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群龙无首，天下大疾（下）

    一只布满裂纹的手掌，裂纹旁边的皮肤也尽显苍老、沧桑的感觉，如果是静止不动的话，甚至会让人感觉这只手，下一秒就会被雨水敲碎。

    浑身布满裂缝的老者，飞出水面，头颅一转，视线扫射八方，发现这是在茫茫海上，不辩方向，一回头，就盯住了方云汉。

    他悬空而立，比所有楼船的甲板都要高出不少，而那些多处破损，正在沉没的楼船，更是连风帆的高度，也及不上他的脚踝。

    他心中一定，放声大笑：“风教主好手段，只可惜这冰棺，似乎是对魔宗有克制之效！”

    不过，在冰棺之中溢出的灰蓝气流加持之下，这非金非石的百丈战舰竟岿然不动，虽然整个保护罩颤抖不休，甚至不断向内凹陷变形，却始终没有真的被破开。

    海下传来含笑的回应。

    想起刘青山曾经提过的通语术，方云汉念转之间，就给自己加了一道。

    更仿佛是要把那长达百丈的巨大战舰，攥在自己这小小的掌心之间，不得逃脱。

    “不！不对！”

    破裂的老人望着石人伐龙舰上的冰棺，微一凛然之后，目光扫过整个战舰，却又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这虽是一只手，又像是一尊吞天的巨口。

    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一个静坐在蒲团之上，温文尔雅，闲适自在的背影。

    但是这些音节在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古老玄奥、悠长辽阔的意味，每一个字眼里面都像是饱含着一种唤醒的力量。

    “小东西，你安敢在本王面前出言不逊，侮辱本王的教门？！”

    也远远比不上这一掌留下的印象，来的具体而真实。

    汹涌的海浪，拍击着之前就已经被方云汉击破的船底，这艘船在下沉的过程中，缓慢向一侧倾斜。

    没有任何人物模板的影响，出于人物塑造的考虑。

    “周天十法令。”

    但是令海面上那些军队悚然或欢呼的庞大爆炸场面，跟海底之下正在发生的这一幕相比，规模至少要小了五六倍。

    所有的木料、甲冑、铁器，都被震成碎屑，随着这个球形区域的边缘处，推散开来。

    一道道三米多粗的水流，如同长达数百米的长桥架起，从海中窜升，又落入海中，东西南北，错乱|交织。

    战舰上，那些来自西大陆的士兵，只觉得有恐怖的音量锤击了自己的耳朵，在一瞬间之后，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个时候还只是黄昏，而且刚才海上还炸了一艘火药船，火光炽盛，除了方云汉之外，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片光晕的浮现。

    “此舰一发，沧海倒悬！”

    北堂祭圣却为这种压力讶异莫名。

    此时海底显然已经有不小的异动，方云汉无暇多想，就要纵身入水。

    这伸手一抓只是一个虚抓的动作，他手掌五指之间，除了从指缝间流泻开来的海水之外，什么也没有。

    战舰趁机一退，混入浊流。

    破裂老人这一拳不曾建功，便凝立于浊流之中，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念头。

    “哈，本王本以为我伤的已经够重，不过现在看来，风教主，你好像已经沦落到都没办法脱离这冰封了啊？”

    他完全以本能的为这一掌喝彩，为这个境界大喜，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去体验。

    在战舰前方，这个竖立起来的十字标记，刚好封住了一个跳跃闪进而至的苍老身影。

    这个就是天地之桥，这种人就是天地之桥的境界。

    “小子，天市山太微宫在哪个方向？”

    从破损楼船上逃出的那一部分士兵，也在海面上大声呼救。

    高择言等人望着保护罩之外的景色，那本来只能被保护罩光芒照亮的微弱区域，现在好像每一点水滴都在微微颤抖，然后，从这深海之下，幽暗无光的环境里，就泛起了点点浮荧。

    ‘这人，目前保有的力量并不比本王弱，那为什么他还不能破棺而出？’

    “哈哈哈哈，怎么算，本王也不亏！”

    远处火药炸毁的楼船残骸，还在噼里啪啦燃烧。

    一道身影，横着砸在海上，一瞬之间，就已起身。

    一副内力气血不协调，破不了生死玄关，夭寿早死的模样。

    这些萤火虫一样渺小的光点，在海水之间移动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看起来就算数量再多，也根本就柔弱无害。

    冰棺之内朦胧的人形，根本不能动弹，却有一只由灰蓝之气构成的，虚幻的手掌抬起，从中一下拍出。

    七窍流血，浑身濡湿的方云汉，眼睛里的光芒，已经浓郁跃动到分不清眼白与瞳孔。

    乱发老者心中不祥预感越来越深，更加急躁。

    灰暗之风，带着星光细舞，席卷海面。

    这些声音，不似是从他的身体里面发出来，而像是在这深海之下，在远远近近的这些海底岩石沟壑之间、孔窍之中，吹响出来的节奏。

    “如果杀不了你，当真引发了什么事端，那以魔宗作风，以后的代价，当然会有人跟本王一起来承担。”

    他为这压力振奋。

    破裂老人稍加注意，已经发现这些楼船的风格，跟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度都有所不同。

    高择言就站在这座冰棺后方不足三步的位置，但他听冰棺中的人说话时，竟然下意识的忽略了眼前所见的真实景象。

    数千年来随波逐流的冰棺，将开启漫长岁月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移动。

    轰哗啦啦……

    那个老头子说这番话的时候，用的依然是上古语言。

    只要一眼，就会明白、深信、了人、惊悟。

    高择言意识到什么，仰头透过海面，望见无数挣扎同袍，吐血惊喝：“不！！”

    破裂老人刚才汇聚起来的滚滚如江流的力量，骤然被纵横切割开来，一下子就身不由己的被导引进去。

    甲板之上，石人独眼发出慑人神光。

    说话间，这个老人的视线又在周遭扫了一遍。

    破裂老人一抓之后，在海底浊流之间，诞生、漂浮的所有荧光，倏然汇聚，万万千千，数不胜数，无穷无尽似的，朝着那百丈战舰，激射过去。

    “只是两个人斗，有什么意思呢？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家伙，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然而，随着传入高择言耳中的一句笑言，无法遏制的暴乱呈现。

    这个印记，是一横，一竖。

    棺中探手，接下一道斩水而至的煌煌剑光。

    最近这段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已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淡然，这时候才发现，所谓的冷静淡然，不过是之前的人，根本不足以给他足够的、符合相性的、最狂暴的压力。

    北堂老人笑声一滞，眼角的裂缝随着表情的变化，像皱纹一样靠拢，他体内将星斗教种种神奥功法流转一遍，身上每一条裂缝间，都有霞光闪烁。

    那个老头好像也发现对面没有听懂，也给自己施了一道术法，又问了一遍。

    他们两人几招过手，下方忽然有大量的海水窜动。

    嗡！

    周围这几艘楼船，楼船上的人，那正在燃烧的残骸，残骸之上的火焰，都在这种律动之中，微微浮晃了一下。

    “星斗教，应该是一个早已消亡的教派，不过……”

    因为方云汉出现在这艘楼船上，那些尚算完好的楼船，都在拼命转向远离。

    海面之上，方云汉从田怀梦体内掏出了一颗深红色的魔珠。

    可是他们听不到声音，只是看着看着，在安静之中觉得眩晕，便一个个跌倒下来。

    他大笑道，“老东西，你太无礼了！”

    相比之下，之前高择言操控这件法宝的时候，种种动向，真可谓是笨拙到令人不忍入目。

    无礼大概只是个借口，方云汉现在毫不避讳的说，就是极度想要见识一下天地之桥这个境界更多的表现。

    这两条“河道”一横一竖，把他的拳力，也分为四个方向，向左右上下，肆意宣泄。

    一个人如果被封冻在冰块里面的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才能做到开口吐气的，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透露出如此平静的意味。

    但是在这个老者破裂的视野之中，只有这个一身青袍的小辈，有些殊异之处，是在他的灵觉感应之中首选的问路之人。

    但是有国力造这样的船队，也不该是犄角旮旯里的小国，连他这样的身份都不曾听说过的那种。

    冰棺之中传出的回应，语调依然柔和优雅。

    “金原公国大都督，高择言，奉万寿之神神谕，前来迎接诸位。”

    他话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而战舰甲板之上的那座冰棺里面，只是传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声。

    海啸之声渐远，百里遥隔。浪头越来越矮。

    这一切变化，都是在破裂老人说话的同时产生的，当他说到最后一句，发出笑声，笃定“本王也不亏”的时候，手掌随之，向前一抓。

    但是，这么一个动作，却仿佛抓住了一种生杀予夺、号令山河的权力。

    巧合的是，在这个世界的上古时代，这个印记所代表的含义，也是“十”。

    练虚固然通天彻地，有搜罗万象之玄妙，但是对面这种每一寸肌体、每一分血肉、每一度气息，都在诠释着极致暴力的体系，更令他着迷。

    就像是清晨雾气湿重的天气里，照向天空的灯火光柱。

    对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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