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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拉心情舒畅的时候,就展示着那极具特色的脚和喙,在大鸟笼里爬来爬去,身子倒挂在笼子顶上。

    “我乖乖地等。”当它用女孩子温柔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形态与声音反差太大,让我忍俊不禁。

    我喜欢罗拉,总想着它,亲自给它喂食。饼干啦,苹果啦,香蕉啦,甜纳豆啦,这些它都爱吃。在喂食的过程中,我新发现罗拉的一个习惯:当我手里拿着食物的时候,即使它嘴里已经叼着食物,也会扔掉,要吃我手里的东西。我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它,它吃完以后,再下到笼底,开始吃刚才自己扔掉的食物————我想,以前的主人在罗拉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就把新的食物递给它。这显然是孩子的做法,而且大概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三个孩子围着鸟笼,争先恐后地给它喂食。

    “啊,还有。”

    “啊,也掉在那儿了。”

    这些话一定是在小主人们给它喂食的时候学会的。

    罗拉的话语中,除了“罗拉啊”外,几乎没有一句是强迫它学会的,所以它的语调显得自由活泼。正因如此,才给了我们广阔的想象空间,让我们能轻易联想到它是在怎样的场景下学会这些话的。

    “小————包————包。”

    这的确是咿呀学语阶段的幼童的语调,大概说的是“小宝宝”的意思。这一定是“小宝宝”在“母亲”的怀里来到罗拉旁边,咿呀咿呀重复着“小————包————包”。

    罗拉在清晨和下午三点左右心情最好,说话最多。这是孩子们出门去学校或幼儿园以及回家的时间(其实所有的鸟儿在早晨和下午都喜欢鸣啭)。另外,晚上九十点左右,如果有人上楼,罗拉一听见脚步声,就经常叫喊“娘————娘,哇哇哇……”,突然哭起来。

    这与小孩子睡醒后寻找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我听了以后,甚至都情不自禁地想对罗拉说:“小宝宝,别哭。”

    有母亲,有孩子,还是两三个孩子,甚至还有刚学说话的幼童。这母亲不像是遗孀。即使是遗孀,也应该是新寡,但是罗拉所模仿的母亲的笑声、孩子们的欢闹声,丝毫没有新丧家主的家庭的气氛。即使家主新丧,那么罗拉也应该模仿一点家主————男人的声音啊。不一定模仿家主说话,但至少不会对男性这么冷漠。那个装腔作势叫“罗拉啊”的女性不会是遗孀。但是,她的丈夫平时肯定不在家。

    船员!这是国际航线的高级船员的留守家庭!我对自己突发灵感的直觉非常满意。这个男人四十上下,未必是船长,但可能是乘务长。留守家庭的生活相当富裕,孩子们的零食中有足够的点心、水果。罗拉也总是分得一份。母亲和孩子们以小狗、鸡、鹦鹉的陪伴慰藉寂寞,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孩子们对父亲说:“我乖乖地等着。”鹦鹉记住了孩子们经常对父亲说的这句话。

    主人偶尔回到家里,忙着疼爱孩子、疼爱妻子,没有时间和鹦鹉交流。应该说,主人一回来,鹦鹉便受到全家人的冷遇,于是鹦鹉既不亲近主人,也不喜欢他。

    显然,由于主人是国际航线的船员,这只鹦鹉除了有“阿竹”这个通称外,还有“罗拉”这个洋气的名字。这只鹦鹉在国外就叫“罗拉”,主人把它带回来,作为送给全家人的礼物。

    “这只鸟名叫罗拉。”

    “噢,是吗?多可爱的名字,罗拉啊。”

    可以想象,当时夫妻俩是这样对话的。而且,罗拉被带到日本的时候还是雏鸟,虽然有一个洋名,却似乎不懂外语,于是“罗拉啊”式的语言完全是日语的发音。

    还有,罗拉不说“妈妈”,而是说“娘”,这令人无比高兴。最近日本生活水平稍高一点的家庭称呼父母为“爸爸”“妈妈”,对此我坚决反对。文学界也有人发表相同的意见,但是我比他们中的几个人更激烈地反对。这不是听起来刺耳或者令人讨厌之类无关大体的问题————有什么必要、有什么理由,要把我们从小就习惯的“爹”“娘”的亲切叫法抛弃掉,让孩子们叫“爸爸”“妈妈”呢?我完全不能理解。抛弃语言就是抛弃心灵。我小时候就渴望孩子们也拥有一颗与我的父母同样的心灵————我没有孩子,如果有的话,倘若孩子喜欢“爸爸”“妈妈”这种单纯的称呼,我甚至觉得还不如让他们叫“阿爹”“阿母”。也许我是一个感伤主义者。但是,人有好的感伤情怀怎么就不合适呢?我甚至想说,孩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呼喊最令人感动,这应该给人生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第一句话竟然使用外来语,是完全不能允许的。深知国民与国语之权威的执政者,为什么不严禁、不处罚中产阶层以上的日本家庭的孩子称呼“爸爸”“妈妈”呢?

    罗拉学会了有教养的孩子们好的语言,满怀感情地用好几种语调呼唤“娘”,这让我高兴。丈夫在外籍轮船上当海员,自然接触到很多外国式的东西,但是母亲让孩子们称呼自己“娘”,让我感觉到这位母亲和这个家庭的温馨文雅。

    每天听鹦鹉学话,觉得罗拉最喜欢模仿婴儿的声音,不论是哭声,还是只言片语的歌声,都模仿得很像。这一定是因为罗拉和婴儿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其他小孩子的多。其他小孩子已经长大,每天上学,所以在家里的时间只有半天。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那个鸟店的中介仙人又到我家里来,这回向我推销青色的天鹅雏鸟。名字很美,我问这是什么鸟,他也说不清楚。因为是雏鸟,不易分辨,但觉得不像天鹅,说是白色,看上去又是灰色,与其说是白天鹅,似乎只是普通的鹄。不论是多么珍贵的鸟,我也不能老是买,所以没怎么搭理他。

    “上一次那只鸟,怎么样?”

    也许仙人以为我对上次买的鸟,即罗拉不是很满意。

    “罗拉吗?那只很有意思。”

    “喜欢说话?”

    “嗯,说很多话。”

    “那很好啊。”

    “可是不会说完整的话,只会说只言片语————说的话听不太懂,这不是鸟的问题,好像是老师的问题。它学的是婴儿的话,所以意思不明白,却很有情趣。”

    我把对罗拉的观察、想象和喜爱告诉仙人,并且说罗拉以我无法看见却能明确领会的形式喜欢我们这个家庭,让我的妻子想象自己有好几个孩子,使她的母性得以满足。

    仙人说:“这些都不是特地教给它的,而是它自然而然地学会记住的。这是一只好鸟,一只聪明的鸟。它在那一家至少待过三四年,所以无论哭笑,也许多少都带有感情吧?”

    “哦……这一点我不知道。”我回答道,“如果仔细听的话,也许会诱发出那样的感情。你说,这罗拉大概不是时常在鸟店里挂出来兜售的那种鸟吧?”

    “那不会的,不是。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你瞧那爪和嘴都长得很长吧,如果用什么木片让它咬着,就不会这么长————这也说明,这只鸟的养育条件很好,但没有接受改造。正如你所说的,因为它生活在只有女人和孩子的家庭里。还有,如果挂在鸟店里出售,只要待半个月,就会用蜡烛烧它的嘴,不能让嘴长得太长,这说明这只鸟没有在鸟店里出售过。”

    “你的手指甲……”我笑道,“也用蜡烛烧一下,怎么样?”

    “留着长指甲不行吗……”仙人故意显示出神仙般的不以为然,瞧向捏着香烟的手指。

    我停止开玩笑,继续向仙人讲述我平时的想象。

    最后一个疑问是:那个母亲为什么把这只可爱、熟悉而亲切的罗拉卖给鸟店呢?我问仙人,他说不是卖,而是和其他的鸟交换。如果是这样,就说明她并非对所有的鸟都已厌烦,也不是缺钱而变卖。

    那么,我认为,我想象中的那位夫人一定失去了她可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小宝宝”。罗拉在夜里突然用没睡醒般的声音尖叫起来“娘……哇哇哇……”,接着哭起来。

    这个时候,母亲一定无法忍受对死去孩子的思念。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夫人把丈夫特地给她带回来的珍贵礼物、她可爱的小女儿们的好朋友罗拉送给别人的理由。如果听到罗拉那与真正的婴儿一模一样的哭声,大概任何人都会和我的想法一样。

    我相信自己的想象。这样至少可以不让夫人在留守期间为死去的孩子而心痛。

    罗拉来我家已有两个月,她(我无论如何都觉得它是“女孩子”)非常逼真地模仿我呼唤金太郎和乔治的口哨声。我喜爱罗拉,她也逐渐和我亲近起来。让我时常担心的是,如果罗拉完全融入我们的家庭,因为我们家没有小孩,她是否会忘掉所模仿的孩子的声音?而且那时候,我想象中的寂寞母亲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从失去爱子的悲伤中逐渐摆脱出来。她为了唤起对爱子的怀念,难道不想与真实再现小宝宝声音的罗拉见面吗?而罗拉正在我的家里变成另一只罗拉。

    * * *

    [1]娘,原文是“オカアサン”,发音为“Okasan”。这里是说孩子们在呼喊“娘”的时候语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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