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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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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直羞惭。”

    陈筹头壳中仍是一片混沌。

    老鸨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倒爬出去,送上各样赔礼。

    张屏转过身,再度挡在他面前:“陈兄,别听。一直是圈套。”

    兰珏醒了,醒后不久,王砚便赶来兰府。

    这么想想,兰珏心里便清亮豁达了起来,做到丞相又如何?他这个小侍郎又何必多抱怨?嗯,只是还不知道,接龚大人之位,白摘鲜果的是哪个。

    兰珏看完一卷公文,合上册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小吏在案前奉上茶水,如斯说。

    “那……”

    “那封信,还有送到我住的地方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绪听他说完,又道:“一旁的那个女子,是何人?”

    兰珏微笑道:“只是呛了一下,并非伤风咳嗽。多谢挂怀。”接过上官郎中手里的本册。上官郎中看看他的脸,眼中仍写满担忧。

    邓绪瞥向陈筹:“你从那曹员外手中将这女子买了下来?”

    想回家,又犹豫。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到城里转悠。

    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筹的手微有些抖,离绾道:“陈郎,张公子这样待你,你更应当用功读书,才能不负张公子的情谊。”

    亦有人同拍案:“何人所为?此书叫甚名字?当抓当禁!”“兰大人,此事礼部可管,绝不允许此下作之书流毒于市!”

    呵。

    次日一大早,陈筹穿上最好的棉袍,带上张屏托付的书信包袱,前往京城。

    陈筹道:“并未住客栈……就随便在街上将就了一夜。大人,学生说的都是实话。大人,学生真的是冤枉啊大人……”

    张屏来了,这事肯定能找到解释!

    看着他,王砚不禁想起兰珏这么多年所受的诽谤。

    门扇合拢声之后,药香弥漫的室内,一时静谧。

    “王公子将来能做本朝神断。”

    王砚掼下小厮,眼迸绿光:“酥在何处?!除了酥还送了什么?!”

    陈筹赶紧拱手让进:“周兄快请进,大冷的天,你怎会来此?”

    话题就此正了回来,各位大人顺便又聊了聊应试之时种种奇异传闻,一场席吃得趣味横生。

    邓绪摇头:“真是个糊涂小子!这些女人当然算不到这一点,只不过本寺在宜平县办的那桩案子,让这些逆贼发现你刚好可以用,明白了否?”

    “陈郎,你不是说过,生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么?”

    离绾嗯了一声,陈筹携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袖中暖着,和她一道看外面雪景,觉得其实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张屏转过身,面无表情:“我只说事实。”

    陈筹飞快扒饭,面筋烩丸子里佐味的蒜末爆得很香,把饭菜吃完,也就饱了。

    王砚似笑非笑转头向身后的捕快们道:“尔等不幸进错了衙门,跟着本部院,一年到头连天加夜办案,若在大理寺,何至于此?”

    “兰大人,听闻你遭人暗算,可好转了么?”

    这一切到底是……

    邓绪又打断他:“张屏让你给兰侍郎送信,托何人转达?”

    他迎着亮眯了眯眼,房中除了王砚,竟还有不少身着官服之人,正在移动着,好像在……翻角落,搬东西。

    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触碰时,离绾突然一声闷哼,向后跌去。陈筹还来不及惊诧,便被一股劲力向后一甩,几道黑影自头顶掠下,扑向离绾,闪电般封住她几处穴道,往她口中塞入布巾。

    毒下在信纸上,药性极强,即便之后洗手,毒仍会残存,随吃食入口。

    兰珏摆手:“凑巧罢了,岂可信这个。”

    兰珏接过自己的罪状册,伏身道:“臣……”

    离绾满脸泪痕,缓缓松开张屏的衣袖:“陈郎……”

    腊月将近,礼部的事务愈发繁重。

    兰珏道:“多谢关怀,没什么不适,就是有些困倦,我一向冬天易乏。”说到这里,不禁抬袖掩口,打了个呵欠。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筹忙揖道:“小生陈筹,是张屏的好友,受张屏之托求见兰大人,有信函呈上。”双手奉上名帖。

    陈筹浑身一颤,两眼一黑,眼泪唰地淌下:“各位大人,各位老爷,不带这样的!案子还没有审!我是被冤枉的!这是冤案!我要上告!我——”

    “这里是陈筹陈公子的住处么?”

    王砚击案而起:“混账!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一直又到了晚上,陈筹候在鸿昌客栈对面,瑟瑟等到快入更,终于见到一辆貌似是兰侍郎府的马车,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走进客栈,陈筹赶紧跟上,只听其中一人道:“可有位姓陈的客人下榻此处?”

    那周承明明就来了,还带了一大堆的东西,还说了一大堆的话!

    早朝时分,大殿里似没有以往温暖,兰珏出列奏事,小皇帝瞧着他的目光充满关怀:“兰爱卿,近日是否未曾休息好?下朝后朕着御医帮你诊诊脉。”

    天气愈寒,又降了一场纷扬大雪,陈筹住的小屋外堆柴的棚子都被雪压塌了,他早上起床,打开门,看见压塌的棚子半歪在地,竟忍不住笑起来。

    斜对面坐的孙翰林道:“这说的是度恭度大人的事迹罢。度大人与先柳太傅乃同年,小名石头儿,进京赶考时在石瓦巷住,常去石林禅寺清修,当年放榜时,是第十名进士,后任萧州太守。可惜,蛮贼袭城时殉国了。”

    离绾道:“民女不认识。”

    王砚猛一停,一侧首,孔郎中后退两步,低头:“禀、禀大人,兰大人醒了……”

    离绾离绾,我陈筹到底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今生遇到你?

    陈筹咽下碗底的最后一根豆芽,站起身:“劳两位差爷久等,走吧。”

    他不禁看向身边的离绾,想对她说,我们就这样相守白头好么?离绾有些羞涩地微垂首,白皙纤细的颈项微露在领口外,雪片沾到铜簪挽起的发上,小巧的耳垂泛着桃花瓣一样的淡粉,耳洞中塞着短短的茶梗。

    陈筹木然与她对视。

    客栈先送上大桶热水,服侍陈筹沐浴,换上崭新衣袍,再于外间摆开席面,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还问陈筹要不要歌姬助兴,陈筹赶紧婉拒,夜里挺着滚圆的肚子挺在大床上,居然睡不着。到了第二天清晨,就着几十道面点小菜喝完了粥,刚出大门,就见几个小厮在门外向他行礼,将他架上一辆马车。

    兰珏笑道:“白大人过谦了,白大人是要列册为勉励后辈读书人的典范,岂可与那市井之人相提并论?”

    闹鬼的客栈、棉氅、那个破庙。

    邓绪眯眼看那两根银针:“好毒的妇人!”瞥向陈筹,“小子,你差点就没命了,知道么?”

    孙翰林长叹一声:“正是,想是当日被人偷偷收葬了,后无可查,如今只有衣冠冢。唉……”

    王砚冷哼一声,带着众捕快拂袖而去。

    旁侧人道:“莫非是‘高中’?”

    再看送来的东西,竟是一盒酥,有栗子、松仁等六种。

    兰珏这才恍然。

    离绾道:“哎呀,这可怎么好?”

    鬼——

    云棠道:“本阁才是真使不得,收本阁进去,那成笑话了,先柳老太傅等人还不得在九泉之下撞墙?不成不成。”

    张屏如没听见一样,继续道:“那女子盗走州城防备图,卖于外敌,却在度太守死后,将其尸收葬。想来夫人对陈兄,也打算这么做。”

    王砚冷着脸慢慢道:“我知道,天翻过来也不可能是那小子下的毒。此事定是陷害。但谁会如此了解你与那小子的关系,清楚他送的东西你不会防备,趁机行凶?”

    兰珏甩袖入轿:“本部院精神好得很,去衙门。”

    有了凶手,说不定解药也就有了。

    管事的道:“往常多年都不曾走动,打从柳小公子中了状元,进了大理寺后,就常过来了。但……”管事的偷眼看看王砚,“柳小公子没带过什么吃的东西过来,倒是老爷留他吃过几顿饭。”

    要说兰珏唯一做过招人切齿痛恨的事,就是多年前拐了柳老头的爱女。

    陈筹摇晃了一下。

    兰珏道:“疏临知道你会杀他,他临死前,给了我一样东西。”

    信到宜平时,张屏刚接到一道谕令,乃高知府特意派人传达,垂问县志进度,并曰有几篇他要亲自过目,大概是辜家庄相关,须仔细把握分寸。

    兰珏回想,他初见刘知荟,应该是与辜清章一道参加某个文会,经旁人引见。相识不过是彼此拱手,寒暄客气,但那时他就看着刘知荟心里别扭。他曾以为是自己嫉妒刘知荟的品行才学,或是见辜清章与其越来越好内心不忿。

    然后就和兰珏对上眼了。

    “为何是兰大人?”

    果然如此。

    一旁的孔郎中素知王砚最恨人吞吞吐吐,赶在王砚发飙前忙低声道:“大人,兰侍郎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邓绪的声音又响起:“你不知道,是何意?”

    陈筹张着嘴,瞪大眼,完全变成了一只石刻的蛤蟆。

    “夫人和其他女子,被养在那个村落中,从出生起,便受幕后之人栽培,让被选中之人堕入彀中,为尔等所用。”

    兰珏道:“可用了晚膳么?”

    龚尚书虽还未上折告老卸任,但满朝皆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有那么一些不明白局面的人,以为兰珏要高升,表露情谊,兰珏拿捏分寸应对,亦十分耗神。

    兰珏合着双眼,听着这脚步声进了房内,抬手命左右退下。

    柳桐倚放下茶盏:“姑父谬赞,小侄是沾了邓大人的光。”又一拱手,“其实小侄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姑父帮忙。”

    邓绪慢悠悠道:“果不出本寺所料。”

    邓绪未有理会,亦未再问话,只站起身,吩咐侍卫将陈筹和离绾分别收押。

    说到这里,邓绪停住,未再继续。陈筹两眼直直,却像是连邓绪停下了都没发现。

    邓绪的双眼又眯了眯:“你和兰府的下人说,你住在鸿昌客栈,但本寺查到,你是在送信之后,才住进了鸿昌客栈,之前并未入住。”

    “张大人。”柔婉的女声响起,离绾抬起头,仰视着张屏,“你说这话,是否凭良心?陈郎他将你当作挚友,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冤枉?”

    他蹲下身抓住离绾的手:“离绾,我一定会考上功名,出人头地!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陈筹急得牙齿咯咯打架,要辩白的太多,反而说不出话。一旁的离绾忽然抬起头:“大人这样说,是否太偏颇了?”

    这日筋疲力尽回府,连晚饭都不想用,正命人备热水,先泡泡解乏,忽而下人通报道:“老爷,侄少爷来了。”

    邓绪的视线又转回张屏身上:“倘若信不是你写的,东西不是你送的,为什么会有人冒名顶替,给陈生送这些东西?”

    柳家的人……隔了这么多年下毒报仇?

    到了早上,他又去兰侍郎府门前,这次换了几个家丁,又是一顿不留脸的驱赶,幸亏一个家丁亦知道张屏,总算听完陈筹的话,末了道:“老爷要是看了名帖,想找你,定会派人去唤你的,等着吧。”

    兰珏道:“怎能这样说,哪有侄儿上门,姑父不管饭,让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就算你吃了,亦得再多吃一顿。”

    邓绪道:“陈筹说,送信的那人是周承。”

    不过他的这位所谓的内侄柳桐倚,倒是与其祖父大伯不大一样,每每见兰珏,一口一个姑父叫得很实在,亦常带兰徽玩耍,登科之后,还携礼来兰府拜会,柳家人,做事能这般很难得了。

    陈筹忙道:“不劳相送,我自己走着出去就行。”

    晚上,兰珏回到府内,小厮服侍他沐浴,道:“老爷,今晚莫熬夜了,早些休息吧。”

    王砚一怔:“毒不是已经解了?”

    过了一时,又一个小厮进了厅内:“陈公子,劳烦久候了,请。”引着陈筹出了这间厅,提灯引路的侍女也换了,变成了四个,走了一时,再进了一间厅,小厮又道:“陈公子请暂停片刻。”退了出去。

    陈筹诧异,走到外屋,打开门,一个满身雪屑裹着厚毡斗篷的人除下兜帽:“啊,陈公子,可算让小人找着了,这里真不好找!”

    “怎么船就能飘进那里?”

    旁侧的工部白侍郎道:“是,某亦听闻过这位大人的事迹。太傅在世时,每每感叹,失度大人,朝廷少一梁柱。据说殉国时恰好四十四岁。”

    杏花村的种种,都是做戏,一群白衣寡妇一起烧纸,亦是为了在陈筹心中种下一颗日后会发芽的种子。

    他不知道。

    众人一瞅,说话的是柳桐倚,难为他给姑父解围,亦都跟着话题展开。

    如此这般再一通推让,又过了许久兰珏方才得以告退,出了文藻阁,晨风灌入领口,微觉刺骨,想是尚未用早膳,腹空气虚,不甚耐寒。兰珏抬头看了看天,在心里叹了口气,今晚为了赶那个折子,定然不能睡了,办这样的差事,固然是旧例,但按例代做这场门面的,大都是接任的那个,做这项差事亦是算是接位的一点敬意。可他无望升任,白做苦力,不免有些寂寥阑珊。

    邓绪盯着他:“那尔当夜宿在了何处?”

    王砚看了一夜卷宗,次日去找陶周风,以此案是刑部先发现,兰珏中毒、嫌犯人等、证据关键都是刑部先查出,唯恐大理寺接手,线索有疏漏,思路接不上为由,请议此案两部协办,三司会审。

    娘啊!为啥是我!为啥总是我!

    兰珏道:“我昔年亦曾在京郊住过,空气比京里好,确实更清静些。”

    正惊诧着,小婢瞟见门口有男人,一声惊呼,那少女转目望来。

    陈筹怔怔,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陈筹急道:“离绾,这事你别掺合。”又看向邓绪,“大人,此事与她无干!”

    离绾仍望着陈筹,仿佛没听见邓绪说的话。

    他匆匆进宫,到了御书房。永宣帝叹道:“兰爱卿,朕深知卿之辛劳。这些折子,卿看一看,若有不实,朕会严责。”

    竟就带着侍卫们走了出去,石室内只剩下张屏、陈筹和离绾三人。

    小门吏弓着脊梁笑嘻嘻道:“王大人说得是,小的们也常常纳闷,邓大人好吃好睡,怎么就能眨眼工夫把案子破了。”

    邓绪一脸意料之中:“验尸。”

    “信非下官所写,东西非下官所送。大人当审问陈筹。”

    邓绪似笑非笑:“本寺明白了。拐带他人姬妾,按律应受刑责。不过不归大理寺定裁。待此案之后,再看沐天府那里管不管罢。”

    兰珏脸色一变,欲撑身坐起:“本部院这是被抄家了么?”

    左右见王砚一副要扑上去掐住尤太医的架势,赶紧侧围上前挡住,孔郎中接着道:“方才兰侍郎又人事不省了,还吐了血。”

    陈筹赶紧蹿到近前,假装无意听到,停步侧身一拱手:“在下陈筹,几位是……”

    邓绪双眼微微眯起:“哦,表妹。姓氏?籍贯?”

    但其实,不过是那时刘知荟对他便如此轻蔑不屑。而他没有如今的眼光,未能发现,只是直觉感到不快罢了。

    陈筹立刻先施礼问候,再道明来意,取出张屏的书信并那个包袱呈上。

    兰珏微微笑道:“我刚从衙门回来,看你的样子像也没吃,不嫌这边饭食粗糙,就留下来一道用罢。徽儿正想你得紧,天天在我耳边念桐表哥。”

    “比如数年之前,死于战祸的萧州太守度恭,便是受尔等之害,却未曾察觉。

    兰珏动了动唇,苦笑道:“原来我真是有病,悔未听劝告。”

    “作文须有德,忠烈名臣,岂可如斯被污!”

    王砚按住他,在床边坐下:“佩之,莫乱动。你不是病了,是被人下毒了。你仔细想一想,这几日,你有没有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吃过什么可疑的饮食?”

    邓绪转目看她:“哦?”

    又一阵响动声起,侍卫们簇拥着邓绪入内。

    兰珏如今官居礼部侍郎,即便皇帝或不齿他的政敌,亦不会对他心存轻视。但刘知荟的不屑,如同他高高在上立于云端,而兰珏是一只地上的蝼蚁,不值得看,亦看不进眼中。

    “王大人……兰侍郎的毒有些……”偷眼看了看王砚青黑的脸。

    陈筹浑身一震,离绾的视线与他相交,双眸仍那般清澈,纯净。

    邓绪一笑:“果然,辜家庄。”

    潦倒之中心怀抱负的年轻人,偶尔邂逅一名美女。这是从古到今,最常见的传奇。

    兰珏慢慢道:“兰某还听闻,有人竟以度大人的英烈事迹,编篡奇情小说,说度大人与狐狸精……”

    遥记当年,他为了让兰珏知道跟他砚少混能得多少好处,特意带他去京城最大的勾栏朝朝阁开眼。老鸨竟献上几个大着舌头学了几句吴侬软腔的女子,说是新从江南选来的,被王砚三言两句道出这几个女子相貌口音举止上的破绽,老鸨伏地请罪,一旁的兰珏略惊讶地看着他:“不想王公子竟有这般的眼力,将来能做本朝神断。”

    想到这里,王砚不由捏紧了拳,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案情。

    张屏!!!

    “大人这不可能这绝对是假的那周承那周承那周承……”

    兰珏即刻道:“确有一件要务,下官正要代尚书大人呈奏。圣上英明,四海安乐,盛世欣欣。然有愚昧者,因富生惰,又有无知者,贪图眼下,子弟不教,少年不学,嫌寒窗苦,弃圣贤书,逐商贾小利,溺闲游玩乐。本部因此拟编一书,录本朝栋梁读书上进事迹,以励天下向学之志。”

    兰珏接着道:“疏临给我的,是他贴身佩戴的挂坠,一枚黄玉杏果。”

    狱卒给他套上锁链,又往他脑袋上蒙了个布袋,牵着他出了小黑牢,走了许久后,停下,待眼前重见光明,陈筹发现自己还是在上回的那个大石室内。

    永宣帝道:“兰卿?”

    周承跺跺脚,脱下斗篷,拖着一个袋子进了屋:“陈公子,小人奉张大人之命,来给公子送些东西。”打开油毡裹住的皮袋,从里面拖出一个大口袋,又拿出一个包袱,又自怀中取出一个包裹严密的长条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封书信。

    佳人善解人意,令人不免将心中烦恼一一道出,却不曾察到被对方软语宽解时,思路行径已不知不觉被对方操控。

    柳小姐嫁给兰珏没两年就死了,留给兰珏一个兰徽,外加一个诱拐太傅千金的名声。

    张屏道:“不是。从数年前,你进那个村子的时候。”

    卜一范那老小子,也就让他手下那帮人拿捏拿捏兰珏之类,哪敢动王勤的儿子。

    众人都随之唏嘘。

    张屏,张屏,这就是你要讲的话?

    陈筹伏地。

    要不是因为兰侍郎屡屡帮过张屏,对他陈筹亦算有恩,陈筹几乎要唾骂一声狗官门前欺人太甚。这时,大门处一个门房模样的人袖着手过来,眯眼看陈筹:“那什么,你方才说了张屏?哪个张,哪个屏?”

    陶周风略一沉吟:“本部堂立刻将你的看法告诉邓大人。”继而欣慰地看着王砚,“王侍郎,你看,这就是司部之间的协作,何须拘泥形式?相信你已经体会到了。”

    片刻后,侍卫向邓绪禀报:“大人所料不错,那王砚又来了。已让门前给打发了。不过,只怕他不会罢休。”

    本来按照安排,蕴绮应该在正对着月门的水池畔扶栏观鱼,蕴绮的相貌,半侧望去最妩媚,且扶栏之姿,也显得娴雅,再一转目,两人能对上眼,就算成了。

    兰珏再度昏过去之后,到了晚上也没醒转。

    陈筹定睛一看,竟是宜平县衙的一个衙役,名叫周承,很豪爽的一个人,常到卷宗库跑跑腿传传消息,成天都打照面。

    刘知荟未答话。

    陈筹笑道:“多谢多谢,”将信放在桌上,“寒天雪地,劳周兄奔波,真是过意不去。陋舍无好礼答谢,周兄请宽坐稍待片刻,陈某烫些酒水,给周兄暖暖身。”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离绾还是那副神情,那个回答。

    陈筹被大理寺护卫从刑部捕快手中夺下,脑袋上蒙了一个黑布袋,摸瞎中,经历无数颠簸、推拉、踉跄,待又被按跪在地,布袋掀开,眼前重见光明,已身在一间石室内,四壁火把熊熊,分不清白天黑夜。离绾在他身边几步之外。陈筹心中大痛,呜呜两声,挣扎望向离绾。

    陈筹忍着眼眶中的滚烫,用力点了点头,揽住了离绾。

    陈筹脑中一片混乱,视线却无法从离绾身上移开。张屏上前一步,恰刚好挡在了陈筹眼前。

    王砚再定定看着他,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别死扛了。”

    但张屏说,不是他送的。

    陈筹恳切挽留,周承坚决推辞,说待办的事实在很急。陈筹又拿钱谢他,周承亦推了,收好空袋子,裹上斗篷,牵起拴在屋檐下的马,又没入风雪之中。

    “陈兄,我没写过信,也没给你送过东西。”

    美艳的离珑,更是考验,陈筹对这样绝色的美人以身相许的请求都不动心,那么他对离绾之情,已十分坚固。

    守在床前的众人都一僵,继而腿一软,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

    柳桐倚道:“来得仓促,不曾打扰姑父用膳吧?”

    离绾口中的布已被取下,开口道:“禀大人,民女名叫离绾。陈郎,休在大人面前替妾遮掩,反倒会惹祸端。”微微抬起螓首,“大人,民女并非陈郎的表妹,乃是抚临郡双全镇杏子村人氏,后家乡水灾,父母皆亡,只剩下民女一个,沦落风尘,本被妈妈卖给沐天郡府的曹员外,路上与陈郎相遇生情……”

    王砚冷笑一声:“三品大员遇刺,偌大的案子,大理寺怎能独办?刑部必须协助。”

    侍卫取下了离绾口中的布,邓绪道:“陈生,这女子操控欺瞒你许久,险些害你万劫不复,本寺便在审她之前,许你先问她几句。”

    离绾也被带来了,跪在不远处。

    邓绪瞥向陈筹:“如此看来,你确实品格气量都不错。”

    马车在鸿昌客栈门前停下,刚一下车,客栈的几个小伙计便向陈筹打千儿道:“公子回来了。”“公子请。”

    邓绪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当这些贼人费尽心机是弄啥?难道过家家?他们先利用你,送信毒害兰侍郎,然后用你顶罪,嫁祸张屏,一箭双雕。这女子在你和张屏对质后,将你除去,再嫁祸张屏。她抓张屏衣袖时,往他袖中藏了杀你所用的毒,嫁祸成功,就是张屏杀人灭口,嫁祸不成,是你畏罪自尽。三品大员遇刺,案子必然着落在大理寺,证据确凿,本寺也只能按此定案,这样本寺亦会断下一桩冤案,而后……”

    陈筹喃喃道:“你只当天上下大饼吧。”

    陈筹捧着布袋,心中一阵热浪翻涌。

    张屏拿起信,仔细看了看:“大人,此信字迹的确很像下官手笔,但并非下官所写。”

    张屏回到小宅,小厮立刻来禀告,行李已经收拾好,请张屏过目。

    黑暗兜头而下,有滚烫的潮湿从陈筹脸颊滑过。

    陈筹语塞。

    离绾嫣然笑起来:“只要和陈郎在一处,便是最好的日子。”

    之前陈筹是否就被盯上,是自己误打误撞闯进,还是被指路人引入,线索证据不足,张屏无法断言。

    侍卫去掉他身上的锁链,陈筹的视线木木然只定在前方。

    年底难免人情来往,一些务必要表示的,一些实在不能推辞的,自然会有那么一点两点落进紧盯着他的那些双眼睛里。

    捕头一个跨步,拦在路前:“此乃我刑部的案子,谁敢擅抢?”

    信亦是张屏一贯的简略风格,只有两页纸,说了说自己的近况,问问陈筹是否安好,让天冷记得多穿些,末了道,另有一封书信,一份东西,托陈筹务必亲手转交给兰侍郎。

    兰珏笑了笑:“行了,刘大人。都到这一步了,你我就别惺惺作态了。我知道,毒是你下的。”

    尤太医犹豫道:“老夫与其他人都在尽力查解,只看这两三日内,若能好转,就……”

    “科试期间,的确多生离奇传言,下官这科,亦有这般的传闻,比如某间试房半夜有人哭泣,还有一个考生病倒离场,说是中邪了云云。皆因紧张而致恍惚,容易疑神疑鬼吧。传言多了,写话本小说的取来改编,想是惯例了。”

    “此计经营多年。许多被|操控之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早已是棋子。”

    邓绪一摆手,身侧捧着托盘的侍卫立刻把托盘中的信送到张屏面前。

    王砚摔门而出,险些与门外一人迎面撞到,那人忙后退两步,躬身。

    兰珏早已皮厚肉糙,闻之竟还有点兴奋,终于来了点拿他当正常人看的东西。

    陈筹便将名帖送上,那些钱依然压在下面。兰珏的门房哪看得上这几个铜子儿,但因为张屏是兰珏看重的人,看此情面,也权且接过,露牙一笑:“公子下榻何处?我家老爷得晚上才能回来。”

    张屏道:“笔迹看似很像,下官可以写几个字来对比,勾捺力度,还是有些不同。另外,信中诸如‘君策兄,隆冬寒重,须记多添衣物,保重珍重’这类繁琐词句,下官不会写。下官一般唤陈筹陈兄,不大喊他的字。”

    张屏道:“陈兄,天冷,多保暖,珍重。”

    直到半夜,陈筹差点冻挺成了一根棍子,也没见着有侍郎府的人到客栈来叫人,他咬牙扛到三更开外,差点靠到墙角睡过去,猛掐自己大腿默念,莫睡,莫睡,睡过去你就完了。

    小厮瑟瑟:“那酥也验过,无毒,且那是……”

    张屏道:“至交好友,只有陈兄一人。”

    张屏亦望着她:“利用之心,加害之意,不应是情。”

    陈筹关上屋门,打开那两个包,大口袋里面是两只腊鹅,一对云腿,几挂腊肠,几十枚咸蛋,几大包干菇木耳和笋丝,两包干果。

    在座的诸人都知道兰珏跟刘知荟之间一向不对付,据说当年科试,兰珏本应是状元之选,得云棠盛赞,但兰珏出身不好,且文字间颇有孤寒之意,对比之下,柳老太傅看好的刘知荟文采失之灵逸,长在规矩端庄,于是殿试点了刘知荟为状元。先帝只道,兰卿这般品貌,正衬探花郎之衔。于是兰珏反倒成了第三名。

    陈筹连忙欲扑上前,被侍卫按住,只能死盯着邓绪呜呜不已。邓绪一摆手,侍卫取出了陈筹口中的布团。陈筹连忙一叠声地喊:“大人,学生冤枉!大人你认得学生的,学生是良民哪!”

    荒村中,破庙里,客栈内,突然出现的佳人,如仙似魅,脉脉含情,只求一夜姻缘。

    这………………

    那人搓了搓手,咧嘴道:“哦,失敬失敬。年底了,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我们大人门前啰唣,不能不警惕些,公子莫见怪。公子可有名帖么?”

    张、屏。

    又聊了几句,陈筹起身告退,小厮引他出去,送至一道月门前,另一个小厮接上,领着陈筹再往外去,又到了一道门前,再换了一个小厮,就是来接陈筹的那位,引着陈筹穿院行廊,走到马车前。

    “老爷……”

    兰珏道:“这个主意好。不知刘大人可有什么相熟的书坊,给下官介绍介绍。卖得好了,分刘大人两成。”

    陈筹的嘴张了又张,喉咙嗬嗬数声,方才如冲破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陈筹猛地揉了揉眼。没错,是张屏!

    陈筹一阵汗颜,离绾又道:“身安方能心静,公子可曾想好,要安身何处?”

    兰徽抽噎着点头,吴士欣与几个下人哄着他去睡了。

    “最近,可有柳家的人到这里走动?”

    玄衣侍卫抓起离绾的手臂,展开她的手指,从指甲缝中挑出了两根细小的银针。

    罢了,总有一个两个一时好运的,彼时谁知又会如何,都得一步步拿捏着往前走。

    王砚冷着脸转过了身。如钩寒月斜挂天上,冷冷银光映着瓦上残雪。

    王砚内心已将陶周风搓成肉丸,叉了亿万万刀,硬声道:“下官受教。”大步出门。

    王砚唤过随从属下:“走,回衙门。”

    离绾垂下眼眸。

    功成名就时,佳人或甘愿为妾,或早已不见,多年之后,再度相遇。

    陈筹头晕,肝寒,双眼发花,耳中嗡嗡作响,三魂六魄跟要飘离肉身了一般。

    邓绪又问:“尔往兰侍郎府送信,在京城内共待了几日?”

    邓绪搓搓手:“那好,本寺换个问题。尔等一路引着陈筹,本是往丹化去的,目的是高堪,为何突然换成了京城,变成了兰珏?”

    张屏又转开身,却是看向了离绾。

    兰珏每天累得教导兰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彻底变成慈父,摸摸他的脑袋,道几句“乖”“嗯”“甚好”之类,兰徽对此明显非常开心,眼见着欢实。

    “将嫌犯陈筹与相干人等拿下!”

    家丁一摆手:“咄,滚滚滚!什么玩意儿!这里不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快滚!”

    离绾不疾不徐答道:“民女不认识那是周承,但的确有人来送了东西和信件,这是民女亲眼所见。”

    明明是冬天,陈筹却闻到了馥郁的花香。走了许久,进了一间雅厅,熏熏暖意扑面,陈筹一管清水鼻涕顿时流了下来,赶紧假装咳嗽,不留痕迹地拭去。

    柳桐倚亦在座,他虽是今科状元,但一为名门之后,二来官职尚微,并不在册,列席乃为讲述柳氏先人事迹,坐于下首,常替他兰姑父凑个趣,诸人更觉只看在他面上,也不好太不给兰珏留脸,席间竟是一片和乐融融。

    陈筹被推搡着拖出屋,茫然挣扎,这些官差的服色很眼熟,此情此景更何其熟悉。

    “怎么会,相中我?”我陈筹真不是才华横溢、大有作为之相。

    这……

    一袭官袍抢入视线,定睛一看,是王砚站在床头,面无表情:“佩之,恭喜你醒了。若你就这么睡过去了,你帮龚大人编的那本册子里,你倒是能占头一篇了。”

    众臣都拜谢皇上关爱。下朝之后,王砚在殿外拉住兰珏:“佩之啊,你要不就告一天假吧,请大夫看看,吃剂药好好养一养。礼部一天没你应该塌不了。”

    陈筹道:“在京郊赁了个小院,京城里面太贵了。且住在清静之处,更能沉下心读书。”

    还好,蕴绮后来嫁得也不错。

    龚尚书抱恙卧床,未能在席,此宴由兰珏主持应酬,一面赔笑与诸人叙话敬酒,一面在心里想,不知有多少人此时在暗笑他像一跳梁小丑,上蹿下跳,以为能接尚书之位。他刻意将姿态放得更谦和,言语更滴水不漏。

    丹化离京城甚近,没两天就到了京城。陈筹竟十分好运,在京郊一个村庄赁到一个小院,进出两间屋,屋顶竟是带瓦的,墙亦泥得很敦实,屋后有厕,还用篱笆围出个小院,外屋有灶,旁边有林子,甚好捡柴,一生灶火,屋内暖暖和和。

    云棠含笑道:“兰侍郎才思敏捷,倚马成章,果不虚传。”

    兰珏躬身道:“谢大人关怀,下官真的甚好,未感觉到有病。”

    但陈筹的确是进入了这些人的掌控之地。

    兰珏又道:“不想王公子竟这么有肚量。”

    兰珏无奈地坐直了一些:“都别哭了,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咳咳。速为我更衣,请御史刘知荟大人来府中一趟,就说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欲告知。”

    “鬼魅故事,主角往往是科试考生,想来一是年轻,二乃人生转机之际,好做文章。像我们这种胡子拉碴的半截老头子,跑去自荐,人家也看不上。”

    陈筹这几天一直在烦恼,该把兰侍郎给的东西搁哪儿。那些绫罗绸缎,箱子里塞不下,又不能直接扔在地上,瓷器摆件,更是找不到地方安置,拿去卖了换钱花,也不大好。

    然后……

    邓绪笑笑:“那本寺再换个问题,尔等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

    离绾轻声唤:“陈郎,饭好了。”

    王砚摸摸兰徽的头顶,硬声道:“放心,你爹爹休息休息就会好转了。王伯父一定将把你爹爹害成这样的人抓起来!”

    随侍自陈筹手中接过书信包袱,兰珏微抬手,示意先送到屏风后,又含笑向陈筹道:“你眼下是在京城住?”

    兰珏这话一出,王砚顿时在心里笑了。

    陈筹一惊:“大人,那是、那是学生怕丢人,为装门面,才谎称自己住在鸿昌客栈……学生其实手头局促,根本住不起那里……”

    陈筹道:“就随它去呗,等天好了再修。”

    “我对陈郎之情,无需他人论是非。”

    “张大人新近协助朝廷破了一桩大案,被知府大人召去州府了,临行前吩咐小人务必将这些送到公子手上。这两封信,一封是给公子的,另一封请公子转交给京里的某位大人。这些东西里,有些是张大人命小人给公子送来的,另一些是和那封信一起,托公子转交的。公子看看信,查点一下有无疏漏。”

    兰珏道:“度大人的英烈之事兰某亦略知一二,必要收录。据说度大人的遗骨还未找到?”

    今天是个晴天,但比昨天下雪还冷,天黑了更冷,陈筹牙齿咯咯打架,买了个热包子,边捂手边等,为贪暖意,舍不得咬,包子都冷透了,方才吃下去,噎得打了两个嗝。一面踱步取暖,一面挂念着家中的离绾,不知她是否等急了。

    “我是偶尔迷路,才到了……”

    “此案由大理寺查办,速将疑犯放下!”

    张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陈筹两耳嗡嗡作响,颈上青筋突突跳着,又看向离绾。

    邓绪呵呵笑了两声:“小子,你离开宜平县了之后,碰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儿吧。神神鬼鬼的,让你觉得跟啥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样,然后就碰到了这个女子?”

    兰珏稍稍直起身:“臣失仪了,方才……”眼前一切再一阵模糊晃动,一张黑幕当头罩下。

    陈筹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左胸肋下那个位置,不痛不痒,跟啥也没有似的。

    为首的正是昨日的门房,咧嘴道:“啊,陈公子,我们老爷着小的请公子府中叙话。”

    周承立刻道:“不用不用,多谢陈公子,公子不必客气。这是小人应当做的,本来昨天下午就该送到,因为下雪,耽误了行程。小人还要去京里给知县大人办些事,就先告辞了。”

    其实明明是柳老头的闺女贴了兰珏。

    “但那信本寺看过,的确是你的笔迹。”

    陈筹又一愣,头壳中再一片空白。

    陈筹一阵颤抖,连忙抢答:“她、她是学生的表妹,出生时与学生定了娃娃亲!后来、后来失散了,又再碰到……她一介女流,怎么可能知道礼部侍郎,这件事与她绝无关系……”

    陈筹道:“两日。学生递上名帖之后,没有立刻见到兰侍郎,怕错过传唤,未敢回家,就一直等着。”

    兰珏笑吟吟道:“哪里的话,一家人走动,还用得着那些繁文缛节?”

    兰珏往那方一瞥,说话的是刘知荟。兰珏便就一笑:“刘大人谬赞。说来,刘大人和兰某那一科,倒是未曾出过什么奇殊的人物事迹,唯有刘大人这样奇秀的人才。”

    不知怎的,陈筹一肚子的委屈牢骚,竟都空了。

    反……反贼?

    邓绪在一张椅上坐下,道:“你给兰侍郎的信上,怎么会有毒?”

    兰珏亦拱手一笑:“多谢。”

    为了一个蛾子,丢了一个相公,蠢得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邓绪道:“那是,你把这小子哄得团团转,替你顶罪,不拉他陪你一起死,怎算大功告成?”

    兰珏出了皇城门,上轿,随从道:“大人可要回府用膳?”

    柳桐倚道:“姑父后来有了徽表弟,可见还是灵验的。”

    再过了一时,又换了一名小厮入内,比起前面两位相貌更清秀,衣着亦更体面:“劳陈公子久等。”又领着陈筹出了这间厅,门外有六名手提灯笼的美貌侍女齐齐福身,引着陈筹继续向内走。

    连今日破天荒来衙门办公的龚尚书都将兰珏唤到近前,慈爱道:“兰侍郎,快回去躺躺吧。你还年轻,但也不能不拿身体当回事。本部堂年轻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以为什么都扛得住。待你到了我这个年岁,就知道年轻时爱惜身体有多么重要了。”

    兰珏躬身道:“谢太傅与丞相赞赏,尚书大人若闻之,定甚欣喜。”

    兰珏道:“不回了,去司部,今日早上中午都在司部吃。”

    陈筹忍着火气老着脸皮赔笑,从袖子里取出些钱,压在名帖之下,再度奉上:“小生……”

    王砚面无表情道:“据下官所知,邓大人这几天审了又审,都在审那个陈筹。但下官以为,陈筹身边的那个女子甚是可疑,着力一审,定能挖出关键。”

    插上屋门,陈筹又到桌前温书,不知怎么,字句就是无法入心,想写一篇文章练手,研墨提笔,却不知如何落毫,愣了一时,写了两句,自己都看不下去,再抹去。离绾轻轻挑帘走进内屋,纺车又毂毂响起,陈筹一把扯起纸,团起丢进篓中,猛地站起身。离绾停下手:“是不是吵着你看书了?”

    兰珏忙道:“太傅谬赞,下官惶恐,此乃尚书大人之意,下官不过代禀,岂敢僭取。”

    房里居然还有一架纺车,入夜陈筹灯下读书,离绾一旁纺绩,陈筹恍然觉得,所谓人生至幸,不过如此。

    陈筹茫然:“我未曾在贵店订房,是否……”

    难、道、我、真、被、鬼、缠、上、了?

    陈筹喉头一阵发紧,正在此时,突然响起砰砰的叩门声。

    看着快要四更了,兰侍郎府的人绝不可能这时候来,陈筹方才钻进一条小巷,找了家通宵开门的小饭馆,要了一壶热酒,一碗汤面,暖过活气儿。

    王砚站在床前,看着兰珏泛着灰气的脸,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将尤太医唤到廊下,直截了当问:“兰侍郎的毒,到底能解否?”

    小厮躬身:“小的是怕途中有些……”

    陈筹犹豫难决,回宜平不太合适,回老家又觉得折腾,且功名未成,总觉得无颜返乡,留在丹化吧,人生地不熟,物价亦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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