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很少有人会喜欢

都避嫌，哭起来也没脸，怎么发表？天天生生憋出内伤。

    “哪里不对劲？”

    早前说了，这孩子特省心，除非你把他弄脏了。

    拿到离婚证的时候，小五和208全体成员留影纪念，面对生活的伤痛报之以微笑，伤痛总会愈合，可是勇敢的微笑却只有一次。

    碰到这样屎尿一气的孩子，你能拿他咋办。

    阮宁又拍了一张法学院门前的一块青石板，因为经年累月的雨水冲打而洼了下去，青石的边角还用红印泥楷书刻着“63级全体法学院生贺校九十年华诞”。

    六个人中间的宋延在思考一个问题。

    东东根本无话可说，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浑蛋，是个操蛋的玩意儿，姑娘把最好的十年给了他，而他就是这样回报最爱的人的。

    俞迟也用语音：“一般般。”

    这玩意儿是他最近最爱的玩具。

    骂人跳脚是世上最不驯的言行，身为中国人孔圣书传，这辈子那么耐心地听你骂天骂地骂自己，低头看表，凌展三点。除了对你，谁敢能响老子睡眠通通滚蛋。

    阮宁心塞。当初俩人因为父母不同意分手闹崩，东东基于报复的心态和别人扯证，对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姑娘，硬是欢欢喜喜接了东东的茬，小五楼着她，哭得隐形眼镜都掉了，闭着一只眼，带着阮宁杀到了东东家。

    “东东怎么瞧着不可爱了呢？”

    人生的多姿多彩不是为了成为酷毙炫的非主法姐姐，而是为了有一天成为满脸皱纹的阿姨时，还能紧紧依偎着喝一杯咖啡说男人的坏话。

    “孔东东，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小五却问他：“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阮宁笑了，莫名想起小五狂妄地挑眉跷腿坐在桌子上护着她睥睨众生的模样。

    阮宁回得很短，却说完了想说的话：“你爱他的时候，他值得你爱，其他人通通闭上鸟嘴，包括我：你不爱他的时候，他就是不值得你爱。爱得这么及时，不爱也这么及时，谁有你聪明可爱？”

    穿着睡衣一脸油腻的六个女人是脏还是脏啊。

    真女神也。

    小五说，“都怪你当初不劝我跟他分手。”

    毕竟世人欣赏的是敢爱敢恨的姑娘，敢爱不敢恨，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然而这哭声依旧持续了一个钟头，直到他妈求饶的声音变低变哑，宋延才慢慢抽泣着睡着。

    什么真相蒙蔽了你的眼，看了大半本书，这是我最亲爱的同学。

    当了妈，许多事不由自主。一包尿不湿三套换洗衣服是必备的，棉签、纱布、护肤霜、三合沐浴露等随便塞一塞，噢，对了，还有最重要的口粮奶粉和米粉，满满大书包外带手提袋。

    阮宁对着小五认尿：“对，都怪我都怪我。”

    宋延小朋友掀开遗传自他娘的大眼睛，带着笑和满意，乖乖坐在阮宁腿上玩曼哈顿球。

    为她说：“你如果真爱我，等你老了，掉了满口牙，跳不动广场舞，为我著书立说时，别忘了隐去我的真名。”

    阮宁爹毛了，一摔带屎的尿不湿，对着微信就吼：“你哭啥哭，有就去抓奸，没有就闭嘴！”

    阮宁大概有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到站时，星月依稀。

    二十八岁的老女人们陆续嫁人生子，有了家想要坐到起哪一杯啤酒都成为奢侈，时八卦围绕着尿不湿都能刷几百条。思及人生三恨，鲫鱼平有刺，海棠无香，红楼未结，犹觉不足，尚少一恨，人间相阻，再难见同是家人的你我。

    东东说：“你别闹了。”

    站台外，栅栏前，泪眼惺忪和睡眼惺忪的，是没有化妆的齐齐整整的五个人。

    尿不湿上的屎点点一个飞跃，到了阮宁手上、宋延白|嫩的小脸蛋上。

    小五嫣然一笑。

    是谁，也不会是阮宁，对不对？

    阮宁作为旁观者看得都如同针扎，心说，都这样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刚想劝两句，转眼瞧着小五，那些话全咽回到了肚子里。

    看着看着，就像回到了十年前。

    俞迟发了个问号。

    东东有点烦躁：“你问这个千吗！好不好看的，老夫老妻有意义吗？你不就觉得张溪没你长得好吗，不就觉得我瞎吗，我就是一时犯了错，哪有男人不犯错的，你问问你这些姐妹，她们老公就都是一心一意没有外心的吗？男人都是这样的！就算你跟我离婚，再找也还是这样。”

    没两分钟，娃表情不对，脸一红，舒服地叹了口气，阮宁觉得腿一热。

    “东东……以前很可爱吗？”

    阮宁丢下手提包，站在她们面前，歪头看着她们。

    阮宁随手拍了身后的风景，“三堂书院”四个字清晰而带古意，这是民国时的建筑。书院旁边露出一角黑白琴键形状的建筑，却是现代的。俞迟许久未见母校，眼底也有淡淡的怀念。

    俞迟了悟：“你是为了找人？你为了看谁？”

    齐蔓发微信，说抓到了，东东和那女的开房去了，小五关联了他的手机，通过手机定位找到的。那破宾馆七拐八拐弯来绕去真难找，田恬的车也差点被交警贴了条，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宾馆，前台不帮忙，愣说没这人，小五给东东打电话，东东没接，可没两分钟，那女的出来了，急匆匆地就要走，田恬捞住她，甩了一巴掌，东东这会儿出来了，要和田恬拼命。

    小五蔫蔫的，说：“三观不合，日子不好过，俩人都是暴脾，什么事都能干架。想回娘家又没脸，自己选的男人怎么样都要接着。”

    “钢铁侠”和齐蔓等人离得比较近，已经赶到小五身边，说她正在哭。

    “东东怎么不对劲？”

    阮宁发微信：“你看这个地点，是我当年的根据地。”

    他问她：“带着儿子叛逃了？”

    阮宁吓得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来，拖拉机一样的哭声就来了。

    远赴千里、拖家带口、马不停蹄、没有原则的宠爱是生怕你一不留神像青春电影里的女二号一样割了腕、跳了楼、溺了海、打胎死翘翘，想想都觉得恨、都觉得生气，谁活着当自己的女主角就是要为了像个孤独的千年王八一样了。要活也请一起活着，不为了荡气回肠虐人千里之外而非要成为悲剧，拜托你细水长流地活着，哪怕偶尔阴天下雨也没有关系，我慢吞吞的小龟盖，帮你挡着。

    宋延刚睡醒，被阮宁单手抱着，乖乖趴在妈妈肩头。

    还是江南好啊，尚有花还红，绿叶成连理。

    齐蔓冷笑：“你奔向新世纪的速度有点慢，那点奇怪的糟粕是谁硬塞给你的？”

    咧着嘴的俩人站在秋色灿烂的江南里。

    他试图冷静下来，心里却越发羞愤，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说：“你长得不好，我怎么会选你，你比张溪强多了。”

    阮宁的声音很清晰，她说：“要点脸吧，孔东东。”

    我们的第一课是在上铺下铺里学会爱彼此。

    “很少人会喜欢的好看。”

    阮宁小心翼翼地把宋延放到了床铺内侧，看着小娃娃睡成小青蛙的姿势，微微笑了，转过身，拿着手机，她想总算可以趁他睡着，少做一会儿妈妈。

    阮宁上手一摸，把儿子的小眼泪擦了擦。

    东东正跟朋友喝大酒，借酒消愁，看见小五，来一句：“你走吧。”

    “阮宁同学只有微末的姿色，上帝可以做证。因此，很少有人会喜欢，很少有人会觉得你灿若明珠玫瑰，很少有人会看到你的眼睛就心里慌乱，很少有人怕失去你而不得不跋山涉水，很少有人把生命过成一条弯又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只为赶上你的直线，很少有人觉得只有你不是得不到不娶也没关系的姑娘，很少有人本分地喜欢你二十年又安分地准备爱你一辈子，很少有人要不到你就不罢休，希望你注意，只有这一次的很少是得不到也没关系，之前的所有很少都是没有你不可以。因为很少有人对你毫无要求，对自己却苛刻至极。这样的人很少很少，少到难以估计。但只有我知道，少的尽头是有而非无，原因简单，因我就在，很少之一。”

    这块石头有些来历。据说当年一帮学法学的老头老太太，扛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来庆祝学校九十岁生日，搞得当年的法学院马院长脸都绿了，颇怀疑他们是从路上捡的。一块破石头，收还是不收，不收老头心脏病犯了咋整，可收了寒酸不，其他学院送的“千里河山万里海”的屏风还依稀发亮，这个石头会不会因此成为建校九十年最闪亮的笑话。老太太们看着院长为难，说：“小马小马你别怕，只管放到家门前，丢了人算我的。”

    在你和五姐结婚的前一晚，你打电话告诉我，你说谢谢我啊，谢谢一直没有放车，如果连我也放弃了，小五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说：“蔓蔓，你把我下一条语音，对着他的脸播。”

    大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阮宁得闲发微信，说：“我高度怀疑俞迟暗恋我。”

    这次一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上了卧铺就睡，睡醒就吃，吃完就尿，隔壁铺的老奶奶看着宋延换下的沉甸甸的尿不湿直笑：“哟，真是个能吃的小伙子呢。”

    快十一月了，雪越下越大，俞迟埋雪坑里好几天了，手机也早已没收关机，这任务执行得颇让人有些焦灼。阮宁显然不能指望丈夫带孩子了，而宋延又黏阮宁，阮宁索性给阿姨放了一周假，自己买了张火车票，带着宋延就预备出发了。

    毕竟，只有费小费才能配得上俞迟，毕竟满园子父亲还在的将门千金才能配得上俞迟，对不对？

    过了两天，小五说东东出轨了，出轨对象是他之前要扯证没扯成的姑娘，但她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