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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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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下午,上下山坡时都在进行一场错综复杂的游戏。至于进行的是什么游戏,玩游戏的人究竟谁和谁是一方,露西过了好久才明白。伊格先生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她们。夏绿蒂则一直在闲谈,用这办法来抵制伊格先生。艾默森先生在找他的儿子,人们指点他到哪里去找。毕比先生保持着中立者的激动的外表,被吩咐把各方面的人集合起来,准备回家。大家心里都不踏实,感到惶惑不安。潘神混进他们中间了——不是已被埋葬两千年的潘大神 [1] ,而是主管社交方面发生的使人尴尬的小插曲与不成功的郊游的潘小神。毕比先生和所有的人失散了,独自一人享用了食品篮里的东西,他所以带着食品篮,原是想出其不意,让大家高兴高兴的。拉维希小姐和巴特利特小姐失散了。露西和伊格先生失散了。艾默森先生和乔治失散了。巴特利特小姐还失落了一块方的防水胶布。法厄同则在游戏中成了输家。

    最后的那个事实是否认不了的。他爬上驾车座,浑身哆嗦,把领子翻了起来,预言风暴即将来临。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吧,”他对大家说。“那位少爷要走回去了。”

    “一直走到家?那他可要走好几个钟头呢!”毕比先生说。

    “显然如此。我对他讲过这样做很不明智。”他不愿正眼看任何人;也许他对失败特别感到可耻。只有他一个人曾熟练地玩游戏,把全部天生的能耐都用上去了,而其他人只用了点滴的聪明才智。只有他一个人预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希望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他一个人对露西五天前从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的口中得到的信息作出了解释。普西芬尼——她一半生命等于是在坟墓里度过的——也能解释这个信息。可是这些英国人解释不了。他们了解情况相当缓慢,往往也许太迟了。

    然而一个车夫的想法,不管多么公正,不太可能影响雇用他的人的生活。他是巴特利特小姐最大的劲敌,可也是最最不危险的对手。一旦回到了城里,他那洞察事物的本领与他所了解的情况就不会使英国女士们感到烦恼了。当然啰,这是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她在灌木丛中看到了他的一头黑发;他很可能在小酒店里把这事加以宣扬。不过,话说回来,小酒店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的威胁来自客厅。马车载着巴特利特小姐,迎着夕阳,飞驰下山,这时她考虑的就是客厅里的人士。露西坐在她的旁边;伊格先生坐在对面,企图引起她的注意;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可疑。他们谈论着阿莱西奥·巴尔多维内蒂。

    天色暗下来,同时下起了雨。两位女士蜷缩在一把遮蔽不了的阳伞下面。一道闪电掠过,在前面马车里的拉维希小姐,本来已够紧张的了,这时尖叫起来。接着又是一道闪电,露西也尖叫起来。伊格先生带着他职业的特点对她说:

    “勇敢些,霍尼彻奇小姐,要有勇气和信念。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这样的风雨交作,雷电交加,几乎多少带些亵渎神灵的成分。难道我们真以为这么些云朵,这一切雷电的狂肆暴虐,都仅仅是为了消灭你我才应召出现的吗?”

    “不——当然不——”

    “即使从科学的观点来看,我们这些人不被雷电击中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那些用餐的钢刀是唯一可能导电的物件,却都在另一辆马车里。再说,我们在车子里无论如何比在下面步行要安全得多。勇敢些——要有勇气和信念。”

    露西感到她表姐的手在毛毯下面友好地按了她一下。有时候我们非常需要同情的表示,以致无暇顾及这一表示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以后我们可能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巴特利特小姐这一及时锻炼肌肉的动作使她的收获比她几小时的说教或盘问所获得的要大得多。

    两辆马车停下来,即将进入佛罗伦萨,巴特利特小姐又重复一次她的那个动作。

    “伊格先生!”毕比先生叫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替我们做做翻译好吗?”

    “乔治!”艾默森先生 [2] 大声说。“问问你们的车夫,乔治从哪条路走的。这孩子可能迷路了。他可能被人杀死呢。”

    “过去吧,伊格先生,”巴特利特小姐说。“不,别问我们的车夫;我们的车夫帮不了忙。过去扶扶可怜的毕比先生吧;他快神经错乱啦。”

    “他可能被人杀死!”那老人叫道。“他可能被人杀死!”

    “典型的表现,”副牧师一面下马车,一面说。“在现实面前,这种人免不了是要精神崩溃的。”

    “他知道什么?”一等到她们俩单独在一起,露西就低声对巴特利特小姐说。“夏绿蒂,伊格先生到底知道多少?”

    “什么也不知道,最最亲爱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她指指车夫——“他可什么都知道,最最亲爱的,我们还是最好表示一下?要我来干吗?”她取出钱袋。“和下等人缠在一起太可怕了。他什么都看见了。”她用旅游指南轻轻地敲了敲法厄同的背,说,“不要对人说!”随手给他一法郎。

    “好吧,”他回答,收下了这一法郎。他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像往常一样。可是露西,一个人间的年轻姑娘,对他感到很失望。

    大路前方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风暴击中了有轨电车的架空电缆,一个大支架倒下来了。要是他们没有停车,他们很可能会受伤的。他们都愿意把这次脱险看作一个奇迹,于是每时每刻都可能促使生命开花结果的爱与真诚像山洪一样突然爆发了。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相互拥抱。有的人过去行为不够检点,现在得到别人的宽恕,固然心情愉快,但宽恕别人的人的心情也同样愉快。在那一瞬间,他们使善良由巨大的可能性变为现实。

    年纪大一些的人很快便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他们虽然万分激动,却知道这种情绪有失君子风度与大家闺秀的风范。拉维希小姐估计,即使他们刚才继续前进,也不会遇上这一事故。伊格先生低声做起适度的祷告来。可是车夫们赶了好几英里又暗又脏的路,向林中仙子与圣徒倾诉自己的衷肠,而露西也向她的表姐诉说。

    “夏绿蒂,亲爱的夏绿蒂,吻我吧。再吻我一次。只有你才理解我。你警告过我要谨慎。而我——我却以为我一直在变得成熟呢。”

    “不要哭,最亲爱的。慢慢说。”

    “我一直很固执,也很愚蠢——比你了解的更糟,糟糕得多。有一次在河边——噢,不过他没有被杀死——他不会被杀死的,是吗?”

    这一念头干扰了她的悔恨心情。事实上,一路上风雨有增无减;但她曾经面临危险,因此以为每个人都一定面临着危险。

    “我想不会的。人们总该祈祷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真是这样——我想他当时是完全出乎意料,就像我以前那样。不过这次不能怪我;我要你相信这一点。我完全是滑入那些紫罗兰花丛的。不,我要把全部真实情况讲出来。我也有些该责怪的地方。我有荒唐的想法。你知道,天空是金色的,大地全是蓝色的,就在那一刹那,他看上去像小说里的人物。”

    “小说里的?”

    “英雄——神——女学生的胡思乱想。”

    “后来呢?”

    “可是,夏绿蒂,你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的。”

    巴特利特小姐沉默不语。她确实没有什么再需要了解的了。她的观察力相当敏锐,这时,她满怀深情地把她的年轻表妹拉到自己身边。在整个回家路上,露西怎么也控制不住连连深深地叹息,身躯不断地颤动。

    “我要把真实情况讲出来,”她低声说。“把全部真实情况讲出来可真不容易啊!”

    “别操心了,最亲爱的。等你平静下来再说。我们睡觉前在我房间里再细谈吧。”

    于是她们紧紧地握着手,重新进入了这个城市。姑娘发现其他人的激情大大地减退了,觉得十分震惊。这时风暴已经停止,艾默森先生对儿子也不那么着急了。毕比先生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而伊格先生已经在开始冷落拉维希小姐了。露西感到使她放心的只有夏绿蒂——夏绿蒂,她的外表掩盖了非常深刻的洞察力与爱。

    自我暴露这一种奢侈享受使得她几乎愉快地度过了漫长的黄昏。她考虑得更多的倒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她应该如何描述这事。她的种种感受、阵阵迸发的勇气、有时感到的莫名其妙的欢乐、说不清楚的不满足的感觉,都应该细致地在她表姐的面前和盘托出。然后两个人一起,推心置腹地对这一切进行清理并作出解释。

    她想:“我终于会理解自己了。再也不会为那些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庸人自扰了。”

    艾伦小姐请她弹琴。她言词激烈地拒绝了。这时在她看来,演奏音乐似乎只是一种儿戏。她紧挨着她表姐坐着,而她表姐正以值得赞美的耐心在听别人叙述失落行李的详细经过。等那人讲完了,表姐讲了一番她自己失落行李的经历,竟讲得更精彩。这一耽搁,可使露西差一点歇斯底里发作。她试图阻止她讲下去,或者无论如何要加快故事的进程,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夜深了,巴特利特小姐才讲完找回她的行李的经过,用她那习以为常的温和的自责口吻说:“唔,亲爱的,不管怎样,我已作好梦游贝德福德郡 [3] 的准备了。到我的房间来吧,我替你好好把头发梳理一下。”

    房门被郑重其事地关上了,给姑娘放好了一把藤椅。然后巴特利特小姐说:

    “那么怎么办呢?”

    对这个问题露西没有思想准备。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必须采取什么行动。她原来想做的无非是详细地展示她的感情而已。

    “怎么办呢?最亲爱的,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解决。”

    雨水从黑色窗户上淌下来,这间大房间又湿又冷。五斗橱上点燃着一支蜡烛,紧靠着巴特利特小姐的小圆帽,摇曳的烛光在上了闩的门上投下各种稀奇古怪、阴森恐怖的黑影。在黑暗中,一辆电车呼啸而过,露西感到说不出的悲哀,虽然她停止流泪已好一会儿了。她抬眼望着天花板,上面的鹰头狮身双翅怪兽与巴松管看上去很模糊,没有什么颜色,它们都是欢乐的幻影。

    “雨已经下了快四小时了,”她终于开口了。

    巴特利特小姐没有理会这句话。

    “你说怎么能使他不讲出去?”

    “你说的是车夫?”

    “不,亲爱的小姐,不;是乔治·艾默森先生。”

    露西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她终于说话了,“我弄不明白。”

    其实她很明白,不过她已不再希望把全部真实情况说出来了。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讲出去?”

    “我有一种感觉,他是永远也不会讲的。”

    “我也想对他尽量估计得宽厚一点。不过,不幸的是,这种类型的人我以前见过。他们对自己的那些辉煌成就难以保密。”

    “那些辉煌成就?”露西叫喊道,对这个词用了可怕的复数不禁眉头皱了一下。

    “我可怜的好姑娘,难道你以为这是他第一次吗?过来,听我说。我只是从他自己讲的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你还记得吗,那天吃午饭时,他和艾伦小姐争论,说喜欢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个理由去喜欢另一个人?”

    “记得,”露西说,当时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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