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手续,都是他朱万简在背后操持?
眼见舆情凶猛,衙差领班顶不住压力:“朱二老爷,您看?”
自己居然靠在一个女人怀里?!
这强加的乃是一段段记忆碎片,痛不欲生之余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我才是闯入者啊。
听口音像是湖北中西部地区流行的西南官话。
朱浩看了眼大惊失色的孙账房,这货还没理解自己是如何成为弃子的。
衙差领班松了口气:“既如此,那就查封吧。”
朱娘用哀怜眸光望向朱万简:“二伯,亡夫跟您是亲兄弟,骨肉至亲,这铺子和后边的宅院乃是朝廷抚恤我们孤儿寡母赐下的,平时铺子收入,九成送至府上,为何现在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
朱娘哀求:“诸位官爷,请手下留情,这是我们孤儿寡母最后的活路……”
“……”
而且盐倒进池子,就算煎出来,杂质必然多,太平年景没人会蠢到吃这种盐。
朱浩努力瞪大眼,这下终于看清楚了。
朱娘惊讶不已:“小浩,你在说什么?”
朱万简冷笑:“铺子售出的盐吃死人乃是不可辩驳的事实,莫非官府还会冤枉你不成?”
朱万简笑道:“如果你真这么做,我会跟申知县说,让他撤案。”
久病卧床,平日看到的异性只有南丁格尔小姐,以朱浩乐观开朗的性格,自然要跟眼前素未谋面却不知为何一身古风打扮的护士妹妹搭个讪,他本想说“小姐姐你是新来的吗?你的衣服好别致”,但话到嘴边,只是吐出一个字:“娘……”
这话一出,人群力挺的声音顿时消弭。
这是个很美丽的女人,鹅蛋脸,柳叶眉,瑶鼻柔唇,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平时常见的白大褂,而是一袭青绿色布衣长裙,颇为怪异。
盐吃死人?
朱浩暗自揣摩,这个米铺和后面的院子乃是朝廷表彰亡父忠贞特意赏赐下来的,多半家族想要收回去,于是动了歪脑筋。
此时朱浩终于恢复些许力气,他挣脱姨娘的怀抱,上前张开双臂,挡在母亲和姨娘、妹妹身前。
同父异母的妹妹,朱婷,五岁。
自己……
此话言之有理。
一股浓浓的亲情涌上心头,朱浩对眼前的女人产生一股莫名的依赖,那是身体原主人的情感羁绊,本不属于他,但现在他的感受却是那么强烈真实。
朱浩心如明镜。
根本是个孩子!
莫不是明朝刘六、刘七起义?
并非朱万简宽宏仁慈,对他而言,想要的就是死去三弟的田产屋舍,所做一切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
身躯再小,也要尽微薄之力。
朱浩说得活灵活现,之前朱娘曾申明,铺子卖盐不是一天两天,赶巧就这几日出事,必然有人搞鬼。
人们听到这话,一阵怜悯。
朱娘还想说什么,朱浩过去拉了母亲衣袖一把。
顾盼自雄!
朱浩道:“我们只是为了保住生意……诸位差爷,还有二伯,我家后院有个大池子,如果你们同意,我们把库房里所有盐都倒进去,再赔偿那些吃盐得病之人的汤药费,不知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了?”
朱万简暗恨自己出言草率,他说可以让知县撤案,明显跟最初描述的情形不符。
朱浩母亲把儿子交给一旁的姨娘,起身苦苦哀求:“诸位官爷,我家的盐售卖经年,从未出过事,怎会吃死人?定是事主吃了别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听来邪乎!
睁开眼,一阵朦胧。
二伯……
“你们就这么欺负朝廷忠臣遗孀,欺负一门孤儿寡母的吗?天理何在?”
相比朱家家大业大以及官府背景,百姓更愿意站在孤儿寡母一边。
脑袋突然一阵刺痛,很多画面涌入,那是一种被人强行灌输记忆,人格仿佛被割裂的极度不适。
果然围观群众又在窃窃私语。
“听说朱家三爷为国尽忠,死了才两年,朱家就向孤儿寡母伸手了……”
朱浩心中暗叹。
当前的衙差领班有些犹豫:“朱家二老爷,铺子售出的盐是有问题,但事主不过是上吐下泻,卧榻休养,远没到要死的地步……”
衙差领班道:“朱三夫人,此乃令郎提议,您要是不同意将盐销毁,我们只能扣盐封铺子……您乃朝廷钦赐节妇,不做生意也饿不死,还为朱家诞下子嗣,朱家乃锦衣卫世家,怎会放任你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
“他二婶,咋回事?”
……
看到朱万简眼睛几乎要喷火,那衙差领班咬了咬牙:“也罢,既然铺子售出的盐出了问题,知县老爷派我等前来查案,自不能怠慢公务。朱家三夫人,得罪了!”
朱浩大声道:“既是办案,敢问提告者何在?为何事主不至,带你们来查封铺子的却是本家二伯?难道他要大义灭亲,帮别人对付家里人?”
至于父亲……
“对,朱娘是好人!”
朱浩皱眉:“既然说盐有问题,那就扣盐呗,但凭什么封铺子?我们都是良民,既然盐有问题,我们愿意把所有盐销毁掉,以证清白!”
这货没看清局势。
你这家伙跟知县沆瀣一气,盐进了衙门仓房最后肯定被你提走,我为什么明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要扔出去?
衙差领班非常无奈:“浩哥儿,您担待些,我等奉命办事,请勿阻碍。”
帐房姓孙,非母亲和姨娘雇请,乃是家中祖母指派来负责账目的管事。
但对于围观群众来说,人家口口声声说是为家族名声着想,就算有所怀疑,也只能再一次哑火。
“我说弟妹,我这侄儿不是没事了么?还有那个谁,赶紧扶你娘起来,一屋子老弱妇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眼见事态无法挽回,朱浩突然指向一旁的帐房:“官爷,前几天我分明看到,他在我们卖的盐里撒入一种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什么……是不是他下的毒?”
浴火重生?!
母亲和姨娘都约莫二十来岁。
帐房姓孙,一听大惊失色:“小少爷,你可别瞎说,哪……哪有的事?”
他真想一巴掌糊在这张嚣张跋扈的丑脸上,但白|嫩的小手提到眼前瞅了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围观群众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记忆中,父亲除了母亲和自己这个嫡子外,尚有一房小妾和其诞下的女儿,正是一旁同样跪坐在地抱头哭泣的母女。
抢孤儿寡母的产业本就容易落骂名,围观群众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朱浩说要把那些盐倒进池子,回头如何归还进货赊欠的上百两银子?
六七叛乱?
獐头鼠目!
按照母亲泣诉的内容,父亲乃是两年前过世,那如今应该不超过正德十年。
什么情况?
朱浩侧头看了过去……
朱万简一脸得意笑容:“大侄子,你莫不是疯了?盐被官府查扣,尚有机会拿回,你非要销毁,莫非是……想毁灭罪证?”
朱浩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