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翘楚（Ⅴ）

    自由辩论阶段，Q大四人几乎是被楚向彬一个人完全碾压，言辞犀利逻辑无懈气场惊人，局面一度看起来是场降维打击——对面四个像是在恶霸面前被欺负得彻底的小可怜，到了自由辩论后面几分钟的时间，四个人已经完全崩盘。

    没有任何前兆或者留信，栾巧倾在文彬的世界里消失时就如同她出现时一样，迅疾而不可预料。

    校辩论队的几个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懂这张照片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楚向彬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亲友席”的两方都察觉到了。

    “嗯。”

    “别告诉她……我来过。”

    除了“呗”字是他最不喜欢听到的结尾语气词，“求你了”“兄弟”这种也是他的特殊情感区。

    不等孙雨冉反应，楚向彬起身，“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件事情要去找导员谈谈，必须得先离开了——麻烦学姐让一下位置，我出去。”

    顺着男生的手指，楚向彬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马路边的女孩儿。

    楚向彬那时候对自己在什么公司、做什么工作已经没多大所谓了。

    继校辩论队众人之后，全校都被震惊了一把。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地猜测起楚向彬加入校辩论队的原因，猜什么的都有，但没一个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像是过完了一生那么久。

    一直到裁判宣读规则的前一秒，他的目光犹带着某种刻骨的不甘，一遍又一遍地刮过Q大校辩论队的那些身影。

    “……”

    “哦好。”祝鑫阳让开位置以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就放个周末而已，楚神你怎么还收拾起行李来了？”

    但那时候的文彬并不知道。

    “……”文彬沉默许久后，点头：“好。”

    所以楚向彬一直以为，自己和栾巧倾大概是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难以接受但不得不接受，这大概是成人世界给他上的第一堂课。

    “……”楚向彬没去握手，而是微眯起眼瞥了自己的室友一眼。

    男生欲哭无泪地被这个可怕的魔头拎了出去，连挣扎都没敢——

    “。”

    “我就是个刚忙完，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我就过来问问。”孙雨冉把脸颊一侧的碎发挽到耳后，顺势坐到楚向彬身旁的那个位置上，然后将手里的饮料放到了楚向彬面前，“学弟空手过来的吧？纳新会估计能开很久，你先喝口水吧？”

    讲台前后，校辩论队的学生们纷纷低头议论。

    色字当前，室友“卖”楚向彬“卖”得毫不手软。

    原本来路上看起来无比紧张的某人，进到教室以后反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区别于他身旁三位队友和对面四位敌人，原本八个人都是新成员，唯独他表现得像个上场虐菜的老油条。

    正在调试PPT的学生犹豫了下，小心地回答：“上学期期末的。”

    孙雨冉话没说完，楚向彬开口了，“不好意思学姐，这方面我不擅长。不过我们西方经济学和资产管理学的几位教授的邮箱我都有，之后会让祝鑫阳发给你的——他们比我专业太多了，学姐不如去请教他们。”

    “哦……”

    “……”

    楚向彬清静了没一会儿，身边的位置投下一道阴影。

    ——原本为了某一个人和这个世界达成的和解被彻底抛弃，他不再像少年时孤僻寡言，但他最具攻击性的那一面，彻底吞掉了他心底的最后一点柔软。

    然后他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地开口，“好啊。”

    “……”

    他那位重色轻友的室友自然老早就跑到了自己女神身旁献殷勤去了。

    “对，肯定是谣传。”

    两人很快到了Q大辩论队的活动室。

    但他没想到，在自己已经逐渐熟练心机处事以后,这样一件早有意料的事情竟然也会让他在心底看到那样狼狈的一个自己。

    而里面最遗憾的一个叫，明明是你先遇见、你先喜欢的人，却没有道理一定也要喜欢你。

    栾巧倾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会拍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喊他“兄弟”的小姑娘了。

    上面放着的正是纳新演讲PPT中间的一页，大约是某次辩论赛时拍的照片，照片里正中黑板上还写着A大校辩论队vsQ大校辩论队的字样。

    楚向彬没答话。

    孙雨冉眼神一转，笑着问：“那太好了。我家里每个月给我不少生活费，开销上完全用不完，搁着又觉得可惜——所以今年我准备了解点指数基金定投的事情，正愁没人能请教呢。”

    “当然。”那位叫孙雨冉的学姐在和楚向彬的室友飞快地进行过目光交流后，此时再望向楚向彬时，眼里的倾慕和喜意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她清了下嗓子，笑着伸出手，“想来在A大没人会不认识楚向彬学弟了——学弟你好，我叫孙雨冉，文学院德语专业的，比你们高一级，目前是辩论队的副队长。”

    “哈哈哈，是有点可——”

    但命运却给了他第一个奇迹。

    “孙学姐还真是敢想，楚向彬什么人啊，我听说整个就一无性恋，从大一进学校到现在一年半了吧？追他的明恋暗恋他的女生不得绕学校三圈了？他什么时候给过哪个人眼神了？”

    “这张……”楚向彬张口时声音无故地发哑，他甚至在自己心底感受到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的紧张的情绪，他听见自己声音僵得像另一个人，“这张照片里的比赛是，什么时候的？”

    他张开口。

    “……我们犯得着么我们，早知道他有这实力，我们肯定直接拉进一队了，怎么还会放下来打这种虐菜局？”A大的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嘲讽，“对不住啊，欺负坏了你们新人了吧？我看这局回去以后你们得给你们队的新人好好做做心理辅导——不然这么一场容易被打出心理障碍来啊，万一以后吓得都不敢碰辩论了，那我们这得多么良心难安？”

    男生退了出来，小心地转达。

    然后两人一起上了跑车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车身扬长而去。

    “——楚学弟？楚学弟？？”

    几秒后，在楚向彬僵滞的目光里，驾驶座走下来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那张俊美面孔散漫得没什么表情。和女孩儿说了几句话，那人把女孩儿的小行李箱扔进跑车座位后。

    “——哎？”

    楚向彬再次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的过程中，不冷不淡地刮了一眼讲台旁祝鑫阳的背影。

    “楚学弟，你在忙吗？”

    祝鑫阳摸着下巴做思索状，“难道，真是因为校辩论队的哪个女生你看上了？可是我那天看你对孙雨冉学姐一点都不感冒啊？”

    如果语气里没有那一丝颤音还有一点喑哑，那这场表演大概就再完美不过了。

    中考之后他等了她很久很久，每天固执地去那个高级公寓看她是否回来了。

    几个学生聊天的话声戛然而止。

    楚向彬为这场比赛期待了整整一个月——当年高考的时候他都没有紧张过，一路上难得完全失序的状态，心不在焉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等得春去冬来，那道防盗门的花纹凹陷处落了一层无人扫去的灰尘，他仍旧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楚向彬揉了揉脖颈，“为什么不找别人，非得我和你一起去？”

    “楚神，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孙雨冉学姐，也是咱校辩论队的副队长。”室友说完，转过头朝面前的女生直眨眼，“孙学姐，这位是谁，应该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对方四人都愣了下，被握手的四辩男生表情僵硬地笑，“楚、楚同学是说栾巧倾学姐吗？有，有的。”

    “如果这算命中注定，那不该是我们么。”

    听不清，但是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只有对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才会有的亲近。

    结辩阶段，面对全程几乎压根就没坐下过的对方阎王脸色的四辩，Q大的新人四辩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楚向彬仍旧没理他，只在转过身后开口，“让让，我拿行李箱。”

    “这我知道啊，大一下学期那会儿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亲自来招徕你都不进嘛，更别说别的学生组织了——所以我也没指望让你参加，就是让你陪我去一趟。”

    孙雨冉长得也算漂亮了，主动对哪个男生表示点什么的时候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冷淡，她一时表情都有些发僵。

    感觉到不远处或明或暗地投来的来自辩论队其他人看热闹的目光，孙雨冉咬了咬牙，在心底告诉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于是强撑着笑继续和楚向彬攀谈：“我听祝鑫阳说，你们是经济学院的工商管理专业是吧？”

    一度担心他要退队的校辩论队众人自然同意了。

    在那些注视里，已经慢慢平复心绪的楚向彬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转向面前的学生——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站在她旁边的少年的眼神,却随着她的话声一点点暗了下去。

    “我听说也是，不接受任何学生组织的邀请呢，今天竟然还来我们纳新会——可惜了，没看完又要走，不然我们辩论队得在学校论坛里出一把名。”

    队长正忙着写什么材料，闻言没抬头地回：“去北门了。她不是每个下午都回家吗？”

    他笑了笑，眼底一点点黯下去。

    Q大主场，A大要参加比赛的校辩论队成员纷纷来了Q市。而因为楚向彬的缘故，这一行里显然还多了几位不必要出现的老成员。

    等这场独白结束好几秒,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的栾巧倾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她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不是因为我啊？”祝鑫阳遗憾地说，跟着又好奇地凑上前，“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栾巧倾不放心地看他,“真没事？”

    直到大四那年，楚向彬的继父独力经营的小公司因为市场份额变化外加应对做出调整的经营策略不利而走了下坡路，眼看着就要面对不得不宣布破产的局面时，常家父子伸出援手，调度资金帮助楚向彬继父的公司度过难关。

    “就是，校学生会那位校花副会长在他大一那时候专门去招徕过他，不还是铩羽而归么。”

    半晌他都站在柜子前，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他背对着寝室，祝鑫阳也看不到他的眼神或者表情。

    “栾……栾学姐一、一般都在那里等……来接她、她的车……”

    原因无他——只是他们议论话题里的那位男主人公原本正在向教室外走的路上，而此刻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止住身影，眼神震惊地看着投影幕布。

    这场议论和“学术探讨”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

    在那个名字要喊出来的前一秒，一辆无比嚣张而扎眼的亮紫色的跑车突然停在了那个女孩儿面前。

    “你们还有良心呢。”Q大的斜了对方一眼，反唇相讥，“而且少只说我们的新人——你们的能强到哪儿去，自由辩论阶段明显自己的队友都蒙了，完全跟不上逻辑进度，全靠人家一个人打全程啊。这哪是四对四，分明是一对七吧？”

    很多年后楚向彬才知道她是因为家里的重大变故——父亲突然的再婚之后，新婚妻子对她的排斥和提出的结婚条件就是让她离开故土去和姨妈同住。

    楚向彬没说话。

    女生的笑有点发僵，但很快就绷了回去，“我们纳新晚会还没开始，不过你们也不是大一学生了，就先进来找个位置坐吧？”

    “……”

    然而敲开门后，却只有辩论队长一个人在。男生犹豫了下，感受到身旁楚向彬再次陡然一落的气压后，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队长，栾学姐……不在吗？”

    ——他变得优秀、耀眼、无可挑剔，身上半点不见当初孤僻少年的影子。

    他的目光一瞬都不敢移开地看着那道身影。

    “没事。”孙雨冉咬着牙保持微笑。

    在发现其中一个还是个极品帅哥以后，大家更好奇了。

    “哎……哎？”

    楚向彬慢慢转身。

    尽管楚向彬不太想去，但在室友死皮赖脸得只差跪下喊爸爸的央求下，他最后还是陪着室友去了一趟校辩论队的纳新会。

    “没什么。”文彬说，“但是我帮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吗？”

    大学生们已经很少有这样火急火燎的生活节奏了，一路上所有人都忍不住看过去。

    “不过他今天能来我已经很意外了。不是说他对任何学生组织都没兴趣吗？这在工管专业多异类啊？”

    楚向彬微垂了眼。

    “活动室？”楚向彬二话不说把人拖出去，“麻烦你带我去。”

    不过栾巧倾想了几秒，没能想通，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了。她笑着拍拍文彬的肩膀，“那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啊，等以后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也帮你追怎么样？”

    大二那年的第二学期刚开学，楚向彬的室友看上了校辩论队的女神，立志要把人追到手。

    室友是个有经验的，知道追女孩儿的要素之一就是要“买通”她的闺蜜或者好朋友。而既是巧合也算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楚向彬作为刚一进入A大就得到全校学姐和同级女生密切关注的校草级人物，恰好就是女神闺蜜的心头好。

    祝鑫阳就是楚向彬那个室友的名字。

    甚至连自认为是始作俑者的祝鑫阳都非常良心不安地找楚向彬求证：“楚神，你到底为啥进校辩论队了啊？难道真的是为了给兄弟我助攻吗？那你要是这么够义气的话，我可真就无以为报了啊！”

    慢了数秒，Q大辩论队的那个男生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到楚向彬身旁，同时撑着膝盖，坚强地指了指马路对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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