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四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一端,那里是这座宅邸最傲人之处——像博物馆里的某间大厅似的;她是个手握旅游指南、热切的小姐,而他是个不特别引人注目的男士,连旅游指南也不知为何物。他当然是用自己的方式走来走去,看看自己的收藏,检查一下它们的状况;原本是个消遣,但她觉得他现在几乎沉溺得太过头了,只要她经过靠近,他就会转过来对她微笑,她心领神会的——或者说,是她幻想的——是他不断轻哼着沉思的小曲里面更深的意义。仿佛他一面走着,一面很小声地[168]唱着——有时候挺说不上来的,好像夏洛特也在徘徊,仔细地观察聆听,一直待在听得见的范围内,好弄清楚是首歌曲,也因为这样而保持着距离,也不敢靠近。

    自从婚后,她最常做的就是随时对他的珍品表达兴趣、欣赏他的品位、她本身对美好物品的热爱,对于他能让她任何有关它们的事都不愿错过,求知若渴,也心存感激。玛吉在某个时间就发现,她开始“发挥”这种天性,心灵能对有价值的东西深受感动是很幸运的。整个范围她都掌握住了;人们可能会注意到挺奇怪的,也有点儿过度,但整个范围都在她掌握之中,以及她丈夫,他们两人都了解得最精致又最清晰,透过他们最能透彻饱览精华之处。玛吉也想过,在受到赞许认可的紧张过程里,她会不会使他在自己的区域里封闭得太久,但是他从未对女儿抱怨过,而夏洛特因为本身令人称羡的直觉,她所领悟的广度想必与他并驾齐驱,从不落后,极可能连个刺耳的错误或是愚蠢的表现,都不曾有过。玛吉在那些夏日里,不由得感到很神奇,毕竟这是当个贤妻的方式吧。她的感觉不曾如此强烈过,她在这些奇怪的时刻里,也曾于丰司拱形的天花板下遇过阿梅里戈所谓的夫妻档,他们待在一块儿同时又貌合神离,却依旧每天这样过下去。夏洛特走在后头,时时注意动静,她丈夫一停住脚步,她也停下来,但是保持距离,隔着一两座展示柜,或是其他一连串陈列的物品,不管是什么;他们之间这种联结的情形,要是他被认为插在口袋其中一只手,握着一条长长丝绸缰绳的一端,而另一端则圈住她美丽的颈项,如此形容也不算错。他没有扯它,但是它就在那儿;他没有拽着她,但是她就过来了;那些我描述过有关他所显露出来的特质,那些特质是王妃觉得他令人难以抗拒之处,这会儿成了他给女儿的两个或三个沉默的暗示表情,即使太太在场也不避讳——女儿经过他旁边,他更是一定会来上一下,即使她有些激动得红了脸,他也不在意。它们最后恐怕也只是一抹微笑,连个字也没有,什么都没说,但此微笑已经轻轻地摇了摇那条编织的丝绸绳索。玛吉把对此事的解读放在胸口,除非她已经离得老远,除非门在她身后关上才会说出来,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没错,你看——我牵着她的脖子走,我牵着她走向她的命运,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她心里挺害怕的,如果有机会你用耳朵听听,身为丈夫的我就听过,你会听到怦怦怦。她认为自己可能命中注定要去那边很糟糕的地方——对她而言很糟糕;但是她不敢问,你看不出来吗?她也不敢不问。她现在很害怕,看到了这么多事重重堆叠在她周围,好危险,充满凶险的预兆。不过,等她真的知道的时候……她就会知道了。”

    夏洛特原本充满自信的态度,和她坚定的迷人风采非常搭配,在访客面前尤甚,而随着季节正盛,访客从未整个间断过——事实上是源源不绝,所有的人都会来吃午餐,来喝茶,来参观房子,它现在满满全是人,很出名,玛吉再次认为这么大一群“同伴”,好像在给大水槽重新补水似的,他们在里面像一群张嘴喘气的金鱼般漂浮着。这种情况对她们彼此当然都有帮助,使得如此多的沉默时刻不那么明显,那原本应该是说些私密话的时候。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些外来的介入既美妙又神奇——它们让两个人都明白,事情只要马马虎虎就好,那可能也需要大无畏的精神。她们学着日子要得过且过;她们每天尽可能像这样维持得久些;最后,变得很像闹鬼房子里最中心的宽敞卧室,那是一座圆形大厅,有巨大的拱形屋顶,装饰着过多的玻璃,原本可能充满欢乐,那些开着的门却不祥地通往迂回的走道。如她们所言,她们在这儿撞见彼此,面无表情,不愿承认这种走法令人担心;她们在这里把身后一大堆的门都仔细关上——只留一扇门连着那个地方,经由一条有顶棚的笔直走廊通往外面,鼓励外界闯入,像是模仿着马戏团里夸张打扮的演员,从圆环的孔洞跳过去。玛吉觉得真是幸运,魏维尔太太所扮演的社交角色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她有若干“个人的朋友”——夏洛特个人的朋友,去过伦敦的两个房子,相处起来自在又幽默有趣极了——减缓了此时她的孤立危机;因此也不难猜测,她最好的时刻就是不必担心自己成了个无趣的人,只因为无法迎合那些友人的好奇心。他们的好奇心或许没说得很白,但是他们女主人的机灵可是很清楚的,她推着他们走,不给他们喘口气,好像她每天算着收了多少银币似的。玛吉又在画廊遇见她,时间极为奇怪,而她正招待着那群人;听着她侃侃讲解,坚持趣味所在,甚至酸溜溜地批评特定的推测,对于大家困惑的样子也报以微笑——后面这几个特色几乎出现在任何场合——那种姿态令我们这位小姐头晕目眩,回不过神来,真是神秘得令人再次感到惊奇不已,这人在某些人际关系上可以做得如此热切与到位,却在其他方面错得如此离谱。她父亲在妻子陪伴下随意绕行之际,夏洛特总是走在后面;但是,她当起向导[169]带着别人参观的时候,他就在后方徘徊,温和又谦虚地在展览的边缘来来回回走着,恐怕在这种时刻,对于第一次见识到他施着咒语的人,最是无力招架。出色的女子们若有所感地请教他,但他的反应好像他只不过是被雇来的,待冲入的人潮消散之后,他要确定展览柜全部上好锁,全部都要对称地归位。

    有天早上尚未到午餐时间,有一群人从邻近地区刚刚抵达——离了十英里远的邻近地区——由魏维尔太太负责招待,玛吉正要经过艺廊入口处,她看到他的脸从对面的门望着她,他的样子让她犹豫地停下脚步。望过去,夏洛特已经走到一半了,充满权威的风采,几乎是严峻地把她的访客们紧紧兜成一团,他们有些害怕(他们人都到那儿了!),先前在电报上,他们宣称很渴望此行能一并请益与欣赏。她的声音传到她丈夫和继女的耳里,高亢又清楚,有点儿沙哑,肯定是显得兴冲冲,顺从地尽她的责任。她对那一大群人说的话,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响遍整个地方,每个人都静静地聆听,好像点满蜡烛光辉的教堂,而她在里面唱着赞美的诗歌。范妮·艾辛厄姆一副全神贯注的虔诚模样——范妮·艾辛厄姆没有抛弃这另一个朋友,就像她也没有弃王妃、王子或是小王子于不顾;这些时刻里她都支持着她,缓慢但很果决,出现时还会有小小的骚动以资证明,而玛吉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继续往前走,也注意到她的态度肃穆又难以猜测,她眼睛往上看,挺专心的,这么一来就能免于泄露心思。然而,待玛吉走近后,她仍透露了些许端倪,她将眼睛平视前者,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无声地大胆诉求着,挺神奇的。“你懂的,对吧?要是她不做这个,谁知道她会做什么呢?”艾辛厄姆太太这番意蕴丰富的话一出,令她的年轻友人无招架之力,备受感动,但又觉得不太确定,接着为了不想表现得太露骨——或者说其实是隐藏起来,也把更多的事隐藏起来——她很快转过身去走到其中一扇窗户,尴尬地等在那儿不知所以。“三件里面最大的,有一项稀有的特点,上面有花环圈着,你们见到的可能是古撒克逊[170]文物里最精美的;它们出处不相同,也不属于同一个时期,尽管堪称极品,但整体的品位倒未臻完美之境。它们是被归类于比较后期,历经一个过程后仅留下极少数的例证,而这件是其中最重要的,的的确确是独一无二——所以,虽然整个东西有点儿巴洛克风格,但是,作为一个典型的范例,我相信它的价值可以说是无法估计。”

    高亢的声音颤抖着,这群邻居个个瞠目结舌,而她真正目标是要外围的人也能听到;所以这位讲者更是一句接着一句停不下来,比较公正的裁判可能会说那叫作火力全开,似乎要证明自己受到赞扬的信念可不是浪得虚名。玛吉站在窗边,知道最奇怪的事就要发生了:她突然哭了,或者说起码已经濒临哭泣的边缘——她眼前光亮的广场全变得暗淡又模糊不清。高亢的声音继续说着;它的颤抖是只给知情者的耳朵听的,但是有那么几乎三十秒的时间,我们这位小姐听起来,像是一个痛苦的灵魂发出尖叫。再撑个一分钟就会中断崩溃——也因此,玛吉接着突然间转向她父亲。“她就不能停一停吗?她做得还不够吗?”——她心中想要自己问他那类问题。然后,越过半个艺廊——从她刚才看到他开始,就没动过——她觉得他眼中有奇怪的泪水,像在坦述明确的心情。“可怜的东西,可怜的东西,”说得直接“她可是趾高气扬啊,真有一套,不是吗?”之后,虽然两人对此说法都没异议,但仍旧过了很不自在的一分钟,羞耻、同情、内心有数、压抑的不满、可预知的痛苦,种种情绪压垮他,甚至令他红了眼睛,他突然转身走开。这过程只是几分钟而已,都闷在心里,但是短短的交流片段却使得玛吉有如在空中飞翔——也让她想想心底深处所猜测的几件事。坦白讲,事情挺糟糕地搅在一起,但事后思考这类片段,她的感觉并没有封闭——我们其实已经在其他情况见到它是开放的——是感受得到的惩罚,最深的地方就是,你没有办法确定你的某些内疚和纠结,别人看来会不会挺可笑的。譬如说,阿梅里戈那天早上人就不在了,好像很希望人家知道似的;他去伦敦一天一夜——现在他时常需要去,即使有客人在也一样,不止一次了,照理说,宾客中一个接着一个的漂亮女士,是他喜欢公开展现绅士风度的时候。他妻子从不认为他是个天真的人,但是终于在一个闷热八月的微亮黎明时分,她睡不着,不安地慢慢走到窗边,呼吸着林地那儿清凉的空气,看见东方有淡淡的光线渐渐上升,感受到另一件几乎同样是奇观的事。它玫瑰色的光线将她的视野变得乐观——即使他是这样的人,没错——她丈夫有时候因为太坦白而犯了罪。否则他的理由,不会是在八月天去波特兰道整理书籍。他最近买了很多,还有一大堆其他的书要从罗马送过来——是她父亲很感兴趣的古印刷珍本。但是当她的想象力跟着他到了那个满是灰尘的城市,到了那个遮着窗帘的房子,屋内盖着淡色的防尘罩,只有一个看门员和厨娘留守,却看到他只穿件衬衫,并没有忙着打开磨损的箱子。

    她看他其实没那么容易受骗——看到他在关上了门又满是灰尘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不然就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斜靠在深深的沙发上不停地抽烟,两眼瞪着前方的烟雾。她刚刚了解,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要独自想一想。因为自己和他的想法有所联结,她更甚以往地继续相信,这样非常像他单独地与她在一起。她了解,他可以借此离开丰司那种敷衍过日子的持续压力,好喘口气;她也得以见到,这个另外的选择几乎是捉襟见肘的难堪。他好像用悲惨的方式在赎罪悔过——被送到监狱去或是被关起来身无分文;不用太花脑筋她也想得到他是真的被关着,又没东西吃。他大可离去,大可轻易地开始旅行;他有权利——玛吉现在觉得好棒——得到比他现有的更多自由!他的秘密当然就是在丰司的时候,他整天都退缩着,整天人看起来都在努力压抑着,不管是什么神秘的傲气,不管是什么内心的冲动,那是见过很多世面的男子所熟悉的冲动,他要避开以免爆发。某个原因使得玛吉在那个清晨,一面看着日出,一面很不寻常地估量一下,他会有多少的借口可以拿来搪塞离开。她全想起来了——他离开是为了要逃离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仍在她自己的耳朵里——夏洛特在那个噤声的艺廊内,站在展示柜前被迫发出的声音,高亢又颤抖着;她自己昨天才被那个声音穿透心房,像是出自一个极度痛苦的人,听到那声音,尽管躲在朦胧的窗户旁,泪水依然涌进她的双眼。她的理解力升空翱翔,她觉得很神奇,他没有感到需要更大的距离和更厚的墙壁。尽管很赞美那样的情况,她仍沉思着;她现在仔细考虑着,持续解读着他漏了什么,也解读着他是如何将自己摆到不明显的位置,好表达心意,但能做得这么美好,令她相当感动。好像黑夜悬在花园上方难以分辨的花草树木,但又觉得它们是花瓣闭合的花朵,以及它们隐约的甜美香气,以所有的空气为媒,散播开来。他不得已转身走开,但是他一点都不懦弱;他会等在当初他做了什么的原地。她跪下来,双臂放在窗边的椅子边缘,她遮住双眼,因为光线透进来太耀眼,她了解了他的想法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等在她身边。她埋住脸庞好久好久,觉得他从未靠得如此近;虽然过了一会儿之后,艺廊里奇怪的哀鸣又开始重复着它无可逃避的回声,她知道了这个声音如何令他皱起脸来,变得苍白又痛苦。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