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魔头最亲近，举步越珍珑

bsp;  方云汉本以为接下来该是苏星河持黑子，与李嫣然对弈，不料苏星河全无动作，悬崖之上，已自行推出一颗黑子。

    女人摸着李嫣然耳边软软的头发，“我早就为你想好了长大以后变强的法子，可你现在这么顽劣，不肯用心，要怎么才能帮我保住家人呢？”

    这一路上，方云汉经常跟她聊天，无论有什么问题，好像都会给出一个不用怎么思考的答案。

    于是，她终于离开了西夏，离开了宫中的太妃。

    方云汉则在望着悬崖。

    少女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当她看到自己那明显还有些稚嫩的手掌时，想说的话就一忘皆空。

    马车之外，一个当地的中年樵夫正在跟李嫣然交谈。

    她从女人怀中站起，伸出手来，往日里她背不出东西来，总会被打手心，今天大概又要被多打两下。

    那个时候的皇宫里，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她。

    苏星河急道：“这时候还管什么成败？”

    最后两颗白子同时射出，打在悬崖棋盘上缘左右两角。

    但他心知除了丁春秋，另外两个同门师姐妹，也都存有不良之心，为防这些人卷土重来，只好吩咐大弟子苏星河，帮他布下这个“珍珑阵法”。

    用棋局连接地火脉络，但凡是有不正之心，又或者棋艺、武学知识达不到标准的，都无法破局而入。

    “黄山……剪烛……”李嫣然支支吾吾，眼珠一转，“用太妃娘娘的无相神功施展一招力劈华山……”

    扇云冠、华绸罗裳的公主，用折扇掩着下半张脸，纯澈的双眸看向侍卫，低声故作疑问，似乎还含有一些委屈：“你们，不愿意听从我的话吗？”

    “是啊是啊，那个就是珍珑棋局。”

    方云汉举目望去。

    那个女人走进花园，一身墨青跟整个花园的景色格格不入，甚至跟这皇宫，也说不上有多么融洽。

    已上车的李嫣然望着那面悬崖，又问道：“真人，如果双方都拥有那种，一旦发动，可以轻易摧毁对方朝廷主体，引得两边同归于尽的强大力量。他们是不是就会互相忌惮，战争也就打不起来了？”

    广阔的谷地中，刚才方云汉游身而行，留下的数十个陷印，一同闪烁发光。

    惊呼的反而是苏星河。

    她将自己的异样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但方云汉答的依旧平静自然。

    苏星河只顾说道：“说来惭愧，这珍珑棋局，我也当真不知破解之法。只能请两位自行尝试了。”

    “还真要下棋呀，五子棋的话，我倒敢称不败，围棋嘛……”

    李嫣然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和玉花一同落在地上。

    恍惚间，少女的身影越过迷雾，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里。

    女人又把她抱入怀中，道：“别怕，别怕，不是打你。万一把你打坏了怎么好呢？我心尖的宝贝呀。”

    当年无崖子被丁春秋下毒偷袭，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把丁春秋吓退。

    苏星河看他根本不听，也顾不得太多，一掌奋力击出，却见一块青色的袍袖，如屏风、折扇般展开。

    “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你要乖，要听我的话……”

    一条条曲折的凹痕，起伏如龙，交错如八卦，又似蛛纹，中间一圈圈盘结。

    山谷入口处，一无所知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李嫣然不假思索，落子如飞。

    棋子触动棋盘的声音传来，苏星河立刻抱着盒子，专注的看向崖壁之上。

    “就……”女人一指紫衣的小侍女，笑道，“今天就把她拖出去，打个一百鞭吧。”

    “来！”

    若是真强行闯入，甚至没有逃得一点残命的可能。

    “丁春秋！？”

    紧接着，雾中就传来一声惊喝。

    “嫣然。”

    他只觉得这图案似曾相识，一瞬间的迷惘，方云汉已经弹出了第二颗棋子，落在了悬崖棋盘的右下角。

    “这些想要拖你后腿的人，看着是对你很好，实际上都是在害你。你父皇是个男人，男人天生心硬，也不懂怎样才是对你好。”

    这一眼观瞧之下，凭他的目力，又看出那崖壁之上，其实每一个空出的落棋之处，都有精巧机关，费心布置，绝不会像电影中表现的一样，只是一件摆设。

    其实，他本来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的丁春秋等天龙八部中的人物，走的到底是哪个剧情线，不过之前，巫行云露出的那种，对于李沧海的执着，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大喝声中，谷中雾气紊乱，原本一同蒸腾向上的气流，此刻或上或下，对撞冲散。

    十余名侍女陪伴在她身边，有的为她撑伞，有的为她奉茶。

    “不要，不要。她明明是你送给我的……”

    一刻之间。

    “我听说……”他情绪十分激动，压了压声调，手按在盒子上，“听说丁春秋被全真教的新任掌教打杀，原来竟是真事，阁下就是全真现任掌教真人吗？”

    “奇怪，奇怪！”

    她穿着华贵异常的服饰，虽然看得出是有意贴近中原的风格，但在头饰、衣服用料等方面，却又有一些掩不住的异族风情。

    边关也早就该迫于压力撤军，然后刮地三尺，凌迫百姓，送钱求和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移步到李嫣然身边，就近观看小棋盘上的最新变化。

    隐隐震慑了当世大半绝顶高手，叫他们分毫不敢进犯天山的珍珑地火。

    李嫣然彻底忘了刚才的迷惑，一手拿书，一手接过那朵花，瘪了下嘴，嫌弃地说道：“好丑。”

    两百鞭还是打完了。

    那是一片崭新的痕迹，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刻在这车辕上的。

    他眼皮一合一张，所有虚形，就全部泯灭。

    方云汉刚回了一句。

    李嫣然不断的求饶，而那个女人在她耳边用最温柔的语调继续说着。

    方云汉不懂围棋，不过自从谷中雾气变化之后，他光是看着谷内这一片平地，就像是看到比珍珑棋局更有意思的东西。

    方云汉坐在马车前，随意问了一句：“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苏星河不太明白，却也不忍见这个棋艺高绝的少女继续受苦，连忙说道：“只要带她退出棋盘五步之外，就能渐渐脱离这种影响。”

    雾气一阵滚荡，隐约见那高耸崖壁之下站着一个灰衣老人。

    “早几年的时候，有好多拿刀拿剑的汉子往这边赶，不过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读过多少书的，往谷里去了之后，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那个女人走到凉亭中，温声的蹲下来，亲自捡起书册，看了一眼落在旁边的玉花，起身说道，“你也十四了，都快到可以许亲的年纪，该要懂事了。”

    中年樵夫说罢，接了李嫣然给的几文钱，便连声道谢，挑起自己的柴禾担子走了。

    这些年，她身边再也没有人被打死，虽然还是有人会受罚，但受罚的人同样不敢向她投去求饶的目光。

    西夏仅有一位的太妃，对她也很满意。

    她在这片山谷入口，一座小小棋盘上落子，山谷对面的悬崖上，却也出现对应的变化。

    巫行云爱的是李沧海，但李沧海却跟天山掌门两情相悦。

    这一次的询问，李嫣然自己的态度其实与从前那些问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大一小两个棋盘上的变化，时刻对应。

    不知是血是泪的淡红水滴，从她眼角处滑落。

    “一定会有很多人给你送礼物，奴思来想去，还是提前一天给您送上一份小物件。”

    方云汉摇了摇头，轻笑道，“其实这世上哪个国度没有贫富之差，倒不如说，如今大宋两处战场久持不下，一路走来，民心却还算稳定，没有大的流民队伍，也没有太多被迫落草为寇的无奈，这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在他前世，好像有一部电影版的天龙八部，其中情节就与此世背景颇多重合之处。

    他微微摇头：“这倒不怪你家的棋，她这副样子，嗯，大约是个教育失败的典型案例。”

    四肢百骸都涌出无比酸麻的苏星河，勉强撑着车辕站起来，来不及震惊于这人实力之高，只想着再开口劝阻。

    不过这样的安静没有能够持续多久。

    周围的侍女连忙下跪行礼，紫衣的小侍女也退开了一些，躬身喊道：“参见太妃娘娘。”

    五子惊破。

    “黄山剑派的剪烛剑法，若从第九式倒过来施展到第二式，要用哪一家的武功来破解？”

    宫里的鞭子，一鞭下去就是血肉淋漓，当初偶然撞见一个妃子被鞭打至死的小公主，回去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方云汉将李嫣然扳过来，看着她满是惶恐的含泪娇颜，哪里有半点虚竹叙述之中，那个娴静慧黠的样子？

    李嫣然惊急回头，挣扎道，“为什么要打她，又不是她背不出来。”

    “啊？”小侍女局促的低下头，“是奴自己做的，奴学的不好，奴……”

    李沧海的姐姐李秋水也对天山掌门有爱慕之心，然而她却莫名跟巫行云成了死对头。

    车辕震动，苏星河呆滞的跌坐下来。

    李嫣然已经落子。

    苏星河却面色大变，大喝道：“她还没有退出棋局，你这个时候强攻悬崖棋盘，便等同于硬闯阵法，只会引发地火反噬。”

    “可是……”苏星河转身一指崖壁之上的黑白棋局，说道，“自从这珍珑棋局布下来之后，师父和沧海师叔，都已经自封于洞窟之中，就算是我，轻易也见不到他们。唯有破解棋局这一条路。”

    她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是眼力分外高明，能够看得出来，这个中年樵夫也没有什么武功底子，却挑着两捆半人高的柴禾，走起来步子十分沉重。

    悬崖内部操控黑子的一方，回应得也迅捷异常。

    他手上捧着已经打开的锦盒，盒子里面是一颗首级。

    灰衣老者看着手中的盒子，愣神了一会儿，恍然惊醒似地说道，“在下苏星河，正是天山派弟子。重阳真人为我们天山派铲除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叛徒，是我们天山派的贵客，师父自然也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这姑娘的棋艺如此超卓，在武功上的见识也极其广阔，必定是极具巧思灵慧之人，纵然有心魔，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她击溃？”

    李嫣然泪流未干的捧着书，带着一点希冀看向园外，惨叫的声音却没有止住。

    李嫣然身子一抖，低头不敢说话。

    只会在李嫣然事后派人送药过去的时候，感恩戴德。

    即将隆起、爆发，焚毁这几座山峰的地火，在地下深处缓缓消退。

    小侍女捂着头，眼角犹带着泪光，咬唇气道：“公主你……哎呀。”

    李嫣然不记得那天后来是怎么了。

    一颗大如脸盆的白子，从悬崖内缓缓推出，停留在山壁棋盘边角处。

    “那就一百五十鞭。”女人牢牢的控制着怀里的小姑娘，“她害你分心，只是这样的惩罚，已经很仁慈了。”

    女人赞了她一声好孩子，就已经不在园中。

    李嫣然眨了眨眼，她听了这段话之后，好像就没了说话的动力，忽然陷入一种沉思、回忆的状态。

    随着马蹄声声，棋局上那些黑白棋子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