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他的颈窝里睡着了。
西棠看着他。
西棠立刻闭上了眼。
“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她带我去买新衣服,一家开在市场路边的服装店,我想要买一件当时流行的牛仔裤,当时她在一家丝绸厂上班,每个月的工资五百多块钱,还养个已经十几岁的孩子,她要攒钱给我读大学,我妈当时看了很久,她说:‘妹妹,我们回家吧。’
倪凯伦觉得十分可疑,半夜哄完孩子上她家来,看到一个人影,悉悉索索在开冰箱的门,倪凯伦跟在她的后面:“你是疯了是吧?”
赵平津眼前发黑,站了好一会儿,又抽了半根烟,才缓了过来。
黄西棠置若罔闻,把巧克力往嘴里塞。
倪凯伦当机立断派她的助理阿宽来家里守着她,阿宽扔掉了她所有的外卖,黄西棠发了疯似的反抗,她再吃一年也不是阿宽的对手,阿宽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赵平津摇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赵家的爷们,都不太信这个。老太太倒是虔诚,初一十五都吃素。”
赵平津斜睨她一眼:“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说话了是吧?”
远远就看到了那台黑色路虎车,车开得跟人一样猖狂,赵平津下了车,保安过来帮他停车,他朝着倪凯伦走了过来,高挑瘦削的男人,一袭驼色风衣,脸上还是老样子,带着那种讨人厌的目中无人的傲气。
车子飞驰在公路上,西棠忽然在他身旁开始说话:“她这一辈子,过得很辛苦。”
倪凯伦没辙了,都过了一个月了,旧历年的假期结束,她若还是不出去工作,只怕好不容易成名的演艺生涯是要彻底完了。
“年轻时候也是有风姿的女人,但没遇上好人,临了到老了,好不容易女儿工作赚了点钱了,又查出来病。”
倪凯伦将电梯卡递给他:“你知道哪屋,你自己上去吧。”
西棠知道他在听。
黄西棠彻底老实了。
倪凯伦说:“她现在急了咬人,你可别太蛮横。”
如今在外面,也是有排场的女明星了,早年他不了解她,这几年渐渐明白了她当年的处境,可是什么都回不来了,尤其是再遇到她之后,在应酬他们时,她已经把自己磨成了又柔又软的小明星,只保存了只要有需要就会笑吟吟的的漂亮脸蛋,大概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放进角色里了。
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赵平津走了进来,打开衣柜,替她取出了外套,声音沉着而镇定:“换衣服。”
黄西棠支离破碎地说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
阿宽给他开的门,低声一句:“她在房间里。”
赵平津掏出手帕,给她擦鼻涕。
倪凯伦伸手要拉起她,却完全拉不动,西棠哀嚎不止,哭着哭着人往旁边倒,倪凯伦赶紧掐她的人中,低头看到黄西棠被掐醒了,眼泪还在流。
新年刚过,小区里的树上还挂着几只红灯笼,车子转上宽阔的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沿途的景色渐渐疏朗,高楼大厦没那么密集了,西棠望着窗外,树林茂密了起来,远远看到了一座黑瓦白墙的寺庙高塔。
眼看她一动不动,赵平津把毛衣往她头上套,西棠不说话,只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们回了家,她想了一个晚上,她不忍心女儿失望,第二天做完了工,她回到家里,带我去买了那条裤子。
西棠只好说:“你要干嘛?”
她哭起来就跟她后来在跟他在北京时那样,哽咽着,没有声音的,就是流眼泪,无穷无尽的眼泪,哭得狠了就开始抽噎,打嗝,喘不上气。
“读高中时我住校,有一天下午我们上体育课,老师提前放学,我回家时看到门后有一双男人的皮鞋,然后我悄悄地关了门,回了学校。”
赵平津掏出了烟盒:“你先上车,我烟瘾犯了。”
赵平津按住她的手臂,西棠无声而剧烈地挣扎,胳膊在衣服里扑腾,怎么都不肯穿进去,赵平津本来就是没有耐心的人,哄了几句,声音沉了下去:“行了啊,差不多得了!”
戏杀青之后,即将过年,倪凯伦推掉了她的大量工作,黄西棠的脸开始浮肿,回到她跟妈妈住的房子,她再也没有出门。
西棠看着他,眼睛里泛起清亮的光。
赵平津没搭她这话茬,低头看了一眼穿了一件蓝色牛仔背带裤正蹲在草地旁铲沙子的小小子:“你儿子?”
赵平津伸手托稳了她的身体,然后直了直身子站了起来,西棠感觉她的身体瞬间往下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掌心,她在他的背上往上挪了一下,试图能悄悄地减轻一点重量,就听到赵平津喘了口气,然后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到底吃了多少肯德基?”
“青春期有一阵子,我不和她说话。我怨恨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让我放学在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可是我们在仙居住下来,有一点点钱,她就送我去学琴,我从十岁才开始学钢琴。”
西棠动作停了。
“她一直是个很好看的女人,自己烫头发,后来开面馆,围裙也是自己裁的,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
赵平津过来的时候,倪凯伦在楼下花园里一边溜儿子一边等他,保姆今天周末刚好请假。
倪凯伦大怒。
赵平津带着她入了庙内,这里都到了小昆山了,离城区远,平时香客不多,赵平津开了那么久的车,也是为了让她避开人潮不被打扰,两人一路穿过两重殿堂到了西厢的禅堂,赵平津将她送到了门口:“师父在上课,你进去听听吧。”
倪凯伦过来,给服装师塞红包,又给摄影师敬烟,让他们把她拍瘦一点。
赵平津把她放在了山道的石阶上,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她的下面一级台阶,弯了弯腰:“上来。”
黄西棠靠在他的肩上,一边哭一边抽气,赵平津默不作声地等着,等了很久,怀里的人终于慢慢平静了,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怀里。
赵平津看到了窗边的一个黑色的影子,黄西棠坐在房间里的一把扶手椅上,身上穿了一件宽袍似的黑色的裙子,身形上什么变化倒还看不出来,只是赵平津望了她一眼,就明白倪凯伦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了,黄西棠整个人都是呆滞迟钝的,赵平津只看了一眼,已经明白了,她封闭了自己的感觉,只是为了用来抵御无法承受的悲伤。
赵平津这次有了准备,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拎住了。
赵平津顺嘴评价了一句:“挺可爱。”
西棠没搭理他。
倪凯伦有点慌了。
赵平津微微蹙着眉头,嗯了一声。
赵平津一下没反应过来,回头时只见她坐在地上,他皱了皱眉头说:“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