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翘楚（Ⅳ）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栾巧倾突然今天来找他了——这小姑娘分明之前都完全没听过他在学校里的名号，到昨天大概偶然才和别人对上“暗号”发现了他的情况，所以今天就迫不及待拉他出来跟她的小姐妹们炫耀了。

    栾巧倾灿烂地笑到一半，迟疑地回头看向文彬。

    “还真是文彬哎。”

    班主任一僵，随即夹杂怒火和心虚地冷笑，“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你以为成绩好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还有半年，就要中考了，老师。”文彬声音平静，语速不急不缓。

    文彬：“还有半年中考，而我的成绩稳定了四年。所以只要没有大的过失，即便我真的早恋了，政教处至多警告处理，不会给我劝退的。”

    但是在面前女孩儿那小狗似的眼巴巴的期盼的目光里，他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

    “……”

    甚至，那过于平静的眼神，让班主任看着这么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却觉得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让人觉着凉冰冰的可怕感觉。

    文彬只知道，他明明一开始就会同意的，但还是等着小姑娘抱着他的手缠了他好久，他才点下头去。

    文彬抿了抿唇，到最后也忍下来没说什么。

    “最多半年时间，我就能给学校带来一个全市中考状元。”文彬打断他的话，“半年以后，直接的教师绩效考核不提，只说名誉上，老师您就是教出了中考状元的学生。如果我的成绩优异到破了历年纪录，大概还会有市电视台的记者来学校采访您和我。我可以给他们讲述您是如何一位勤勉的严师良友，市优秀教师评选说不定也会有您的名额。而再以后，还会有新的优秀的苗子想要进入您带的下一个、甚至是下下个班级……”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要我说栾巧倾也神奇，她要什么样的男朋友都不奇怪，但怎么会喜欢文彬的……又木讷又怪胎……”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在学校非常“有名”、甚至算得上学生里人尽皆知的。但是唯独他俩在认识之前对彼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个初四的学生而已，他自然没有那么镇静和卓越的情绪控制能力。但是在今晚，他不得不做了第一次尝试。

    文彬默然片刻，慢慢点头。

    因着这种在原生环境所造就的天赋基础上被逐渐培养起来的能力，他会慢慢变成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自己。

    本来第二件事和文彬是没有关系的。

    “文彬，我们商量件事情呗？”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番话是一个只有初四的学生说出来的。里面每一个几乎都无比精准地戳在他的诉求上。

    “对对，我们班主任也经常提他呢，说是咱学校十年也不一定遇得上的尖子生，就是不怎么听老师安排……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

    “……”

    “……”

    这位班主任是正经把文彬他们班从初一带到初四的，对于文彬的性格和平日行事作风再了解不过。

    而随着交谈时，女孩儿时不时望向初四一班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的目光，文彬终于逐渐确定了原因。

    以致于认识了这么多天，才直到最近几日刚刚开始了解对方的情况。

    这个学期开始前后发生了两件事。

    僵了两秒，文彬慢慢皱起眉。

    他很久没注意到这个不需要多给任何眼神的学生，到今天他才发现少年好像个子拔高了一些，连肩背似乎也绷直了些，整个人隐隐透出一点少年的锋芒感，不再像以前那么存在感低得空气似的了。

    “……”

    ——只因为那一个欲.求而已。

    这可要了小姑娘的命|根|子。

    “当然不是，我很清楚成绩作为免死金牌的分寸在哪里。”少年即便是说出这样让班主任觉得胆寒的话时，眼神和语气依旧波澜不起，“但至少，早恋是在分寸以内的。”

    “。”

    “我们今天就在书房上课吧，我已经跟我爸说好了。”栾巧倾一边往门里走，一边笑着说道。

    “噫，说得你好像多了解人家似的。”

    教室里蓦地一寂。

    ——他第一次这样厌恶自己的明锐。

    直到又有栾巧倾的小姐妹来敲门，栾巧倾这才出去开门了。

    文彬皱眉，“我不会给人讲题。”

    而直到慢慢走回座位做下去，直到没有人再看向他，文彬无懈可击的平静眼神才蓦地松垮下来。

    文彬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

    “……！”抓住了某根希望稻草的栾巧倾眼睛一亮。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教了这个学生快四年，他以为自己了解这个学生，然而事实真相恰恰相反。

    *

    而更让班主任觉得浑身难受的还是少年之后的话。

    少年神色不变，“是。”

    少年似乎丝毫不意外他的问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就再次平静开口：“还好。”

    所幸，尝试很成功。

    “还有半年。”

    “你说话呀。”

    “……我没有嫌弃你。”

    见文彬仍旧犹豫，栾巧倾顿时皱起鼻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他，“你不会真的要见死不救吧，我们可是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朋友有难，这次只能全靠你了啊。”

    最近一段时间，栾巧倾没少往初四一班教室门口晃悠，所以一瞧见她的人影，最先从前门出来的学生立刻就笑了起来，“你又来找文彬啦？”

    文彬默然几秒，“叔叔没有给你找家教么。”

    “你好厉害啊巧巧姐，文彬你都能这么熟吗？我听说他在学校里一个朋友都没有，一直独来独往的。”

    讨论过文彬那些事迹后，几个聚堆的小姑娘再看向栾巧倾的眼神里就更加敬佩了。

    学生时代里，即便是成绩顶尖的超级学霸也未必能被多数学生喜欢，尤其是类似栾巧倾和她这些姐妹这样平常不务正业还回回力争倒数第一的，对那些只知道埋头苦读天天重点难点考点挂在嘴边的学霸们就更是瞧不太起了。看着他们的用功程度，不少学生会有一种“我要是这么努力那我说不定成绩比ta都好”的心理。

    在新学期开始一个月后，栾巧倾终于在某天的初四一班门外的走廊上，灿烂地笑着搂住文彬的肩膀，没心没肺地问他——

    过了几秒，他又抬起手腕，无声地看着被小姑娘方才没意识地攥过的地方。他另一只手慢慢抚上去。

    而且，性格和以往似乎也有了点不同——至少在以前，他确定如果自己这样开口的话，面前的少年一定会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的。

    文彬说到这里，慢慢停住。

    文彬沉默了下，“我们是朋友。”

    “你学习这么好，我昨天听她们说你的成绩都吓一跳呢……怎么还会没朋友？”

    要不是考生们各自所在的考场是随机安排的，那老师们大概都要怀疑她们一起作弊了。

    “但是架不住人家成绩好啊——真当了他女朋友，不说年级第二吧，至少成绩飞窜是肯定的了。”

    栾巧倾又问：“那你都没什么朋友的，我跟你应该算是关系天下第一好了吧——我们应该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什么也不跟对方计较的那种了，对不对？”

    栾巧倾做事不爱思考，但是行动力绝对一绝——那天晚上晚自习，她麻溜地就跑到了初四一班。

    文彬犹豫了下，难得主动开口问：“叔叔同意了吗？”

    而在他抬起头时，班主任才发现那张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丝毫没有自己想象中会有的恐惧或者慌乱。

    “不影响成绩也不行——你这个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班主任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早恋这种事情，最轻也是要叫家长，情况严重的甚至是要劝退的！你是不是想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啊，啊？”

    “我听说他也不是很用功那种，上课都从来不回答问题的，和那些天天背书刷题积极听讲的学霸一点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得？”

    即便抛除了这个选项，各班的班主任还是专门找栾巧倾等人问了一下情况。而得知真相是初四年级那个成绩优异却性格孤僻的文彬给她们做了半学期的周末辅导后，班主任们都啧啧称奇。

    文彬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时，正看见背手站在走廊窗前的班主任。

    没用几秒钟，他面前的防盗门便被从里面推开，小姑娘一张灿烂的笑脸露出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

    “你看，我爸昨天让人送到家里来的教学白板，还有那些彩色马克笔，这边是吸铁石和板擦——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氛围？”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自己都只翻翻书、从来不会归纳什么考点重点难点得分点的学神，要给一堆力争倒一的学渣们从约等于零的基础开始补课，过程绝对是无比痛苦的。

    按照栾巧倾的说法，他还得是和她的关系天下第一好的那种。

    更有好事的专门去感谢了一下初四一班的班主任。

    一直到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个很普通的晚上，文彬都会觉得印象深刻。

    但唯独对于“学神”这类存在，无论学霸学渣，绝大多数只有一个方向的情绪，那就是敬佩、向往，甚至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妒忌心理了。

    “是啊！”

    “行啊。”

    对于文彬来说，也是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坐在座位上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的文彬回过神。默然几秒，他将面前的书本一合，起身走了出去。

    “文老师，早上好啊！”

    两人前后走到书房里，栾巧倾推开门后就想到什么，突然回过头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握住文彬的手腕把人拖进去——

    “你看，反正你也要给我讲题了，一个也是讲，两个也是讲——不如连我那几个姐妹一起带带怎么样？她们中有几个人也被父母压着要成绩呢，特别惨，跟我差不多可怜了。”

    “……”

    “巧巧姐，你不是和文彬熟吗？让他给你补课啊！他可从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开始就是全校第一，连第二都从来没掉去过，他给你辅导那不就解决了？”

    *

    不过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是有所图的——

    第二件事是初四一班转来一个新生，是个体育特长生，高大帅气，一来不久就虏获学校不少女生的芳心。

    临近期中考试，栾巧倾家里那个在文彬看来能养出这么个性格的小姑娘那势必心很大的家长，大约是发现自家女儿这样下去初中毕业都困难，于是终于做了学习成绩上的明令要求：考试再进不去班级前66.7%，就断掉栾巧倾的零花钱。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学校里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不少老师和同学惊奇地发现，栾巧倾和她那几个从来不务正业的小姐妹们在期中考试里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

    “？”

    “朋友？”班主任皱眉，“什么朋友？”

    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又傻又幼稚。

    以前他没有，那天，或者更早，他已经有了。

    “……”

    “我得到老师的答案了，谢谢您。下学期的中考状元，我一定带给您。我先回教室了，老师再见。”

    “原来他就是啊，跟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没想到这么不起眼。”

    “那也得分人吧？巧巧姐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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