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简单的黄石公

    等一个较为高大的孩子招呼一声，大家就都跟着他，跑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我我、我，我没有。”小男孩吓住了，连忙把手里的木雕往前一推，说道，“我还给你。”

    楚南公淡笑：“用你的思维，那岂不是……”

    “人在幼年的时候，就像是一团筛好了、拌好了的软泥，随着岁月荏苒，世事蹉跎之间，人情如火，悲欢如笔，烧制变硬，绘上种种图案，即成了无法更改的陶瓷。”

    小孩不明所以：“啊？”

    同样走到断崖边立定，手里的拐杖轻轻转动，楚南公白眉微拧，道：“从这一方面来说，西岳君倒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然而农家内的局势，还是极为复杂，这回的纷争，只怕不是二三十天就能解决得了的。”

    “费了三年时光，他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楚南公语气中一副被误解的模样，“你现在这样，先留下了足够的伏笔再寻上东皇，跟你当初直接去找东皇，绝对是两种不同的发展。”

    黄石公等到小孩走远了之后，语气就柔和了很多，是跟老友相处时的语气，也是他平时的口吻。

    楚南公疑惑道：“你对这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小孩抹着脸走过去，搬了一下没搬动，仰头看向老人这边，也不知是想趁机逃跑还是怎么。

    这一副长寿相的老人愣了下，喃喃道，“用你的思维来想，倒还真是特别简单了。”

    这山上的梨树不多，夹在那些不知名的草木间。

    不过农家六大长老，已经许久不管事了，他们当年，与那位兵锋所向、一生杀戮百万的武安君，有过一场秘密决战。

    老人声音还是有点硬，却把小孩放下，说道，“作为对你的惩罚，你去把那块木头给我搬过来吧。”

    走过了七国并存的那个时代，到如今尽归大秦，一个老人家，还能这么精细的活着。

    “那老夫肯定还是要说的。”楚南公摇摇头，语气一肃，道，“最近桑海城那边发生了很多事情……”

    楚南公跟在他身边，向山村外走去，道：“你就不好奇，老夫为什么来找你？”

    “可是，对老夫而言，那一线，或许就是天和地之间。”

    黄石公走到山顶的时候，在绿草如茵，繁盛梨树之间，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下身边的老友。

    黄石公把木雕递给他，说道：“你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你以正规的渠道可以获得的东西，如果想走歪门邪道的话，最后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我就算看透了那些兵法的道理，也不代表我乐意活成那样的人。”

    楚南公也笑了一声，道：“言归正传，老夫三年前，不是请托你去看一看农家的六位长老吗，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了？”

    楚南公微微颔首，道：“农家虽然有六堂，其实以当前局势来看，只分为两大派系，一派是以神农堂堂主朱家为首，另一派是以烈山堂堂主田猛为首。”

    “田言、田虎，朱家，农家其余人等，罗网的暗子，你是不是要直接当成一个阵营？”

    “好友，不过是一个娃娃，你跟他这么较真干什么？”

    “不错。”黄石公把背上的包袱放在身边草地上，拍了一把，笑着说道，“哪用陪他们磨磨蹭蹭二三十天？”

    黄石公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

    这时，老头身后传来一个气脉悠长而沧桑的声音。

    黄石公在靠近断崖的位置坐下，俯视着那处小镇，道：“农家虽然人手众多，但是争夺荧惑之石，行动要越快越好，真正会到这里来的，只是其中高手精锐。”

    那大概是从接近树根的位置砍下来的一节主干，连着树皮，十分湿润，看着就很沉重。

    老人家拎着小男孩，把他转了个圈，使其面朝自己，低头看他的时候，脸上颇为严厉。

    从春秋战国以来，真正名留史册的那些大将，虽然性格上都有不同的偏向，但是绝没有哪一个像黄石公，这样无论面对什么问题，都想以最简单的方法来思考。

    黄石公平静地说道：“田猛前两天死了，还不知道是谁杀的。如今他那个派系里面，是由他女儿田言，和他兄弟田虎主事，已隐约有内斗之意。”

    小男孩脚下一软，扑倒在地，正要爬起来继续开溜，就觉得后颈的衣服被一只大手揪住。

    “这样就好了吗？”稚气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小孩忐忑地说道，“那我走了。”

    风吹着白花，也吹着楚南公浓厚的白眉，风的凉意催着他，吐出了一口绵长的叹息。

    “我没钱，我家也没钱的。”小男孩更加害怕了，慌里慌张的，说话间都带着抽泣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偷你的东西，我下次不会了。”

    楚南公笑着说道，“好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就算老夫体内这样的形势，已无法改变，至少也还有十年八年好活。”

    楚南公听到这里，略一思索，道，“看来农家内部隐藏的问题，比之前预想的更大。不过像这一类事情，大多与罗网有关，赵高、六剑奴及数百杀手，突兀死在西岳君手下，应当也会间接对这里的局势造成极大的影响。”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离开，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推着，把那块木头推到了老人的摊子旁边。

    楚南公顿了顿拐杖，“更怪的是，这两个人都来历不明，西岳君脸戴面具，还可能是一些知名高手假扮，但那纯阳子，身上绝无任何易容痕迹，他看起来，甚至像是只有二十岁左右。”

    “南公，我一直希望你能过得简单一些。如果你不是脑海中的思绪太繁杂，当年未必会那么轻易中了东皇的一道法咒，弄成今天这副模样。”

    “如果在幼年的时候不曾关注，到长成了之后，本性难移，再大的力道也只能将之打碎，化不出第二种完好的模样。何其可惜。”

    柔顺的发丝，飞扬的衣角，无一处不是精美细微，取于现实又似美于真实的模样。

    黄石公只瞥了他一眼，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楚南公听罢，连连叹息：“老夫真就是想不通了，能写出素书那样高明的兵法，乃至被一些知情者讹传为天书，可你平时，为什么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听不懂是他的事，讲道理是我的事。”

    “你这话说的，老夫走南闯北的，不也都是在为你帮忙吗？”

    雕刻摊主黄石公嗤笑了一声，道：“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拦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说话间，他把那块粗布四角往中间一收，打了个结，里面的木雕，就全被收拢在包袱里面，雕刻的工具也一把抓起塞入其中。

    没过多久，一个惟妙惟肖的女侠，就从木头中脱胎而出。

    黄石公步子走的稳健，安之若素地说道：“所谓天书，是神话中的奇物，是轩辕黄帝与姜太公曾经持有的至宝，据说蕴含整个世界的奥妙，哪里是我那几本兵法可以比拟的？”

    “复杂？”

    “偷了东西就要受罚，可不是还回去，就能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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