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砚面无表情：“不是我找着了，是被雪麻糖叼着了。”

    薛沐霖又再揉揉额角：“敢问王大人这里可有点心？我一宿没睡，早膳也未用就过来了，这会儿真有些站不住。”

    冯邰又看了看王砚，却未多言，径走到椅子处坐下。

    王砚一点头，跨进院中，冯邰及虞玧几人紧随其后。正厢门扇大敞，两个婆子站在门外，向王砚施礼后闪退一旁。王砚大步踏上回廊，只见房中，伊西娅一手挟着鬓发凌乱的可语，一手握着一块碎瓷片横在她颈旁。

    王砚道：“是。”

    伊西娅未答，王砚慢悠悠道：“自然不是。昨日姑娘刻意掩饰，惭愧我等确被蒙蔽，待真身显露，绝然非等闲。古罕德，应当是受你差遣。”

    温意知向门内张望：“伊西娅没事吧。”

    “冯某此番过来，乃因在遇害的胡商古罕德家中又找出了一把小弩，查验应该就是射出小箭，杀京兆府鸽子，嫁祸王大人之隼的凶器。王大人可知古罕德为何要这么做？”

    王砚看向薛沐霖：“你能不能查到拜曼国近两次来我朝时进贡的礼单？”

    “你们明白东瀛人的陷阱，但必须拿到鹦鹉，因为它是得到宝物的关键。设法得到鹦鹉时，海琳娜也被东瀛人杀了，幸而她预先把你托付给了古罕德。古罕德虽是珊斯人，又信神火教，但对你很忠诚。”

    薛沐霖微微一笑。王砚话锋一转：“不过……”

    伊西娅双手抓着裙摆，屈了屈膝：“谢谢夸奖。”

    说笑间，小厮引着一身家常便服的冯邰到了。

    刘浺笑道：“不了，我仍有些糊涂，等你们回来了再跟我说，更明白。”

    薛沐霖无奈：“东瀛距离珊斯拜曼两国更是远之甚矣，我朝想取这两国都不能，何况区区一东瀛。”

    刘浺奇道：“他既然要过来，怎么方才不同我跟阿玧一道？”

    薛沐霖按按太阳穴：“我得缓缓。”

    绿宝八挂、蓝宝八挂。

    虞玧哈一声：“阿砚，神了！你能去城隍庙门口摆摊了！这名珊斯人确实是个锁匠，会做些连环扣之类的小玩意儿，绰号大鹦鹉，大名叫塔木沙什么努什么鲁的，挺长挺拗口，他有这个外号，是因为……”

    王砚正色：“不过，若是结合此案的其他线索，又有些不对了。他们为什么要抢一只鹦鹉？”

    王砚从不曾因这事尴尬，但刘浺推却，他亦不勉强，道了声“也罢”，即出了小书斋。冯邰、虞玧和薛沐霖都紧随其后，温意知看看鹦鹉再瞧瞧门，挣扎了一下，也跟着奔出门。

    王砚指指内屋：“桌上备好了。”

    王砚道：“因为他有只鹦鹉，灰的。”

    薛沐霖笑道：“这个阿砚！我看他该改个字了。古有孔明，他可以叫块明。”

    王砚幽幽自门中冒了出来：“是不是有了什么要紧消息？”

    王砚看向门内：“里面现下还有何人？”

    王砚唤小厮上茶，与冯邰闲话，冯邰只寥寥应上几句。王砚又邀他去屋外赏看园景，冯邰也推却。虞玧、薛沐霖、温意知和刘浺搭不上话，各自散心。先轮流去沐浴，刘浺和温意知围着鹦鹉打转，薛沐霖想到隔壁困个小觉，又被刘浺喊住。虞玧让下人取了一副马吊来，搓几把聊做打发。

    王砚的视线一敛：“那么，你我彻底敞亮说话吧。姑娘不是珊斯人，而是拜曼人。”

    王砚板起脸：“休要混说。姑娘意欲接近王某，定有别的缘故。”再望进伊西娅晴空般的双眸，“为了宝藏，对否？”

    王砚挑眉：“在客房，你若想看她需等一时。我这里有个惊喜先给你们瞧。”一侧身，将薛沐霖和温意知让进小书斋的外厅。薛温二人一眼看到后窗边挂着的鸟架，眼直了。

    镶七色彩宝金孔雀一对。

    王砚慢悠悠道：“我觉得，他们在找一样东西。”

    薛沐霖道：“胡商行走各方，使用别国地图也很常见。我回衙门拿万国图绘比对过，图上标的位置大都是各国的大城和港口，俱在拜曼通往我朝的商道上。另外，图纸上我们京城这里，还画了些东西。”

    刘浺赶紧拍了两下嘴：“失言失言，望砚兄别笑话，多海涵。实在是这鸟险些将我折腾死了。一只鸟怎能整出这么大的事来？！”

    温意知抚掌：“这个好，真是一块铮亮带夜光的砚台。”

    窗边的鹦鹉拍拍翅膀：“请爷安，爷吃过了么？”

    薛沐霖袖手：“不然怎敢登你的门？那位冯通判连夜回京兆府衙门去查数月之内还有没有可疑的异邦人士命案，阿玧跟过去了，尚无消息，我和意知先过来找你。”继而又含蓄一笑，“听闻贵府昨夜后院倒了葡萄架，还好否？”

    薛沐霖一怔，继而又按一按眉心：“我们鸿胪寺只负责接待，朝贡之物，都由礼部接收。”

    薛沐霖道：“过不来。拜曼的确是个大国，每隔几年就会遣使来我朝，他们的使臣从走拜曼到我朝得一年多。西边多骁悍之胡，中有沙海荒漠，无论拜曼还是珊斯，若有不臣之念，不论动多少兵马，根本连娄然、忽孥这几个小国的边都摸不到就该全军覆没了。不过，他们与珊斯国素有不睦，曾有战事。这张图上还有一样东西很有意思。”

    薛沐霖改提起朱笔，在京城方位处勾勒出一只鹦鹉、一个奇特的圈圈和一颗蛋，蛋身有一簇火焰。

    王砚走到椅子旁：“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复杂。姑娘你是拜曼国人，为着一件在我朝的宝物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古罕德的情人海琳娜是你的侍女。在敦化坊的一位珊斯国锁匠乃你们找到这件宝物的关键，可惜他打算背着你们，把这件宝物卖给泊罗国人。”

    刘浺猛点头：“是！是！对了，你们猜京兆府翻旧档查出了什么？！阿玧，我知道得没你详细，你说，你说！”

    薛沐霖道：“何止是大，方才我同阿砚、意知推测案情，简直是万国荟萃，乱七八糟。”

    伊西娅轻声反问：“你觉得呢？”

    王砚摇摇头：“拜曼国离我朝有十万八千里，若发兵，这么远的路，过得来？”

    “昨天姑娘的戏唱得委实不错。你与古罕德查到了鹦鹉的下落，又知道徐家的儿媳妇是东瀛人，所以不敢去他们家下手，才选了徐老留宿花市的那天偷走鹦鹉。可你们为什么要嫁祸雪麻糖？”

    虞玧几人也停止搓牌，鹦鹉兀自向着牌桌扇翅：“碰，碰，碰！和，和，和！”

    温意知道：“东瀛人欲取珊斯国或那个拜曼！”

    温意知失笑：“乖乖啊，你懂这个？”

    王砚扯过一张纸：“那还让兰珏帮忙吧。”提笔匆匆写了几行字，将笔递给薛沐霖，“劳烦薛大人签个名，盖个印，省得兰珏的上司说什么。”

    王砚嗯哼一声。

    自王砚成亲后，刘浺便甚少来太师府，更不会踏足内园。

    太师早朝未归，两人省去请安，直入内院。小厮在小书斋外迎道：“二位公子请，我们大公子静候许久了。”

    温意知尤自强辩：“远也没事，可能是一群东瀛人想去别国当大王。”

    薛沐霖道：“姑娘，太后娘娘之圣颜，非寻常人等得仰。”

    王砚双眼亮了：“有意思，真的有只鹦鹉。蛋上那个跟城墙一样的圈儿是何意？”

    薛沐霖苦笑：“遵命。我真是怕了王大人了。”依言写上名字，又从袖中取出一方印盖了。

    虞玧神秘地眨眨眼：“你们再猜猜看，死了的这个珊斯人做什么营生？绰号叫什么？”

    王砚一笑：“来得正巧，此案真相大白矣。”

    温意知嗤道：“说话能别大喘气么，猜不着，你说！”

    虞玧一叹：“姑娘，我劝你趁早抽身退步，莫要泥足深陷。”

    虞玧和薛沐霖都没多话，只因刘浺推却，或另有一项隐情缘故。王砚的夫人尚待字闺中时，刘侯爷曾为刘浺向国舅提过亲，但国舅把女儿嫁给了王砚。

    王砚瞳孔一缩。

    绿芜院门口守着两个婆子，上前与王砚见礼。王砚询问内里情况，婆子回道：“少夫人房外当差的婢子可语被挟住了。昨夜少夫人嘱咐了奴婢，小丫头们便依计行事，在窗下门外闲话了几句，提到了鹦鹉的事儿还有夫人吩咐的言语。方才这女子忽然闹着要见少夫人，因昨儿把她抬来就是可语安置的，几个小丫头又找了可语来，那女子以为可语是夫人，挟住了呜哩哇啦叫嚷一通，老奴耳背，也听不清她到底嚷什么。”

    温意知嘿了一声：“那就还是徐老头的东瀛媳妇干得呗！”

    进了书房，小厮铺纸研墨，薛沐霖又让再另取一色朱墨，卷袖挥毫，在纸上绘了一张图。

    温意知一拍掌：“啊，我明白了！死了的这个珊斯人就是神火教徒，他们蛰伏我朝意图东山再起，回国夺政！再灭拜曼，一雪旧恨！那颗蛋上有火苗，即孵化之意。神火生，珊斯昌，拜曼亡！”

    王砚端详：“像张列国地图。”

    王砚道：“且慢，事仍没捋清，反正他们过一会儿自得过来，不急这一时两刻。”

    温意知道：“或许鹦鹉是他们神火教的圣鸟，相当于咱们的凤凰。你看沐霖最后画的这只火里的鸟，如果没画错，这个弯喙，像不像鹦鹉？有这只鹦鹉在手，就能登位称王。”

    王砚与冯邰顿时抛下书册起身。

    温意知反问：“什么东西？”

    “图纸的背面画着此图，与神火教的徽记十分相似。神火教曾是珊斯的国教，王旗之上都绣着神火教徽记。但拜曼国人信景教。西夷诸国尤重教派，各教不能共处，都视他教为异端。拜曼国便是以讨伐异端之名出兵珊斯，险些将珊斯灭国。约数十年前，珊斯国主改信景教，罢逐神火教，与拜曼国修好。很多珊斯神火教徒流落他国，连我朝也多了不少珊斯人。这些珊斯神火教徒曾上书朝廷，求赐一块土地做容身聚居之所，朝廷当然未准许，只命他们在我朝居住须安分守己。”

    茶点捧来，王砚和薛沐霖、温意知刚在桌边坐下，下人通报，虞公子与刘公子到了。

    早饭时分，薛沐霖与温意知到访。

    刘浺啧了一声：“难道跟我和阿玧一道过来就不规矩了？话...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