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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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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了,我们成了一对。我们没事的。”

    “喔,我们没事的!”此话一出,不仅一把将她特别强调的事项给推出来,也加以确认了,因为她起身站在那儿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仿佛他们这次短暂之旅的目的,已经无须再谈下去。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他们穿过了沙洲,好像就要进港了——显示他们得逆风航行的唯一方式却出现了。她父亲一派镇定,仿佛她已经熬过了,正停下来等着她伙伴也照着做。假如他们都没事的话,那他们就都没事;然而他看似犹豫着,等着还有什么没说的话。他们四目相望,言犹未尽,她只是对他微笑,笑得纹丝不动,接着他在长凳上说话了,仍有要紧的事;他往后靠着,抬起头来对着她,两只脚往外伸显得有些乏力,而两只手则紧抓着椅子两边。他们一直逆风航行,而她依然神采奕奕;他们一直逆风航行,而他恐怕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毕竟再好也不过像艘饱受风霜的船只。但是沉默的结果像是她在招呼着他,原本他可以过去和她走在一块儿,但是又过了一分钟之后,他说话了。“只是得一直反驳你假装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听到这儿,她帮着他把话讲完。“您不相信我的话?”

    “我不相信你的话。”

    “嗯,您当然不相信,反正您就是那样。无所谓,它只证明……证明了什么也无所谓。我现在呀,”她说得坚定,“自私冷酷得硬邦邦的。”

    他依旧一副老样子面对着她,时间又更久了;挺奇怪的,好像因为这突然的停止状态,因为他们几乎已经不再假装,也接受了没说出口的,或者说,至少是接受了那些他们所指的东西——好像是“注定”了,他们嘴上不说,却一直闪避着,但是忧心忡忡本身让人难以割舍,如同任何告白都直指忧心之事。然后她似乎理解他不再执着了。“要是谁有你说的那种个性,总有其他人要受罪。但是,你刚刚对我形容说,一旦有好机会你会从你丈夫那儿得到。”

    “喔,我不是说我丈夫!”

    “那么,你是说谁呢?”

    这个反驳和回答,来得比刚才的任何谈话都更快,玛吉接着停了一会儿。不过,她没有避开,就在她同伴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同时也在猜想,他是否期待她说出他太太的名字;然后,以高超的虚伪手法,像在为他女儿的福庇而付出似的,她倒是说话了,她觉得说得真不错。“我说的是您啊。”

    “你是说,我成了你的受害人?”

    “您当然是我的受害人。您做的、曾经做过的事情,哪件不是为了我?”

    “事情可多了;多过我能告诉你的……那些你只能自己想想的事情。你了解,我为自己做了什么吗?”

    “您自己?”她糗了糗他,笑得脸色一亮。

    “你了解,我为美国市做了什么?”

    她马上就说了:“我不是在说您公众人物的角色——我是说您个人方面。”

    “呃,美国市——如果光靠名人就能办得到——已经给了我个人方面挺好的一面。你了解,”他继续说,“我为了自己的名声做了什么吗?”

    “您在那里的名声?您毫无所图已经把它送给了他们那群糟糕的人;您已经把它送给他们去撕成碎片,让他们拿着粗鄙又恐怖的玩笑来消遣您。”

    “啊,亲爱的,我不在乎他们粗鄙又恐怖的玩笑。”亚当·魏维尔几乎是直接反应地急着说。

    “您正是如此呀!”她好得意,“每件碰到您的事,每件您周遭的事,一路走来都靠您在支付——您人那么好都不在意,而且有求必应,让人难以置信。”

    他一直坐着,看着她更久了一点;接着他缓缓起身,双手插进口袋,站在她前面。“当然啦,亲爱的,你一路都是靠我支付:我从没想过,”他微笑着,“你得工作过日子。我可不会喜欢看到这一幕。”说话的同时他们依旧面对面相视了一会儿。“这么说吧,如此一来我才有做父亲的感觉。那怎么会使我成了受害人呢?”

    “因为我牺牲了您。”

    “但是,到底是为何而牺牲呢?”

    这句话摆荡在眼前,她有着前所未见的好机会说话,却像被紧紧钳住了长达一分钟之久。她现在看着他脸上挂着紧绷的微笑,触及她内心最深处,他掩饰着不安正在探测她的意思。整个过程里他们都互相警戒着,但此刻绝对是最岌岌可危,只要碰错了地方,即使轻得不得了,他们这道薄薄的墙壁就会有破洞。这片清晰透明的东西,随着他们的呼吸,在他们之间抖动着;它材质精美,但是绷在一个框架上,只要其中一方呼吸太用力,它立刻就会垮掉。她屏住呼吸,因为从眼神就知道他并非看不清问题核心,所以他的用意是要确定——确定是否她也跟他一样笃定。那个时刻他全部的精神都押在上面——这就足以彻底说服她了,仿佛她高高站在一个让她头晕的小支点上,而另一边他正瞪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勉强保持平衡了三十秒钟,简直就快要摇晃了:那段时间里,她全身上下都知道,虽然用的方式不同,但祥和的外表正是他们竭力要挽救的。他们正在挽救它——没错,他们正在努力,或者说,至少她是如此:她可以说,仍使得上力的,尽管她觉得晕头转向往下掉。她很努力撑着;这一定得做,而且要一次做完,就在这儿她站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挤进这么多的事,她已经知道自己正保持镇定。他眼中透露着警告,要她保持镇定;她不会再慌了手脚;她知道方法也知道原因,要是她变得冷酷,实在对自己有利。他心里想:“她快要崩溃了,然后把阿梅里戈托出;她会说就是为了他而把我给牺牲了;光那一点就使我得以——虽然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搞定自己所起疑的事。”他盯着看她的嘴唇,仔细观察发出声音的征兆;假使她对他倾诉时没有发出征兆,那他将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事实上她很快就恢复镇定,似乎知道不必太费事就能让他说出自己太太,而不是他让她说出自己丈夫。她眼前所见的,假使她真的逼他非刻意地免于说出“夏洛特,夏洛特”,那么他会暴露自己的心思。但是,只要确定这一点对她而言就够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越来越清楚他们两人在做什么。他在做的是朝着他原本的方向稳定前进;他简直就是献出自己当牺牲品,拿自己压迫着她——他了解她的最佳选择,知道了他自己的路;若非她已经接受这样的提议,那过去这几周的日子,她坚定的立场又是根基于何处呢?真是冷酷啊,她变得越来越冷酷,因为他个人缜密的看法令她觉得自己饱受折磨,但他这种态度并未削弱她的坚持。她非常确定他的沉重压力;假如没有发生这么可怕的事,他们任谁也不必来做这些可怕的事了。同时她的情况也极为有利,因为她大可以说是夏洛特,无须透露自己的心思——她接下来就给他看看那回事。

    “哎,每件事、每个人我二话不说都拿您来牺牲呀。您的婚姻,我认为是天经地义的结果。”

    他将头稍稍往后一晃,一只手把玩着他的眼镜[166]。“亲爱的,你是怎么看这些结果呢?”

    “您的婚姻造就了您的生活。”

    “呃,那不正是我们要的吗?”

    她稍微犹豫着,然后觉得自己稳定下来——喔,远超过她想象的程度。“正是我要的……没错。”

    他双眼仍旧从掰直的眼镜里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微笑更加紧绷,表示他应该知道她自己恰如其分地受到了激发。“那么你了解,我要的是什么吗?”

    “我了解的就是您已经得到的,没别的了。那正是重点所在。我这么做又不费心——我从不费心;我知道的都是从您那儿来的,都是您提供给我的,至于您那边要怎么想这件事,就留给您了。看吧……其余的,您要自己来了。我连假装关心都不会……”

    “你关心……”他盯着她看,因为她有点儿结巴,这会儿还四处张望,免得一直看着他的脸。

    “关心您到底会变得怎样。好像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谈那件事似的——对我来说,如此的默契当然很好。您知道,您不能说我没有坚持过吧。”

    他没有这么说——就算她又停下来喘口气,他都没逮住机会说。他反而是说:“唉,亲爱的……哎呀,哎呀!”

    但是,也没什么差别了,她大概知道这句话指的过去为何——仍是很近的时间,却又已经好久远了。她这边又重复否认着,示意他不要破坏她在争辩的事实。“我从来不谈任何事的,您懂吧,我不谈的;我一直都好仰慕您……但是,对这样的一位父亲,若一个像样的女儿也仅能如此,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有的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两间房子、三间房子,这不过是便宜行事安排的问题罢了(假使我要的话,您会安排个五十间吧!)好让您来看孩子容易些吗?我想,您不会宣称,一旦您自己成家了,我很自然地要用船把您送回美国市吧?”

    这些问话很直接,一个接着一个在林间轻柔的空气里响起;所以亚当·魏维尔有那么一分钟似乎沉思着这些问题。她很快就看出来,他经过沉思后知道要做什么。“玛吉,你知道,当你这么说话的时候,我希望怎样吗?”他又等了一下,而她也更清楚,有某个东西在后面深深隐藏于阴影之中,正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前面来,而出现之前正在探着路。“你常使我希望自己已经坐船回到美国市了。每当你这般说话的时候……”但是,他真得控制自己不要说出来。

    “呃,每当我说……”

    “咦,你使我好想坐船回去。你挺让我觉得,仿佛美国市对我们是最适合不过的地方了。”

    这话震动了她,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对我们……”

    “对我和夏洛特。你知道,要是我们真得把它用船送回去,那你可是自食其果啊?”说到这儿他微笑了……喔,他微笑了!“假如你再说更多,那我们就要运走它。”

    啊,她杯子里装的信念已经满到杯缘了,才碰了一下就整个溢出来!他的想法就在那儿,清透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让她眼睛都花了。她看到夏洛特的黑影出现于其中一道模糊的光线,像某件物品以对比色凸显出来,看到她在视野里摇摇晃晃的,看到她被移开、运走、命中注定了。他已经把夏洛特说出来,又再说了一次,是她逼着他的——那都是她更加需要的:仿佛她拿了张空白的信纸去烧,结果笔迹却浮现出来,而且比她原本希望的还要更大。她花了几秒钟才发现,但是当她说话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将那珍贵的几行字折好,收进她的口袋里了。“嗯,都是因为我,您才这么做。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您会办到,只要您认为我可能从中得到些什么,甚至像您讲的,”她笑着,“只因为说‘更多’就会给我一点儿乐趣的话。无论如何,就任我开开心吧,让我继续看起来,像我所说的,一副把您给牺牲掉的样子。”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逼着他全是为她而做,而且照着她的意思,也没让他讲出自己丈夫的名字。沉默和那个尖锐、躲都躲不掉的声音同样清晰,现在他心里有某种东西,他正跟着它走,突然间,那个样子好像终于要对着她全盘托出,也好像要她回答一个特别的问题。“难道你不认为我能照顾自己吗?”

    “唉,那正是我一直在想的。要不是那样的话……”

    但是她说不下去,他们只是又面对面了一会儿。“等哪天我觉得你已经开始牺牲我的时候,我会给你知道。”

    “开始?”她夸张地复诵了一遍。

    “嗯,对我来说,等你对我没信心的那一天就是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紧盯着她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帽子往后推,他两条腿有点分开,好像是为了站得更稳,或是令自己看起来有点儿放心的意味,他想到可以在换到其他话题前,先给她瞧瞧这样子就好,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了。好像在提醒她——提醒她,除了身为她个头不高的完美父亲之外,整体而言他是怎样的人,他所有做过的事,她可以当他是个代表人物,可以当他是极为出色的人物,这是东西两半球都认可的,所以他能够也希望她要注意到,挺合情合理的……不是吗?这位“成功的”善心的人,这位公民白手起家,非常慷慨大度,倔强又无所惧,他过去一直是、现在仍是个无出其右的收藏家,从不看走眼的权威人士——当下她觉得这些事以神奇的方式使他有了个特性,那是和他交手时一定得纳入考虑的,不管是出于同情或是羡慕。这样的印象下,他隐约显得比真人更高大,所以在这些时刻里,她见到的他是心中已存有的形象;过去许多的时间里,那形象在她心中闪闪发光,但是从未像此刻一般强烈,几乎像是告诫一般。他非常安静,那是他现在成功的一部分,也是每件事成功的一部分:他能创新,不招摇,他不循传统的反常行径广为人知,他拥有难以臆测又无法估量的精力;这种特质可能——目前这个情况,那更像是出于仰慕之情所努力追溯的结果——使得他在她眼中,任何曾放在他手中珍宝恐怕都比不上。这时刻好长,绝对是的,其间她心中的印象升高又升高,好像一个凝神注目的典型观赏者,在静悄悄的博物馆里,很着迷地看着面前这个标上名字和日期的物品,它是目录上最傲人的品项,光阴把它打磨光亮变得神圣。他要她看到方式之多,更是非常惊人。他很强势——那是很好的事情。他也很确定——总是对自己很确定,不管是什么想法:那完全表现在他对于稀有珍品与真品的喜好。但是所有事情里最突出的是他永远都好年轻,令人不可思议——他诉诸她想象力的这个时间里,这一点添上了最重要的一笔。突然她的意识被提升到高处,她了解他不过就是个伟大的、深沉又显赫、个子不高的男子,她很温柔地爱他也很骄傲地爱他,两者是无法区分清楚的,一点都不行。她想通了,好奇怪,心情突然如释重负。他不是个失败者,永远都不会是个失败者,这个感觉净化了困住他们的每个恶意行为——仿佛即使他们之间的联结已经转变,他们出现的时候可以真的面带微笑,几乎没有痛苦。好像是两人间的新秘密似的,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更是清楚原因为何。他那方面现在也是呀,他想着她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亲骨肉,所以这无语的几秒钟里,他正在试探她,不是吗?喔,倘若她不是个脆弱的小孩,知道自己心中的一点儿热情,她不也是够强壮的吗?这个念头在她心中膨胀;将她提升到更高、更高的境界:那种情况下,她也不是个失败者——从来就不是,而是相反的才对;他的勇气就是她的勇气,她的骄傲也是他的骄傲,他们都是心胸宽大又能干的人。这一点她终于在回答他的时候说了。

    “我对您的信任,无人可及。”

    “无人可及?”

    话中的意思很多,她犹豫了;但那是毋庸置疑的——喔,有一千倍之多!“无人可及”。她现在毫无保留了,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睛,好给他知道全部的含意,之后她继续说,“我想,您对我的信心也是那样。”

    他看着她有一分钟之久,但最终他的语气是对的。“那样……没错。”

    “那可好……”她说得像是为了结束谈话,也是为了其他的事情——为了任何可能的事、每一件其他可能的事。

    “那可好……”他伸出双手,她也伸手接住它们,他将她拉向他的胸膛,抱住她。他抱她抱得好紧,抱了好久,她任情绪奔流;但是这个拥抱,虽然让人敬畏而且几乎显得严厉,不过它的亲密感不令人讨厌,突然流下的泪水,也是意义重大,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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