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许知喃瞳孔微缩，弯腰仔细看，沉默半晌后说：“……好像是。”

    他拍了一组照片，最后选定一张，将设计的字体放上去，基本确定后只需要后续稍作调整就可以。

    “他表示不知情，我们也问了他纹身的来源，和你之前说的吻合，他的确是找谢安纹的。”

    林清野拎过她的包，放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温水，而后自己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出来灌了半瓶下去，这才问：“想吃什么？”

    她指间颤了下，签子掉落在桌面。

    许知喃抽一支，拿出来。

    许知喃沉默两秒，然后轻轻靠进了他怀里。

    许知喃看着他挑挑拣拣地从冰箱里拿出一摞食材，抱着进了厨房。

    许知喃静静看着他手臂上的那个纹身：“叔叔，你这个纹身，纹得还挺好看的。”

    许知喃指尖无意识用力，陷进手心里。

    这附近就有个书店。

    她手指紧紧握着书，努力稳住脚步，朝他走过去。

    比从前他常来时干净许多，抱枕整整齐齐地挨个放在沙发上，毯子也叠成方块，大概是十四他们离开时收拾过了。

    老神棍看着两人的背影，啧啧摇头：“折了签的运数，可是大不敬啊，只怕是这姑娘的危机是破了，却又转移到毁签之人上。”

    “跟以前一样的。”

    这男人出现在酒店监控画面中，方侯宇有理由将他带去警局问话。

    许知喃这才发现手机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她没留意。

    林清野思来想去，去外面吃总不太安全，万一被人拍到又给许知喃添烦心事，可总点外卖吃似乎也不好。

    尽管那个图腾图案是路西河设计的，但也有些纹身师会盗用别人的图案，也有些不了解刺青的顾客会直接拿着别人纹着的照片去要求纹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我运气还挺好，赶上了没涨价的好时候，不过你这也应该涨的，我上回去庆丰路那家，做的也就一般，价格比你……。”

    红字被灯泡一照，像是鲜血淋淋。

    坐上地铁，许知喃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腿软，好在地铁上有空座，不至于太狼狈。

    刚才倒的酒少，她已经喝完了，许知喃自己拿起酒瓶，又倒了半杯，林清野由着她，也没拦。

    这破神棍先前那粉包从500涨价到1000，如今倒是为了卖这5000块钱就这么吓人小姑娘了。

    “姑娘，还望柳暗花明又一村，化危机为转机。”神棍又从桌里摸出一包红纸包着的东西，“服了我这个，必可化险为夷，只消5000块，此谓破财消灾。”

    “嗯，纹身没涨，设计稿价格涨了。”许知喃笑了笑，“不过等过段时间可能会涨。”

    这工作室设施简陋，没有他公寓那么气派，厨房也是极普通的那种，瓷片贴就的厨台，洗手池的水龙头也是老式的。

    “阿喃。”姜月斟酌着问，“你昨天晚上跟林清野在一块儿啊？”

    如今这天气到晚上已经有些凉，林清野从里屋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又戴上口罩帽子准备送她回学校。

    再往前走没几步路，竟又见着了算卦摊儿，那个被许知喃认证骗人的老神棍。

    “你还知道这些啊。”

    许知喃没说话，若有所思。

    姜月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发烧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 摸她额头，“现在倒是不烫，退了吗？”

    许知喃仔细比对了：“是的，谢谢。”

    她脑海中乱糟糟的，直到地铁上坐她旁边的女生拍了她一下：“姐姐，手机。”

    林清野抽出两幅一次性筷子，掰开了递给她，又从底下抽出一箱酒，启开一瓶——自从决定好好唱歌后他就已经有段时间没喝了。

    姜月也没往别处想，洗漱完便马上出门去图书馆了。

    林清野听她说完，冷嗤一声，模样不屑。

    许知喃上前：“我来吧。”

    许知喃垂眸看男人面前的书，是一本菜谱。

    “那就大不了待会儿再点外卖。”

    许知喃没有多留，大家都在忙，她也很快就离开警局。

    “就喝一点儿。”许知喃说。

    林清野捏着她肩膀拉到一边：“不用，我来。”

    他神色专注，修长的指尖抵着，额前碎发落下来，淡声问道：“今天怎么去警局了？”

    “这个还不能确定，有凶手是后面才纹身的可能性，只是一个纹身图案，不能因为一样就来定罪，需要其他更多的证据。”方侯宇语气又放缓些，“阿喃，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也很想让元汶当年的案子水落石出，但是我们还是要按规矩来办案，现在苏遣还在我们局里，没有捉捕令只能暂时关押，这段时间我们会继续找其他突破的可能，你放心，我们也都希望能破案。”

    好在冰箱里食材丰富，季烟从前在这下过厨，该有的东西也都有。

    “姑娘，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征兆啊。”她拿起签，念上头的签文，“何文秀遇难，月照天书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宽心祈待云霞散，此时更改好施为，意为家道忧凶，人口有灾，祈福保庆。”

    之前他来过两趟。

    “都可以。”

    客人坐在工作床上，打了麻醉，倒也不疼，一边玩手机一边跟许知喃闲聊：“你现在这样一个纹身要多少钱啊？”

    “对了，后面有个打歌类型的综艺，给公司发好几次邮件了，希望你能去参加。”王启说，“你有兴趣吗？”

    “在店里？”

    许知喃心跳很快，她对这个纹身太熟悉了，每个线条每个细节都深深刻在脑子里。

    老神棍笑起来时满脸的皱纹都堆到一块儿，像块沟壑纵横的老树皮，“你倒是比这小子有礼貌的多，他的确是好福气。”

    老神棍悠悠地笑，将竹签筒递上前：“抽吧。”

    许知喃看了眼，回了个“好”。

    “本质还是综艺，但是是以打歌为话题的，节目里头就唱个歌、玩个游戏，后面你专辑要出来，参加这种节目挺好的。”

    挂了电话，她就这么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搓了搓眼睛，重新抬起头。

    字体设计也已经出来了，两个字，喃喃。

    其实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没错，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纹身就定案，何况卷宗里那张纹身图片都不已经不太清晰。

    半截袖子底下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纹身。

    “我想等一些事情都处理好以后就跟他好好在一起，对他好一点，让他以后都能开开心心的。”

    “还不能确定，目前还在排除自杀还是他杀阶段，这个只是我们在排查过程中发现的，所以我才想叫你过来看一下，你昨天见到了给他纹身的那个刺青师，知道他现在是在堰城还是哪吗？”

    “我们也只是怀疑。”方侯宇拉开椅子，打开电脑，“你来看这段视频，是酒店里给我们的走廊上的那段监控。”

    许知喃盘腿坐在垫子上。

    “那你还不答应他？他也追你挺久的了吧？”

    “行，我们这边马上出警。”

    男人带着浅淡笑意，平和又普通，难以将他跟案件联系起来。

    她跟林清野道别，回了宿舍。

    许知喃回想起方才迎着夕阳跟她说话的林清野，鲜衣怒马耀眼的少年，她垂眸勾唇，轻轻笑了一声：“还没。”

    走近，许知喃绕到他右侧，终于看清了他右臂上侧被袖子挡住大半的——纹身。

    “旁边那条街上的五星酒店，保洁打扫房间时发现里头有个小姑娘在里头死了，好吓人啊，这肯定是谋杀案吧，我靠居然这么近，我还去那家酒店住过，以后可再也不敢住了。”

    方侯宇拿着一大叠文件从大厅经过，见到许知喃，脚步一顿，他把文件交给别人，冲她招手：“来，阿喃。”

    “……”

    他伸手捞起桌上那支签子，上下一抛，又握住，拇指用力一按。

    “什么事啊？”

    “打歌？”

    “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但我想不到到底怎样才能找到新的证据，已经快过去五年了，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销毁或者被污染了。”

    许知喃一愣，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还好。”许知喃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耳朵和眼眶发烫。

    “我们比对了之前档案里的纹身样式，很像，但是因为只露出了底下的部分，监控像素也不是很高，没法百分百确定。”

    他看了她一眼，捏着她手腕停下了，而后将她身上那件外套扣起来，拉链拉到顶，连带着帽子也覆到脑袋上。

    林清野正在传啓娱乐，《我为歌来》结束后他便全心投入到新专辑的制作中，今天被王启叫去拍专辑封面照。

    她在这一刻几乎不能确定自己的心跳是骤停还是狂跳，还出现了一瞬间的耳鸣，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好像镇定万分。

    她从前也很爱看书，还多是闲书，父母从不限制，她卧室书柜里满满一墙的书，读了大学后倒不太看了。

    姜月刚起床, 见到她一愣, 赵茜还在睡觉，她压着声：“阿喃，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啊，坐地铁回来的吗？”

    自从有了目标后专辑制作也快许多，一个人就是一个制作团队，王启也是头一回见一个歌手做专辑这么不用人操心的。

    她以为昨天许知喃没回宿舍是回家了。

    即便没能看到纹身的完整图案，但这样近距离观察过，许知喃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那副火焰与蛇组合而成的图腾。

    她走到厨房外，接了电话，方侯宇刚刚结束审讯。

    她曾经幻想过，杀害父亲的凶手会是什么样的，可总能跟“凶神恶煞”、“面目可憎”挂钩，她从来没想过，那个凶手，会不会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走入人群中就几乎再找不到，像是沧海一粟。

    不只是她，林清野也许久没来，从前还在酒吧工作时他们一群人倒是经常驻唱结束就去工作室吃夜宵，喝多酒林清野便干脆在这儿睡了。

    “嗯。”他笑了声，“敢吃么。”

    “那个女孩儿，也是他……吗？”

    “没涨价啊，不是都拿到冠军了吗？”

    林清野起身，关掉那一盏，屋里稍暗了些，回来时他改坐到许知喃身旁。

    今天下午有个预约的客人，是个之前来她店里纹过的女生，上回纹了个手臂，这次想在大腿上纹身。

    “这我知道。”王启点了支烟，问，“一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吗？”

    她咬紧牙根，手伸过去，拿起了他面前的那本菜谱，身侧的男人也偏头看过来，他声音很柔和，看着她说：“现在像你这种小姑娘爱做饭的好像少有了，听说现在都时兴男人做饭了。”

    方侯宇也同样看着屏幕，没说话。

    她跟那女生低声说了句抱歉，从包里翻出手机，是林清野打来的：“还有发烧吗？”他问。

    到后面就开始讲自己从前和父亲的事儿。

    走到门口，男人还没出来，许知喃给方侯宇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许知喃许久没来这儿了。

    许知喃自然是没意见：“好啊。”

    签尾写着红色毛笔字——下下签。

    他扫过去一眼，神棍又拿着她那破旧的竹签筒晃了晃，竹签发出碰撞声，而后说：“看来你已经服下我给你的药了，怎么样，我说了，一气服下，心魔便消，药到病除，现在姻缘也就回来了，你该谢谢我。”

    难得来书店，许知喃又逛了一圈，自己也挑了两本。

    林清野：“他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他声音平缓，反问：“你说什么。”

    方侯宇看着她表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行，我也只是确认一下，你别想太多了。”

    挑完，准备去付钱，她却忽的视线一顿，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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