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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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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嫌犯自尽了!”

    有志难酬,有才难展,处处碰壁,人人可欺。

    王砚含怒定睛,发现竟是尤太医。

    “兰大人,好好休养,刘某便不多打扰。”

    陈筹彻底空白了。

    龚大人的养生茶里有百年老野参,兰珏喝下去后有点冒汗,在众人关爱的目光中看了一时公文,忽有谕令到衙门,着他速入宫见驾。

    兰珏本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刘大人放心,这间屋子里,只有你我。想来刘大人文武双绝,若暗中藏了耳目,亦难逃你的法眼。兰某只问刘大人一句,我所中的毒,与你当日杀疏临的,可是同一种?”

    安定下来后,陈筹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给张屏,告知平安,但想了一想,把离绾的事略过未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被侍卫带着坐到一旁的陈筹忽然开口。

    王砚其实心里门儿清,兰珏是被之前交好的穷酸抛弃了,才跟他进进出出,有点赌气的调调,偶尔附和他两句也跟自暴自弃似的,敷衍得很。只是王砚不屑计较。他砚少的风范,处长了自然能体会。

    一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貌似是张屏的手。

    这世上到底何为真,何为幻?

    家丁一挥手将他推了个趔趄:“滚!”

    绾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衰了,命犯刑祸,连累了你!

    大理寺,石室内。

    兰徽奔进兰珏房中,死死扒着兰珏的床沿,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兰珏摸着他头上的被子道:“乖,爹爹不会丢下你,放心罢。”着吴士欣等人硬把兰徽拖走。

    这话倒提点了陈筹,其实除了老家,他最有人脉的地方反而是京城,若在京郊先赁一农舍,再找金班主等老交情套套近乎,接些昔日活计,总能凑够些饭钱。

    邓绪挑眉:“何以证明。”

    老爷情况不太好,难道是已向王侍郎托付了身后事?

    其实按王砚的打算,兰珏本来应该是他妹夫。

    兰珏忙行礼道:“臣叩谢圣恩,臣的确无恙。殿上失仪,竟让皇上忧心,臣涕零,臣有过。”

    这么说了,张屏肯定必须“得闲”,邵知县充满慈爱地告诉他,衙门里没事了,他可以回去收拾行李。

    就可以放他离开了。

    混乱之中,陈筹挣扎去看离绾,一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

    小一些的包袱里还有一个单独包好的包袱,束着一纸,写着请君策兄代转。另有两卷包裹严实的布料,一盒墨锭,几支笔,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有两锭十两的大银。

    张屏也没有验看,只拿着陈筹的书信,在廊下看了一时,再望向天边浮云,出了一会儿神,收回视线,转身道:“走吧。”

    陈筹道:“因为学生平日无事,还好吃酒,就常……”

    一个死人在大雪天的早上送来了一堆东西,说是张屏送的。

    离绾被牢牢绑束,忽而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

    离绾在被推搡,陈筹悲鸣,徒然挣着被拖向路边马车。

    “离绾——离绾——各位官爷,小生犯了何事,为什么平白无故拿人!”

    后来兰珏靠着一张脸,把柳小姐迷得神魂颠倒,弃家出逃,算报了一箭之仇,但刘知荟一直压在他头上,想来心中必然不忿。

    柳桐倚又道:“先祖的遗稿里亦提及近似的逸事,当日先祖科考时,有位考生小名中有个石字,说是出生时有高人路经,指点父母说,此子一生与此字大有牵连。后来他进京赶考,恰巧住的巷子里有个石字,临考前烧香,去的寺院名字里亦有个石字,抽试签时抽中了十纵十号……”

    半个时辰后,差役来报,验得尸体腋下,有个刺青,是四片叶中,结着三枚杏果。

    陶周风讶然:“哦?”

    “大人。”一名下属匆匆奔上回廊,“大理寺来人了,说此案干系重大,当由他们接手……”

    离绾与陈筹对视,双眸清澈宁静,似乎在说,我不怪你。

    刘知荟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张屏垂眼看着他:“不只如此。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刘知荟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邓绪推门而入,和张屏一起走到离绾身边。

    难道是张屏来了?

    小厮道:“老爷,已验过了,无毒。”

    他挺走运地搭上了一辆往京城运菜的骡车,没到中午就到了京城东市,行至兰府门口,还没近大门一丈处,便有两个家丁迎来拦住:“何人敢滋扰礼部侍郎大人府邸。”

    之后,应该有人查看了他随身携带的身份文牒。身家一清二楚,且是下一科会应考的生员,正是他们需要的人。

    “为何不是高知府,而是兰大人?”

    王砚再云淡风轻一笑。呵呵,连你这样冲撞过本少的人,本少都折节下交,辽阔胸襟,难道不是早该感受到了?

    陈筹的嘴唇不由得翕动了两下。

    陈筹起身,走到饭桌前,离绾正将羹盆摆放到桌上,氤氲的雾气中,她的脸颊泛着微微红润,娇艳如桃花。

    那本作为龚尚书致仕之绩的劝学励志之作,兰珏递上奏折后两三日便得了批准。朝中亦都知道了此事。礼部设了一宴,将名单之上的时下诸官与已作古者的后人一一请到。云太傅固辞,没有入册,名单中人,都是实打实身正名清的清流一脉,参过兰珏的几位御史亦在其内,这些人虽然多不齿兰珏为人,但一因圣意难违,二看在龚尚书面子,都来了。

    陈筹一怔,道:“鸿昌客栈。”

    柳桐倚道:“多谢姑父,那小侄就不客气了。”又一笑,“姑父别误会小侄是专程来蹭饭的便可。”

    兰珏道:“太傅和曾相若不入册,时下朝中,谁还可录?这才真是万万不成,恳请二位定要答应。”

    小皇帝道:“众爱卿乃朝廷之梁柱,须得爱惜身体。公务无需太赶,若因劳成疾,朕要倚仗何人?得不偿失。”

    王砚忍了又忍,才一直保持着一个聆听的姿态,没把陶周风面前的书案掀了,等陶周风说完,方才道:“兰侍郎中毒待解,太医束手无策,抓到凶手,才能找到解药,性命攸关,不容拖延!大理寺分明是查错了方向。”

    张屏望着他的后背站了片刻,沉默地向门口转身。离绾忽然扑上前,抓住了张屏的衣袖:“张大人,陈郎都是在说气话。张大人最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原委,明明是有人冒张大人你的笔迹写信害人,陈郎只是被利用了!张大人难道想不出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能救陈郎的只有你了。求求你就当是为了自己……”

    陈筹一阵气堵,等到何时是个头?想着家里的离绾见他彻夜未归不知会如何,更加抓心挠肝。

    陈筹被关进一间小黑牢,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之后,门处传来声响,陈筹惊喜地往门口爬了爬。

    孙翰林惊怒,一砸桌面:“真是岂有此理!”

    邓绪微微颔首:“既递上了名帖,何不将信件一同与兰府门人?”

    “张屏下毒?”兰珏一愣,又欲撑身坐起,“这怎么可能?”

    进了厅内,上首座上的人正是兰珏,一袭沉香色锦袍,望着陈筹微微含笑:“抱歉,劳你久候,方才不巧有位客人先到,耽搁了一时。”

    而后在船上或自己睡着,或被人迷倒。

    离绾走到陈筹身边:“这么多东西。送这些物事的,就是陈郎的那位至交好友张公子么?”

    下属抖擞应喏,飞快离去。王砚劈手拎起小厮的领口:“说,酥是谁送的?!”

    小厮笑道:“公子不必客气,公子乃贵客,小的们若怠慢了,老爷定会责罚。”

    哐——

    陈筹在家门口下了车,才发现这辆车后还跟着一辆车,里面下来几个仆役,抬下一堆箱笼往陈筹屋中送,陈筹赶紧拦住。为首的小厮道:“我家大人十分感谢公子,微末物事不成敬意,望公子不要嫌弃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

    兰珏是个不值一看、看不进眼中的渣屑。

    离绾转而盯着张屏,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凌厉。

    陈筹道:“宜平县衙的衙役周承。”

    随从怯怯道:“大人,要不还是先回府歇息吧?案子不都已被大理寺……”

    陈筹下一句话还未出口,张屏已先一步回答。

    经数名太医诊脉,得出了确切结论,兰珏是中了毒,下毒的时间应是在两三天前,这毒发作得极慢,被下毒者无任何不适,只是气色有些像染了风寒或者劳累过度。若不是兰珏曾经喝过一杯龚尚书的养生茶,毒性被老野参激发,可能被夺去性命时,都无知无觉。

    张屏拧眉望着陈筹,邓绪向侍卫摆摆手:“先搬把椅子让他那边坐着,消化消化。这事对他来讲的确比较震惊。”继而向离绾走了两步。

    此仅是皮毛层上的一星半点尔,日后多得你心里眼里都装不下。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这个,说出高知府那些事儿,好像也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

    王砚神色一凛:“什么?为何不早些告诉本部院!”

    “胆敢下毒谋害礼部侍郎大人,有话留到公堂上说罢!”

    兰珏笑道:“真没事。”

    谁知道闯过重重关卡到了月门前,池畔是有一个少女带着几个小婢投喂锦鲤,天姿绝色,看得王砚眼都一直。继而大惊,不是蕴绮,蕴绮哪儿去了?

    离绾道:“奴既已与公子在一起,便今生相随。哪里都是安身处,总会有办法。”

    为什么?

    陈筹连声道:“是!是!学生借住在张屏张县丞宅中,大人微服时还曾给学生算过命,学生……”

    信上是张屏死板板的字迹——

    兰珏无奈:“怎么这两天人人都当我病了,我的脸色很难看么?”

    陈筹道:“这个……学生觉得,信挺重要的,还是亲手转交比较好。”

    曾尧亦道:“又合时宜,更可传后世矣。”

    陈筹上了马车,到了兰侍郎府,车行到后角门,门房与门口护卫言语了几句,马车进了门。行至院中,陈筹下了车,却是又换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与两个提灯的女婢,引着他穿过层层院落,走上蜿蜒游廊。

    张屏点点头:“是偶尔迷路,而后便被选中。”

    离绾无助地望着张屏离开的背影:“张大人!”

    谁会想杀兰珏?

    陈筹唯恐离绾惹祸上身,连连出声和打手势,让她不要再说。邓绪闭了闭眼:“本寺办案多年,岂能被一个女子质疑公允?”又看向陈筹,“本寺早已派人传张屏来京,他大概明日就能到了。到时候你们就当场对质吧。”

    还是那间大石室,离绾亦被带来了,陈筹刚试图向她的方向爬两步,牢门再度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陈筹说不出话,拆开桌上信封,张屏那笔板正的字迹跃入眼中。

    陈筹的喉结动了动,吐出来几个不太连贯的字:“你……那针……”

    邓绪不得不再说得明白一些:“本寺在宜平县查一伙反贼,这些女人和那伙反贼是一伙的,这回你可明白了?”

    兰珏为官数载,政敌不少。但他一直待的都是礼部这样温和的司部,应未与谁结下过血海深仇。屡被弹劾,亦都是因为作风问题。

    “学生想三年之后再应试,还是住在京城旁边,比较的……”

    刘知荟神情自若,唯周身散发着轻蔑与不屑。

    算了,人家多大的官儿,能见见你这个老百姓,还能这么客气,还要怎样?

    离绾泣不成声。

    张屏皱眉盯着他,陈筹不再说话,始终背对他坐着。

    邓绪捻一捻短髭:“唉,老陶还是个厚道人,但看他面子,本寺也不能不多帮着些。”

    你到底是谁?

    呵呵。

    由远而近,不疾不徐。

    小门吏目送他们的背影,呵了呵手,闪进门内。

    兰珏命人将陈筹带来的信和东西送到书房,在灯下拆开。

    兰珏家的下人平时非常谨慎小心,连漱口水都是验过的。

    兰珏唇角微扬:“一家人,何用请字,直说无妨。”

    陈筹摇头:“不是。离绾我……”

    陈筹道:“就是你们兰侍郎认识,还在贵府待过的张屏。今科进士。现在宜平县为官。”

    陈筹抱住头,有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快到他来不及捕捉,牢门又开了,几个狱卒拎着铁链进来,一言不发又把他锁好套上布袋,牵了出来。

    “王伯父,我爹爹……”

    玄衣人齐齐勒马,唯一人缓缓催马越众而出,捻一捻唇上短髭。

    陈筹忽然想起了,离开宜平之后,一路上的种种……

    龚尚书一阵叹息,便让兰珏与他共饮了一杯刚亲手沏好的养生茶。

    邓绪仍是在上次的那把椅子上坐下,犀利的视线盯着陈筹。

    陈筹心道,怎么我这样还算是贵客的待遇?便就上了马车。

    兰徽的痛哭声渐远,兰珏靠在枕上,抬了抬手:“替我更衣。”

    陈筹再硬声道:“你若心里还有我,就不要求他!”

    分明是梦中常常渴求的奇遇,竟真的出现,谁能抵挡?

    小伙计道:“方才兰大人府上已经着人来吩咐过,客房为公子安排妥当了,陈公子请随小的上楼。”

    离绾仍道:“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兰珏道:“曾相莫取笑下官,下官更惶恐了,下官这般拙劣之资,浑浑之名,能蒙不弃,不嫌污纸清白,忝列执笔,已是至幸。曾相的名字可是真在里头,太傅更是首篇第一章,若有所作不当之处,望到时海涵轻责。”

    王砚折扇轻摇,对老鸨淡淡一笑:“想来这是特意献给本少的猜谜戏法。罢了,既然谜猜出来了,速将真的唤出。”

    张屏道:“此案定有公断,水落石出时,自有清白。”折身走向石门。

    “小子,你看本寺有资格么?”

    将要被套上布袋的时候,陈筹喊了一声离绾的名字,深深望着她,离绾与他对视,微微一笑,仿佛在用眼神说,陈郎,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即便心如铁石,又有几人肯怀疑今生最美好纯粹之情?

    一步,两步,三步。

    这…………

    传信使令道,知府大人说,若是张县丞得闲,亲自将县志送到州府最好。

    兰珏端起茶水,刚抿了一口,主客司的上官郎中前来递交岁末赐发各藩国的礼单拟议,兰珏放下茶盏,茶咽得急了,在喉咙里呛了一下,不由得咳嗽了几声。上官郎中立刻担忧地望着他道:“大人,天冷风寒不易祛,今日请早些回去休息吧,身体为上。”

    马车老旧,一路颠簸,男女分坐,以布帘隔开,帘上有破损,车一摇晃,陈筹便能从缝隙处窥见离绾半分恬静面容,内心溢满暖与甜。

    这不,已经体会到一二了。

    “尔等一路引着陈生,应该费了不少周章。假信定然是熟悉张屏笔迹的人伪造,送信的那个周承,大概也是你们的人。这么看来,人手真不少。若是老实交待,本寺当真可以酌情从宽处置。”

    “学生在宜平数月,常忆大人教诲。入冬凉寒,请大人保重身体……”

    邓绪轻叩座椅扶手:“陈筹,你种种作为,实在疑点甚多。突然离开了宜平县,中途拐带他人姬妾,来到京城。说是要送信,却不肯将信件交给门子下人转呈。于京城逗留两日,却无人证明你宿在何处,做了什么。本寺也想问你,张屏并未写过此信,那么有他笔迹的信件,你从何得来?一个死人,怎么会去你家送信?”

    陈筹霍地站起身,眼崩红丝:“住口!”

    陈筹屏住了呼吸。

    忽而,马蹄声疾响,一群玄衣人策马而来。

    陈筹悲愤地呜呜挣扎,身后哐哐乒乒,是他和离绾的小屋被拆砸的声音。

    这般与离绾一说,离绾只道:“公子在哪里,奴便在哪里。”

    对哦,说啥呢?

    罢了,人在朝中,谁都得常有些这样的事儿。人人皆不易。譬如曾尧,连自称时,都称“本相”,因云太傅居文藻阁理政,仍自谦称“本阁”,这原是本朝丞相的自称,云棠用了,曾尧同用便不妥,居于紫微台,称本阁亦觉名不副实,曾尧便先称“本台”,某日如斯自称时,凑巧怀王路过,立刻唤住道:“曾相哪,孤几日未进宫,你怎的被降到御史台去了?那处不是卜一范在管事么,他又去了哪里?出了这么大动静,孤竟不知。你为相,一向甚好,怎能无声无息降了,孤帮你去向皇上说说。”吓得曾尧连连请罪,委婉禀明原委,怀王又道:“原来如此,是了,居台称阁,确不甚符实,但曾相如此谦称,像孤这样脑子拐不过弯的容易误会,也不好。这么着罢,孤去奏请皇上,把紫微台改成紫微阁,你看如何?”曾尧忙再请罪,从此改称本相,此事才罢。

    陈筹急得头顶发胀,双耳嗡嗡作响:“大人,学生实在不知!那封信是学生的好友张屏托学生转交给兰大人的,兰大人乃张屏的贵人,张屏绝不可能害他,学生更不可能谋害兰大人!学生一个穷书生,谋害兰大人有何好处?”

    邓绪呵呵笑道:“随他去,这小子,他上头还有个老陶,跟本寺作对还早了些。以往是不想与他计较。”

    离绾和邓绪对视,眼眸中毫无畏惧:“陈郎所说,句句属实,民女可以为他作证。当日那人确实来过,带来的东西信件,都在屋内,大人可以着人查看。人证物证皆有,大人为何还疑心陈郎作伪?”

    “是……邓绪邓大人亲自干的。”

    看来龚尚书已定下在年后致仕,卸任之前,按照旧例,需要拿出一两件场面政绩。一向都是下属代办,这也是惯例了,云太傅与曾丞相今天过来,就是问他兰珏,这事想好了没有。

    陈筹忽而察觉到了风的寒意。这样的离绾,本应当着绫罗华裳裹貂裘,立在朱栏内看碎玉琼瑶,插玉簪金钗,佩明珠彩宝,纤纤玉手,亦应捧着金丝手炉,笼着大毛暖袖,而非在滴水成冰之时,捡木材,生灶火,执铲勺,摇纺车……

    小厮着陈筹在此等候,自行离去。桌上摆着各色精巧点心和鲜果,陈筹肚子一阵咕咕作响,在灯火辉煌中眼观鼻鼻观心,淡然不动。

    离绾泣不成声:“陈郎……你别这样……离绾与你同生共死……绝不分开……”

    离绾仍和一直以来一样望着他的双眼:“陈郎,离绾允诺与你同生共死,绝不食言。”

    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张屏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他一言不发,又向陈筹走了两步。陈筹冷笑一声,背转过身:“张大人,草民和你没什么好说,请大人速速离开,免得沾了草民的晦气,将这趟官司沾到你身上。”

    离绾仰头直视邓绪:“民女只是实话实说,陈郎有人证物证,大人依然怀疑。那张屏只是一句他未曾写过信,大人就相信。未免有失公允。”

    老天老天,你何其厚待我,让我有张屏这样的朋友,又有离绾!

    兰珏亦未再更衣加冠,就穿着身上这件棠梨褐锦袍到厅中等候,不多时柳桐倚被下人引来,向兰珏见礼:“未预先知会就冒昧前来,姑父莫要怪罪。”

    众人听得他二人话头不对,还好有人又开口,于波澜暗生之际转过话题。

    那小厮对陈筹道:“小的便不打扰公子休息,先告退了。”

    陈筹爬向她:“离绾,你别这么傻。世上好人多得是,你……你……”

    鸿昌客栈是离兰侍郎府最近的一家大客栈,挺贵的,陈筹怕给张屏跌份才这么说,但他现在手头局促,就算在鸿昌客栈一楼的大堂喝一下午最便宜的茶都肉疼。便想了个机智的主意,离了兰侍郎府门前,先在礼部到兰侍郎府必经之路转悠,转到天黑,路边清道,是兰侍郎回府。陈筹赶紧一溜小跑到了鸿昌客栈,又在鸿昌客栈门口转悠。

    这些年来,刘知荟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

    邓绪再扬了扬眉:“称字不是更亲切些么,这句子在本寺看来已经够简略,若是你,会怎么写?”

    兰珏又被参了。

    住在这小屋中,平淡度日,有种身在世外桃源般悠然的幸福。

    陈筹慢慢慢慢看向张屏的脸。

    陈筹挣扎着,侍卫往他头上套了个布袋,把他拖出了石室。

    “明明是你的字!明明……”

    张屏道:“操控你,让你死的心,始终如一。”

    到了礼部衙门,同僚下属们看见兰珏,都纷纷道:“兰大人,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礼部不能没有大人,因此大人更要爱惜身体。”……

    王砚认真地盯着他的脸道:“面带灰气,眼圈泛青,也就比我们刑部验尸房里躺着的那些稍强一点。”

    陈筹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跑了。

    兰珏笑一笑:“你们也莫太捕风捉影,倒像我做过多少亏心事似的。”随手取一块酥,送入口中。

    第二天仍是晴天,下了早朝,兰珏扶着栏杆,独自慢慢步下玉阶。王砚从后面过来:“佩之,你怎么了?步履迟缓,是否身体不适?”

    “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转机……呜呜……”

    传谕的公公瞅着兰珏一脸不忍,偷偷给他递了个消息——

    “王小子做事是横了些,倒是个办实事的。”

    “大人!”捕快一头撞进屋,“嫌犯半道被大理寺截胡了!”

    还有那个梦,梦里压在他身上的毛茸茸的东西,绿油油的眼睛,湿漉漉的舌头……

    待到散席之时,刘知荟向兰珏拱了拱手:“今日此宴,兰大人收获甚丰。除却劝学书,还能再写出一本《历代科举逸闻大观》。”

    邓绪依次看看他们三人,站起身:“这样吧,本寺先出去片刻。你们三人说说话,若有了忽然要交待的事,就到门口喊侍卫。”

    当年兰珏中了探花,王砚便生出此意。他妹妹蕴绮相貌与兰珏很般配,就是脾气厉害了点,曾议入宫闱,被王勤找借口推了,生怕她哪天一个不高兴撒起性子,把老王家满门搭进去。

    连他买的那包栗子,都单独成了一项罪名,弹劾他身为礼部官员,竟当市买卖,有辱体统。

    陈筹膝行两步:“大人,那两封信都在,大人可以核对,的确是张屏的笔迹!”

    陈筹携着离绾,登上了进京的马车。

    兰珏屏退左右,与王砚单独说了许久的话。王砚出来后,神色极其阴沉。兰府众人心中都凉了一大截。

    张屏转身背对陈筹,向邓绪施礼,邓绪依然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陈筹整个人颤声:“……从我,离开宜平?”

    刘知荟的神色肃然中带着关切:“听闻兰大人中毒,刘某惊诧且痛心,但唯恐冒昧前来,打扰兰大人休养,方才一直未曾探望。”

    孙翰林等人仍皆忿忿,斜旁忽飘出一句:“兰大人涉阅甚广。”

    王砚再一把将他按回被窝:“我已着人验了,毒的确是在他送来的东西中,但不是那盒酥,是那封信。”

    陈筹眼前心中一片凉白。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眼生得很。

    陈筹两眼发涩。石室的门隆隆开启,邓绪携着几个侍从缓缓踱了进来。

    离绾的目光闪了闪,眼珠终于动了,望向陈筹,唇边扬起一抹恬美的笑。

    左右服侍柳桐倚宽衣入座,脱下莲青棉氅,只着银缃色长衫,亦是家常打扮。

    都是我没用,害得你跟我吃苦。

    孙翰林颔首:“不错,且度大人殉国之地平延,蛮语唤做科西拔哩垛,意思是石头城。”

    什么?什么?!什么!!

    “船离岸,便会顺水而下,目的地处水下有人便可。”

    云棠微微笑道:“既然已经定了,就赶紧把折子呈上,皇上的御案都快被压塌了,不抢先机不行哪。”

    又一巡酒罢,兰珏擎杯笑道:“说起当年,兰某倒想起一件事,列位大人莫要笑话。那时唯恐考不中,这辈子就完了,饭都吃不上,省下钱还到庙里烧香,非我夸口,京城与周边大庙小庙,没有我没进去磕过头的。有一日忘记因为什么路过一个山坳,就在京城北边,靠近青龙镇那里,忽而又看到有个庙,尽是些妇孺,也不思避嫌,就奔了去,烧了三根香,再去求卦。那占卦的道人很高深的模样,替我起了一卦,卦甚别致,我竟看不懂,便求解,道人只送了我两个字——”

    娘啊,怎么又让我摊上这种事!

    陈筹拱手与他作别,作势走进客栈,正想着等这些人走了,再找个借口溜出客栈,客栈小伙计却躬身向他道:“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用席?”

    明明……

    兰珏道:“唉,兰某倒是想管。书名叫做《荒村野店奇艳大观》,列位大人想想,写者印者轻易可查么?且写那些小说话本戏文的,多不落真名,或已作古,书中人物避过真正名讳,起些同音之姓,同义之名,即便落网,抵死否认,或反咬衙门,总之是难哪……”

    邓绪摸了摸髭须:“你可认识周承?”

    邓绪扫了一眼离绾,视线仍落在陈筹身上:“本寺在宜平县微服时,就曾在街市中见过你。”

    嗯?原来这不是最后的一餐?

    梦也?非也?

    这孩子唯有鼻子和额头像兰珏,其余都神似其母,尤其眉眼。

    陈筹赶紧点头:“大人,学生真的是良民!”

    离绾柔婉地道:“奴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好,你总算过来了,便和嫌犯陈生对对供,信件是否是你派人送的?”

    彼此再又一笑,先吃了一时茶,兰珏问了他一些柳宅的近况,柳桐倚亦一一作答。必要的话说尽,兰珏又道:“是了,近日你和邓大人在地方上破了一桩大案,很是不错。朝中都在夸赞。”

    文藻阁原是本朝丞相公务之所,但云棠升太傅之后,懒得换地方,仍在文藻阁内,曾丞相便改在紫微台办公。兰珏随供事到了文藻阁,见除云太傅之外,曾丞相也在,顿时明白十有八九是为某事,见礼之后,云太傅一脸关怀地道:“兰侍郎,正值年末,应是礼部最忙的时候,本不想再给汝等添事,但因诸事堆叠,要务皆要早报,圣上有谕,特为礼部破例,若有要紧待办之事,可直交本阁或曾相处,呈至御前特批。龚尚书公务繁重,恐无闲暇,便与曾相着汝前来一问。”

    兰珏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卧房的床上。

    陈筹缩在小黑牢里,觉得自己的心沦落在一个更黑暗狭窄的地方。

    难道在做梦,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噩梦?

    那日,在客栈中,离绾向他道:“公子既要科举,就当用功读书,心无旁骛。这些时日,公子都没摸过书本,怎么能行?”

    张屏背对着他,微微躬身:“下官不知道。”

    次日清晨起身,兰珏头重身乏,不由多打了两个呵欠,正帮他理衣摆的小厮抬头看看他,站起来后小声道:“老爷,晚上让崔太医来一趟吧?”

    王勤常常说,最好是别让她外嫁,找个倒插门女婿在自家过罢了。

    王砚板脸道:“不害臊,深闺小姐哪能这样说话。”心里却越感有戏,正好安王妃做寿,便带着兰珏一同赴宴,假装吃多酒迷了路,误闯进女眷所在的内花园。

    侍卫长跟着搓手笑道:“正是,哪回不是他们刑部惹出的纰漏咱们大理寺替他们补上,都是大人厚道,否则就该放手让御史台参垮他们!”

    离绾仍道:“奴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离绾道:“那大人更不应该怀疑陈郎,若陈郎知道周承早就死了,何必撒这种谎,除了惹事上身,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近日公务繁重,请保重贵体。”

    沦落于风尘勾栏的绝艳之花,千金难买一笑,却因意外一瞥,情愿以身相许。

    这……

    “离绾!”陈筹大喝一声,“不要求他!我陈筹清清白白,无需求任何人来证实!就算当了冤死鬼,那也是我的命,与他人无干!”

    这些人都是出身寒微,苦读之后,科举入朝,与兰珏经历相近,话头易寻。兰珏素善辞令,言谈雅趣,偶有一两句讥讽,或一笑罢了,或调侃化之,甚是洒脱,便是不齿他的人亦觉得,这厮场面上着实无可挑剔,爬到这个位置,不是没有道理。

    离绾仍笑着望着他:“陈郎,自离绾初次见你时起,对你之心,从未变过。”

    张屏走到陈筹面前,一身县丞官服渗着寒意,双眉深锁,神色凝重,望着陈筹的目光很复杂。

    张屏道:“下官不知道。”

    兰珏道:“多谢王侍郎的好形容,兰某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行能至百里,饭可啖数斤。”

    兰珏道:“快请。请到居闲厅吧。”

    这……怎么可能!

    从兰珏卧房出来后,王砚站在廊下,思索这个问题。

    邓绪一笑:“好个口齿伶俐的女子。”

    陈筹道:“离绾,别喊了,这件事你莫参与,听我的话。”

    “张兄!张兄!”陈筹舌头都有点打结,“你、你可算来了!你快和他们说……”

    兰珏道:“刘大人这般自谦,兰某与另二十八位同年真要无地自容了。”

    王砚带着捕快们踏着夜色造访大理寺,大理寺衙门大门紧闭,黑灯瞎火。看门的小吏说,傍晚邓大人和其他诸位大人就各回各家了。

    火光摇曳,陈筹跌坐在地上,浑身关节咯咯作响。

    陈筹愣住,张屏的态度似乎有点冷漠,不太像他熟悉的那个张屏。

    大门突被撞开,寒风直灌,一群手拿兵刃的官差一拥而入,踹翻桌椅,臂粗锁链兜头套向陈筹和离绾。

    兰珏道:“张屏送来的东西,怎可能有毒。”

    兰珏摇头:“否,是‘生男’。那是个求子庙。”

    门外下属见他脸色不善,都不敢靠近,唯有孔郎中犹豫再三,凑了上去:“大人……”

    “本寺刚得到派去宜平的人飞鸽传来的消息,周承数日前便无故失踪,尸首被一樵夫在林中发现。沐天府亦传来消息,张屏正在高知府处,他从未给兰侍郎和你写过信。据仵作验尸所得结果,周承死于刀伤,且死在张屏动身去沐天府衙之前。你且告诉本寺,一个已经死了几天的人,怎么能带着一堆东西和张屏从没写过的书信,送到你家?”

    狱卒不耐烦道:“快吃吧,我们大理寺从来不办冤案。大人等着问你话哩!”

    兰徽趴在床沿,抓着被子抽噎:“爹爹……爹爹……”

    翌日,兰珏刚下早朝,便被一供事唤住,让他到文藻阁一行。

    曾尧亦笑道:“本相十分想看此书都会收哪些人进去,兰侍郎休要自谦,把自己漏了。”

    “从一开始,分给陈兄你的,就是这位夫人,另一人是考验。”

    “奴不知大人在说什么。”离绾仍是那副神情,那个回答。

    兰珏道:“名录正在拟中,最迟明日,便有奏章呈请。”

    众人不禁大笑。

    “……那信确实是张屏亲笔写的我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是不是亲笔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大人,学生真的是冤枉啊大人!”

    兰珏唤兰徽来看他功课,兰徽扒着他的膝盖道:“爹爹,你早点睡,徽儿不吵你。”

    头一低下,眼前地面一阵摇晃。

    陈筹下意识转动眼珠,视线却越不过张屏,就又停顿住,再张了张嘴。

    兰珏睁开双目,看向眼前此人。

    王砚皱眉看看他:“真没事?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

    这些官差,像是刑部的。

    一旁的兰珏的贴身小厮哽咽道:“小的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前几天,有人给老爷送了盒酥,老爷吃了两块。”

    云棠略做思量,颔首道:“甚好,立意新。”

    终于,又到了一间厅前,小厮先闪入内:“老爷,陈公子到了。”

    陈筹身体中蓦地激荡出一股力量,一把拨开张屏:“说实话当年那个村子的种种我从没信过,但是……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砚一想,兰珏挺合适,出身差了些,正好方便做倒插门。兰珏的脾气,也不会任由妹妹拿捏,说不定还能反过来磨磨妹妹的性子,他的相貌更是妹妹最喜欢的那一款。蕴绮还和他打听过:“哥,听说今年的新科探花长得很俊,俊得连状元都丢了。哥你是不是还认得他,哪天叫他来咱家看看?”

    邓绪微微挑眉:“尔常到街上去逛?”

    王砚眼珠泛红,一挥衣袖:“叫他们滚!有种就让邓绪亲自来抢!玉皇大帝过来这案子老子也不会让!守好各门和外墙,休让他等靠近一步!!!”

    张屏仍背对着陈筹,简短答道:“下官从未送过信和东西。”

    待在此处,只能徒然耗费精力,查出凶手,才是当务之急。

    离绾又抬起了眼眸,眼神仍是那般清澈宁静:“陈郎,你曾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多问。难道都是假的吗?”

    “你是读书人。”

    站起身,吩咐左右将陈筹和离绾分别押回牢房。

    陶周风曰案子十分重要,但各司部的协作亦十分重要。邓绪做事素来严谨,此案定是经过了皇上点头,且干系重大方才移交过去。便以此话题开始,延伸到朝廷各司部之间的配合与情谊,和了一大团稀泥。

    张屏道:“她之意为,嫁祸你杀人,用毒针扎死你,她再自尽,很幸福。”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我?”

    此时此刻,兰珏说出的这些话,他也不屑于理会,过耳未入心。

    离绾仍定定定定望着他,嘴角慢慢挂下一缕血丝。侍卫抢上一步,脸色大变。

    “大人,今儿就告假一天吧。”待兰珏出了宫墙,要上轿时,小厮一脸恳切道。

    离绾亦向他伸出手:“陈郎……离绾今生,只和你在一起……”

    兰珏一怔,一时没转过来弯儿,管事的立刻贴心地道:“是小的错了,如今该称柳大人了。就是柳小少爷,柳状元。”

    破庙,噩梦,客栈惊魂,全是有人安排?

    “吃吧,吃完跟我们走。”

    陈筹猛地向张屏扑去,四五个侍卫架住了他,邓绪挥手:“蒙上眼睛带下去,别让他再被这女子蛊惑。”

    寒风入廊,王砚感到衣袖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兰徽鼻头通红正攥着他的袖口。

    邓绪打断他:“后来怎么又不在宜平了?”

    邓绪道:“本寺额外问一句,你有几个朋友?”

    邓绪向陈筹道:“陈生,本寺劝你还是莫瞧她了。这女子受多年训练,惯会蛊惑人心,此时不过仍想操控你罢了。”

    “度太守年轻时,一个如夫人一般的女子装神弄鬼,假装与其意外邂逅。数年后,度太守再见那女子,却不曾想到,一无所有时委身于他的女子再度出现,是为了拿到州郡防守布置,卖给番邦。”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原则,王砚还是将兰珏府上的管事叫来问了问。

    陈筹懵懵地跟着小伙计上了楼,两个小伙计打开天字一号房门,将陈筹请入其内。华毡铺地,锦帷翠屏,满目奢华。陈筹只觉得毛孔滋滋地向外冒着汗。

    “刘大人,请尊驾至敝府,望莫嫌唐突。兰某觉得,刘大人应当很想看看兰某此时的模样。”

    “呜呜……老爷……”

    “此……此还是难以解释……”陈筹越发混乱,“依你所说,她们并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到我会认识兰大人,认识你,然后假冒你写信,让我送过去?”

    小厮的牙齿咯咯打架:“禀、禀王大人,那盒酥是、是张屏送给老爷的,老爷吃的时候还说,绝不可能有毒……”

    话说成这样,陈筹也不好推辞,待兰府的人走后,站在一堆东西中两眼发直。离绾从内屋出来,茫然道:“陈郎,这是怎么回事?”

    门打开,进来两个狱卒打扮的人,先放下一个提盒,从里面取出一碟白菜豆腐,一碟面筋烩丸子,一碗豆芽汤,一碗饭。

    尤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之前是有所缓和,但不知怎的,又厉害了起来……”

    居闲厅是兰府内院的小暖厅,平日兰珏和兰徽亦常在此起坐。姑父见内侄,如此正显得不见外。

    曾尧道:“嗳呦,这使不得。本相岂能入列?羞杀羞杀!”

    邓绪再问:“你觉得,陈生所言,属实否?”

    那人的眼神闪了闪,陈筹发现有戏,接着道:“我是他好友,他有些东西托我转呈给兰大人。”

    “你们知道,我会遇见离绾?”陈筹颤声,“你是说……我遇见离绾,是安排好的?”

    邓绪道:“尔这一党,还有多少人,速速招出,或可从轻发落。”

    “老爷,太医说一定会好的……”

    在大理寺坐牢都吃这么好啊。

    陈筹内心一阵愧恼,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白雪也刺目了起来,他攥紧离绾的手:“太冷了,回屋吧。”

    陈筹仍背着身:“张大人,这件事跟离绾没有半点关系,你应该清楚,伪造信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想栽赃你我或害兰大人。若你还念着一分半点往日的情谊,就别让这件事扯到她。”

    这个绝色少女就是柳羡的爱女。蕴绮因为和云相的千金抢着扑蝴蝶,拌了几句嘴,耽搁了。

    陈筹抬手替她拭去脸颊上沾的一点面粉,离绾嫣然一笑。

    陈筹叹了口气,真是穷惯了就消受不起富贵了。

    “你既然不认识,如何能证明,周承到你和陈筹姘居的住所送了东西?”

    陈筹不禁在心里道,兰侍郎到底捞了多少油水,这个府邸该有多大,光养这些下人得要多少钱!

    兰珏不禁微笑道:“这个张屏,倒是学会来事了。”

    兰珏刚开始倒没对柳羡之女怎样,但柳小姐因那一眼,便对兰珏情根深种,据说还女扮男装去找兰珏,执意非他不嫁,柳家门风一时成为笑谈,柳老头被气个半死。

    刘知荟笑:“兰大人见识广博,这些定比刘某清楚。不过刘某也帮你留意着。”

    刘知荟亦一笑:“兰大人抬杀,同科芝兰佼佼,刘某杂于其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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