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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中世纪的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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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角客厅的窗帘被紧紧地拉拢了,因为地毯是新的,需要保护,不受八月骄阳的照射。窗帘十分厚实,几乎拖到地上,能透过的光线已大大减弱,但呈现各种颜色。一位诗人——事实上没有诗人在场——很可能会引用下面这行诗句,“生命像是五彩缤纷的玻璃圆顶 [1] ”,也可能把窗帘比作放下的闸门,用来阻挡难以承受的空中涌来的潮水。帘外是一大片夺目的光芒;帘内,虽然可以看到亮光,但已调整到适应人的接受能力了。

    房间里坐着两个令人感到愉快的人。一个——是十九岁的男孩——正在钻研一本小开本的解剖学手册,偶尔对放在钢琴上的一块骨头看上一眼。他还时不时在椅子上蹦跳一下,喘口气,哼一声,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印刷字体又小,而人体骨骼又构造得那么复杂;还有个是他的母亲,正在写信,不断把她所写的内容念给他听。她还不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窗帘拉开一点,于是一小道亮光落到地毯上。她说了声他们 [2] 仍旧在那里。

    “什么地方没有他们呀?”男孩说,他是露西的弟弟弗雷迪。“我告诉你我已经感到相当厌倦 [3] 了。”

    “那么看在老天的分上,离开我的客厅吧!”霍尼彻奇太太大声说,她希望通过从字面上理解一些话来治愈她的孩子喜欢用俚语的毛病。

    弗雷迪动也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我看事情快要见分晓了,”她说,巴不得听听她儿子对事态的意见,如果她不需要过分求他便可以得到的话。

    “是时候了,他们不能再拖了。”

    “我很高兴塞西尔又一次向她求婚。”

    “这是他第三次‘上’了,是不是?”

    “弗雷迪,我的的确确认为你这样讲话是很刻薄的。”

    “我不是有意刻薄。”他接着说:“不过我的的确确认为露西满可以在意大利就把这件事讲清楚。我不知道姑娘们是怎样处理这种事情的,可是她以前一定没有好好说‘不’这个字,要不然她今天就不需要再说一遍了。对这整个事情——我说不清楚——我确实感到非常不舒服。”

    “你真这样吗,亲爱的?太有意思了!”

    “我觉得——不说算了。”

    他继续看他的书。

    “你听听我写给维斯太太的信,是这么写的:‘亲爱的维斯太太——’”

    “唷,妈妈,你念给我听过了。写得蛮精彩。”

    “我写道:‘亲爱的维斯太太,塞西尔刚才征求我对他婚事的同意,我将会感到很高兴,如果这是露西的愿望的话。不过——’”她没有再往下念。“塞西尔居然来征求我的同意,我感到很有趣。他一向主张破除世俗观念,父母嘛根本不值一提,等等等等。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他没有我就不行了。”

    “没有我也不行。”

    “你?”

    弗雷迪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征求过我的同意。”

    她叫喊起来:“他这个人真怪!”

    “这又有什么怪?”这位儿子兼继承人问。“为什么不该征求我的同意?”

    “你对露西,对姑娘们,或者对其他事情又懂得些什么?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对塞西尔说,‘你娶她或者不娶她都与我无关!’”

    “你的回答真管用!”不过她自己的回答虽然措辞比较合乎习惯,意思却是相同的。

    “伤脑筋的是这个,”弗雷迪说到这里。

    接着他又钻研起他的功课来,他太怕难为情了,不敢说出到底什么事情伤脑筋。霍尼彻奇太太回到了窗边。

    “弗雷迪,你得过来。他们还在那里!”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偷看。”

    “这样偷看!难道我不可以在自己家里朝窗外看?”

    可是她还是回到了写字台前,在经过她儿子身边时看了看说,“还在看322页?”弗雷迪轻蔑地哼了一声,翻过去两页。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窗帘外面不远的地方,那两个人在长谈,柔声细语,没有间断过。

    “伤脑筋的是这个:我对塞西尔讲错了话,弄得尴尬透了。”他神经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对我的‘同意’不满足,要知道我的确表示过‘同意’——不过我说的是‘我不在乎’——得,他可不满意,想知道我是不是高兴得要发疯。他实际上是这样说的:要是他娶了露西,那么对露西也好,对风角总的来说也好,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他一定要我回答——他说我的回答能加强他的求婚。”

    “我希望你小心地回答他,亲爱的。”

    “我的回答是‘不’,”男孩子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下可闯下祸了!我实在没办法不这样说——我不得不这样说。我不得不说‘不’。他根本不该来问我。”

    “你这孩子真荒唐!”他母亲嚷道。“你自以为那么神圣和真诚,实际上只是自高自大得令人作呕。难道你以为像塞西尔这样的人会把你说的真当一回事吗?我希望他给了你两下耳光。你怎么敢说‘不’?”

    “噢,请保持安静,妈妈!当我没法说‘是’的时候,我只能说‘不’。我竭力大笑,好像我说的话只是开开玩笑,而塞西尔也大笑起来,我就乘这当儿走开了。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感到我讲错了话。哦,不过请保持安静,让人干一点工作。”

    “不,”霍尼彻奇太太说,她的神气好像是对这个话题经过深思熟虑似的,“我不会保持安静的。你明明知道他们俩在罗马发生的一切;你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而你却故意侮辱他,想把他从我的家里赶走。”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为自己辩护道。“我不过表示我不喜欢他罢了。我并不恨他,可是我不喜欢他。我担心的是他会去告诉露西。”

    他瞥了一下窗帘,神情黯然。

    “哦,我可喜欢他,”霍尼彻奇太太说。“我认识他的母亲;他人品好,又聪明,又有钱,有很多重要的社会关系——啊,你不必用脚踢钢琴!他有很多重要的社会关系——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说一遍:他有很多重要的社会关系。”她顿住了,似乎刚在练习背诵她的颂词,不过脸上仍旧露出不满意的神情。她又补上一句:“而且举止潇洒。”

    “到刚才为止我还很喜欢他。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使露西回到家里过的第一个礼拜就那么扫兴的缘故;还有,因为毕比先生不了解情况,说了一些话。”

    “毕比先生?”他的母亲问,一面试图掩盖她的好奇心。“我不明白这和毕比先生有什么关系。”

    “你熟悉毕比先生的幽默风格,虽然你从来不太能理解他的话的意思。他说:‘维斯先生是一位理想的单身汉。’我当时很惊觉。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哦,他跟我一样——比较超脱。’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下去,不过这倒使我好好地思索。自从塞西尔追求露西以来,他并不那么讨人喜欢,至少——我也解释不清楚。”

    “你永远也解释不清楚,亲爱的。不过我能解释。你嫉妒塞西尔,因为他可能使露西不再为你编织丝领带。”

    这个解释看来合情合理,弗雷迪也准备接受。然而在他的脑海深处却潜伏着一种隐隐约约的不信任感。塞西尔对人爱好体育运动,评价过高。是这个缘故吗?塞西尔让人顺着他的方式讲话,而不是让人顺着他自己的方式讲话。这样使人感到厌倦。是这个缘故吗?还有,塞西尔是那种绝对不肯戴别人戴过的帽子的人。弗雷迪并未意识到自己有深刻的思考能力,便不再往下想了。他一定是在嫉妒塞西尔,不然他就绝不会因为这些愚蠢的原因而不喜欢一个人。

    “这样写可以吗?”他的母亲大声说。“‘亲爱的维斯太太,塞西尔刚才征求我对他婚事的同意,我将会感到很高兴,如果这是露西的愿望的话。’接着我在顶上写道,‘而我已把这些话告诉露西了。’我必须把信重抄一遍——‘而我已把这些话告诉露西了。不过露西似乎万分举棋不定,而在当今,年轻人必须自己作出决定。’我所以这样写是为了不让维斯太太认为我们是老古董。她热衷于参加各种讲座,提高智力,而自始至终,她床下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电灯开关上都是女用人的肮脏的指印。她把那套公寓弄得一团糟——”

    “假定露西嫁给了塞西尔,她将住公寓,还是住在乡下?”

    “别胡乱打断我。我讲到哪里了?哦,是了——‘年轻人必须自己作出决定。我知道露西喜欢你的儿子,因为她什么都告诉我,而他第一次向她求婚,她就从罗马写信告诉我了。’不,我要把这最后一句划掉——这听上去有点高高在上的味道。就停在‘因为她什么都告诉我’这里好了。要不,我把这一句也划掉?”

    “把这一句也划掉,”弗雷迪说。

    霍尼彻奇太太把这一句保留了。

    “这样,这封信就成为这个样子:‘亲爱的维斯太太,塞西尔刚才征求我对他婚事的同意,我将会感到很高兴,如果这是露西的愿望的话,而我已把这些话告诉露西了。不过露西似乎万分举棋不定,而在当今,年轻人必须自己作出决定。我知道露西喜欢你的儿子,因为她什么都告诉我。可是我不知道——’”

    “注意!”弗雷迪叫道。

    窗帘从中间分开了。

    塞西尔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恼怒的动作。他对霍尼彻奇一家为了保护家具而坐在黑暗里的习惯实在受不了。他本能地扯了一下窗帘,使它们顺着帘杆倏地分开了。光线进入了房间。于是露出了一个露台,这种露台许多郊区的别墅都有,两旁种着树木,上面有一把用带皮树枝制成的小椅,还有两块花坛。因为风角筑在俯瞰苏克塞斯郡威尔德地区的山坡上,这露台在远处风景的衬托下变了样。露西就坐在那把小椅上,倒像是坐在一块绿色的魔毯的边缘,而这块魔毯正在这颤抖的世界上空盘旋。

    塞西尔进来了。

    塞西尔这样晚才在故事中出现,因此必须立即加以描述。他富有中古遗风。像一座哥特式雕塑。他很高,很优雅,双肩似乎是靠一股意志的力量才撑得这么方正的,脑袋翘得比通常的视线水平略高一些,他很像那些守卫法国大教堂大门的爱挑剔的圣徒像。此人受过良好教育,有很好的天赋,体魄健全,然而未能摆脱某一魔鬼对他的控制,现代社会称这个魔鬼为自我意识,而中世纪人由于目光不太敏锐,把它看作禁欲主义来顶礼膜拜。哥特式雕像包含着禁欲的涵义,就像希腊雕像包含着享乐的涵义一样,也许毕比先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而弗雷迪忽视了历史与艺术,无法想象塞西尔戴别人的帽子,也许是同样的意思。

    霍尼彻奇太太把信留在写字台上,向她结识的这个年轻人走去。

    “啊,塞西尔!”她叫道——“啊,塞西尔,快告诉我!”

    “已成为约婚夫妇 [4] 了,”他说。

    他们急切地凝视着他。

    “她已接受我了,”他说,用英语说这句话的声音使得他脸红,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多了些人情味。

    “我太高兴了,”霍尼彻奇太太说,同时,弗雷迪伸出一只因接触化学药品而发黄的手来。他们多么希望也懂得意大利语,因为我们英国人表示赞同及惊讶的词语多适用于小场合,我们害怕在大场面用这些词语。我们不得不用一些略微带点诗意的语汇,或者求助于对《圣经》的回忆。

    “欢迎你成为我们家庭中的一员!”霍尼彻奇太太说,她向家具挥挥手。“今天真是个愉快的日子!我深信你将会使我们亲爱的露西幸福的。”

    “我希望能这样,”青年人回答,把目光转向天花板。

    “我们做妈妈的——”霍尼彻奇太太假笑着说,接着意识到她这样很做作,显得感情用事,夸夸其谈——其实她最讨厌这些。她为什么不能像弗雷迪那样?只见他正直挺挺地站立在房间中央,看上去满脸不高兴,但几乎可以说很英俊。

    “喂,露西!”塞西尔叫道,因为谈话似乎在松弛下来。

    露西从椅子上起来。她穿过草坪,向他们微笑,活像就要开口请他们去打网球似的。接着她看见了她弟弟的脸色。她嘴唇张开来,把他搂在怀里。他说,“冷静些!”

    “不吻我一下吗?”她的母亲问。

    露西也吻了她。

    “你带他们到花园去,把一切都告诉霍尼彻奇太太好吗?”塞西尔建议道。“我就留在这里,写信通知我母亲。”

    “我们跟露西走?”弗雷迪说,好像在接受命令。

    “是的,你们跟露西走。”

    他们走进阳光中。塞西尔看着他们穿过露台,走下台阶,消失了踪影。他知道他们的习惯——他们将继续往下走,经过灌木丛,经过草地网球场和大丽花花坛,一径走到菜园子。在那里,面对着土豆与豌豆,他们将议论这件大事。

    他尽情地笑着,点了一支烟,把引导到这样一个快乐结局的各种事情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他认识露西已有好几年,不过只把她当作一个恰巧爱好音乐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他仍然记得在罗马的那天下午的黯然心情,当时她和她的那位可怕的表姐像晴天霹雳一般向他袭来,坚决要求他把她们带到圣彼得教堂去。那天她像个典型的游客——嗓音很尖,没怎么打扮,由于旅途劳累,显得很憔悴。可是意大利在她身上制造了某种奇迹。它给了她光,并且——他认为更宝贵的是——它给了她影。不久,他发现她异常沉默寡言。她就像莱奥纳多·达·芬奇画中的一位女性,我们爱她主要不是爱她本人,而是爱她不愿告诉我们的那些事儿。可以断言,那些事儿不属于今世;莱奥纳多画中的女性不可能庸俗到有一番“经历”。她确乎一天天绝妙地成长起来了。

    后来,他渐渐地从高高在上的彬彬有礼态度转变为即使说不上是热情奔放,也至少是一种强烈的心神不定的感觉。在罗马期间,他已暗示过他们两人也许彼此很匹配。听了这种暗示,她没有和他断绝关系,这使他深受感动。她拒绝得很明确,也很婉转;自此以后——就像那句可怕的话所说的——她对待他完全和过去一样。三个月后,在意大利的北疆,长满鲜花的阿尔卑斯山里,他用赤裸裸的、传统的语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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