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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退学显然不是暂时的。低年级主任布鲁尼先生给我三个月时间,改正我的“不良习惯”。我这些不良习惯韦戴尔先生很容易就发现了,因为我并没怎么设法掩饰,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们严重到应受责罚的地步。我一直生活在(如果这称得上生活的话)前面已描述过的半沉睡和愚拙状态。

    前天晚上父母举行晚宴,吃餐后点心时,我往口袋里塞满了糖果。这天上午,韦戴尔先生在认真地讲课,我却在座位上津津有味地吃糖衣杏仁。

    突然我听到叫我:

    “纪德!你好像满脸通红了?上来给我说两个词。”

    我脸红得更厉害了,踏着四级台阶走向讲台,同学们都在冷笑。

    我并不试图否认。听到韦戴尔先生俯身低声向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半死不活地回到座位上,但脑子里丝毫没有考虑这次回答问题会有什么后果。韦戴尔先生在向我提问题之前,不是许诺什么也不会讲吗?

    尽管这样,当天晚上家父收到级主任的一封信,请我父亲在三个月之内再也不要送我去上学。

    品行端正,习惯良好,是阿尔萨斯中学特有的校风,也是这所学校声名所在。布鲁尼先生做出这个决定丝毫不出人意外。不过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对那封信及其粗暴的处理还是感到愤怒。在我面前,父亲自然掩盖了愤怒,而流露出担忧。他和母亲经过严肃的讨论,决定带我去看医生。

    那时我父母的医生不是别人,而是布鲁阿代尔大夫,他很快将作为法医享有很高的权威。我想母亲对这次带我就医所抱的希望,除了医生的一些忠告以外,还有某种精神上的效果。布鲁阿代尔与母亲单独谈了一会儿,在母亲退出来的时候叫我进他的诊室。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提高声音说道,“今天吗,孩子,我既不需要对你进行检查,也不需要对你进行盘问。但是,过一段时间如果你母亲觉得必须再带你来,就是说你没有幡然改过,那么(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很可怕),我们就不得不动用这些器械。这些是专门用来给你这样的小男孩做手术的!”他说着伸手指一指他的座位后面一套图阿雷格式的铁尖刀,紧蹙的浓眉下转来转去的一双眼睛一直盯住我。

    这意图太明显,我不可能把这种威胁当真。但是母亲的忧心忡忡和她的呵斥,还有父亲默默的犯愁,使本来受到那张退学通知书相当大震动的我,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得以振拔。母亲要我做出保证,安娜则想方设法让我开心。万国博览会即将开幕,我们常常去栅栏外观看准备工作。

    三个月后,我重新出现在学校的课堂里。我已经改过,至少力所能及的事都大致做到了。可是,不久我得了麻疹,把身体搞得相当虚弱。于是,父母决定让我第二年留一级,因为我无甚长进。不等假期开始,他们就把我带到拉洛克。

    一九〇〇年我不得不卖掉拉洛克时,把遗憾深藏心底,凭的是胆气,是对未来的信心,这种信心是靠对过去无济于事的憎恶支撑的,其中勉强掺和了一些理论,用如今的话来说即未来主义。老实讲,我的遗憾当时还不如后来那样强烈。这倒不是因为这地方的回忆显得更美了,我曾有机会重新见到这地方,而是因为旅行多了,能够更好地欣赏那条小峡谷外在的魅力;在充满过多欲望的年龄,我更多的是感到它逼仄。

    过分高大的树木上面那过分狭窄的天空

    詹姆斯在一首于此地创作的哀歌中这样写道。

    我在《背德者》里面所描写的就是这条山谷和我们那座房子。这个地方不仅仅给我提供了一个背景。在那本书里,我从头至尾追求的是深刻的逼真,但现在要谈的不是这个。

    那座房子是我祖父母买的。门上一块黑色大理石牌子上有这样一段铭文:

    由高贵的庄园主弗朗西斯科·拉贝·德·洛克建于一五七七年

    被骚乱的群众毁于一七九二年

    由建造者的后嗣高贵的庄园主彼埃尔·埃利·马利亚重建于一八〇三年

    这段拉丁文我完全照抄,意思理解得丝毫不走样。

    尽管如此,但主体住宅楼的建筑显而易见新得多,不过除了覆外墙的紫藤,别无吸引人之处。相反,做厨房的那座楼及其暗道,虽然规模小得多,却十分别致,按照当时的风格,砖墙和石块带层相互交错,十分美观。整个建筑由相当宽和相当深的护城河环绕,水是由河里引来的,因此是活水。引水溪两边生长着开花的勿忘草,溪床的落差则形成瀑布。安娜的卧室位于瀑布旁边,所以她称之为“我的瀑布”。一切东西都属于懂得享受其乐趣的人。

    瀑布的响声、河水的絮语,与一泓小小清泉不歇的汩汩声,相互交融。那泓小小的清泉从小岛外侧涌出,被引到暗道对面。用人们汲取泉水做饭,那泉水凛冽,夏天盛在玻璃瓶里,瓶子外面会凝结一层水汽。

    住宅四周不断有许多燕子飞来飞去。它们的泥巢筑在屋檐下,有的筑在窗洞里,因此可以观察它们孵卵。我每每想起拉洛克,便仿佛首先听见燕子的呢喃,看见飞翔的燕子划破蓝天。我经常在别的地方看到燕子,但从没听到过拉洛克这样的呢喃燕语。有时它们飞得很高,你目送着它们,不免感到头晕目眩。这是天气晴好时的情景。天气变坏,气压降低时,它们就飞得很低。安娜告诉我,小昆虫也像燕子一样,随着气压的不同而飞得或高或低。有时燕子会低低贴近水面飞,它们的翅膀会猛地剪开水面。

    “要来暴风雨了。”每当这时母亲和安娜总是说。

    突然,小溪、清泉和瀑布潮润的声音里增添了雨声;雨点落在护城河的水面,发出银色的噗噜声。我双肘支在窗台上,观看千万个小圆圈没完没了地形成、扩大、叠合、消失,有时中间冒出一个大水泡,但转瞬破裂。

    当外祖父母来到这座庄园时,那时需要穿过草地、树林子和佃户们的院子,才能到达里面。外祖父和他的邻居纪佐先生组织修了一条公路。这条公路起自拉布瓦西埃,在利西瓯与通向冈城的公路相接,先通到国务大臣退隐的黎歇谷,然后通到拉洛克。当公路把拉洛克与世界其余部分连结起来,我家开始住在这里时,外祖父又用砖头在护城河上建了一座桥,取代原来的小吊桥。那座小吊桥维修起来很费钱,而且再也没有谁把它吊起来。

    对一个孩子来讲,住在一个岛上,一个小小的岛上,是挺开心的,而且他只要愿意,还可以随时溜出小岛。一道类似女墙的砖墙环绕整个小岛,刚好把每座建筑物的两头连接起来。厚厚的围墙里面覆盖着常春藤,墙顶相当宽,小心点可在上面踱步,但想在上面垂钓,鱼儿看得太清楚,便只好俯身墙头垂钓。探身看墙外侧,上面点缀着墙草,如败酱草、草莓、虎耳草,有的地方甚至有小灌木。妈妈讨厌那些灌木,因为它们损坏围墙,但安娜说服她不要把它们砍掉,因为灌木上栖息着一只山雀。

    住宅前面,在暗道与厨房之间有个院子,这样目光可以越过护城河边的女墙和外边的花园,眺望整个峡谷。两边的山如果更高些,峡谷会显得更狭窄。右边山坡上有一条公路,通向康布勒梅和雷奥帕蒂,然后通到海边。这地区的草地边缘,都有延伸不断的篱笆。一道这样的篱笆会把公路几乎完全挡住,在下面看不见,而在公路上只能通过偶尔的缺口如木栅,才能望见拉洛克。木栅隔断绵延的篱笆,是草地的通道。绿草如茵的缓坡一直伸展到河边。草地上散布着蓊郁的树丛,为安静啮草的牛群提供荫凉,路边或河边也有一棵孤立的树。整条峡谷看去像公园一样可爱宜人。

    岛内的空间我称为院子,因为找不到别的名称。这里那里散布着一些砾石。在餐厅和客厅前面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有老鹳草、倒挂金钟和矮蔷薇形成的花坛。房后有一小片三角形的草地,中间耸立着一棵洋槐,比楼房高出许多。夏季晴好的日子,我们通常聚在这棵岛内唯一的树下。

    只有朝下游,即朝房子前面的方向才望得远。只有这个方向,在两条小河交汇处,峡谷才豁然开朗。两条小河,一条穿过森林来自黎歇谷,另一条穿过草地来自两公里外的拉洛克村。护城河另一侧黎歇谷方向,在相当陡的山坡上有块草地,我们称为“鲁洛”。父亲过世几年之后,母亲让这片草地与花园连成一片,又叫人在草地上种了几丛树,并且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又在草地上开了两条小径。两条小径呈巧妙的弧形,蜿蜒而上,直通到进入树林的小木栅。迈进小木栅,就立刻进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我感到自己都有点心跳。树林子俯临小山,伸展得相当宽广,与黎歇谷林子毗连。父亲在世时,树林里罕有小径,很难进去,那时我觉得它更加广阔。有一天母亲准许我冒险进入树林的时候,拿出土地册,指给我看我们的树林到什么地方为止,再过去又是草地和庄稼地了,这令我感到十分遗憾。在这之前我想象树林子那边是什么,现在不大记得了,也许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象。如果我想象过,我倒是希望在我的想象中是别的什么东西。知道树林子有多宽,知道了它的界限,它在我心目中的吸引力也就减弱了。因为在我那种年龄,感兴趣的是冒险而不是把事物弄明白,希望到处遇到的都是未知事物。

    当然,我在拉洛克做的主要事情,不是探险,而是钓鱼。唔,钓鱼这种体育运动,被不公正地贬低了。只有对钓鱼一窍不通之辈或者笨蛋,才轻视钓鱼。因为对钓鱼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后来打猎对我就没有多少吸引力了。打猎吗,至少在我们这地方,不需要多么灵巧,大概只要善于瞄准就够了。而钓鳟鱼却需要那样灵巧,那样机智!我家老看林人的侄儿泰奥多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了我如何组装钓竿,如何挂诱饵。在所有鱼当中,鳟鱼最贪吃,但也最多疑。自然,我钓鱼时既不用浮子,也不用沉子,根本不把这些愚蠢的玩意儿放在眼里,它们只会把鱼吓跑。相反,我使用佛罗伦萨钓鱼丝,那是蚕吐出的丝抽成的,呈淡淡的蓝色,其优点是放在水里几乎看不见,而且坚韧性很突出,护城河里与三文鱼一样重的鳟鱼,根本拉不断它。我更喜欢到河里去垂钓。河里的鳟鱼肉质更细,尤其是更野性,就是说钓起来更好玩。母亲觉得这种娱乐体育锻炼的成分太少,看到我兴趣如此强烈,心里不无遗憾。所以我对人们给钓鱼背上呆板体育运动的名声表示抗议。钓鱼通常需要完全静止。在大河里或死水里钓那些潜伏不动的鱼,的确如此。但是,像我这样在小河里钓鳟鱼,必须准确地去它们经常游弋、很少离开的地方下钓。鳟鱼一发现诱饵,就会贪婪地猛扑上来。如果它不马上扑上来,那就意味着除鱼饵之外,它还看见了别的什么东西,一段钓丝、一片诱饵碎渣、一段马尾丝、钓鱼者的影子,等等,或者听到了钓鱼者走近的声音。这时就没有必要等待下去,越等待,越糟糕,不如过一会儿再来,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以爬行的方式悄悄地溜过去,身子蜷缩在草丛里,尽可能远地将钓钩甩过去,只要不被灌木枝、榛树枝和柳树枝挂住就成。这类树河边几乎无处不有,只有生长着高大的柳叶菜和圣安托瓦月桂树的河岸边,才没有这类树。万一钓丝或鱼钩倒霉地给挂住了,那就要个把钟头才解得开,更不消说鱼儿吓得无影无踪了。

    在拉洛克有许多客房,但总空着,原因是父亲与鲁昂社交界交往甚少,而他巴黎的同事们各自都有家庭和生活习惯……关于客人,我记得的只有格鲁尔先生。我想他头一回来拉洛克,是我被退学后的翌年夏天。家父过世之后,他还来过两三次。我怀疑,母亲既已守寡,还继续接待他,是否觉得是做一件相当大胆的事,尽管每次时间相当短。我家的社会地位是十足的资产阶级,而格鲁尔先生完全称得上波希米亚人,但终归算个艺术家。就是说,他根本不属于“我们这个界别”,而是一位音乐家,作曲家,是其他更著名的音乐家的朋友,例如他经常去巴黎看望古诺和斯蒂芬·埃勒。格鲁尔先生住在鲁昂,而且在圣伍昂教堂掌管刚刚由卡瓦耶·柯尔提供的大管风琴。他很拥护教权主义,受到教权的保护,在最优裕、最具正统观念的家庭里拥有一些学生,尤其在我家享有很高的威望,如果不是得到完全尊重的话。他的侧影刚毅有力,容貌相当英俊,头发又黑又浓,鬈曲得厉害,胡子修剪得呈方形,沉思的目光会突然流出狂热,嗓音悦耳圆润但并不真正柔和,手势温文尔雅但又专横霸道。他的一切言论和行为都显示出难以言状的自私和盛气凌人。他的一双手特别漂亮,既柔软又有力。他一在钢琴前坐下来,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活力,使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弹奏钢琴,像一位管风琴演奏者,而不像钢琴演奏者,有时显得缺乏灵感,但弹行板,尤其是莫扎特的乐曲,弹得出神入化。他公开表示非常热爱莫扎特,常常笑着说:

    “快板我不敢说,不过慢节奏的演奏,我赶得上鲁宾斯坦(1)。”

    他说这话时口气那样天真,大家都不觉得他在吹牛。鲁宾斯坦我记得清楚。事实上,我想无论是鲁宾斯坦,还是世界上其他什么人,演奏莫扎特的C小调幻想曲或贝多芬一首舒缓的协奏曲之类,都不可能演奏得更加悲怆而高雅,更加热烈,更富诗意,更加雄壮,更加庄严。后来有许多理由使我对他感到恼火:他指责巴赫的赋格曲平淡无奇拖沓冗长;他喜欢高雅音乐,却对庸俗音乐没有足够的厌恶;他与他的朋友古诺一样,对塞扎尔·弗兰克(2)抱着固执、可怕的轻视态度,等等,不一而足。在我开始涉足音乐界的时候,塞扎尔·弗兰克在我心目中,不啻是了不起的大师、先知、魔法师。每天晚饭后,他都演奏奏鸣曲、歌剧、交响曲,令我心醉神迷。平时在作息时间问题上,妈妈没有商量的余地,总是到点就催促我去睡觉,这时却允许我打破作息时间,迟去睡觉。

    我不敢奢谈自己早熟,我对这些音乐会的强烈兴趣,主要而且几乎仅仅是在家父过世两三年后,格鲁尔先生最后几次来访期间才产生的。在此期间,母亲遵照格鲁尔先生的意见,带我参加了许多音乐会,而我为了表示自己受益匪浅,成天哼或吹一些交响曲片断。于是,格鲁尔先生着手对我进行教育,教我弹钢琴。他对自己所教的每首曲子,都要编造出一套连贯的情节,以衬托、解释这首曲子,使之变得生动。这样便一切成了对话或故事。这种方法虽然有点造作,但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讲,我想并不坏,当然如果所编出的故事不太愚蠢或者不太离谱的话。应该考虑到我当时还不满十二岁。

    中午过后,格鲁尔先生作曲。安娜受过记录口授曲谱的训练,有时给他当秘书。他求助于安娜,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开始减弱的视力,另一方面,按照母亲的说法,是出于表现专横的需要。安娜倒是乐意为他效劳,上午陪他出去散步,当他感到热时就帮他拿大衣,撑开一把小伞擎在他面前,以防阳光刺激他的眼睛。母亲对这种殷勤表示抗议,对格鲁尔先生毫无顾忌挺生气,声称要使他为这种诱惑付出代价。可是,她自己也免不了受这种诱惑,为此她说了许多不痛不痒的讽刺挖苦的话,企图伤害他,然而不够尖刻,击不中要害,反而使格鲁尔感到开心。在格鲁尔几乎双目失明之后,很长时间,母亲像许多人一样,还怀疑他是否真的越来越瞎,说格鲁尔至少是装瞎,实际上瞎得“并不那么厉害”。她认为格鲁尔溜须拍马,投机钻营,诡计多端,唯利是图,冷酷无情。这些格鲁尔都有一点吧,但他是一位音乐家。有时在餐桌上,他那眼镜片后面半模糊不清的目光,会突然变得涣散,一双有力的手像按琴键似的,在桌面上动来动去,直到有人对他说话,他才猛地清醒过来,说:

    “哦,对不起!我在琢磨E音。”

    我的表兄阿尔贝·德马勒斯特————对他我已经抱有非常强烈的好感,虽然他比我大二十岁————与他关系特别密切,称他格鲁尔老爹。阿尔贝是家里唯一的艺术家,酷爱音乐,本人钢琴也弹得挺好听。音乐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在其他方面他们都是对立的。格鲁尔的每一个特点,在阿尔贝的性格中都可以找到一个相反的突出特点。后者非常正直、坦诚,前者则非常奸诈、虚伪;后者非常慷慨,前者则非常贪婪……其他所有方面都是这样。不过,阿尔贝因为心眼好和不守纪律,不会为人处事。他很少关心自己的利益,所做的事情往往会变得对自己不利,在家里谁也不真正把他当回事。格鲁尔先生总叫他“这个大个子贝”,语气中带有保护者的宽容,同时流露出些许怜悯。阿尔贝欣赏格鲁尔的才华,对其人则充满蔑视。后来他告诉我,有一次他撞见格鲁尔拥抱安娜。当时他出于对安娜的尊重,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等到单独与格鲁尔在一起时,便质问他:

    “刚才你色胆包天干什么来着?”

    这事儿发生在克罗斯纳街客厅里。阿尔贝身体高大又很强壮,把大师推得紧贴墙壁。大师结结巴巴说道:

    “这大个子贝真蠢!你知道我是开玩笑。”

    “混蛋!”阿尔贝嚷道,“我也用这种方式来和你开开玩笑,我……”

    “我当时气得要命,”他补充说,“他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肯定掐死他。”

    大概是在我被退学那年暑期归来后,阿尔贝·德马勒斯特开始注意我了。他在我身上觉察出什么引起他好感的东西呢?这我不得而知。但我对他的这种注意大概怀有感激之心,尤其因为我觉得自己恰恰不值得注意。我立刻努力使自己稍许相称点儿。好感能唤醒人身上许多沉睡的优点。我常常让自己相信,最卑劣的坏蛋,是当初没有得到亲切微笑的人。仅仅父母的微笑还不够。这大概令人奇怪,但事实是,我立刻变得对阿尔贝的赞成或反对态度比对父母的赞成或反对态度敏感多了。

    我清楚记得,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晚饭后他把我拉到一旁,走到父亲书房的一个角落里。当时父母正与德马勒斯特舅妈和安娜在打牌。他开始悄声对我说,他看不出我在生活中除关心自己还关心别的什么东西;这是自私者的特点,我给他的整个印象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阿尔贝绝不是一个好批评别人的人。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放肆、任性、非常幽默、非常快乐的人。他的批评不含任何敌意,相反我觉得正是出于好感,他的批评才那样激烈。从来没有谁对我这样说话。阿尔贝的话句句钻进了我心里,钻得那样深,他显然也没想到,我自己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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