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

    西棠的眼泪瞬间喷涌出来，抱着那个瓶子，跪在冰箱门前嚎啕大哭。

    赵平津点点头。

    西棠这段时间睡得很少，眼前有点花，默不作声爬起来继续走，没两步，又要摔。

    赵平津开车回城区。

    赵平津敲了一下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赵平津把西棠放了下来，按了按手中的车钥匙：“外头冷，你先进去吧。”

    “其实那条裤子，也没有很好看，那条裤子后来也没怎么穿过，可我当时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儿。”

    西棠默不作声地俯下身，趴在了他的背上，然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又闻到了他头发，衣领上他的味道，剃须水的木头香气，安静幽凉，那个让她着迷的味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电梯下降到一楼，赵平津把她一推，阳光一刹那迅疾而刺目地照射在了她的脸上。

    等到那几厚厚的叠纸钱都烧完了，赵平津说：“走吧。”

    赵平津扶着门框，语气很平和：“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然后我就跟着她回家了，我当时已经大了，也没有闹，但也没有说话。

    西棠跟在他的身后半步，走着走着脚下发软，跌在台阶上。

    赵平津摁着她站在阳光里，西棠只感觉眼里有一阵，全是黑的。

    锦衣玉食娇惯半生的赵平津，也有了风霜之色。

    西棠进去了。

    倪凯伦骄傲地昂起头。

    两个人不说话往山下走。

    “可是街坊邻居有一点点矛盾，那些女人就骂她脏，所以我们就一直搬家。”

    西棠坐上了他的车，看到他倚在车旁，抽出一支烟含在了口中。

    黄西棠在母亲去世之后，她依旧坚持着工作了近两个月，签好的戏约没办法停，她在剧组里，表情渐渐麻木，而且开始发胖，她的戏服是度身订造的，服装师不得不改了两次腰身。

    她终于开始哭泣。

    高速立交桥外的长空澄练如洗，赵平津的车开得极快，西棠轻轻地呼吸着，看着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手腕处露出一枚薄薄的白金表，她无声无息地看着，她曾经是如此万念俱灰地思念着过去，也许并不见得是想他，也许想的只是那一段时光里被他爱着的自己，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是她的战友，敌人，亲人，爱侣，这是她一生以来除了母亲之外，共处过时间最久的人，妈妈去世之后，她已经一无所有，她要把她的半生交付出去。

    赵平津不敢说话了，背着她往山下走，冬天的太阳照射在山林间，天气连续的干燥，石头台阶很粗糙，他走得不快，但很稳，一步一步的，一直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赵平津看着路边的停车位，打转方向盘侧边靠停，然后解开安全带，伸手抱起了西棠，把她放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

    很久以前他们谈恋爱那会儿，有一年国庆节她在西单的商场做模特打工，那几天都是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一天，脚后跟磨破了皮，赵平津晚上下了班去接她回家，车子到了小区楼下车库，然后背着她上楼，西棠背着一个大包，赤着脚趴在他的背上，脚下一晃一晃的，晃晃荡荡的都是甜蜜和幸福，现在突然想起来，感觉起来好像是一场幻觉，仿佛那是现实中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赵平津开车带着她往外走。

    赵平津抬抬腿往电梯走：“一胖墩儿，该减肥了。”

    暂停了拍戏之后，西棠陷入抑郁，因为悲伤无处宣泄，她长期压抑的食欲彻底爆发，她开始疯狂吃东西，一开始倪凯伦还心疼宽容她，只是慢慢发现她跟完全没有味觉似的一刻不停地把东西往嘴里塞，而且只吃那些平时不给她吃的食物，炸鸡块，大薯条，奶油极重的蛋糕，滴着油的麻辣串，没到一个星期，她满脸泛油光，额头长满痘，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也没有了灵光。

    待到出来时，西棠拐了几个游廊到了东厢，看到赵平津站在地藏殿前的一个巨大香炉旁，旁边是一位穿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两个人正往烟炉里烧纸钱。

    西棠听到门声响动，目光动了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忽地眼皮轻轻一跳，只是一瞬，又恢复成了麻木的神色。

    西棠已经停彻底掉了工作，这个圈子里，哪个当红艺人不累，可谁也不敢休息，你一停下，一断档，位置一空出来，立刻就有人顶上，观众隔一个月不见你，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尤其像黄西棠这种刚好处在了上升期的最顶端，正是要打拼守住这个一线位置的时候，看着她就这么自暴自弃地放弃这大好时机，倪凯伦急得火烧火燎的，可也不敢逼她，白天她稍微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倪凯伦从公司下班回来，跟她说新戏，让她看剧本，黄西棠脸色淡淡的，她说钱赚得够多了，她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

    隔着车窗，他背对着她，西棠终于能仔仔细细地看看他，倚在车窗外的男人穿炭灰色西裤，木褐色高领毛衣，细细看，眉目略藏憔悴之色，人显得疲累。

    倪凯伦赶紧把儿子护在怀里。

    赵平津握着方向盘，默然无声地注视着前方的路面，耳边只听到她的声音，细细的，带了点柔软的鼻音，因为拍戏的缘故，其实她平时都是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只有在很放松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南方口音，赵平津知道，黄西棠明白他在听。

    西棠走了过去，赵平津给她递了一叠：“给你妈路上安顿花使，烧吧，图个心安。”

    白天阿宽过来上班时，西棠在房间里睡觉，她三餐重新按时吃那些寡淡的水煮青菜，并且常常因为没有胃口完全吃不下，只是她仍然在发胖。

    黄西棠的头发散了，几缕发丝黏着鼻涕糊在脸上，哭得红肿的眼皮，仍然有泪水从眼底不断地渗出来。

    赵平津给她穿上袜子，大衣，把她拉了起来，拖着她大衣的领子把她搂在了怀里，西棠几乎是被拎在了他的身上，跟着赵平津的昂首阔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电梯。

    赵平津减缓了车速，穿过徐家汇，车子开进了思南路，他带着她在慢慢地在法租界内兜圈子。

    葬礼办完了之后，西棠回了横店。

    “后来隔了一个星期，她给我拿了一大笔钱，我要考艺校，要上培训班。我不恨丘伯伯，真的，我却恨我妈。”

    倪凯伦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儿子，裹在毛线帽子里露出肉嘟嘟的小脸蛋，中介机构高薪请来的金牌保姆，尽职尽责一餐不落地喂，好像是吃得有点胖。

    倪凯伦怒极了，一把扯开她，迎头就是一巴掌扇下去，然后把冰箱里的食物往垃圾袋里扔，西棠木木地在一旁站着，看着发怒的倪凯伦把冰箱的东西扔了个精光，忽然一个密封罐从冰箱的深处滚出来，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西棠捡起来，打开闻了闻，那是她妈做的牛肉酱，肉质鲜香，带一点点微甜的辣，那是她最喜欢吃的味道。

    转过头发现人已经消失在电梯的转角。

    西棠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