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跋涉

线行走。

    夏晓薇跌倒。

    “小心！”沈默大喊一声，迅速将夏晓薇推向隧道边缘。

    “我没骗你，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按农历算，我的生日是八月初七，就应该是今天。”

    “没事儿，也许一会儿就能看到路过的山民，央求他们送我回仙水。我在那里等你，我现在这样子，真的会成为你的累赘。”

    “还得走多长时间？”沈默问。

    “再加两个字—哥哥，这两个字不能省。”

    月光如水，透过教堂的窗口。

    “哦，快到中秋节了。”

    老头甩了一个响鞭：“韭菜坪？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二百里，也许三四百里。山路弯过来绕过去的，谁能算得清？”

    “你行吗？”

    沈默看着足足有两个拳头大的土豆：“要两个。给你一块钱，不用找了。”

    暝色渐浓，山路深邃而幽远，树木崔嵬而神秘。一侧是高高的山，一侧是深深的涧。但闻水声潺潺，鸟鸣啾啾。

    “路过的山民？也许还有路过的野猪！起来，我背你！”沈默摘下背后的旅行包，套在脖颈上，背起夏晓薇。

    “知足吧！这还难走？当年柏格理牧师到石门坎时那才叫难走。”

    老头儿再次开唱，无非是弄出些讴哑嘲哳之声。

    夏晓薇发愁地看着两只旅行箱，这里不比城市，旅行箱显然成了累赘。

    大山深处，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火车站，几间淡蓝的房子，一个小小的站台。名字很美—仙水。

    浣衣女子看了看夏晓薇：“外乡来的吧？”

    突然，远处传来有节奏的轰鸣—是火车。火车驶入隧道，两道强烈的光柱照进来。

    马蹄声在暗夜里益发清脆而响亮。晃动的马灯则更像一团鬼火。柳墩儿奇怪的身姿活像是一具行走的僵尸。

    沈默将几条木凳拼在一起，摆放在屋子一角：“只能这样将就一晚了。”

    “当年石门坎真的那样有名？”

    两人一上车便弄了一身的炭灰，横竖已经脏了，反倒没了顾虑，索性就势坐在捆扎成束的木炭间。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当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夏晓薇闭着眼。

    沈默的手电打在灰白的墙壁上。墙壁上方画着一个十字架，几个不算工整的大字—苏科基督教教会。

    恨魏虎是内亲将我谋害，

    “一、四、七。昨天是赶场天。”女子答。

    马车停下，老头儿下车：“年轻人，你们也下来吧！我到地方了。”

    “什么脏不脏的？有车就比没车强，谢谢您了！晓薇，上车！”沈默说着，先自己跳上车，转身伸手拉夏晓薇。

    “我真的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让报警！”夏晓薇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他？就他那两条腿，比马的四条腿都能跑！”老头扬鞭。

    “山野村夫，姓名贱，不值一提。你们去吧，我也该忙了，还得喂马。”说完，老头径自去忙。

    夏晓薇依附在沈默背上，脸颊贴在沈默肩头，贪婪而满足。

    置身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正是一切恐惧的来源。

    听了老头儿的话，二人有些动容。沈默问：“大伯，韭菜坪离这儿很近吗？”

    夏晓薇紧紧握住沈默的手。

    沈默呆住。

    “够了，你已经背我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夏晓薇轻松地活动着自己的双脚。

    隧道里漆黑一团，像是浓浓的暗夜，但比暗夜更让人恐惧。空气也是潮乎乎的。夏晓薇紧紧握着沈默的手，两个人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缓慢地行进。

    老头儿一脸茫然：“年轻人，我们见过面？”

    “去石门坎怎么走？”沈默问一个在站台上卖烤土豆的山民。

    沈默环视雨后的群山：“那可不行，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

    沈默和夏晓薇各自拿着一只硕大的烤土豆，边走边吃。这里的土豆的确很好吃，松软，酥香，微甜。

    沈默跳下车，再把夏晓薇接下来。眼前这座茅草房离前面的村寨似乎还很远。

    月光下，远处的林间透出些许灯光。

    夏晓薇闭上眼睛：“就小小的一下。”

    一个老者最后一个踱出教堂：“别唱了，弥撒已经散了，你也该歇了吧。”老者的声音并不大，语调非常平和，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苦害我薛平贵所为何来？”

    树丛中有鸟儿惊起。

    那片灯光越来越近。

    “柳墩儿怎么不上车？”夏晓薇问。

    老头儿说：“我和傻子就在这儿过夜了，这是没人住的废屋，不花钱的。你们沿着山路一直走，没多远就是教堂了。现在这个点儿，弥撒应该还没散。你们去教堂住吧，那儿干净些。”

    女孩儿抬手一指：“前面右拐，沿新开的山路走。”

    老头儿也乐了：“小伙子，不怕你笑话。我是真不会唱歌，不管是多好听的歌，让我这一唱准跑调儿。不是我老汉脸皮厚，总走这荒山野岭的，闷得慌。胡乱唱上一唱，心里敞亮些。”

    “从国外寄到石门坎的邮件只写中国石门坎五个字就能收到。你说算不算有名？”

    “一块钱四个。我烤的洋芋在这里是很有名的哩，保你吃一次想两次！”

    “隧道里面太危险，我们要尽快走出去。”沈默说道。

    “是啊，从贵阳来的。”沈默也蹲在溪边，双手捧了溪水往脸上撩。

    铁路线在山里蜿蜒，望不到头。

    沈默和夏晓薇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

    “送炭的车？在哪？我过去问问。”

    夏晓薇笑而不语。

    浣衣女子的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传来，伴着清脆的铃声。

    夏晓薇讶然：“没车？没车怎么走？”

    山民摆摆手：“没车。”

    夏晓薇坐在地上揉脚，脸上是很痛的表情。

    十几分钟之后，火车终于驶出隧道。

    夏晓薇依然在颤抖，心有余悸。

    “就不！我偏叫，我愿叫！爱谁谁！考拉考拉考拉考拉考拉考拉……”

    “老人家，我们乘坐过同一次火车。想想，山东，聊城。”沈默回身一指傻子，“他叫柳墩儿，是您的外甥。”

    夕阳，远山，一辆马车，四个奇怪的人。

    “嗨……老乡，去不去石门坎？”夏晓薇招手。

    “是怪歌何，石门坎就要到了。”老头儿说。

    “这么远来卖炭岂不是很辛苦？”

    老头手拿一样东西晃了晃—那是一盏马灯：“天黑了，点灯。”老头儿点亮马灯，挂在车辕上。

    沈默蹲下，挽起夏晓薇的裤脚，在踝骨处揉搓：“疼得厉害吗？”

    车把式高声答道：“去石门坎。”

    “三个小时，也许两个，看你们自己走的快慢了。”

    夏晓薇跑到溪边洗脸：“大姐，去石门坎在哪儿上车？”

    “你的脚？”

    “你们为什么不去住教堂呢？”夏晓薇问。

    沈默抬腕看表，夜光表盘上的时间是21时9分。

    浣衣女子想了想说：“刚才我看到送炭的车进了寨子，他们可能去石门坎。一会你们去问问。”

    火车呼啸而过，车轮和道轨巨大的摩擦声在隧道中回响，震耳欲聋。脚下的大地在震颤，身边的石壁在震颤。恐惧淹没了一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默断然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简陋的教堂。就像送炭老头儿说的那样—两间茅草房。只不过看上去比一般的民房更为高大一些而已。

    “老伯，坐了您一路车，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您贵姓？”沈默问。

    “什么日子赶场？”沈默问。

    “小伙子，你不怕我把狼招来？”老头调侃道。

    沈默对夏晓薇说：“这下麻烦了，要等到国庆节那天才有去石门坎的汽车。”

    夏晓薇也认出了这一老一少，讶然道：“这……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