病调侃儿叫粘啃,管治不好调侃儿叫抹不作,管死了调侃儿叫土了点啦)。汤瞎子总办丧仪,把他送入土内,真成了土里的点儿。他死后抛下老戗(qiāng)儿(江湖人管父亲调侃儿叫老戗儿),无人奉养,汤瞎子念田瘸子与他搭伙的义气,每日给田瘸子的父亲送些钱去,维持生活。这些事北平的老合(江湖人)全都知道。

    在这江湖乱道的时候,江湖人都不守规矩,做生意还能讲义气吗?像汤金城(汤瞎子)这样人实在少有。以我的眼光看,能遇见这样有义气的人就不错了:能厚待于他,可不是煎汤熬药送他的终,是待他好就得了。在早年江湖艺人做生意有义气,讲究老不挨,少不欺,如若挨着老年人上地(做生意),老年人没力气,受影响,少挣钱,那就算欺老;少年人刚学到些能耐,还没有火候,久惯做艺的人再挨上地,还不受影响吗?有不肯欺老欺少的,都躲着老少人做艺,那是江湖人的义气。如今可不那样了,挨着老弱残兵,他们好逞强。我说这话阅者不信,到了各市场、各庙会一看就知道。

    故都之八大怪

    有一天我老云走到琉璃厂某书铺,买了一本书。据那书上所载,天桥的怪人有韩麻子、田瘸子、穷不怕等。我老云自幼就到北平,虽然常出外去游各省,可是年年到这里,几十年也不断去逛天桥,就是没见过这几个怪人。我向北平的老江湖人打听这些人怎么叫八大怪?是否在天桥做过艺?据老江湖人说,入民国以来,时代改变,汉满蒙二十四旗人,没了铁杆庄稼,丢了老米树(在清朝,生一个孩子就领一份米,等于有了铁饭碗),方字旁的(旗人)落了价。城里头除了隆福寺、护国寺还有各种杂技场有人游逛,其余的地方就都灯消火灭了,天桥才日见兴旺,也是香厂新世界、城南游艺园陪衬着兴旺起来的。

    在庚子年前,北平没修新式马路,土甬路两旁都是生意场。凡平市四五十岁的人都见过那些杂技场。穷不怕、醋溺膏、韩麻子、盆秃子、田瘸子、丑孙子、鼻嗡子、常傻子八个人都是甬路两旁撂地的江湖玩艺儿,个个形状怪异,平市人又敬他们又讥讽他们,起名叫“八大怪”。这八个人,除常傻子弟兄活得长久,民国十五年前,在天桥挑(tiǎo)过将(jiàng)汉儿(江湖人管卖壮药的调[diào]侃儿叫挑将汉儿的),其余的怪人早已去世,并不是在天桥久占。韩麻子是说相声的,他嘴没德行,刻薄已极,到了要钱的时候,刮钢(说脏话挖苦人)绕脖子净骂人;盆秃子是半春的生意,他敲打瓦盆唱各种小曲,随唱随抓哏,抖搂臭包袱儿,引人发笑,到了时候要钱;田瘸子是残废人,专以盘杠子(练单木杠)的技艺挣钱,他较比不残废的人功夫还好,也能在练玩艺儿的时候抓哏、抖包袱儿,归杵门子(到要钱的时候叫杵门子)向观众要钱;丑孙子是在场子说相声,摔丧碟子哭他爸爸,向观众假以凑钱发丧事归杵门子;鼻嗡子是身上带洋铁壶,竹管一根插入鼻孔内,顺竹管出音,敲打洋铁壶唱曲要钱;醋溺膏是专唱小曲,柳里加春(江湖人管唱曲的带说相声调侃儿叫柳里加春),向人要钱;至于穷不怕、常傻子,我老云已然说过,老江湖人说我说得很对。至于有人将八大怪都说在天桥那儿,简直是醉鬼上天————糊(胡)云了。还有人以大兵黄、大金牙、云里飞称为八大怪。你要问他们八个怪人都是谁,可又说不出八个人来,此等拾人余唾的事儿实是可笑了。

    天桥的大兵黄

    我老云前几天到天桥巡礼,巡到公平市场南,见有百数人围了个大圆圈儿,里边有个人直嚷,嗓音洪亮。他随说随嚷,围着的人们也都随着他笑。我老云不知道是什么生意,挤进人群里一看,见场内站着一个人,身体魁梧,大脑袋,胡须、眉毛俱都苍白了,大眼睛,高颧骨,大鼻子,大耳朵,大嘴。这人面上净是皱纹,看他的年纪足有七十多岁的样子。头戴缎子小帽,迎门嵌块宝石,蓝缎子夹袍,又肥又大,黄缎子夹坎肩,身旁挎着个大布袋,手里拿着根棍,又说又骂,围着的人们听他骂得慷慨淋漓了,痛快得笑起来没完。我平心静气听他个水落石出,倒要瞧瞧他到底是干吗的!及至听了一个多钟头我才听明白了他是干吗的。原来,他就是专以说笑话“圆粘(nián)子”(招徕观众)的卖药糖的大兵黄。

    我向江湖的人们探讨,他是哪门的玩艺儿?据老江湖人说:他是当兵的,退伍之后,不愿当差,卖糖糊口。对于江湖的事,他全都懂得。他有个胞兄叫大黄,专打走马穴(xué,穴是指演出地点;走一处,不能长占,总是换地方挣钱,江湖人叫走马穴),往各处去“顶神凑子”(赶大庙会),柳海(hāi)轰儿(唱大鼓的),长得身材高大,人式“压点(yā diǎn)”(震得住人为压点),专唱《黄杨传》,以黄三太镖打猛虎,指镖借银,杨香武盗九龙杯等等的段子挣钱。没有整本大套的万子活(管说长篇书目叫万子活),凭几段小吧嗒棍儿就能成名。每逢唱时,抓哏取笑,能使人捧腹笑倒,抖搂包袱儿是他拿手的玩艺儿。大兵黄是以海(hāi)冷打万儿(管当大兵的调[diào]侃儿叫海冷,管以当过大兵为名调侃儿叫以海冷打万儿),他说的笑话是随宋庆打过旅顺,随张勋打过白朗,随张岳挖过河工。不知道的人,都说他能骂人,其实他是借着钻钢儿(根据社会现状)抓哏、抖搂包袱儿,他能迎合社会人士心理,随时代的变迁团(tuǎn)(说)钻钢儿。一些个心直口快的人们,成天价到天桥围着他听笑话,觉着他那些话像《水浒》的李逵,快人快语,给人打不平,发牢骚,比吃服开胸顺气丸还痛快。他的笑话虽然不少,使人听了不厌是他的抓哏逗笑一天一换样,改良的单春(单口相声),哪能不受欢迎。

    大兵黄身体魁梧,江湖人说他压点;嗓音洪亮,江湖人说他夯(hānɡ)头子真正;有多少人也能叫人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江湖人说他有喷口;面上能够形容滑稽态度,江湖人说他有发托卖像(指演员在表演时要惟妙惟肖,通过喜怒哀乐刻画艺术形象);他能在没有人的地方招一圈子人,说他的笑话,江湖人说他专能做掉地(不挣钱的地)。凡是生意场、杂技场的艺人,都不敢挨着他做艺,江湖人说他的本领能扯“粘(nián)子”(观众)。他净躲着杂技场儿做买卖,江湖人说他有义气。他说完了一段笑话,卖一回药糖,江湖人说他是“挑(tiǎo)罕子”(江湖人管卖药糖调[diào]侃儿叫挑罕子),他那糖卖两大枚一包,总有人买。江湖人说,杵门增了(钱挣多了),买卖孝顺(生意好了)。这就是我老云向江湖人探讨来的大兵黄的内幕,是与不是,我不负责,好在是他们江湖人说的。电影的滑稽大王陆克、贾波林(即卓别林),在银幕上能受各国人士欢迎,就是能使人解颐,捧腹笑倒。滑稽艺术不止于北平人们欢迎,全中国的人士俱都欢迎。不到百段的相声,几十年来,有几百个艺人学会了,都能以它挣钱养家。不止于中国,全世界人士也是欢迎这滑稽玩艺儿的。

    我老云希望江湖中的人们,不拘什么玩艺儿,也要加些滑稽艺术,管保能够火穴(xué)大转(zhuàn)(挣大钱)。这话是与不是,老合们(江湖艺人)的攒(cuán)儿(心里)是亮的,一定能够明白。

    穷家门儿(唱数来宝的)

    要饭吃的花儿乞丐,沿门乞讨:“老爷太太行点好吧,积德行善吧,赏给我花子点儿剩的吃吧。”凡是这种调门的要饭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瘸、瞎、聋、哑,都是真正的乞丐,是没有家门的。

    凡是拿着块竹板子,且说且唱挨户讨要的,拿着撒(sā)拉鸡(撒拉鸡的形状是二尺多长的两块窄竹板儿,上安铁钉,再安几个铜钹,左手执之,右手另拿一窄长如锯齿的竹板,穷家门管这种家伙叫三岔板)的乞丐,使渔鼓、简板的乞丐,使竹板的乞丐,都是穷家门(唱数来宝的)的人。虽是向人行乞,不叫爷爷奶奶,不要剩吃剩喝,最低的限度是要一小枚铜元。

    在早年最厉害的乞丐为“女拨子”,都是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青布包头,手拿竹板,三五成群,到各商家、铺户强索恶化,或说或唱,或笑或骂,商家、铺户对于彼辈畏如蝎虎,倘若得罪她们,能够日日来搅,并且人数日见增加,在门前吵闹骚扰。最奇者官厅并不取缔,任彼辈横行,商家为避其嚣乱,顾其营业,少不得托人说合,然也牺牲许多银两而散灾。自从官方取缔后,“女拨子”的恶化丐妇全然消灭了。

    如今在省市都会所能存在的只有数来宝的,在乡镇庙会尚有叫街的、擂砖的、削破头的(都属于乞丐,不过用不同的方法而已)。穷家门(唱数来宝的)的乞丐在早年都供奉范丹,如今都供奉朱洪武。敝人曾向彼辈探讨,为什么供奉朱洪武?据他们所谈,朱洪武系元朝文宗时人,生于安徽省濠州钟离县,父名朱世珍,母郭氏,生有四子一女,三子因乱失散,女已出嫁。四子即洪武皇帝,自幼异于常人,都说这个婴孩不是寻常的人物,将来定然出色。生他的日子是元文宗戊辰年,壬戌月,丁丑日,丁未时。在他出生时,人们还不太注意他的生辰八字,到后来他做了大明朝头一位皇帝,便有许多的术士们推考他的八字,说那八字辰戌丑未四库得全,不得时的时候孤苦零丁,得了时便可贵为天子。朱洪武名叫元璋,字国瑞,到了他会说话的时候,叫爹爹亡,叫娘娘死,剩下他一人,跟他王干娘度日。及其长大,送往皇觉寺出家,长老给他起名叫元龙和尚。长老待之甚厚,庙中僧人待之甚薄。长老圆寂后,僧人将朱元璋驱逐出庙,他王干妈将他送到马家庄给马员外放牛。放牛之处为乱石山,但他时运乖拙,牛多病死,或埋山中,或食其肉,被马员外驱逐。王干妈又因病去世,朱洪武只落得挨户讨要,因他命大,呼谁为爷谁就病,呼谁为妈谁也生病,后钟离县人民皆不准他在门前呼爷唤妈。朱洪武在放牛之处自己悲伤:十几岁人,命苦运蹇,至谁家讨要谁家之人染病。不准在门前喊叫,如何乞讨?他忽见地上有牛骨两块,情急智生,欲用此牛骨敲打,挨户讨要。于是天天用此牛骨敲打,沿门行乞。钟离县人民皆恐其呼叫爷妈,每闻门前有牛骨声至,都将剩的食物拿至门前,送给朱洪武。直传到今日穷家门的乞丐,都不向人呼爷唤妈,即其遗传也。

    社会人士管那牛骨就叫牛骨头,穷家门的人管那牛骨头称为“太平鼓”,上有小铜铃十三个,也为朱洪武所留。相传有一个铜铃能吃一省,有铃十三个可吃十三省也。至元顺帝时,北地燕京城考场开科取士,朱洪武曾北上赶考,功名未中。行至良乡县土地庙内,忽患伤寒病症,倒卧殿内。至日落时,有两个乞丐携瓦罐而入,二丐见洪武倒卧在地,用手去摸他周身发烧,知为感冒伤寒所致,将他抬至殿后方砖之上,有狗皮两张,给他铺一盖一,将砖下掘洞,烧以柴草。到夜内朱洪武周身出汗,筋骨止住疼痛,二丐将其扶起,又将他们讨的剩菜剩饭用柴草热熟给他食之,至次日病已痊愈。问二丐姓名,则称梭、李二姓,为范丹的穷家门(唱数来宝的)人。今日之乡镇庙的乞丐,或称为梭家门人,或称为李家门人。每逢盘道问答时,常说“梭李不分家,多亲多近”。

    后朱洪武北逐胡人,恢复汉人疆土,驾坐金陵城为一统大皇帝时,忽然染伤寒之症,太医屡治不愈。朱洪武忽然想起来,昔日在良乡县土地庙中曾染此病,为梭、李二丐所疗愈,今之病与昔日相同,如能寻着梭、李二丐来至,吾病不难除去。于是命人在各处寻找梭、李二丐。未几,竟将梭、李二丐寻至。洪武帝召见于寝宫,二丐拜伏于地。帝问曰:“你二人还认识我吗?”二丐说:“不识。”帝命二人抬头仰视,二丐连道不敢。帝强令仰视,二丐抬头观瞧时,见帝面白如玉,有无数黑痣,惟印堂有块朱砂红痣,两眼是上眼皮短,下眼皮长,耳大孔冲上,地阁阔大,口也冲上,鼻孔仰露,五漏朝天。忽然想起早年在良乡县土地庙中,曾遇一病汉,面生瘢痣,五漏朝天,他们用狗皮铺盖霸王炕为其疗病,以杂和菜食之,该人病愈后,问他二人姓名而去。不料那人竟是今之洪武大皇帝。帝问:“识我否?”二丐说:“认识。”帝问:“何处见过?”二丐虽然想起这事,不敢说明是他,遂道:“早年在良乡土地庙曾遇一病人,我二人为他疗病,那人却与万岁相似。”帝笑道:“那人便是朕。”二丐叩头问道:“万岁寻我二人何事呢?”帝说:“今朕仍患前病,命你二人调治。”二丐说:“霸王炕不敢复用。”帝说:“杂和菜能否再做?”二丐答:“可以再做。”于是帝命二丐往御膳房去做杂和菜。太监导引二丐至御膳房,二丐将鸡汤一锅放于院中,在御膳房静坐直至日暮。用鸡鸭汤掺各种菜饭,杂和一锅,在灶上熬熟,命太监进食,不料洪武帝食之,竟觉香甜味美,饭后周身见汗,次日病即大愈。再召梭、李二丐,欲封他二人为官,二丐连称:“命小福薄,且无才干,仍愿为丐。”于是洪武帝传旨,命二丐讨要使用太平鼓,且命鼓上安十三个铜铃,下缀黄穗,其他乞丐不准用黄穗,俱用蓝穗。使蓝穗乞丐不准入城。凡梭、李二丐讨要之处,不论商家、居民、文武官职都要给钱。于是梭、李二丐叩头谢恩。二人出宫之后,深悔未向洪武帝讨得住处,竟在通济门内挖城墙掘洞而居。地面官人不敢拦阻,后城外乞丐不得入城,欲入城者,或投梭为师,或投李为师。梭、李之徒日见增加,支派传流最为昌盛。

    今日穷家门(唱数来宝的)人,称其门为六大支派,即丁、高、范、郭、齐、阎六姓是也。在昔帝制时代,南京乞丐之多为各地之冠。通济门内花子洞,即乞丐居留之所。至今南京之花子洞已由官方封锁,禁止乞丐居留了。在明太祖朱元璋太孙建文帝在位时,燕王朱棣由北京至南京,逼走建文皇帝,朱棣篡位之后迁都于北京,还有许多乞丐随驾北来,在北京借势恶化。传至清室未亡之先,北平尚有许多“杆上的”(即乞丐头儿)各辖一方。每有住户办红白喜庆事时,都邀杆上的在门前保护,防止穷家乞丐搅闹。如有宾客入门时,杆上的尚替本家招待。商家铺户新张以前,铺长必须向本街杆上接洽,并许以每节给银若干,杆上的便肯为其阻止乞丐恶化。

    早年“逼柳(liū)琴的”(江湖中的生意人管穷家门的乞丐调[diào]侃儿叫逼柳琴的。盖生意人以一文钱调侃儿为柳琴,他们强讨恶化,也不过为一文钱柳琴搅闹而已。为逼柳琴使人生厌,江湖人皆轻视彼辈)在社会上任意扰乱,于秩序上极有妨害。现今强讨恶化已被取缔,穷家门多不化锅(穷家门管沿门乞讨调侃儿叫化锅,社会人士称为串百家门的),改在各市场、庙会、拉场子撂地(露天演出)。江湖人常说,昔日江湖人都严守规矩,在早年穷家门人不敢上地(做生意),摆地设场之人,更不赁给彼辈桌凳,倘若赁给他们桌凳,江湖中的金(算卦相面)、皮(卖药的)、彩(变戏法的)、挂(练武术的)各行人也不肯依的。如今穷家门的人们能在各市场、各庙会赁桌凳上地。二十余年前恐也不多见也。

    庚子年北京城中所见穷家门的乞丐,家伙多是挂黄穗的,挂蓝穗的乞丐入城也有一定日期,须在每月初二、十六以后,否则入城必被杆上的(乞丐头儿)率众痛责一顿,逐出城外。但如今靠扇的(生意人又管他们要饭的叫靠扇的)随便入城,杆上的也天然淘汰了。

    天桥数来宝的场子

    数来宝的这种人不能算江湖艺人,他们是穷家的乞丐。在早年是串百家,沿户乞讨,向来没有到市场上地(做生意)搁场子的。江湖人调(diào)侃儿管他们叫逼柳琴的(见人要一文钱与要一大枚,调侃儿叫逼柳琴的),又叫化锅的。有几个老江湖人常和老云我聊大天,说:“如今这年月简直是江湖乱道,化锅、逼柳琴的也都上了地啦。”据他们这话考证,数来宝的在早年是不能上地(做生意)的。

    数来宝的这种人不能算江湖艺人,他们是穷家的乞丐。数来宝的每逢上地,总是拿着两块牛骨头,牛骨头上有铜铃铛。

    在天桥久占数来宝的是小海,约三十多岁,他向来没有准场子,因为他挣的钱少,摆地的人有场子都不愿租赁他。哪块场子闲着,他就上哪块场子。小海每逢上地的时候是拿着两块牛骨头,牛骨头上有铜铃铛,敲打起来是“呱的呱”。他们这行人所唱的玩艺儿都是浅而易懂的词儿,可是全按着十三道大辙编出来的,每到唱时还能带点滑稽词儿,能招得人们听着笑了。小海他一张嘴就唱:“天怕无时地怕荒。卖砂锅的就怕狗打架,害眼的就怕瞧太阳。罗锅子就怕仰着面来睡,洋车怕走泥塘。卖豆汁的就怕杵锅底,长秃疮怕痒痒。开店的就怕没有客,窑姐就怕长疮。”这些词儿粗俗下贱,上等的人、有知识的人绝不爱听。偏有些贩夫走卒没知识的人,专爱听他们这种玩艺儿。别的数来宝的都是两三个凑成一档子,逗起哏来,才有人围着听;惟小海、曹麻子两个人是专能一个人唱,有人围着听。两个人会的玩艺儿较比别人也多得多,故此能比别人多挣钱。

    小海是久占天桥,至远到隆福寺、护国寺、土地庙赶个庙会,从不出北平的。曹麻子是专走外穴(xué)(到外地挣钱),北平要不挣钱,就往各村镇去赶集场、庙会。天桥虽然还有些个数来宝的,但是艺术不强,比不上小海、曹麻子,也没有人注意。我老云云别的,不愿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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