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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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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认为,贝多芬[21]的《第五交响曲》是侵入人耳的最雄浑的声音。各色人等在各种条件下都能从中得到满足。不管你是像芒特夫人,乐曲奏响时便忍不住偷偷打起节拍——当然,动作不会大到干扰其他人,还是像海伦,在音乐的洪流中能看见英雄和海难,或者像玛格丽特,只能看到这乐曲本身,或者像蒂比,精于复调对位,把全部的乐谱摊放在膝盖上,或者像他们的表姐莫泽巴赫小姐,时时刻刻都记着贝多芬是纯正的德国人[22],又或者像莫泽巴赫小姐的男朋友,除了莫泽巴赫小姐外什么都记不住:不管是哪种情况,你的生活激情都因此愈发彰显,你肯定会承认,花两先令去听这样的声音真是太便宜了。即便你是在女王厅这个伦敦最差劲的音乐厅(当然,曼彻斯特的自贸厅更糟糕)听的这部交响曲,这个价格还是便宜的;哪怕你坐在音乐厅最左边的位置,在管弦乐队其他乐器开始演奏前要经受铜管乐器的轰击,票价依然不贵。

    “玛格丽特在跟谁说话呢?”芒特夫人在第一乐章结束时问道。她又来伦敦造访威克姆街了。

    海伦顺着她们一伙人所在的一长排看了一眼,说她也不知道。

    “会是她感兴趣的某个小伙子或者其他某个人吗?”

    “但愿如此吧。”海伦回答道。她沉浸在乐曲中,至于人家感兴趣的小伙子和认识的小伙子之间有什么区别,她已无从辨别。

    “你们女孩子就是好,总有——哎呀!我们可别说话了。”

    因为行板乐章开始了——非常优美,但是跟贝多芬创作的所有其他优美的行板有点雷同,在海伦看来,它将第一乐章中的英雄和海难跟第三乐章中的英雄和精灵割裂开来。在完整听过一遍曲调之后,她的注意力开始分散,时而瞅瞅观众,时而看看乐器,时而又打量一下音乐厅的建筑。女王音乐厅的天花板上围着一圈细长的丘比特,一个紧挨着一个,摆出死板的姿势,穿着土黄色的马裤,十月的阳光照射在上面,让她看着非常不顺眼。“要是嫁个那些丘比特一样的男人该多可怕!”海伦心想。此时,贝多芬开始对他的曲调加入了华彩,所以她又听了一遍,然后朝着她表姐弗里达[23]笑了笑。但是弗里达在聆听这经典乐曲,无暇回应。利泽克先生也是一样,似乎千军万马都无法让他分心;他的额头皱起了波纹,双唇分开,夹鼻眼镜端端正正地架在鼻梁上,两只肥厚白皙的手分别放在膝盖上。海伦的旁边坐着朱莉姨妈,一副英国派头,忍不住就要打起节拍。那一排人真有意思!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所受的影响可真大!这时贝多芬在一番非常悦耳的低回婉转之后,用一声“嗨嗬”结束了行板乐章。掌声雷动,德裔观众中爆发出一片欢呼,纷纷赞道“太精彩了”[24]。玛格丽特跟她新结识的小伙子聊了起来;海伦告诉她姨妈:“美妙的乐章现在开始了:先是所有的精灵出场,然后是大象之舞三重奏。”蒂比则招呼大伙儿注意鼓点敲出的间奏。

    “注意什么,亲爱的?”

    “注意鼓点,朱莉姨妈。”

    “不对,要注意那一段,你以为已经摆脱那些精灵,可它们又回来了。”海伦低声说道,这时音乐响起来了,一个精灵悄无声息地从宇宙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其他精灵紧随其后。它们并非咄咄逼人的生灵,正因为如此,海伦才觉得可怕。它们打量着这个世界,无意中发现并不存在什么辉煌或英雄主义。大象之舞的插曲结束之后,精灵们又返回来,再一次打量这个世界。海伦没法反驳这样的看法,因为,毕竟她也曾感同身受,也曾看着坚固的青春之墙轰然倒塌。恐惧与空虚!恐惧与空虚!那些精灵没错啊。

    她弟弟抬起了手指:鼓点间奏来了。

    似乎太天马行空了,于是贝多芬抓住这些精灵,让它们按照他的意图行事。他亲自现身,轻轻地推了一把,它们就按照大调而不是小调的节奏行动起来,接着——他吹了一口气,它们就四散无踪了!宏伟的乐章如暴风骤雨,诸神和次神挥舞着刀剑厮杀,战场上弥漫着一片血腥,伟大的胜利,壮烈的牺牲!哦,这一切都在这个女孩眼前展现,她甚至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仿佛这一切都触手可及。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壮丽的;每一场争斗都是值得的;征服者与被征服者同样会受到最遥远星球上那些天使的礼赞。

    那些精灵呢——它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吗?它们只是怯懦和怀疑的幻影吗?人类的一次健康的冲动就会将它们驱散吗?像威尔科克斯一家或者罗斯福总统[25]那样的人会给出肯定的答案。贝多芬比他们更清楚。精灵真的存在过。它们或许会卷土重来——它们确实回来了。似乎生命的辉煌会沸腾,然后消解成蒸气和泡沫。在消解的过程中,人们听到了那个可怕的不祥音符,一个精灵带着更深的恶意,悄无声息地从宇宙的一端走向另一端。恐惧和空虚!恐惧和空虚!甚至连这世界熊熊燃烧的壁垒也可能坍塌掉。

    贝多芬决定在最后让一切复原如常。他重新筑起壁垒,第二次吹了一口气,精灵们就又四散无踪了。他让暴风骤雨般的宏伟乐章、英雄主义、青春、生命和死亡的壮丽再次出现,在非凡愉悦的咆哮中,他结束了第五交响曲。但是精灵们依然存在,它们可能卷土重来。贝多芬的诉说是英勇无畏的,因此,他在诉说其他内容的时候也值得信赖。

    观众鼓掌的时候,海伦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渴望独处一会儿。这乐曲将她一生中已经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概括得清清楚楚。她像阅读一份有形的声明一样阅读这无可替代的乐曲,对于她来说,那些音符有这样那样明确的意义,不可能再有其他意义,生命也不会有其他意义。她挤出音乐厅,缓步顺着室外的台阶往下走,呼吸着秋天的空气,然后信步向家走去。

    “玛格丽特,”芒特夫人喊道,“海伦还好吧?”

    “哦,没事。”

    “她总是在节目中途退场。”蒂比说道。

    “显然是音乐深深地打动了她。”莫泽巴赫小姐说道。

    “不好意思,”玛格丽特身边的小伙子说道,他憋着这句话已经很久了,“那位女士不小心把我的伞拿走了。”

    “哦,我的天哪!——真抱歉。蒂比,去追一下海伦。”

    “我要是去追的话,就要错过《四首庄严的歌曲》[26]了。”

    “蒂比乖,你一定要去。”

    “没关系的。”那个小伙子说道,其实对他的雨伞有点放心不下。

    “当然有关系了。蒂比!蒂比!”

    蒂比站了起来,故意在椅背上磨磨蹭蹭。等到他把椅座翻起、找到帽子,把所有乐谱收拾妥当,再去追海伦已经“为时已晚”。《四首庄严的歌曲》已经开始,他们演出期间是不能走动的。

    “我妹妹太粗心了。”玛格丽特低声说道。

    “没什么的。”小伙子回应道;但是他的语气死板而冷淡。

    “要是你把你的地址留给我——”

    “哦,不用了,不用了。”他一边把大衣在膝盖上裹了起来。

    此时,《四首庄严的歌曲》在玛格丽特的耳边悠悠响起。勃拉姆斯再怎么牢骚满腹、怨言不断,他也绝对猜不到被人怀疑偷了把雨伞的滋味。因为这个愚蠢的年轻人认为,她、海伦还有蒂比合伙把他给骗了,要是他说出了自己的住址,他们说不定哪天半夜或者什么时候就会闯到他家,把他的拐杖也偷走。大多数女人对此会一笑了之,但玛格丽特真的难以释怀,因为这让她对潦倒的生活有了些许感受。信任别人是富人才能任意挥霍的奢侈之举,穷人是消受不起的。勃拉姆斯刚刚发完牢骚,她就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们的住处;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音乐会之后去取雨伞,但是我真不想麻烦你,毕竟都是我们的错。”

    他看到威克姆街是在西区[27],眼前一亮。他疑心重重,却又不敢放肆,担心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真是正人君子,那模样看在眼里真是可悲。他对她说:“今天下午的节目挺好的,是吧?”她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因为在雨伞事件发生之前,他的开场白就是这么说的。

    “贝多芬不错,”玛格丽特说道,她不是那种喜欢迎合别人的女人,“不过我不喜欢勃拉姆斯,也不喜欢开场演奏的门德尔松[28]——唉!马上就要开始的埃尔加[29]我也不喜欢。”

    “什么,什么?”听到她的话,利泽克先生叫了起来,“《威仪堂堂》不好听吗?”

    “哎哟,玛格丽特,你这姑娘真讨厌!”她姨妈嚷道,“我一直在劝利泽克先生留下来听《威仪堂堂》,你这下让我的功夫全白费了。我特别希望他能听听我们在音乐方面的成就呢。哎,你别再贬低我们英格兰作曲家了,玛格丽特。”

    “我倒是在斯德丁[30]听过这部曲子,”莫泽巴赫小姐说道,“听过两次。有点戏剧性,一点点而已。”

    “弗里达,你看不起英格兰音乐,你心里清楚的。你也看不起英格兰艺术,还有英格兰文学,除了莎士比亚[31],他是个德国人。好吧,弗里达,你可以走了。”

    一对情人相视而笑,冲动之下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免得再听《威仪堂堂》。

    “我们还要去一趟芬斯伯里广场呢,真的。”利泽克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身边挤过去,刚进入过道乐曲就开始了。

    “玛格丽特——”朱莉姨妈憋着嗓子喊道,“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莫泽巴赫小姐把她漂亮的小包落在座位上了。”

    还真是,那是弗里达的织网小包,里面装着她的地址簿、袖珍字典、伦敦地图和钱。

    “唉,真麻烦——我们这一家人真够可以的!弗里——弗里达!”

    “嘘!”那些喜欢这曲子的人都不乐意了。

    “但里面有他们去芬斯伯里要找的号码呀——”

    “我可以——我能不能——”那个疑虑重重的小伙子涨红着脸问道。

    “哦,那太感谢了。”

    他拿起包——里面的钱币叮当作响——轻手轻脚顺着过道追了上去,在旋转门那儿刚好赶上了他们。那个德国姑娘对他报以甜美一笑,而她的护花使者则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回到座位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彻底改变了。他们给予他的信任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因此打消了对他们的不信任,他在雨伞那件事上可能不会受骗了。这个年轻人过去曾经受过骗——被骗得很惨,也许骗得他倾家荡产——以致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提防不熟悉的人和事上面。但是这个下午——或许是因为音乐之故——他觉得人偶尔要活得率性点,否则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西区的威克姆街尽管存在着风险,但是跟大多数事物一样,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决心冒一次险。

    因此,等到音乐会结束,玛格丽特说:“我们住得很近,我现在就要去那儿。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去找回你的雨伞吧?”他平静地说了声“谢谢”,就跟着她走出了女王音乐厅。她真希望他不要那么急切地搀扶一个女士下楼,或者帮她拿节目单——他的社会阶层跟她非常接近,那样的态度只会让她恼火。不过她发现他总体而言还算有趣——那时候,施莱格尔姐妹对谁都感兴趣——她嘴上聊着文化,心里却在盘算着请他喝茶。

    “听完音乐会可真够累的。”她开了头。

    “你发现没有,女王音乐厅的气氛挺压抑的?”

    “没错,太闷了。”

    “不过考文特花园的气氛显然更压抑一些。”

    “你经常去那里吗?”

    “工作允许的情况下,我经常去皇家歌剧院的楼座看演出。”

    海伦听了肯定会大叫:“我也是,我喜欢楼座。”这样她就可以跟这个年轻人套上近乎了。这种事情海伦是做得出来的。但是玛格丽特对于“打开别人的心扉”或“让事情发展下去”有着近乎病态的恐惧感。她去过考文特花园的楼座,但是她没有“经常去”,而宁愿选择更贵的座位,更谈不上喜欢那里。所以她没有再回应。

    “今年我去过三次了——去看《浮士德》《托斯卡》,还有——”是《唐豪瑟》还是《唐霍瑟》来着?记不准还是别冒险乱说了吧。

    玛格丽特不喜欢《浮士德》和《托斯卡》。他们各有所好,因此只是默默地走着,陪在身边的芒特夫人时不时说着话,她正跟她外甥有点不对付呢。

    “蒂比,我确实多少还记得那段曲子,但是每一种乐器都那么动听,就很难说谁比谁更优美了。我知道,你和海伦带我去听的是最好听的音乐会,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沉闷的音符。真希望我们的德国朋友坚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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