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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实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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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春正月丙寅朔,上不御殿。

    辛卯,致仕户部尚书徐问卒。

    问,武进人。深沉廉静,历官所至有声,终始无玷,士论尚之。

    二月甲寅,宣府谍报,虏移帐驻威宁海子;已而,复报虏欲寇朔州。时谍报日闻。辽东谍者复报,虏欲寇海西、开原,而朵颜诸夷又请备白马关,各传报不一。部复言:「诸边各守信地,以捍虏入,乃将帅事。今日庙谟所当先定者,惟当急备蓟镇,为京师屏蔽。请发河间兵一枝驻密云,保定兵一枝驻通州,俱听蓟州巡抚节制,其涿鹿、兴州等四卫,亦听其征调各隘口戍守。」诏如议。

    三月丙子,大风扬尘蔽天。

    壬午,赐唐汝楫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丙戌,黄雾四塞,日无光。

    己丑,工部上会计钱粮之数,计岁征银六十一万一千余两,系本年额派者;岁收八十五万三千余两,系积年解欠及取诸事例等项者;岁支九十一万七千余两,系一切修造支用者;岁储一百万余两,节慎库贮累年用存者,分为四项以献。上留览。

    五月壬午,时边报日亟,西海夷窥甘、凉;套虏窥延、固;俺答、小王子部落据威宁海子及开平边外,岁犯宣、大诸镇;朵颜三卫数引北虏犯广宁、辽阳,睥睨白马关及黄花镇。

    于是兵部条上十事:「一、饬营关以严内治;二、饬边镇以固藩篱;三、务实政以严边防;四、广储蓄以实边塞;五、时饷馈以安募卒;六、重犒赏以激将士;七、开使过以策奇功;八、开受降以杀虏势,九、激抚、按以固人心;十、正军法以正纪纲。」诏如议行。(「诏如议行」,「如」原作「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0嘉靖二十九年五月壬午条改。)

    辛卯,重修大明会典成。

    六月戊申,金星昼见。

    戊午,虏犯大同。总兵张达悉所部逆战,达挺身阵前,为士卒倡。虏望见,即纵骑围之。达殊死战,左右冲突不得出。时副总兵林椿,分兵击虏零骑于弥陀山,闻达被围,引兵西救。虏四面骑皆会,矢下如雨,达竟死围中,椿亦中流矢死。

    达,陕西人。目不知书,然慷慨负奇节,膂力绝人,平生遇敌好离营陷阵,所向有功,卒以此败。然边人至今称两将及王千斤之勇云。

    闰六月乙丑,上嘉总兵张达、副总兵林椿效忠死事。赠达为左都督,谥忠刚;椿为都督同知,谥忠勇。立祠,赐祭葬,荫一子为本卫指挥佥事,世袭。

    兵科给事中叶堂言:「今之谈边事者,无出修边、召募。然修边耗费帑藏无算,而虏入不能捍御,虏退不能邀扼,边墙果足恃乎?沿边卫所,军有定额,亡者可以勾补,今徒以召募充数,可乎?自今请稍节修边冗费为养军、赏军之资,罢摆进军士为哨探守堡之用。」刑科给事中谢登之亦言:「召募多游民,善逃无济实用。不若于各边额兵清查简练,充实行伍,且省募军之费。」上允之。

    癸酉, (「癸酉」,原无,按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二嘉靖二十九年闰六月癸酉条补。)初,大同之役,总督郭宗皋、巡抚陈耀言:「张达、林椿虽没于阵,而虏亦潜遁,官军被伤者少。」已,得旨住俸。

    既而礼科给事中唐禹追论:「达效死先登,全军陷殁,独二子张世杰、张世俊以血战溃围得全。此数十年未有之大衄,而宗皋等乃漫语弥缝, (「而宗皋等乃漫语弥缝」,「缝」原作「经」,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二嘉靖二十九年闰六月癸酉条改。)苟逃罪谴,则死何以见张达、林椿,生何以谢二子?乞明示赏罚,以昭劝戒。」上览禹奏,喜其公明正直。诏达二子同荫。命锦衣卫械系宗皋、耀, (「命锦衣卫械系宗皋耀」,「系」原作「击」,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二嘉靖二十九年闰六月癸酉条改。)各杖于廷。耀死杖下,宗皋谪戍边卫。

    按:嘉靖庚戌,各虏犯边,非庸庸之臣可任总督之权者也。全军尽没,而谓被伤者少,张达、林椿之死战,曾不闻发兵督救。唐禹劾之,则忠魂可表,失事已惩矣。然臣以为不若胡宾先见,犹胜于唐禹焉。当其镇守蓟州已及半年,而滑寇凭陵,荡无捍御,宾以为此而不治,后将何惩,脱有疏虞,悔将何及。使本兵能听,则郭宗皋之大同不复再命,而张、林之名将不至陨身矣。奈何宾有曲突徙薪之谋而不用,至于立祠荫子,竟何补哉!噫,此可为筹边者永鉴矣。

    甲戌,以大同督、抚官缺,起复丁忧兵部尚书翁万达总督宣大,召用闲住都御史赵锦巡抚大同。

    七月己亥,顺天巡抚王汝孝奏:「蓟镇边外夷入犯,斩首一百二十一级,乞褒赏有功边军。」兵部言:「宜令核实。」

    是举也,汝孝愤朵颜三卫诸夷索赏无厌, (「汝孝愤朵颜三卫诸夷索赏无厌」,「朵」原作「孕」,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三嘉靖二十九年七月己亥条改。)尝出境扑杀之。诸夷以此蓄怨,数入犯边。及再失利而去,遂通迤北大虏。至八月中,由古北口溃墙而入,盖诸夷为之乡导云。

    辛丑,琼州府黎贼那燕等攻围城邑。是岁三月中,总兵陈圭、提督欧阳必进督兵进剿。前后斩贼五千余颗, (「前后斩贼五千余颗」,「颗」原作「伙」,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三嘉靖二十九年七月辛丑条改。)俘获一千余口,招抚三千余口。上嘉其功,命岁加圭禄米四十石,荫一子锦衣百户,必进荫一子为国子生。

    癸卯,调户部尚书潘潢于南京,改刑部尚书李士翱为户部尚书。

    丙午,礼部尚书盛端明卒。

    端明,颇有才名,晚岁乃以方术致崇显,为士论所鄙。

    按:大臣以道事君,方术所当辟也。是时世庙修玄,盛端明与顾可学皆以此祟显。可学,烧炼服食,一异端耳,何足置之齿颊。端明内不自安,汲汲引去,犹为知耻。孰与熊侠谏仙箕乎?一时虽致仕当差,然表表风节,世所钦仰,卒赠少保,谥恭肃,视可学、端明为没世笑,岂特霄壤哉!

    戊申,虏酋俺答、 (「虏酋俺答」,「酋」原作「囚」,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三嘉靖二十九年七月戊申条改。)脱脱、辛爱等自威宁海子移住断头山,并调集套虏,聚众十余万,谋深入关南,宣、大守臣以闻。

    八月辛酉,俺答纠令套虏诸部大举入寇,至独石边外,驻金字河。

    乙丑,命东官厅参将吴尚贤、西官厅参将梁臣领兵二枝, (「命东官厅参将吴尚贤西官厅参将梁臣领兵二枝」,原脱「官」,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乙丑条补。) ,一驻密云,一驻怀来,援宣、蓟二镇。

    癸酉,虏犯宣府不得入,遂引而东。大同总兵仇鸾帅所部军至居庸关南,驰奏:「虏骑日东将窥蓟镇。臣以便宜应援,或随贼搏战,或径趋通州,防守京师,惟上所命。」巡抚王汝孝驻蓟州,误信谍报,言:「虏向西北,请亟止仇鸾勿东,还备大同。」本兵亦以为然。上命鸾暂驻居庸,待蓟州报缓乃回镇。及兴州报至,遂诏鸾留壁居庸,闻警入援。

    乙亥(「乙亥」,原作「己丑」。按前条系之癸酉,后条系之丁丑,两条间不应有己丑。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乙亥条改。)虏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遂拥众薄关城,总兵罗希韩、游击许崇御之,不能却。

    丁丑,虏攻古北口,巡抚王汝孝帅蓟镇诸将兵御之。虏引满内向,以缀我师,而别从间道至黄榆沟等处,拆墙而入,汝孝兵大溃。虏遂由密云转掠怀柔,至顺义城下围之,闻保定兵驻城中,乃解围而南。

    戊寅,虏至通州,以白河阻之不得渡,乃驻营河东岸孤山一带,分掠密云、怀柔、三河、昌平各州县。京师戒严。诏「大同总兵仇鸾,引兵发居庸,亟前御虏。征蓟镇诸路及河南、山东兵入援。」

    礼部尚书徐阶奏:「京师之兵,多不习战;统领勋贵,又不知兵。今系狱将官戴纶、李珍、麻隆、曹镇、欧阳安,素历边疆,咸着谋勇,乞如张达等例释而用之,授以兵马,必能出力以报不死之恩。在外缘事有名将官,辽东有刘大章、周益昌,陕西有时陈,虽去京稍远,亦当赦宥召用,此则兵部拘泥常格而不敢用者。关厢居民,一闻虏警,必奔走入城,宜令兵部同锦衣卫、五城御史加意安插,内有骁勇可用者,即召募为兵,既可充实行伍,而亦弭乱一端也。又闻兵部欲发兵城外札营,盖为捍护关厢之计,但恐京军见敌辄走,反摇民心,而关厢竟不能捍护。宜亟召仇鸾兵入卫,今兼督城外札营诸军,大约以大同人马为京师先锋,以京师人马助大同人马,声势相倚,庶两 所恃而不恐,此又兵部思虑所未及者。」上深嘉纳之,俱如议。

    按:选将用兵,法亦何常,如云「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然亦有因败以为功者,如孟明之三败是也。京军居民,可用以为守,然择骁勇而善用之,亦可资御敌之势。虏至通州、昌平,逼近京邑,当时为本兵者,未闻画策出奇。徐阶以礼部而任事,如系狱、缘事之将,无论远近,或释之,或宥之,则安知无古之孟明、今之张达乎?居民骁勇,入城苟无所给则易与为乱。而京军懦怯,出战苟一见敌则不免退缩。若借居民之骁勇者而为兵,则民皆兵也。因大同之素强者而使助,则弱皆强也。此其经略所赖于徐阶者不小也。适今宁夏与套虏合,何异俺答,而又兼以刘东旸, (「刘东旸」,原作「刘东阳」,据本书卷三六第六八五页注释改。)日本兼并朝鲜,岂但浙直,而又兼以关白。果如徐阶之命将用兵,尚恐二虏逼近京畿,左右不能皆得其人,而况素无经略者乎?此所以抱杞人之忧也。

    己卯,虏大众营白河东,去京近二十里。仇鸾帅兵至通州,列阵河西。时各路援兵颇集,议者纷纷,皆谓「城外有边军足恃,宜移京军入备内衅。」尚书丁汝夔亦请「量掣城外兵,入营十王府、庆寿寺。」报可。

    壬午,虏大众薄都城,分掠西山等处。总兵高秉元等御之,不能却。上责兵部坐视不行驱剿。

    俺答纵所虏内官杨增持番书入城求贡。上以其书示大学士严嵩、李本。礼部尚书徐阶因召对于西苑。上曰:「今事势如此,奈何?」嵩曰:「此抢食贼耳,不足患。」阶曰:「今虏在城下杀人放火,岂可言是抢食?正须议所以御之之策。」上顾阶曰:「卿言是。」因问「虏求贡书安在?」嵩出诸袖中。上曰:「此事何以应之?」嵩曰:「此礼部事。」阶曰:「事虽在臣,然须皇上主张。」上曰:「正须大家商量。」阶曰:「今虏驻兵近郊,而我战守之备一无所有。宜权许以欵虏,第恐将来要求无厌耳。」上曰:「苟利社棱,皮币珠玉非所爱。」阶曰:「止于皮币珠玉则可矣,万一有不能从者则奈何?」上悚然曰:「卿可谓远虑,然则当何如?」阶请以计欵之,言:「其书皆汉文,朝廷疑而不信。且无临城胁贡之礼。可退出大边外,另遣使赍番文因大同守臣为奏,事乃可从。如此往反之间,四方援兵皆至,我战守有备矣。」上首肯,曰:「卿言是,还出与百官议。」

    议未定,国子司业赵贞吉抗声曰:「今朝廷所急者出沉束于岳,申理周尚文之功,退虏易耳。」上闻贞吉言,心壮之,宣贞吉,令手疏便计以上。(「令手疏便计以上」,原作「手疏以」,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壬午条补。)贞吉「请急诣诸将营中赏军,激励士气。仍许开损军之令, (「仍许开损军之令」,原脱「损」,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壬午条补。 )令将士人自为战。」上览奏嘉之,令贞吉兼监察御史,令随宜区处,宣谕将士。

    癸未, (「癸未」,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癸未条补。)上以丁汝夔举措周章,诘责吏部,言:「须用曾历边方者。」因推杨守礼、刘源清、许论等,趋会赴京听用。

    甲申,礼部尚书徐阶上俺答求贡议,以「虏自壬寅以来,无岁不求贡市。当时边臣如总督翁万达计,以为宜因其款顺而纳之。乃庙堂不为之主议,反戮其使以挑之。至于戎马饮于郊圻,腥膻闻于城阙,乃诏廷臣议其许否,岂不辱哉?自此而后,调各镇之卒以戍蓟镇,而兵愈弱;为一切苟且之政以敛财供费,而民愈困;乃执政者犹泄泄沓沓,致海内骚动。幸赖皇上威名,总揽干纲,祖宗德泽,固结民心,致靡有他,不然天下之祸可胜讳哉!」

    通政使樊深言:「仇鸾与寇相持日久,不闻一战,此非士不用命,即系主将养寇要功。」上览其奏,谓「深名借陈言,隐攻仇鸾。」遂黜深为民。

    户部尚书李士翱、侍郎骆颙、兵部尚书丁汝夔、侍郎谢兰、工部尚书胡松、侍郎孙禬,各奉旨陈状引罪。有旨:「下汝夔狱。」

    仇鸾所将大同军入援,素无纪律,往往诈称辽阳军,入民间卤掠。京军捕而捶之,系通州狱。上谓:「大同军率先赴援,纵有罪,出于饥疲。令免穷治,送鸾收抚。」于是鸾兵骄,民间苦之殆甚于虏焉。

    按:严嵩父子,受仇鸾重贿,使为大将,不惟无退虏之策、拒虏之勇,而且所统军士,素无纪律,卤掠居民。当时台省畏嵩之势,不敢吐气。幸通政樊深奏之,复黜为民。及京军捕其诈称者系狱,使正其罪犯,犹可检制其余,顾又令「免穷治,送鸾收抚」,然则何惮而不恣肆哉!深言「养虏要功」,臣犹以为未尽。鸾也,庸懦巽怯,逗遛不进,直当以失机论,而不当以要功论。虽然,众不敢言而深独言之,亦足称矣。后鸾才一逐之,不战而溃,己且几为所获,遇救得免,则失机显然,特深当先及之耳!

    丙戌, (「丙戌」,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丙戌条补。)初,赵贞吉廷议罢,谒严嵩,嵩辞不见,贞吉怒叱门者。嵩大恨,仍徉荐贞吉,使出城赍银劳军。贞吉僦民居致银仇鸾,仇鸾不受。虏且引去,贞吉计无所出,乃遍谕诸营而还。比旦复命,上以「所领银两未见处分,如何即云复命?姑杖五十,降荔波县典史。」

    贞吉举动率易,无当于事,然忠愤激烈。当众心疑惧之时,扼腕危言,颠沛而不悔,其气亦足壮云。

    按:俺答临城,百官无计,赵贞吉忠愤抗声,欲申周尚文之功,激诸将士之气,宜世宗心壮之而令宣谕也。顾严嵩为首辅,不与协心谋国,而乃与仇鸾顿挫沮抑,谒嵩则嵩不见矣,赍鸾则鸾不受矣。且贞吉以翰林之官,兼御史之职,上令随宜处置,而今乃将相交忌,居无所定,而且僦民以居矣,况能行其志乎?一赍银劳军,即廷杖降级,使当军旅之任,安能保首领于牖下也?

    丁亥,鸾逐虏,虏以白羊道隘,恐我军邀之,遂掣其半由高崖口等处,半由昌平旧路,出吾不意。我军东返,猝与虏遇,皆不战而溃,死伤千余人,鸾几为所获,以裨将戴纶、徐仁救之得免。

    己丑,杀兵部尚书丁汝夔、侍郎杨守谦。

    庚寅,礼部尚书徐阶言:「近者逆胡深入郊畿,按诸不任事者,固莫不震慑矣。第今世论人,大率重修谨。夫修谨之士,平时非无可称,然而循途守辙不足以应变仓猝, (「然而循途守辙不足以应变仓猝」,「辙」原作「辄」,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庚寅条改。)徐言缓步不足以慷慨立功。今当应变立功之秋,苟付若辈,是匠氏以桶为弃,终于不称而已。伏覩原任都御史何栋、原任副使聂豹,其才识瞻量,迥异时流。而豹守平阳,御虏已有成效,独以不能顾瞻俯仰趦趄嗫嚅为世俗态, (「为世俗态」,「态」原作「熊」,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四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庚寅条改。)是以仕不果。速乞将二臣起用。」上纳之。

    按:国家有事,得人为上。当时嵩党皆败坏无耻者。幸祖宗德泽深厚,皇上深信徐阶。俺答临城,动中机宜,社稷赖以无事。于时武臣如戴纶、麻隆等,文臣如何栋、聂豹,皆得显其才勇,可以立功。使任其拘挛之见,或以为有罪而弃之,或以为伉直而沮之,则戴纶无以救仇鸾,而何栋且无以处朵颜矣!况今宁夏、倭奴两角,可不法徐阶乎?命商大节兼管、经略京城内外。

    九月丁未, (「九月丁未」,原脱「九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五嘉靖二十九年九月丁未条补。)蓟州提督孙禬言:「朵颜等三卫,部落日蕃,屡肆侵噬, (「屡肆侵噬」,「肆」原作「赐」,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五嘉靖二十九年九月丁未条改。 )花当胁求添贡,把儿孙深入掳掠,动挟北虏以恐喝中国。自胡守中抚赏过盛,益骄戎心。今北虏出古北口,道由朵颜,而徉为不知,纵使深入,负朝廷厚恩,宜及其贡使宣示恩威,俾知悔罪。」上从之。

    甲寅, (「甲寅」,原作「甲辰」。按前条干支为九月丁未,丁未之后不应有甲辰,故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五嘉靖二十九年九月甲寅条改。)诏「以原任编修赵时春、刑部主事申檖添注兵部,专管营务。」

    十月甲子,仇鸾言:「京营军止宜城守,难以格战。请分遣御史四员,调各边兵赴京防秋。」兵部以「虏情向往不常,各边均属重地,使患在心腹,则肢体固轻,若藩篱尽撤,则堂宇何赖?莫若每镇量调赴京,余各留驻本镇,待有警赴调。」上从部议。鸾固执前议,部复从之。是后诸边兵益弱,营将统兵在边者皆横,边人苦之。

    甲戌,大学士张治卒。

    治,茶陵州人。博学强识,性亢爽有气节,言论侃侃,临事不阿。是时,上祟玄修,辅臣悉供玄撰,治殊不自得,遂悒悒成疾。及卒,上颇不悦,诏「加以中谥」,谥文隐。隆庆改元,乃谥以文毅云。

    按:世宗好玄,大臣之逢迎附和者多矣。其中流底柱者,不过熊浃、张治。浃谏止仙箕,终于忤旨而押回原籍当差。治不自得,悒悒而卒。上颇不悦,谥以文隐。此非当时正直之臣乎?卒之末年追悔,而徐阶首辅穆宗,浃以恭肃谥,治以文毅易。呜呼,谥法据生平之行实,曰「肃」、曰「毅」,皆称情矣。浃与治不可以慰九原乎?

    辛巳,刑部郎中徐学诗劾严嵩「奸贪异常,纵子世蕃,缙绅无不叹愤,而莫有一人敢牴牾之者。诚以世蕃狡鸷,擅执父政,凡诸司奏请,涉于疑畏者,必先关白而后敢闻。其论嵩者,嵩虽不能显祸,亦必阴中之。即如给事中王烨、陈垲,御史谢瑜、童汉臣,今安在哉?乞亟黜嵩父子,则天下大治矣。」上令镇抚司拷讯。

    十一月己亥,先是召起翁万达于制中,且二月余,万达家海南,以道远未至。上迟之,屡以为问。嵩奏:「虏患在肘腋,诸臣观望。恐非君命召不俟驾之义。」上深然之,曰:「古语『忠则尽命』,又岂俟驾耶?即万达不来,不必待。以王邦瑞代之。」

    己未,新升兵部右侍郎聂豹诣阙陈谢。

    时翁万达亦至,具疏自明。上曰:「万达背君欺慢,本当逮问。念系守制,姑夺职听别用。」

    十二月癸亥,都御史商大节以新募民兵,请第三等给粮。队长及授降人二石,次者一石五斗,又次者一石。部议:「恐京军援例,罢之。」大节执奏,以「部所惜者财,臣所惜者信。始以厚招之,终以薄待之,是臣失信于众兵,而朝廷任臣之意亦不足信于天下。况队长及授降人应食粮二石者仅八十一人, (「况队长及授降人应食粮二石者仅八十一人」,原脱「者」,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八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癸亥条补。)食一石五斗者一千四百余人,其二千四百余人又俱食粮一石,未必人人皆二石也。且军士世食月粮,如欲比例,则平居所以养之者谓何?至于民兵,有事则用,无事则止。彼素非有尺籍于官,饥寒切身,则掉臂而去,臣不能禁也。奈何借小费而妨大信乎?」上竟从大节言。

    丁卯,降原任兵部尚书翁万达为本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兼右佥都御史」,原脱「右」,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六八嘉靖二十九年十二月丁卯条补。)守易州。

    庚午,闲住广东佥事林希元改编大学经传定本及著四书易经存疑,奏乞刊布。诏「焚其书。下巡按问,褫其冠带为民」。

    希元,同安人。所著书虽间与朱传不同,亦自成一家书,多可采者。

    庚辰,虏酋俺答复叩宣府边求贡。廷臣皆言:「虏逆天犯顺,法所必诛。为中国计,但当整师为战守计,徐察其效顺果诚,然后议之未晚。」上然之。

    甲申,荫故大同总兵张达子世俊、世杰,副总兵林椿子凤腾、俱为指挥佥事,世袭。

    嘉靖三十年辛亥春正月己丑朔,上不御殿。

    辛卯,大风扬尘蔽天,昼晦。

    二月己未朔,礼部尚书徐阶请建储,言:「皇子年已十五,选婚讲学实惟其时。宜先正其名号,乞容臣等遵例择吉,表请册立。」上问严嵩,嵩亦以为言。上竟不行。

    甲申,经略紫荆关、兵部右侍郎翁万达,以考察自陈不职,上谓其无奋勉效力之忠, (「上谓其无奋勉效力之忠」,原脱「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0嘉靖三十年二月丁亥条补。)令革职闲住。

    三月壬辰,虏酋俺答,以去冬求贡朝议不准,入春请求益数,宣大督抚苏佑以其事闻。于是兵部尚书赵锦会同仇鸾等议:「暂为允许。」上意未决,问严嵩。嵩以「一年四次,每次用马价银十万两,似期密而费广,且犬羊溪壑无厌,将来难以阻限。臣意以一年惟准二次为宜。」上然之。

    癸卯,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乞罢马市,以全国威,以绝边患。其略曰:「去岁胡虏猖獗,皇上赫然震怒,选将练兵,欲报数百万赤子之仇,而雪城下凭陵之耻,此神人所以共幸也。迩者廷臣集议,乃许暂开马市,臣请陈其不可者有十:

    一曰忘天下之大仇。谓『虏辱我如是,而反与之和,则何以上解列祖之怒,下舒百姓之恨。』

    二曰失天下之大信。谓『皇上屡下北伐之命,而一旦改为和议。』

    三曰损国家之大威。谓『堂堂天朝,而下与犬羊为市,则冠履倒置。』

    四曰灰豪杰效用之志。谓「豪杰愤憾,思与逆贼决一死战,而闻马市既开,则义气一散不可复振。』

    五曰懈天下敢死修武之心。谓『虏变之后,天下颇讲习武事,今和市既成,则封守日溃,将士日偷。』

    六曰开边方交虏之门。谓『以后私通者,皆以互市为解,将勾引为祸,莫可谁何。』

    七曰启百姓不靖之渐。谓『天下有思乱之心,特畏威而不敢动。今之 威不足以制虏,即群起为盗,孰能难之?』

    八曰长胡虏轻中国之心。谓『去岁胡虏深入,犹以我仓卒无备,今调兵已半年,而竟许和市,则轻中国矣。』

    九曰堕胡虏狡猾之计。谓『我载金帛至彼,彼或违约不来,未可知也;或因互市而斩关以入,或今日互市而明日入寇,或遣众入寇而驾言别部落,皆未可知也;或以羸马而过索重价,或以市马而过邀重赏,或别有分外不堪之求,又未可知也。是我不能羁縻乎彼,而彼反得以愚弄乎我矣。』

    十曰不为国家深长之虑。谓『岁费数十万,得马数万疋,互市不已,则虏马日少,而我财亦乏,计将安出?』

    其为此议以欺陛下者,其说有五缪:

    一谓『虏至无厌,万一不能尽如其意,势必败盟,则彼之入寇为有名,而我之不应其求为失信。』市马小利,曾足以羁縻之乎?

    二谓『方今缺马,正欲市马。』不知互市可无事,则又安用马?况虏安肯以良马予我乎?

    三谓『暂许马市以结其心,渐将通贡以为永利。』不知市马,我犹得以少偿其价,贡则徒手取重利矣!

    四谓『虏既利我,彼必不失信。』 (「彼必不失信」,原脱「信」,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一嘉靖三十年三月癸卯条补。)不知市马之利不足尽供其众,不足则小信安肯守乎?吾恐羁縻不过二三年耳,何以善后?

    五谓『劳师动众,孰若暂开马市。』不知损威养寇坏天下事必自此始矣。」

    疏入,上谓阻挠边机,摇惑人心,令锦衣杖而讯之。黜为狄道县典史。(「黜为狄道县典史」,原脱「县」,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一嘉靖三十年三月癸卯条补。)

    按:北虏虽犬羊,然未尝不惮中国之有人,处置之有法。乃俺答议贡,则杀使者而以首功报;朵颜索赏,则杀虏众而以捷报闻。此其挑祸速怨,罪在边臣矣。当时总督如翁万达,谋勇兼全,尝有亟正典法、榜之塞上之疏,而总兵周尚文所向无敌,又为虏中所服。为本兵者,曾不为世庙力扬勋业亦已矣,乃于尚文之殁也,不勒功赐谥;万达之迟也,则贬爵削籍。将士闻之,谁不解体?即有一曾铣敢于任事,而夏言主之,且就首戮焉。至于事弗获已,则今日捐数十万以修堡,明日出数十万以市马,曾不正挑祸速怨之罪,又不录弘勋伟绩之人,赏罚无章,皆嵩之蒙蔽也。噫,国有贼首,则贼安得不入。继盛十不可、五谬之说,深中其奸,又奚惑乎杖讯而加诛哉?

    四月庚午,御史喻时言:「陛下俯俞边臣之议,开通马市。 (「陛下俯俞边臣之议开通马市」,「陛」、「开」原作「升」、「闻」,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二嘉靖三十年四月庚午条改。)盖将薄遂雀鼠之欲, (「盖将薄遂雀鼠之欲」,「雀」原作「省」,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二嘉靖三十年四月庚午条改。)以饬我内治,即兵法『以利动之』之微意,非平胡之长策也,是在奉行者豫为之经理焉耳。乃兵部侍郎史道衔恩而往,已逾旬月,各镇边防,尚未闻经理。如边城以资卫守,今蓟州、紫荆关等处,形罅如故;官兵以集武艺,今京营卒伍,不可轻用,挑选进士,不可久屯;钱粮以赡军饷,今或军之所聚尚未给,或粮之所聚尚未发;器械以壮兵威,今或虚额而未盈其数,或滥作而未极其工。夫虏情诡秘,无事而戒备不容暂弛,故不当问其市之开与不开,而惟重我之戒严;不当究虏之诚与未诚,而惟申我之备御。乞敕兵部,严行各镇巡官,作速经理,庶可仰体皇上忧国忧天下之心矣。」兵部议,「如其言。」

    壬午,经略京城商大节奏:「京城防守官军,为仇鸾分调住札,恐奸宄乘虚,则仓猝难为捍御。宜敕兵部详议。」

    上怒其推奸避难,诏锦衣杖讯。法司以失事军机律斩。严嵩以「本犯虽涉推避,实非临阵失机之比,宜姑发极边充戍。」不听。

    丙戌,开马市于大同镇羌堡,俺答与子脱脱等共易马二千七百余疋。

    五月丙辰,兵部覆给事中朱伯辰奏, (「给事中朱伯辰奏」,「辰」原作「臣」,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三嘉靖三十年五月丙辰条及本卷嘉靖三十一年三月戊戌条改。)谓:「蓟州犹门户,京师犹堂室。今以大将统兵数万,株守京师,待其既入而后截杀,则舍门户而守堂室,非计之得也。宜将宁夏、固原边兵各一枝调发蓟州,与先调京兵三枝、保定兵二枝、辽东兵二枝,俱听总督何栋随宜分布,遇警调遣。」得旨:「各边兵马,业已调遣入护,兹所议各镇原兵,第令近者闻报启行,陕西道远,不必调发。」

    六月庚申,初,大同马市甫毕,随有虏骑犯左卫者。原中国妖逆萧芹、乔源,持白莲教出入虏地为奸。其党无虑百十人,散处诸营帐,恐虏与中国通,不利于己。乃贿俺答左右,言芹等有术,咒人人死,喝城城颓。(「乃贿俺答左右言芹等有术咒人人死喝城城颓」,原无「俺答城颓」,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四嘉靖三十年六月壬戌条补。)俺答为其所恐。侍郎史道密纵迹之,执五十余人,并执芹、源等妻子,索芹、源于虏,请试其喝城不效则执以与我。会有旨,命「遍历延、宁,经理市事。」道以事闻,请「百方构取妖贼,无使留虏中,以养后患。」仇鸾言:「当重为赏格,缚芹、源献者予百金,余三十金。」上皆允行之。

    癸未,严嵩言:「仇鸾因达贼约会入寇,欲自领京兵及民兵以迎战,却将边兵分遣出外地,以待零贼。则惯经战阵能卫京师者而反置之无用,臣等莫喻其意云何也?又欲聚民间大车载棋炒及许军马食民食,与古名将擅取民一物者即杀以徇殊不类,伏乞圣裁。 」报闻。

    七月丁亥,礼部尚书徐阶言:「仇鸾调边兵分布于外,而京城列营者,惟京军、班军,不知此属仅可居守,未能出战。去秋虏薄城下,莫敢发一矢,虏所以肆然无忌也。及今不一创之,虏患宁有既乎?臣闻各处勇敢之夫,有自备战马、戎器赴京报效者,乞取团练,如截杀有功,照例升赏。」得旨允行。

    癸巳,俺答执我妖贼萧芹等来献。

    八月壬戌,初,马市原议以段布、米麦易虏之牛羊、马疋。于时,诸酋急欲易马,中国亦但具段布应之而已。及七月初,脱脱执送妖贼萧芹等,因言:「富虏能以马易段,贫者惟有牛羊,请易米麦。」侍郎史道言:「虏富者十二,贫者十八,今不为通融,恐为饥寒所迫,衡决约束,有妨大计。」议久不决,道复上疏。兵部议,以为不可。上问嵩,嵩亦以为不可。得旨,以「道不思处置边备,乃为渎奏,其令即日回京。」

    按:犬羊虽非人类,然中国终不可失信于彼,况原议以段布易马疋,牛羊易米麦,则虏之贫富皆中其欲矣。史道两奏,无非原议,其当俯而从之,明什。夫何部臣不可,阁臣又不可?噫,与其绝之于今日,孰若不许于初时。且俺答戒令犯边,而且归我妖贼,如之何不为羁縻计也?不逾年而虏好复绝,谓中国不足取信,时时剽掠,而边臣畏而啖之,私与互易,以伤中国之体。则是公失信于虏,而私又潜通于虏,善计边者,顾如是耶!

    壬申,妖犯萧芹等伏诛。其首恶乔源、丘阜、 (「丘阜」,原作「朱阜」,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七六嘉靖三十年八月壬申条改。)刘景阳竟匿虏中不出。后数岁,阜等乃为边上大患。

    戊寅,仇鸾请征讨朵颜诸夷影克哈哈赤等。兵部尚书赵锦言:「各夷归附已久,未必一旦尽叛,其有一、二反侧,在以方略袪除之而已。请下总督、镇巡详议。」于是侍郎何栋言:「影克哈哈赤乃朵颜夷酋,一有动摇,将致诸酋俱叛,不宜复启夷衅。况朵颜犬羊也,住牧此地,纵有反覆,为患尚小。北虏虎狼也,若使据此,祸将无极。如果剪除朵颜,北虏窥隙,势且凭为巢穴,是撤毁藩篱,延寇以自近也,为计左矣。」上从栋议。

    乙酋,诏兵部尚书史道协理京营戎政。

    九月乙未,京师地震有声。

    十月癸亥,户科都给事中何云雁等奏:「畿辅根本之地,频遭饥馑,重以虏患,间有中人之产,又往往苦于刍粮之召买、车辆之挽输。况今守令,甚哉卖富役贫,取一赔十。且恐有意外不测之虞。」上嘉纳之。

    己巳,侍郎何栋擒获朵颜叛逆哈丹儿、陈通事。诏送法司讯鞠。

    庚子,革吏部尚书李默职为民,以会推布政张臬、谢存儒为山东巡抚故也。

    丙子,改刑部尚书万镗为吏部尚书。

    癸未,命有司修理承天府文庙儒学。

    上以献皇帝在国,尝临视郡学,释奠先师。又持赐帑金,命工修葺。乃亲制碑文,述皇考崇儒重道之意,使勒石立之学宫。

    十一月庚寅,户科给事中申价、御史徐祚阅视边防,言:「故总督三边兵部尚书王琼,在延绥定远营等处修筑边堑千百余里。今花马池一路,田野开辟,人民安堵,数十年不经虏患,琼之力也,宜旌功。而琼子王朝翰,以父军功授锦衣正千户,嘉靖初裁革。」至是,上命朝翰为锦衣副千户,世袭。

    十二月甲寅,三边总督尚书王以旗报:「延、宁马市完,终市无哗,涉秋及冬,三边绝警。」诏当以旗等有差。

    己丑, (「己丑」,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0嘉靖三十年十二月己丑条补。)兵部左侍郎詹荣卒。

    荣,山海卫人。为户部郎中督饷大同, (「为户部郎中督饷大同」,「郎中」原作「侍郎」,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0嘉靖三十年十二月己丑条及明史卷二00詹荣传改。)会兵乱,杀总兵李瑾,欲以城降北虏,导之入寇。荣有机略,密以计诱贼党马升等,一旦尽捕首恶斩之。次日,开门迎镇官入,地方遂定。后渐升今职。抚大同凡四年余,召还,民甚安之。同时翁万达、周尚文,与荣皆一时之选。在镇,缮亭障, (「缮亭障」,「障」原作「长」,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0嘉靖三十年十二月己丑条改。)治军实,虏惮之不敢入。迨荣去,大同遂无岁不受虏侵暴,边鄙为虚矣。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春正月甲申朔,上不御殿。

    丙戌,金星昼见。

    丁亥,大同自尚书史道回京,虏欲以牛羊易谷豆者候命不得,遂分散为盗,殆无虚日。去岁十一月间,大入边三次,抢虏人畜甚众。边官遣人责问,俺答则谩应曰:「中国甚严,民间岂无寇窃,我自不入犯,不能禁部下之不盗也。」及十二月,求市山西,不应,则复叩大同,欲市于大沙沟。御史李逢时谓:「诏禁非时开市,叱去,逮诸通事于狱。」于是俺答遂纵贼入掠。一犯双沟莺、李寨,参将尚表等御之皆败。再犯团山墩等处,游击李柱等弃其军遁。警报沓至,上以「备虏事宜,已经理逾年,何尚废弛如此?」兵部尚书赵锦言:「通计京营团操出战之士与各镇入援之兵不下十万余,又大宁都司班军五万六千,战士阗阗倍于往昔,皆选入大将部下,何谓无备?且鸾故纵深入,不肯邀而击之,非计也。」上令「加意训练,以待督战将官,临发奏请。」

    辛丑,虏侵犯大同益数,于是仇鸾内不自安,乃上书请出边正罪。

    是时鸾实无意讨贼,第为大言以自解。嵩以上宠信之深,不可间,亦欲因其事以暴其败缺云。

    甲辰,礼部尚书徐阶言:「今皇子年十有六,选婚、讲学实维其时。必先行册立大典,使名位素定,而后冠婚诸礼可以次及。」上令阶具仪奏。阶请「以长幼为序,冠先裕王,次景王。婚期亦然。」上俱令三月行冠礼、选婚。

    丁未,宣府边外,虏数叩关求市。抚臣刘玺言:「大同互市,寇盗不止,而宣府晏然。今乘其效顺之机,抚之易耳。请无拘臣以一年两次之期,令络绎开市,羁縻虏情,于国计甚便。」兵部覆:「玺议可行,第银无过五万,马无过五千。守此则虽一年数市,亦当听之。」报可。

    二月庚辰,大同自弘赐堡拒虏市后,日苦侵暴,累求开市,无敢应者。至是复遣前开市时夷使了头智来求市。通事林丛兰者,故与智善。乃入境,缚之。总督苏佑以擒护功闻,斩智于大同市。

    三月癸未, (「三月癸未」,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三嘉靖三十一年三月癸未条补。)裕王、景王行冠礼。

    戊子,诏大将军仇鸾,帅兵赴大同剿虏。

    庚寅,命礼部尚书徐阶入阁办事。

    戊戌,兵科给事中朱伯辰条陈宣大二镇给饷、选兵、慎马市、重事权四事。兵部覆议。上曰:「祖宗设盐引,令商人输粟于边,本色常足。近来盐法大坏,以致多支折色,军饷日亏,尔等详议以闻。各镇挑选兵马,惟入卫之日听大将分布,在镇听总督、镇巡节制,违者参奏处置。宣、大二镇官,吏、兵二部即会议应否更置,奏请处分。」 (「吏兵二部即会议应否更置奏请处分」,原作「吏兵二部即会议处」,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三嘉靖三十一年三月戊戌条补。)部议:「副总兵孙时庸等,皆坐庸懦免官。」

    四月乙卯, (「四月乙卯」原脱「乙卯」,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四嘉靖三十一年四月乙卯条补。)鸾每大言虏不足平,及督重兵,畏缩不能战。严嵩言鸾不战。上令兵部传谕之,然自是亦知鸾不足恃矣。

    丙寅,虏把都儿、辛爱原谋寇锦、义,詗知有备,乃乘虚入犯边东前屯,指挥姚天谟等力战溃围, (「指挥姚天谟等力战溃围」,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四嘉靖三十一年四月丙寅条及明史卷三二七鞑靼传皆作「姚大谟」,存疑。)不克,俱死。指挥王相闻报,统所部兵四百人赴之。与虏遇,大战移时,相胸首被重枪,千户叶廷瑞调团练卒百余佐之。相裹疮欲复战,或曰:「虏充刃如此,尔以寡弱当之,战必无幸。」相曰:「吾家世为将,惟有此一腔血报国恩耳!」明日,虏欲归,相疾趋出其前,邀之战, (「邀之战」,原脱「战」,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四嘉靖三十一年四月丙寅条补。)虏悉众来,相殊死斗,力竭勇气益厉,左右夹击,身被十余枪而死,廷瑞面受数刀昏仆,次日乃苏,余卒无几。虏即日引去。事闻,上嘉相忠勇,赠都督同知,荫一子正千户。廷瑞以复苏,故恩典不及。

    乙亥,漳、泉海贼勾引倭奴万余人, (「漳泉海贼勾引倭奴万余人」,原脱「漳」,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五嘉靖三十一年四月丙子条补。)驾舡千余艘,自舟山、象山等处登岸,流劫温,台、宁、绍间,攻陷城寨,杀掳居民无数。

    六月庚午, (「六月庚午」,原作「五月庚午」。按是年五月干支无庚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六嘉靖三十一年六月庚午条改。)礼科给事中王鸣言:「王府置田有禁,载在会典。属者,宗室广收民田为己私业,而因以势力把制有司,使不得编差征税,贻累粮里。请行巡按御史,严查侵占,均派里甲,庄田之税即充本府禄粮,有司阿纵者罪之。」报可。

    己卯,广东雷州府遂溪等县,风雨震雷,有火光如毬,自西南起升,至中天星散。海潮涨溢,坏官民庐舍及人畜、田禾甚众。

    七月辛丑,大学士徐阶奏请裕王、景王出合讲读。诏择吉举行。

    八月己未,仇鸾病疽甚,疏请舆疾赴军,上止之。会宣府、蓟镇警报日急,兵部尚书赵锦乃奏言:「今强虏压境,人心汹汹,大将乃安危所系,而鸾病不能军,有如虏众长驱,贻忧君父不小,臣锦不胜犬马拳拳,愿亲往代鸾督战。」上谓:「本兵不当辄出」,乃收鸾制敕、将印,命兵部左侍郎蒋应奎暂掌戎政,游击陈时、户部左侍郎孙襘代鸾督战。

    甲子,命编修高拱等充二王讲读等官。

    乙丑, (「乙丑」,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八嘉靖三十一年八月乙丑条补。)江西乡试贡院火。

    己巳, (「己巳」,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八八嘉靖三十一年八月己巳条补。)裕王、景王初出合讲读。

    乙亥,先是,鸾数在上前画策调兵,然御虏皆无效,上心厌之。会诸镇告警,鸾病不能行,乃诏收其兵权。大学士徐阶因密疏鸾通虏误国状,上览之大惊,命陆炳会三法司拟罪。于是法司奏:「鸾谋反,律当追戮。」得旨:「剖棺斩首,枭示九边,籍其家。」

    九月乙酉,虏分哨攻山西三关,三日不克。丙戌乃遁。

    十月戊午,御史王宗茂劾大学士严嵩,「久叨国柄,檀作威福」,并论考功郎中万采附权纳贿。(「并论考功郎中万采附权纳贿」,原脱「论」,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0嘉靖三十一年十月戊午条补。)上怒其诬诋辅臣,降二级,调外任。

    十一月辛卯,原任兵部尚书翁万达卒。

    万达,揭阳县人。幼颖异,五岁能读书。性刚介坦直,以忠孝处国是。南北征讨,诸所计画,深远周至,措之有功,守之可久。驾驭将士,能尽其才而得其死力。其料敌甚审,临阵每以先身士卒,故所至咸以威略着闻。为广西副使,赞画督府蔡经,讨平土舍,破左江断藤峡傜蛮;为广西参政,平莫登庸之乱,称首功;总督宣、大,发宗室充灼叛谋,击虏遁去。己酉春,虏入宣府,逼居庸,督战却之,召入为本兵,以父丧回籍。庚戌之变,诏夺情起宣、大总督,会虏犯京城,本兵得重谴,复改兵部。万达方病疽,结庐墓间。及闻命,单骑就道,不四十日抵京。时虏患方依,上疑迟至,以问严嵩,嵩不为申理,遂贬右侍郎。先是万达至,不先谢嵩,嵩密使人谕指,亦不应。万达竟坐废,忧惧而卒。至今言者称:「嘉靖中年后,边臣行事,适机宜,建言中旨窍,万达一人而已。」隆庆初,追谥襄毅,世称为名臣云。

    庚子, (「庚子」,原作「十一月庚子」。按「十一月」前条已见,衍文,故删。)御史喻时言:「诸臣平日条对不为不多,讨虏擒胡不为不尽,而不见有成功者,言岂竟不足用?而边岂竟不可图哉?由大臣严嵩不能报国耳。夫诸臣之议边储、议边帅者最急。为嵩者,当虚心直气陈于陛前。某缓费委可辄停,某冗食委可辄省,某官帑委可辄发,某军需委可辄理,转移以处之,缓急以济之,使陛下无忧边储可也。某才术委可授督抚,某骁勇委可任将帅,某机智委可察变,某训练委可服众,破资格以用之,任便宜以行之,使陛下无忧边帅可也。顾乃以隐忍鄙懦为熟计,以依阿柔佞为尽节,欺陛下,误国事,以致大患日甚一日,辟之子视父母之困踣而莫为之出力;人视天地之彗孛而不为之动心也。伏乞严示手敕责成面谕,实采而行之。其有未然,许科 官指奏纠举。庶下不惑而议定,上不劳而功成矣。」

    壬寅,初,工科给事中林懋举、御史王民皆言:「南京浦子口宜设战舡,习水战,以备不虞。」兵部尚书屠楷言:「留都,长江天堑,南有新江口营,统水卒以扼江洋之险;北有浦子口营,统陆卒以遏淮阳之冲,至严也。今浦江子口军不满二千,不能当江口之十一,而水战又非所长,不若量增逻卒,置之江口,而于浦子口沿江增墩台十座,选军一百人守之。长江寇来,陆兵协力拒战,绝其登岸之谋;北岸有警,水军沿江应援,断其入江之路,庶为长便。」报可。

    十二月乙未,先是山东巡海副使王献,悯登、莱之民土瘠人稀,生理不足,皆由舟楫不通故也。按元遗迹,凿马壕石底,以通淮安商贾;建新河等八座,以蓄泄水患;导张鲁、白现诸河,以通水道。言: (「言」,原无,据沉朝阳皇明嘉隆两朝闻见纪卷九嘉靖三十一年十二月条补。) 「元人功用已开其三,今之用功当任其一。」

    至是给事中李用敬奏开胶、莱新河,谓「新河一道,在海运旧道之西,乃元人欲开通以避海涛、岛屿之险而未成者。」覆行抚按详议。报可。

    壬戌,吏科给事中何云雁条奏考察六事:一稽考语,以防欺误;二究逃官,以惩不恪;三禁馈遗,以警官邪;四止讦奏,以端土风;五旌异能,以昭激欢;六饬法典,以肃远人。部覆:「后四款人所常言,前二款可采。」言:「五花文册,所载天下众官考语,中间多有举刺相戾,迁转不一,吏缘为奸。宜令员外、主事各一员,将造完文册查对异同,有差误者正之。贪墨之吏,计当必黜,乃恣意朘削,囊槖满盈,临期则寄文册于吏胥,委而去之。又其次者,或中途托疾而遥候处分,或先期给由而预图规避。此辈止求肥家,原不爱官,若罪止议罢,是纵之使贪也。宜将在逃官,行原籍抚按追贜问拟,其以托疾、给由迁延者,照不谨例罢斥。」部覆从之。(「部覆从之」,本段前文已见「部覆」,似衍。又「五花文册贪墨之吏」两款,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二嘉靖三十一年十二月壬戌条分列于「一」、「二」款下。)

    癸酉,大雪。百官上表称贺。

    嘉靖三十二年癸丑春正月戊寅朔,是日日食,阴云不见。有顷,大雪,百官以救护罢朝贺。次日,始朝服诣奉天门行礼,仍上表称贺。

    河道都御史曾钧奏言: (「河道都御史曾钧奏言」,「钧」原作「钩」,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戊寅条及明史卷二0三曾钧传改。) 「刘伶台至赤晏庙凡八十里,乃黄河下流,顷为淤沙壅塞,以致奔溃,此其疏浚所最先者。次则草湾老黄河口, (「次则草湾老黄河口」,原作「次则老湾黄河口」,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戊寅条及明史卷八三食货志、卷二0三曾钧传改。)冲决渰没安东一县,亦当急筑。既成之后,宜筑长堤矶嘴以备冲击。又三里沟新河口,比旧口水高六尺,若开旧口,虽有沙淤之患,而为患稍轻;若开新口,未免淹没之虞,而漕舟颇便。宜将新口暂闭, (「宜将新口暂闭」,「闭」原作「开」,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戊寅条改。)建置闸座,及将高家堰增筑长堤,原建新庄等闸加石修砌,以遏横流。」工部覆议,从之。

    丁酉,云南巡抚鲍象贤既至镇, (「云南巡抚鲍象贤既至镇」,原脱「镇」,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丁酉条补。)调集土、汉兵七万,广集粮运,将克期分哨进剿沅江,为必取计。逆贼那鉴大惧,饮药死。象贤檄百户汪辅入城,抚谕其众,命推那氏当立者,众推前土官那端从孙从仁,象贤命从仁暂统其众。兵部覆议,从之。

    庚子,兵部员外郎杨继盛劾严嵩言: (「兵部员外郎杨继盛劾严嵩言」,原脱「郎」,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庚子条补。) 「方今外贼则胡虏,内贼则严嵩。请诛贼嵩当在剿虏之先。敢以嵩之专政误国十罪陈焉:

    一言嵩俨然以丞相自居。凡府部题覆,必先禀而后起稿,是无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权。此坏高皇帝诏罢丞相之法也。

    二言嵩有票本之任,遂窃丞相之权。用一人,宥一人,则曰「我荐之,我救之」;黜一人,罚一人,则曰「此人非我所亲,此人得罪于我。」借朝廷之恩威,行己之爱恶,其窃大权者如此。

    三言皇上行政之善,必令子世蕃传言于人曰:「上故无此意,我议而成之。」又刊嘉靖疏议,欲使天下谓皇上所行之善,尽出于彼。此掩皇上之治功也。

    四言令嵩票本,盖取君逸臣劳也。嵩乃令子世蕃及诸义子赵文华群会而票,机密岂不漏泄。此纵奸子之僭窃也。

    五言令孙严效忠,冒两广奏捷功,又冒琼州一人自斩七首级功。

    六言逆贼仇鸾,以贪虐论革。世蕃受鸾银三千两,威迫兵部,荐为大将。是勾虏背逆者鸾也,而受贿引用鸾者嵩与世蕃也。

    七言胡虏深入,丁汝夔问计于嵩,嵩曰:「京边不同。败于边,犹可掩也;败于京,不可掩也。且虏饱自退耳。」故汝夔传令不战,及皇上逮治汝夔,汝夔临刑始知为嵩所绐,是嵩以不战误国,又以死绐汝夔也。

    八言郎中徐学诗,以劾嵩父子革任为民矣,乃于考察京官之时,将学诗兄中书舍人徐应丰罢黜。兵科都给事厉汝进以劾嵩父子降典史矣,而于考察外官之时,复逼吏部将汝进罢黜。

    九言府部之权皆挠于嵩矣,而吏、兵二部大利所在,尤其所专主者。将官既纳贿于嵩,不得不剥削乎军士;有司既纳贿于嵩,不得不滥取于百姓。利归一人,毒遍天下矣。

    十言谄谀欺君,贪污率下,大坏风俗。通贿者,贪如盗跖而亦荐用;疏拙者,廉如伯夷而亦罢黜。习俗渐成牢不可破矣。

    更以五奸言之:用重赂贿以结皇上左右,凡圣意所在,无不报嵩知之,故嵩遂其逢迎之巧。是皇上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也,一也。

    令义子赵文华为通政使,凡疏到,必将副本先送于嵩。御史王宗茂劾嵩之疏,文华停留五日方上,故嵩得以展转摭饰。是皇上之纳言,皆贼嵩之鹰犬也,二也。

    嵩所畏者,厂卫缉访。乃令世蕃将厂卫官笼络,迫结姻亲。是皇上之爪牙,乃逆嵩之瓜葛也,三也。

    嵩所畏者,科道。考选之时,择熟软圆融出自门下者方补科道,至五六年无所建白, (「至五六年无所建白」,原脱「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三九三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庚子条补。)即升京堂、方面,故科道诸臣宁忍于负皇上而不敢忤权臣。是皇上之耳目,皆贼嵩之奴婢也,四也。

    各部之有才望者,俱网罗门下。欲行一事先报世蕃,故嵩得预为布置。少有异议,先报世蕃,故嵩得蚤为之斥逐。是皇上之臣工,皆嵩之心腹也,五也。

    夫嵩之十罪,赖此五奸以弥缝之,五奸一破,十罪立见矣。群臣畏威怀恩,固不必问。召问二王,令其面陈嵩恶,果廉其实,重则置之宪典,轻则谕令致仕,以全国体。

    上怒其引用二王为辞,拷讯,系待决。居二岁,竟死西市。世共冤之。

    二月庚戌,命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徐阶,捧册封锦衣卫副千户李铭女李氏为裕王妃。

    辛未,金星昼见于申位。

    三月壬辰,赐故大学士杨士奇祠额及春秋祭文。

    甲午,赐贡士陈谨等四百三人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十二月癸酉, (「十二月癸酉」,原作「十二月甲子」。按是月干支无甲子,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0五嘉靖三十二年十二月癸酉条改。)严嵩请开岁之首,豫建太子。上不允。

    庚寅,命兵部左侍郎杨博兼右佥都,总督蓟辽军务。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春正月壬寅朔,上不御殿。

    壬子,康妃杜氏薨。妃,裕王母也。谥曰「荣淑」。后十三年,裕王嗣统,乃追尊妃曰「孝恪皇后」云。

    二月乙亥,初,强贼师尚诏反,至归德府,知府及守卫官皆遁。检校董纶率民兵巷战,被执,垂死犹手刃数贼,其妻贾氏及一姪一仆皆从纶死。柘城举人陈闻诗,尚诏素闻其名,约克城之日必生致之,劫以为帅。既而众拥闻诗至,不屈,贼斩其家属数人以胁之。闻诗知不可脱,诒曰:「必欲我行,勿纵火,勿杀人。」贼许诺, (「贼许诺」,原作「贼许詻」,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0八嘉靖三十三年三月乙亥条及明史卷二九0陈闻诗传改。)令人簇马上,拥之行。闻诗遂不食三日,至鹿邑自缢。至是上其状,赠纶为本府同知,闻诗为凤阳府同知,各立祠祀之。

    三月癸亥,礼部尚书欧阳德卒。

    德,泰和人。宇度宏粹,孳孳讲学,务以真知实践为主。接引后进,如恐不及。施于有政,悉当事理,协人情,措置所及,即可传之永久。初知六安州,迁南京刑部员外。上择诸臣有文行者列侍从,改翰林编修,渐掌詹事府事,召直无逸殿。在礼部尝议二王建储婚礼及裕王母康妃丧仪,虽时与上意忤,然上察其持正,卒优容之。海内士大夫方想望其风采,会病卒,士论甚惜之。诏赠太子太保,谥文庄。

    乙丑,苏松倭寇掠民舟入海, (「苏松倭寇掠民舟入海」,「苏松倭寇」提法不确。沉朝阳皇明嘉隆两朝闻见纪卷九嘉靖三十三年三月条记:「倭寇掠通、泰诸处。时自苏松掠民舟入海」叙述得当。)趋江北,薄通、泰等城,焚掠各盐场,余众有漂入青、徐界者,山东、辽东俱震。

    丁卯,升吏部左侍郎王用宾为礼部尚书。

    四月癸巳,上以总督苏佑向衰,诏罢回籍,而以兵部右侍郎贾应春代之。

    五月壬寅,倭寇自崇明进薄苏州府城大掠。

    癸亥,彗星夜见北斗天权星旁。

    乙丑,兵部都给事中王国祯言招降贼首汪直之非。兵部以「直尝为官军捕斩海寇陈屿主等及余党二三百人,欲以自赎,而是时有司不急收之,遂贻今日大害。故臣等欲悬以重赏,归为我用,非示之弱也。」上以国祯言为是,令「一意剿贼,胁从愿降者待以不死,贼首不赦。」

    六月辛未,夜,彗星犯文昌。

    庚辰,漕运都御史郑晓奏:「倭寇类多中国人,其间有勇力智谋者可用,每苦资身无策,遂甘心从贼,为之向导。若不蚤图区处,必有腹心忧。乞命各巡抚官,于军民白衣中,每岁查举勇力智谋者十数人,与以『义勇』名色,月给食米一石,令其无事则率人捕盗,有事则领兵杀贼,立有功劳,量议官职,奏请升授。如此则悍卒渐受绦笼,不惟中国之人不为贼用,异日且有将材出于其间。今从贼者,宜出榜谕,许令归降,遣还故土;有擒斩贼徒者,如例给赏;才力可用者,立功赎罪,俟有劳绩,亦与叙迁。不然,数年后或有如卢循、孙恩、黄巢、王仙芝者,益至滋蔓,难扑灭矣。」报可。

    七月辛亥,御史徐绅言:「寄养马疋,本以专备京操,故岁收二万而用有余。乃今各边奏讨频仍,外圉空虚,专凭内厩。然则苑马、太仆寺设于外者,岂皆虚设乎?臣请自京师之外,惟宣大极疲, (「惟宣大极疲」,原作「至宣大极边」,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二嘉靖三十三年七月辛亥条改。)遇有奏讨,宜量给之,余则勿许。各边废弛者,亟行抚臣整理。先补种额以裕滋生之源,次查草场以清刍牧之地,而又专委守、巡一员,时加稽察,则厩牧充于塞上,而内圉不至空虚矣。」诏如议。

    八月庚午,南京太仆寺卿章焕言:「兵者,因地形者也。今江南之变,千村百落皆为战场,而郡县且相率闭城,使各乡兵当贼,左矣。今当急筑城堡于诸乡以固守,并力于郡县以待战。郡县有备,则贼不敢散掠而谋阻;诸乡坚守,则兵不必偏分而力裕,人人自为战守矣。昔皇祖尝命汤和视海上,择要地筑数十城以备倭,而东南安堵,此其验也。

    西北诸边,一切军食皆有司先期部署,以听督、抚调度,故卒有缓急,可咄嗟而办。今临变之时,上官漫督之,主者亦漫应之,眉睫间已成胡越,况百里之外哉!嗣后军中之需,赏功之费,一一会计所出,贮之别库。使军门不以烦民,则万全术也。

    今议者悉称调兵,不知少发之则不足,多发之则用度不继,久驻则师老费财,暂住则兵散而贼复入,急之则怨,宽之则骄而为乱。臣以为宜训练土兵,渐罢客兵。便若土兵必不足,宜募近海丁壮及有罪调发者,居之海壖,给偶配,予田宅,使之土著而忘其乡,是城堡之外益以藩篱,计无便此者。

    臣又闻外贼易见,内贼难知。今海贼深入内境,凡我之动静曲折无不知之者,谁为之?又其始至千人,四布无一知者,及鸣号而毕集,又谁为之?皆奸民所酿也。诚使郡县得人,示宽大,布恩信,问疾苦,时拊循,使反侧者将反本而呼天,何变之能生。且海上多壮士,负气任侠而不肯下人,我能制之则为我用,不能制之则为贼用。故安反侧、收豪杰,治乱之机也。不可不深思,不可不预待。」诏可。

    九月壬寅,礼部尚书黄绾卒。

    绾,黄岩人。缘祖荫授后军都督府都事。以议大礼与张、桂合,渐转礼部左侍郎。上命抚辑大同流亡,分别善恶,悉索其倡乱党与诛之。绾起家任子,致位八座,人不以为忝。然初以讲学取声誉,比议礼, (「比议礼」,「比」原作「北」,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四嘉靖三十三年九月壬寅条改。)见举朝不悦,复首鼠避去。事定,乃复力附张、桂,锄所憎忌。尝以隐语憾杨一清,公论恶之。及夏言有宠,复附言而非张孚敬,真倾危之士也。

    丙午,致仕南京右都御史王爌卒。(「致仕南京右都御史王爌卒」,「爌」原作「圹」,据明史卷二0一王爌传及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四嘉靖三十三年九月丙午条改。)

    爌,黄岩人。抗直敢言。为尹留都,有惠政,民立生祠祀之。卒,赠工部尚书。

    壬戌,原任吏部尚书熊浃卒。

    浃,南昌人。少有志节,自守甚严,议论侃侃,恬于宠利,有古大臣风。时祷祠事兴,会有以箕仙进者,浃上疏切谏,忤旨求去,遂削籍归。至是卒。后隆庆改元,始复官,谥恭肃。

    十月己巳,虏攻蓟镇边墙,百道并进,警报沓至。上为之旰食,遣厂卫卒校往调其状。至则见博擐甲登阵,宿止古北口垣上,而诸将士据墙御敌甚力。事闻,上大喜,诏发太仆银一万两,犒蓟镇守墙将士。赐总督杨博、总兵周益昌各服色一袭。

    庚午,先是,虏自二十七日薄墙,急攻四昼夜不克,乃退屯古城川。次日,复南旋,驻虎头山。夜,火光满野,连亘数十里。杨博募死士执火器潜入其营中,至夜齐发,虏众惊扰,彻旦乃解去。

    按:杨博忠义自负,才识卓荦。自为职方时,已巡历九边,备知夷情,辅臣翟銮已任用之矣,本兵毛伯温已奏留之矣。自是巡抚河西,不为开边起衅之图,而为兴复屯田之计;巡抚甘肃,不为张威肆虐之举,而为赈恤救荒之仁。军民戴若父母,而疆圉为之肃清。及其蓟镇攻墙,昼夜不息,庚戌之祸又将至矣,世宗安得不汲汲乎!乃其亲自擐甲,寓宿古北,将士御之甚力,而火器齐发营中,惊扰解去,此可以征忠义、才识当世绝伦矣。继翁万达而后,孰有如斯人者哉?宜其朝廷宠眷独优,而子孙显荣无替也。

    十一月壬戌,倭寇自柘林分掠嘉、湖二府,都指挥刘恩至,逆战于嘉兴县,却之。

    十二月丁亥,兵部尚书聂豹,先时盛称南北战功,请上谢玄受贺,遂阶一品。至是以警报日闻,恐被谴责,故为是言,规脱己责云。(是条有明显脱文。沉朝阳皇明嘉隆两朝闻见纪卷九嘉靖三十三年十二月条记:「兵部尚书聂豹疏陈防夷事务,言:『倭寇作难,设官增备,调兵选将,督抚诸臣协谋共济,灭贼有期。乞申饬各官,筑城堡,掘坑堑,固守要害,团练土兵,招抚胁从,严赏罚之条,厉交通之禁,司府县官吏,分别去留,治以军法。』先是豹盛称南北战功,请上谢玄受贺,遂阶一品。至是以警报日闻,恐被谴责,故为是条陈规,脱己责云。」)

    癸巳,户部覆侍郎陈儒奏请,「以各镇屯田责之分巡佥事管事,以各省起运宣、大粮草责之巡抚催督。发循环簿于管粮郎中,以便稽查。建仓厫于朔州等处,以储民运。将大同犒赏地一千五百七十余顷收本折给军。」从之。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正月癸亥,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正月癸亥」,原脱「正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八嘉靖三十四年正月癸亥条补。)命朱熹十三世孙法袭五经博士。(「命朱熹十三世孙法袭五经博士」,原脱「世」,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八嘉靖三十四年正月癸亥条补。)

    二月丙戌, (「二月丙戌」,原脱「二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九嘉靖三十四年二月丙戌条补。)严嵩言:「宜遣大臣往祭海神,宣布朝廷德意,即令察视贼情,访求区处长策。即用赵文华亦可。」

    文华,本嵩私人。既出,凭宠自肆,所睚眦即立摧仆,有司无不望风震慑,奔走供奉, (「奔走供奉」,原脱「走」,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一九嘉靖三十四年二月丙戌条补。)惟恐或后。时公私财贿填入其室,江南为之困弊。至于牵掣兵机,颠倒功罪,以致纪律太乱,战士解体,虽征兵半天下,而贼势愈盛。皆嵩引用匪人之罪也。

    四月戊辰, (「四月戊辰」,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二一嘉靖三十四年四月戊辰条补。)兵部尚书杨博奉诏议处民兵,言: 「京城民兵之设,始自庚戌虏患之后,仓卒召募,类多乌合。今欲尽汰之,则细民遽失月粮,于情不堪。且巡檄京城,分布不足,与其取之于营兵,不若议处民兵之为便也。请敕所司,汰其老弱,存其精锐。其原出真、保者,发兵备道借为民兵;在京者,仍隶巡捕参将管摄,与尖哨军人相兼巡逻,逃者不补。」从之。

    辛未,赵文华至松江祭海神。

    是时倭据川沙洼、柘林为巢,新倭复至,地方甚恐,闻狼兵至,人心稍安。文华厚犒,激使进剿。遇倭,与战不胜,头目钟富等十四人俱死。于是贼知狼兵不足畏,复肆掠如故矣。

    辛巳,浙江巡按胡宗宪言:「往时日本入贡,多不及期,请待其复来,得以便宜谢遣。仍令有司移檄于王,问以岛夷入寇之状。」部覆:「令巡按衙门移檄日本国王,责问何人倡乱?令于半年间立法钤制,号召还国,即见忠款。虽使贡期未及,必为奏请,否则是阳为入贡,阴蓄异谋也。」上是之。

    甲申,先是,广东贼徐铨与海酋汪直纠结倭夷,纵横海上。提督鲍象贤檄海道副使汪柏等督战,铨等就戮,前后斩首千二百余级, (「前后斩首千二百余级」,「前」原作「首」,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二一嘉靖三十四年四月甲申条改。)海滨颇靖。

    五月甲午,倭四千余人突犯嘉兴,总督张经分遣参将卢镗等水陆击之。保靖宣慰使彭尽臣与贼遇于石塘湾,大战,败之。贼遂北走平望,副总兵俞大猷以永顺宣慰司彭翼南邀击之。贼奔回王江泾, (「贼奔回王江泾」,「王」原作「至」,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二二嘉靖三十四年五月甲午条改。)保靖兵复击其后,贼大溃。诸军共擒斩首功凡一千八百有奇。由是数百余贼奔归柘林,东南用兵,此为第一功云。

    壬寅,南京御史屠仲律条上御倭五事:

    一曰绝乱源。夫海贼构乱,起于负海奸民通番互市,夷人十一,流人十二,宁、绍十五,漳、泉、福人十九,虽概称倭夷,其实多齐民也。臣闻海上豪势,为贼心腹,勾引深入,阴相窝藏,此乱源也。必一禁放洋巨舰,二禁窝藏巨家,三禁下海奸民,三法立而乱源塞矣。即使旧贼未尽殄灭,然而后无所继,其势自孤,退无所归。其知惧,与今日往来自若者必不同矣。

    二曰防海口。大海固涯涘无际,然贼放洋则冲涛,入口则登陆,非可绝险而径渡也。故守平阳港,拒黄花澳,据海关之险,则不得犯温、台;塞宁海关,绝湖头湾,遏三江之口,则不得窥宁、绍;把鳖子门,则不得近杭州;防吴松江,备刘家河,则不得掩苏、松、嘉兴,此地险也。一处失守,蔓延各处,不可以彼此分远近也。且贼长于陆战,短于水战,莫若如法置造海船,每船百只或五十只号为一■〈舟宗〉,募惯习柁工、水稍,而充以原额水军,于前又为游艟数■〈舟宗〉,分布上流,往来要害。令其更番巡逻,并力捍御,来遏其冲,去击其情,责以毋令贼入,贼入而力拒之,有功者升赏,失备者重究,此御贼之长筭也。

    三曰责守令。夫荷戈戟戴介胄争锋死刃者, (「夫荷戈戟戴介胄争锋死刃者」,「戴」原作「载」,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四二二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壬寅条改。)将士之能也。保封域固郊圻全境安民者,守令之任也。今之守令不肖者,弃城走矣;其贤者,则婴城守耳,关厢村镇,委之无可奈何。夫城之外独非赤子乎?自今江南守令,当以训练土兵保全境土为殿最。

    四曰议调发。近日征调各处兵民无虑数万,而虏功乃不奏者,不善用兵也。夫古者用兵,潜机密计,进退倏忽,莫知所以,然后成功;今则先发后行,克期始动,前军未启,而先声已闻,其弊一。古者名将,筭不百胜不敢轻动;今谋不预成,计不先定,冥行突进,动陷伏中,其弊二。守不据险,屯不列要,奔急救难,贼逸我劳,其弊三。法曰:「夜战,声相闻,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足以相识;欢爱之心,足以相死,言熟习也。今也,兵不专一,主、客杂聚,猝遇狡贼,易衣变饰,突前忽来,不能别识,其弊四。兵不素统,将不预设,一遇有警,卒然命官,本以乌合之人,而统以未经识面之将,其弊五。夫三军冒白刃、蒙矢石、至死而无敢却顾者,威行之素也。今法令姑息,纪律不肃,进有必死之恐,退无伏锧之虑,是以畏敌而不畏将,其弊六。地形不习,险易不识,趋利不及,避难不蚤,其弊七。粮糗不储,料理不周,枵腹待爨,穷愁思归,其弊八。士不精选,勇怯无辨,前击后解,讙然而散,虽悍夫勇士,或以无援而力屈,或以先奔而丧胆,其弊九。地狭人众,不能旋转,互相排挤,虽有勇敢,无以效其所长,其弊十。近日汀州如赖百户兵,敢死先登,足当一面,以不 用之,使头领阵亡,军士逃遁,如此则征兵虽多,亦何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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