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幕

    江山一下把眼睛瞪得更加地大，“你真的去见他了？！并且这一整晚你们都在一起？！为什么你一定要去见他？！！”

    显然他并不知道卓燕曾经找过自己。

    这名字，终于化作他心口上一道舍不得放却又不得不放的，绝望的伤。

    缓缓地收住步子，他从卓燕手里接过豆沙包。

    他看着卓燕，一字字无比清晰地对她说：“青春时我爱的那个人，我不想，查无此人！”

    路上，卓燕觉得葛辉他们有些怪怪的。

    “是啊，”卓燕不由被他勾动思绪，“我们的青春都不在我们身边了；我们毕业了，可它们却被驻留在校园里面。简直就像在做梦，一夜之间我们就成了大人，不知不觉就失去了天真的权利。”

    这是卓燕第二次为他送别。

    被忍住的泪

    既已是这样一番状况，除了继续压抑自己，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一如既往地，实在不忍心给她压力。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他不能怨她，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他们之间阴差阳错的时间。

    她回复葛辉：“周末我得赶一份报告，很重要的报告，我……没有时间。”

    童年只剩一张黑白的照片

    “文静，周末来吧！”他有些祈求似的，再次提出心愿。

    卓燕无奈地苦笑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角变得通通都是他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态度变得这样自我？

    “我明天就走了；让我，见见豆沙包吧！”像是怕被拒绝，他最后竟追加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可是他那时又怎么能确定另一个女孩的伤最后会不会真的被治好呢？一切都是未知的不定之数，他有又什么立场要求她等自己？

    强力克制住自己不许失态，把那些咸涩的液体牢牢包裹在眼皮下面不许它们流溢出来，卓燕连忙转移话题问向张一迪：“你女朋友，她还好吗？”

    张一迪选了一首歌后，走到卓燕旁边坐下。

    他的声音低婉哀伤，沙哑的音色里像是凝了湿湿的泪，叫听着的人不由自主便湿了眼眶。

    等他终于放开她时，她相信自己已经快要熟透。

    江爸爸还没有完全康复，如果知道她和江山这样闹腾的话，不晓得要多上火。

    卓燕想一下，回答：“周末我要赶报告。”

    “这都是借口吧？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借口吧？！什么我的秘书私自接了我的电话、什么有报告要赶，这都你的手段和借口吧？！什么那该死的刺猬已经和原来的主人断了所有关系和联系！！你在骗我吧？！一转身这不就知道人家周末回国了？呵！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才找茬跟我吵架、找机会想和我分手，然后好奔着他怀里去啊？啊？！卓燕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人了！你凭什么还想着他？！你已经跟我睡过了，你说你凭什么还想着他！！”

    他们三个表现得实在有些刻意了——他们好像在故意给她和张一迪制造着什么机会。

    “豆沙包！”她说出这三个字时，几乎是微微地带着喘，“快看看豆沙包吧！你瞧它，看到是你就一直兴奋地在扭！”

    她告诉卓燕，“江总正在洗澡。”

    他抬起手臂，用掌心挡住自己的眼睛，喃喃地问：“为什么是他呢？那时他其实也是有女朋友的。卓燕，为什么我们总是错过呢？为什么？”

    卓燕又是轻幽幽一叹。

    在KTV的包间里，三只妖怪各自先点了歌曲轮番地唱着。

    查无此人他们说查无此人

    她对自己不停说着一句话：卓燕你是江山的女朋友！记住！你是江山的女朋友！

    早上五点多一些的时候，大家送张一迪去机场。

    尽管很轻，可还是被江山察觉到。

    她用力地、大口地吸着气，彷佛不这样，就会窒息过去。

    她与张一迪，他们两个人这回可是真真真正的“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他们三个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卓燕心里突地一跳，反问对方一句，“你是哪位？”

    在张一迪马山转身要去登机的时候，卓燕却突兀地叫住他。

    卓燕气得掉下泪来。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样溜过去。

    他看到她时，用葛辉他们起哄的话说，“老大的眼睛简直就是刷地一亮、冒出了噌噌的绿光啊！”

    她在等它响，等江山回拨过来，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挂断电话以后，卓燕觉得胸口的闷滞感比之前更加强烈了。

    “那……晚一点好吗？我……我得赶一份报告，你告诉我地点，你们先去，我写完报告会尽快赶到！”

    她低着头，紧闭双眼，不敢去看张一迪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他望着卓燕，望着她被泪水洗刷过的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她因为抽噎氤氲着湿气的红彤彤的鼻尖，望着她柔柔蠕动的红彤彤的嘴唇——从那里，她刚刚告诉他说，她有男朋友了……

    眼前这人，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江山吗？

    她有些感动。

    卓燕满心内疚。

    卓燕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看到她出现，他立刻瞪大了眼，冲过来质问她：“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开手机？”

    他一定很想念他妈妈吧……

    江山长出口气，声音软下来，“文静，好好的，我们别为这个不痛快，我以后注意还不成？以后我不让她接我的电话了，好不好？我想你了，周末过来吧，让我看看你！”

    听完江山这样一通不堪入耳、无理取闹的咆哮，卓燕气得简直快要喘不上气。

    “老婆，以后有老公养你，你就专心在家做少奶奶享福吧！”

    他奋力抓住卓燕肩膀，用力握住使劲摇晃，咬牙切齿地恨恨说：“为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想去见他，却非要说成是我让你去的？！”他看到卓燕手里还提着豆沙包，一下气红了眼睛，想也不想夺手便抢过来，狠狠摔在地上，“豆沙包、豆沙包！你还带着这畜生一起去见旧情人、一起诉旧情是吧？！”

    卓燕有些后悔。

    江山在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胸口又开始发闷起来。

    葛辉在电话另一端很明显地不乐意起来，“卓文静，老大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国一次耶！他是专程回来拜祭他母亲的耶！这次回来以后，他指不定还什么时候能再出现呢！你就这么狠心呀！！！”

    “想不到你唱歌这么棒！”她故意挤出一股恍若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样子大大咧咧地说。

    她的脸变得滚烫。

    四周响起哄哨声。

    对方在电话里对她说：“一起出来见个面吃顿饭吧，好吗？”他的语调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可是仔细去听却又不难发现，在那平缓的波澜不惊中，又隐隐蕴藏着许许多多的祈盼和期待。

    卓燕揉揉眉心，刹那之间她有一种身心俱乏的感觉。

    结果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接电话的是个柔媚女声。

    张一迪不慌不忙地回答她：“她很好；通过复健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假如她愿意，可以继续弹钢琴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张一迪沉吟好一会儿，才又出声问她：“卓燕，你觉得自己的青春是什么？”

    他眼底蓦地凝聚起深沉的创痛。

    卓燕的心随他的话，咚地一下剧跳。

    这一刹，卓燕觉得自己眼底很酸。

    可是那天，她从下午坐到傍晚，手机都只静静的躺在桌上，始终地寂寂无声。

    然而虽然眼底的泪被止住了，可心里的泪却再也不受听管，它们在他心口放肆汹涌地恣意奔流。

    他想了一下，回答卓燕：“对，那天之前我在加班一直没有睡觉，下午又与这次这笔大生意的对方负责人约好要见面，所以出发前我就在办公室冲个凉让自己精神一下——文静，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偏了啊？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办公室的卫生间带着可以冲凉的洗浴套间！”

    想念那个敢爱敢恨的人

    “还是你来养吧；它已经快要不认识我了。”说到后面半句时，他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落寞，“它已经跟我保持距离了。”他直直盯着卓燕的眼睛，一眨不眨，也锁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移开。

    他终于有资格去完成青春时那段未完的爱恋，然而结果却是，她已经不再需要他。

    ……

    江山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一下怏怏地哽在那里，“啊？”顿一顿，他答着，“当然可以啊！文静，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话要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他也有些幽幽地。

    卓燕的心，无声无息地悬起来。

    轻轻喊他的名字，“江山，”告诉他，“我是来和你说对不起的；我们和好吧！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卓燕其实真的不想去赴张一迪那个约会。

    见到卓燕横空出现在眼前时，江山惊喜得差一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一迪凝视着卓燕，眼底涌现出深深痛苦。

    他们死活都不许她走。

    她是真的迷惘了，震惊了，痛心了。

    她把一直提在手里的小筐一下举高，把它推送到张一迪面前。

    卓燕这才想起来，自己生气关机以后一直都忘了再开。

    “文静妹，老大周末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卓燕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包间里那么嘈杂吵闹，可是他的声音却依然明透清晰。他根本不必用力去喊，她就可以听到甚至他的呼吸声。

    当唱到“查无此人他们说查无此人，青春之声一段未完的爱恋，偶尔像被封卷起的黄叶，落在心口上像一滴，被忍住的泪”时，虽然低着头，可是从音波的抖动和传递中，卓燕感受得到，张一迪一直在偏着头对着自己在唱。

    江山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抱她抱得更紧一些。

    “卓燕，我是张一迪。”

    张一迪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他苦苦一笑，笑容比哭更令人不忍看，“本来是想要回来的，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然后，人一下就瘫软在那里，疲惫得再没有力气挪动自己哪怕一下。

    他眼圈红起来，用力点头，“嗯！好，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文静，我爱你！”

    卓燕想起从一篇文章中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陌生地男人与女人如果对视时间超过十秒，两个人之间就要绽放出火花了。

    她完全处在一种不受控制地放空状态。

    对方就像早有准备她会有此一问，不急不忙回答她：“我是江总的秘书。”

    江山一下被她激怒。

    本来她不想在他最兴奋的时候泼冷水。可是这事如果放在从前，假如她还没有那么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一起也好分开也无所谓，假如是这样的话，她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并不太追究什么。

    听着那声音，卓燕不由有些怔怔地。

    忽然她听到他开口。

    卓燕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出声说话。

    卓燕深吸口气抬起头，冲他鼓掌。

    查无此人他们说查无此人

    江山回望着她，呵呵地不知道究竟是冷笑还是苦笑，“卓燕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非你不可！我疼你宠你依着你是因为我爱你！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爱你就吃定我什么都不在乎、可以被你这么当成傻子对待、可以任由你给我头上扣一顶绿帽子我都无动于衷！”

    再看到张一迪的第一眼，卓燕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感受。

    “文静，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我谈成这么大一笔买卖，你都不替我高兴一下？”因为女朋友不能和自己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江山隐隐觉得有些扫兴。“快别烦了，我跟你说说这笔生意我们是怎么谈成的吧，特别一波三折……”

    卓燕却沾染不上他的喜悦。

    她只听到在转身前行而去的踏踏脚步声响起之前，他对自己说：“可我就是惦记你，我自己也没法子！”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低下头，就在大厅广众的众目睽睽下，用力吻住她。

    隔着电话，江山在那边明显愣了一下。

    卓燕几乎已经不忍心回答他，“等毕业就……”

    他离她一近，她便觉得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又在向自己压迫过来。

    好久好久，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终于再一次看到有人用凉冰冰的背影对着她，对她宣示着一路不肯回头的决然离去。

    所以在对方直勾勾地看着她到第九秒时，她忙不迭地命令自己别开了头，不敢和他再对视下去。

    江山一下就急怒起来。

    张一迪眼底渐渐氤氲起一片雾蒙蒙似的什么。幽幽深深，隐忍而克制。

    卓燕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她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有些局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有没有在抖着，“嗨！”她挥挥手，尽量让自己表现自然，同他打招呼。

    江妈妈开门见山就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周末他从你那回来之后就喝了很多酒，在家喝醉还不算，还要出去继续喝！我不想让他去，可是跟本管不了他！你们两个……唉！真是让我们做父母的太操心了！”

    张一迪直直望进她眼底，“我的青春，是一段未完的爱恋。”

    有些难过，有些心慌，有些想哭。

    张一迪依然直直的望着她，目不转睛地直望进她眼底。他一对眸亮得几乎让人心惊。

    可是她却依然感受不到踏实的安全感。

    卓燕无比错愕，“你真的要我去说这样……下流的话吗？！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隐秘私事与外人无关吗？！”这样做难道他不觉得窘迫吗？！难道他不觉得这是在羞辱她吗？！

    她终于把话全部说出来。

    他默默地端起酒杯，强现出一抹微笑，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稍稍平静一些后，卓燕问张一迪：“她……就要和别人结婚了，我也……那你呢，你以后怎么打算？”

    偶而像被风卷起的黄叶

    查无此人，查无此人。

    他对她微笑注视，一瞬不瞬。

    落在心口上像一滴

    卓燕不停地吸气、呼气，胸口疼得像被人狠狠锤了一拳，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也不知道豆沙包还有几年好活；也不知到等他下次再回来时，豆沙包还在不在……

    卓燕眼看着豆沙包被江山甩到地上，无辜地小刺猬委屈极了地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她豪迈地端起酒杯，“我敬你！”没头没尾地，就这样突兀地敬起了酒。

    挫败感铺天盖地地淹没她。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地喊叫过。

    张一迪对他笑一笑...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