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此战不必万人血

    从飞鹰背部下来的人，自己举起了一只火把。

    “你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北漠这边对于南人的想象。”

    自己的叹问之中，像是也夹杂着一点笑。

    方云汉眼神有些异样，不曾答话。

    “哈。”方云汉笑了一声，道，“你几乎不加掩饰的唆使荼利王子，前去刺杀大齐的皇帝，不出意外的诱出这一场战争。”

    当那北漠使臣惊叫了一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身前卷起一阵劲风，硕大的飞鹰振翅而起。

    伴随着这几个字挥出第一枪的时候，他才听到。

    一层阴云被风吹走，月亮照进了无墙无窗，只有四面栏杆的木楼中，天魔琴八弦幽然，静默在长桌之上，银辉之中。

    贺兰大可汗抬头，那只巨鹰缓缓降落，悬停在比断崖高出三尺的地方，硕大的翅膀不停的扇动着，带起一阵阵强劲的气流。

    在传说之中，这也是北漠的初代大可汗，从大雪山之中发现的奇材，是跟那块刻录着未知文字的石碑，一同被传承下来。

    高处两朵厚重的云团分开，月光从缝隙之间洒落，隐隐约约的一人立在鹰背之上，乘着如注如弦，倾斜着投射到湖面上的月光，将云层之间的缝隙再度扩大，俯冲而来。

    丰子安手一引，道：“这就是方海皇。”

    “大可汗已经下令，命图南元帅麾下两万精兵，连夜撤出荼利城，退向城北五十里。城西湖面上，则是四方平坦，一览无余，绝不会有阴诡埋伏，南北疆界，或由此一战而定，请您赴约。”

    贺兰背后披风在风中微扬，抬起头来，面上古井无波道：“你觉得呢？”

    “方兄……”

    方云汉右手一指贺兰，又反指自身，“就你跟我打一架，来定整个战场的胜败。不觉得这太过儿戏了吗？”

    ……

    方云汉仍是稳立不摇，他现在对贺兰这个人的兴趣，要远远的超过飞天巨鹰，兴味地说道：“该说你是不够自信，还是有自知之明？”

    “你……”

    那种表情非常奇妙，好像是在一堆粗糙的石头里面待久了，望着自己看中的那些矿石，还没有能够打磨成自己要的样子，却在完全意料不到的地方，见到了能照见他一须一发，甚至好像照到了心肝骨骼的铁镜。

    “飞天吗？倒是个新奇的体验。”方云汉目光投向那只巨鹰，微笑着说道，“既然你们的大可汗敢主动请我去见面，那也不用等日出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吧。”

    来的并非是像之前一样突袭的弓箭手，而是北漠的使臣。

    被强行以山字经控制的巨鹰，只能维持短暂的驯服，此时已经濒临崩溃，不断的发出啼叫，声音从被悲切变得阴唳。

    只有握枪，喟然一叹。

    巨鹰和人，都是从高空中极寒的地方穿行而来，三百多里的距离，飞鹰的羽毛上沾染了不少水气，而站在飞鹰背上的人，衣裳清舒干爽，仿佛只是闲极无聊，信马由缰，悠哉而至。

    “正是。”

    “这，以他的实力，贫道就算是跟上去，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刘青山话说到一半，醒觉道，“是了，还是得防着他们那边有人在激战之中施术法暗算，贫道这就去。”

    刹那之间，像是有幽深似水，柔和似云，无边无际的黑暗涌动，超越了视野的边界，席卷而至，将他整个人吞没。

    不过主持这撤离之事的，只是原图南麾下的一些部将。

    方云汉看了那使臣两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扔掉手中战书，说道：“意思就是说，你们大可汗现在已经到了荼利城中。”

    方云汉对此置之不理，只是注视着贺兰，说道：“道理确实是这样，但是以当前的局势来说，你们的军队，还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经历一场真正的大败。我以为，你们还是会抱有侥幸的心理，不曾发生的事情，就当它不会发生。”

    荼利城中驻扎的两万精兵，此时都已经向北方撤离。

    “你居然。”

    贺兰的身材并不算矮，但是在北漠人当中，应该只能算是平平无奇，紧袖的红色衣衫，绣着猛兽云纹，一条黑色的披风垂落在身后。

    “不错。”贺兰点头。

    丰子安知道方云汉会答应这场邀约，却没想到他会趁着夜色直接赶去赴约，一时间阻拦不及，连忙对着身边亲兵说道，“你们去通知公孙姑娘。”

    因为在北漠这种环境里，再往高处去的话，风雾寒流，几乎可以直接把人的皮肤冻得僵死。

    一张八弦古琴在他手下，时不时的弹出前世一些耳熟能详的音律，变奏的儿歌在别人耳朵里面是轻快童趣的小调，也只有他能知道这些东西原本的意思。

    那是一杆通体碧绿的长枪，如同一整根罕世难见的碧玉雕琢而成，枪头枪杆，浑然一体，枪杆上有竹节状的纹路，枪头如同短剑，长约半尺，枪颈则雕刻成榴状。

    “心怀侥幸的人，往往都会面临更大的不幸。”贺兰说道，“所以我已经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北漠，贺兰。

    半刻钟之后，就有士兵来请方云汉过去。

    只是不等方云汉勾弦奏出杀音，那只巨鹰就主动降低了高度，在军营之外落下。

    “所以你对你所有的手下一定都说了，如果你败了会如何，但是你真正要打的时候，却又是在想……”

    王庭四帅之中剩下的三人，除了都白土依旧留在王城之中，原图南、铁齐，此时都在贺兰的命令之下，来到荼利城西侧的断崖上。

    荼利城西，无名湖上，日出之时，与君一战。

    “大齐如今已经调集了超过十万大军，后续牵扯多少更是未知之处，你也有数万精兵至此，随后筹备的兵马必然更多，到了这个时候，你跟我说……”

    “我看你是太过自信了。”

    直到今年天星坠落之后，贺兰大可汗得到定陀罗真经，练出了那一股真气，才意外的发现，相比于一般的兵器来说，这杆长枪所能承载的真气更多，发挥出的锋芒，要比打造的最好的弯刀，更令人心惊。

    贺兰那双浅淡的眉毛，眉尾处吊起，每一个字的力度却都异常慑人，继续说道：“你我的胜败，超过十万人的胜败，你我的血液，胜过万人的鲜血，那又何必要他们继续流血。那我这一场战约，又有哪里儿戏了？”

    那个北漠使臣所说的话不假。

    北漠的人虽然把这奇材打磨成了长枪的形状，将之当做无上的瑰宝，王权的象征，却没有真的想过，要将之视为兵器。

    琴音低柔，只在这木楼上轻轻萦绕着，并没有传出多远，不过曲调轻快，节奏时而密如小雨，时而又平缓的如同静夜的溪流，一点点明澈的水滴，冲过洁净的石块。

    既不格外威猛，更是跟凶蛮之气半点也搭不上关系。

    北漠王庭训练出来的那些飞鹰射手，一般都会将飞行的高度保持在一百五十丈左右，除非是极度危险的情况，否则一般不会继续向上攀升。

    贺兰神色一震，真正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云汉防止有毒，暗用了一层内力，隔绝在手掌表面，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封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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