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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再吻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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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伍后,我很快就在一家修车厂找到工作,安顿下来。那是家位于汉普斯特得的修车厂,靠近海沃斯提克山山脚下的乔克农场。这份工作很适合我,因为我一直都喜欢和引擎打交道,而且退伍前,我在军队担任的就是皇家机电工程师,接受过相关训练。只要是和机械有关的东西,我处理起来都得心应手。

    对我来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身穿油腻的工作服,在汽油味的包围下,拿着扳手,钻进汽车或卡车下修理老旧的螺栓螺钉。身边的工友有的启动引擎,有的边吹口哨边拿工具敲敲打打。我从不在意汽油味或污垢。记得小时候,我拿着润滑脂罐子到处闲逛,母亲总说:“就让他玩吧,这种污垢不脏。”引擎上的油污也是如此。

    修车厂老板人很不错,好相处,总是乐呵呵的。他并不擅长维修,但知道我对此满怀热忱,所以会把活儿交给我,这正合我意。

    我没有和母亲住在一起。她住在谢珀顿,离这儿很远。我喜欢方便快捷,不想每天上下班在路上浪费大半天时间。因此,我在汤普森夫妇家里租了一个房间,走路十分钟就能到修车厂。这对夫妇人很好。汤普森先生是个鞋匠,汤普森夫人负责操持家务。我们常常一起吃早餐和晚餐,而且晚餐还总能吃上热汤热菜。我是他们唯一的租客,他们待我如家人一般。

    我喜欢规律的生活。白天工作,晚上看报纸、抽烟、听音乐广播之类的,然后便早早睡觉。我对女孩子从来就没有多大兴趣,甚至远赴中东、塞得港等地服役时,也是如此。

    能和汤普森夫妇同住,一天天过着相似的生活,我本来已经很满足了。直到一个夜晚,那件事发生了。从此,一切再也不复从前。再也不会。我不知道……

    那晚,汤普森夫妇要去海格特看望出嫁的女儿。他们问我是否同去,但我不太想打扰他们。那天,从修车厂出来后,我没有回家一个人待着,而是走去电影院。我看了一眼电影院外的海报,上面有一个牛仔和一个印第安人,牛仔把刀刺进了印第安人的腹部。我喜欢这种西部片,便付了十四便士,走了进去。我把票递给女领座员,说:“后排,谢谢。”我喜欢坐在最后排,可以把头靠在后头的板子上。

    这时,我看见了她。许多电影院会让女服务员戴上丝绒圆帽,穿上统一的行头,彻底打扮成假小子模样,但他们却没能把她变成那样。她有一头红棕色的披肩发,发梢内卷。她那双蓝色眼眸,会让你以为她视线模糊,实际上却能看得真真切切。在夜晚,那双眸子几乎变成黑色。她嘴角紧绷,微带愠色,似乎要摘下星辰奉上才能博她一笑。她脸上没有雀斑,但肤色也并非雪白,而是透着暖调,更加自然,宛如一颗桃子。她身材瘦小,蓝色丝绒外套非常合身,脑袋后的帽子下,露出红棕色头发。

    我买了一张节目单。不是因为想要,而是想拖延钻进帘子入场的时间。我问她:“这部电影怎么样?”

    她没有看我,眼神依然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墙。“那刀捅得很业余,”她说,“不过反正你也可以睡觉。”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并没有在和我开玩笑。

    “这广告打得可不行,”我说,“被你们经理听到怎么办?”

    这时,她看向我,那双蓝色眼眸朝我的方向看来,依然是一副厌倦的样子,没有露出半分兴趣,但我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从前不曾,而未来也不复看到的东西,那是一种慵懒,仿佛刚从绵长的睡梦中醒来,很高兴看到眼前的人。当猫咪被抚摩而缩成一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你时,眼中便会闪烁这种微光。她就这样看了我一会儿,嘴角似乎藏着一丝笑意,然后把我的票撕成两半,说:“他们可没付钱让我来打广告,而是让我顶着这副面孔领你入场。”

    她拉开帘子,在黑暗中打着手电筒。里头黑漆漆的,我什么也看不见。电影院里一向如此,你要花时间适应黑暗,然后才能慢慢看出来其他观众的轮廓。屏幕上投射出两个大脑袋,一个家伙对另一个说:“如果你不招,我就让你尝尝子弹的滋味。”接着有人打碎一扇玻璃,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看起来还行。”我边说边开始摸黑找座位。

    她说:“不是这部,这是下周的预告片。”然后她晃了晃手电筒,给我指了一个远离过道的后排座位。

    我坐着看完所有的映前广告和新闻短片,然后有人进来表演管风琴,屏幕前的帘子忽紫忽金忽绿。真有意思。我猜电影院是想让观众觉得物有所值。我看了看四周,有一半的位置空着。这个女孩说的应该没错,这部电影估计真不怎么样,所以才没什么人来看。

    就在放映厅再度暗下来前,她优哉游哉地走下过道,手里拿着一托盘冰激凌,似乎并没打算叫卖,整个人看起来像在梦游一样。于是,等她走到另一侧的过道上时,我便示意她过来。

    “有没有六便士的?”我说。

    她看向我。我想她一开始可能只觉得我是她脚下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东西,但后来她准是认出了我,因为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和眼中的慵懒又再次出现。她走到我的座位后面。

    “夹心还是圆筒?”她说。

    老实说,两种我都不想吃。我只是想从她手上买点儿什么,好和她说上话。

    “你推荐哪种?”我问。

    她耸耸肩,说:“圆筒没那么容易化。”然后不等我做出选择,她就放了一个在我手里。

    “要不要也给你买一个?”我说。

    “不用,谢谢,”她说,“我看到这东西是怎么做的了。”

    说完她便走开,厅里也再次暗下来。我手里拿着一大份六便士的圆筒冰激凌坐在那儿,看起来像个傻瓜。这该死的冰激凌化得圆筒边上到处都是,还流到我的衬衫上。我怕它全部滴到膝盖上,只好忙不迭地塞进嘴里,而且我还得侧过身子,因为有人过来坐在了靠近过道的空位上。

    总算吃完了。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把自己擦干净后,便聚精会神地看投射在屏幕上的影像。确实是典型的西部片:马车隆隆驶过大草原,装满金块的火车遭劫持,女主角上一刻还穿着马裤,下一刻就华服加身。这就是电影,完全不接地气。看着看着,空气中飘来一缕芳香。我不知道这是何种香味,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但它真切地存在着。我右边坐着一位男士,左边是两张空位,我也很肯定这香味不是从前排飘来的,于是忍不住转过身,寻找香味来源。

    我平日并没有多喜欢香水,因为大多闻着都太廉价低级,但这缕芳香却不同,一点儿也不浑浊、沉闷或刺鼻,让人联想到西区那些气派花店里还没来得及摆上手推车的鲜花。那些鲜花三先令一朵,有钱人会买来送给女演员之类的。这香味就是这么好闻,在烟味弥漫的昏暗影院中,让我几乎为之疯狂。

    终于,我转过身,找到了香味的来源。是她,那个女领座员。她的胳膊正支在我身后的背板上,整个人靠在上面。

    “别开小差,”她说,“十四便士要被你浪费了。看电影。”

    她说得很小声,其他人都听不到,仅仅是对我一个人私语。我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个调皮鬼!现在我知道香味是从哪里来的了。不知为何,这让我更享受这部电影,仿佛她就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我才发现自己看的是今夜最后一场电影。这会儿已经快十点,大家纷纷离场,而我坐在原位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拿着手电筒走下过道,眯着眼睛检查座位下方,看看是否有人不小心掉落了手套或皮包。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到家后才会想起来掉了东西。她完全没搭理我,仿佛我是一块别人懒得捡起的破布。

    现在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我独自一人站在后排。她走向我,说:“让一下,你挡道了。”接着,她便晃动着手电筒查看,但是那儿只有个空烟盒,明早会有清洁工丢出去的。于是,她站直身体,上下打量我。接着,她摘下头上那顶滑稽但很适合她的小帽子,拿在手上扇风,说:“今晚睡这儿?”说完便轻轻吹着口哨走开,消失在帘子后。

    真令人抓狂。我这辈子还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女孩。我跟在她后头走到前厅,但她钻过一扇门走到售票处后面去了。门卫这会儿也开始准备关门。我走出去,站在街道上等着。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蠢,毕竟她很有可能会和别人一起成群结队地出来,大多数女孩都是这样。现在里头除了有卖票给我的那个人,肯定还有负责顶层看台的女领座员,或许存衣处的服务员也在,她们肯定会一起有说有笑地出来,而我绝对没有勇气上前和她说话。

    但是,几分钟后,她一个人迈着大步走了出来。她没戴帽子,身穿一件风衣,系着腰带,手插在口袋里。她大步向前,没有左顾右盼。我跟着,害怕她突然转身赶我走,但她只是目视前方,笔直快步地走着,红棕色的头发也随着肩膀摆动着。

    然后,她有些许犹豫,继而穿过街道,排进等巴士的队伍中。队伍里有四五个人,所以她没有注意到我也排了进来。巴士靠站,她便率先走上车。虽然我对这辆车子要开往何处一无所知,但我毫不在意地跟了上去。她走到巴士上层,在后排落座,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

    我在她身边坐下,紧张得像只小猫。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也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这时,售票员踏着步子走上来,问我买多少钱的票。我说:“请给我两张六便士的。”因为我想她肯定不会一路坐到终点站,六便士的票应该够了。

    他扬起眉毛,摆出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说:“司机换挡时小心车子震动。他才刚拿到驾照哟。”然后便窃笑着走下台阶,觉得自己堪称幽默大师。

    女孩被他的声音吵醒,睁开睡眼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票。她肯定已经从颜色中看出来是六便士的票。然后,她莞尔一笑。那是那晚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笑。她没有丝毫惊讶,说了声:“你好呀,陌生人。”

    我拿出一支烟,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也递给她一支,但她没有接,只是再度合上眼睛睡觉。巴士上层除了我们,只有一个空军,坐在我们前面懒洋洋地翻看报纸。我想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便伸出手,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用一只胳膊抱住她,与她舒服地依在一起。我以为她一定会甩开我,并狠狠咒骂,但她没有。她靠着我,脸上浮现出笑容,仿佛偎依在一张扶手椅中,她说:“我可不是每晚都有免费车坐,还有免费枕头靠的。到山脚下叫醒我,不要过了墓地。”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座山、哪块墓地,但我并不打算叫醒她。我买了两张六便士的票,肯定要在巴士上坐个够。

    我们靠在一起,随着巴士轻轻摇摆着,非常亲密,非常愉悦。我心想,比起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床上看足球报,或和汤普森夫妇同去海格特探望他们的女儿,现在这样可有意思得多。

    现在,我变得更大胆,头挨着她,不动声色地稍稍用力,温柔地把她抱得更紧了。任凭谁走到上层来,都会以为我们俩是一对情侣。

    等巴士驶完四便士票价的路程后,我开始焦急起来。这辆老巴士开到六便士票价的终点后就不会返程,而是直接停在终点站过夜。届时,女孩和我两个人就会被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有返程巴士可以搭,而我口袋里只剩下六先令。六先令可没法坐出租车,何况还要付小费之类的。再说,那个地方可能也拦不到出租车。

    我真的太蠢了,居然没多带点儿钱出门,居然蠢到让自己为此烦恼。不过,毕竟我打从一开始就是冲动行事。如果我早知道今晚会是这样,肯定会把钱包装得鼓鼓的。我很少和女孩约会,讨厌不精心策划约会的男人。约会就要去餐厅美餐一顿。现在很多餐厅都提供自助服务,非常不错。如果她觉得咖啡或橙汁不够带劲儿,我可以带她去喝点儿别的。虽然这么晚了没有多少地方可以去,但我知道家附近有一些不错的去处。比如,我老板常去的那家酒吧,可以买酒寄存,等你想喝的时候随时去。我听说西区的高级夜总会也是如此,只不过那里总是漫天要价。

    总之,现在我正坐在一辆鬼知道要开到哪儿去的巴士上,而我的女孩就坐在我身边。我叫她“我的女孩”,假装她就是我交往中的女朋友。老天保佑,但愿我身上的钱够送她回家。我紧张到坐立不安,开始挨个口袋都摸一遍,希望自己可以幸运地找到遗忘在口袋里的半克朗硬币,最好能翻出一张十先令钞票。或许是我的动作扰了她,她突然扯了扯我的耳朵,说:“别捣蛋。”

    我想说……这句话击中了我的心。我无法解释原因。她扯我耳朵之前,先是轻轻地抓了一会儿,仿佛在感受我的皮肤,并且心生喜欢。然后,她懒洋洋地扯了一下,就像大人对待小孩子那样。她说那句话的感觉,仿佛她已经认识我多年,我们正要一起去野餐。“别捣蛋。”多么亲密友好,但又胜过亲密友好。

    “你听我说,”我说道,“真的非常抱歉,我干了一件蠢事。我买了去终点站的票,因为我想要坐在你身边,可到那儿之后,就没有返程的巴士。那里离别的地方都有好几英里,而我口袋里只有六先令。”

    “你有腿,不是吗?”她说。

    “我有腿?什么意思?”

    “你的腿是用来走路的。我的也是。”她回答。

    我便知道我不用再烦恼,她没有生气,今晚会一切顺利的。我马上振作起来,把她抱得更紧,想让她知道我心存感激,因为大多数女孩这时应该已经把我撕得粉碎。接着,我说:“我们应该还没有过墓地。要紧吗?”

    “噢,还有很多个,”她说,“哪个都行。”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她要在墓地那边下车是因为那里离她家最近。就好比如果你说“麻烦到了伍尔沃思把我放下来”,就意味着你住在那附近。我疑惑地说:“你说的‘还有很多个’是什么意思?一般巴士很少经过墓地的。”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答道,“别说话了,我喜欢你安安静静的。”

    她的语气不会让你觉得被泼了冷水。其实,我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和像汤普森夫妇那样的人聊天非常愉快。我们在吃晚餐时会分享当天的感受,一个人读出报纸上的一两则新闻,另一个就说:“真不错啊!”这样的聊天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当中有人开始打哈欠,就会有人说:“要不要去睡觉?”和像我老板那样的人聊天也很愉快。我们会在上午茶歇时间,或下午三点没什么事情可做的时候聊上一会儿,比如“我和你说,现在政府里的那些家伙就是在瞎搞,干得也不比上届好”。然后聊天就会因为有人来加汽油而中断。我也喜欢在难得去看望老母亲时,和她聊聊天。她会告诉我小时候她是怎么揍我屁股的。我就像儿时那样坐在餐桌上,她会烤岩皮饼,然后把糖衣给我,说:“你从小就喜欢吃糖衣。”这就是聊天,这就是交谈。

    但我不想和我的女孩聊天,我只想像此刻一样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头上。这正是她说的安静,而我也喜欢这样。

    最后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烦恼,就是我不知道能否在车子抵达终点站之前吻她,毕竟拥抱是一回事,亲吻又是另一回事。通常来说,要让两人的关系升温,需要花点儿时间。首先,两人要一起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等到看完电影或者听完音乐会,又一块儿吃了点儿东西之后,两人就熟络起来了。这时,一般来说,女孩也会和你心照不宣地期待以亲吻和拥抱来结束约会。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太喜欢亲吻。在参军前,我在老家曾和一个女孩约会过。她很不错,我也喜欢她,但她有点儿龅牙。和她接吻时,即便闭上眼睛,试图忘记在亲吻谁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很容易知道那就是她。噢,我善良的邻居多丽丝。但是,那些和她截然不同的女孩更糟糕,她们仿佛要生吞你。当你身着戎装,身边就不乏这样的女孩。她们过分热情,成天和你瞎混,简直等不及要有男人天天围着她们转。我毫不客气地说,这让我恶心。我无比反感,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可能我生来就挑剔吧。我不知道。

    但此刻,巴士上的这个夜晚,一切都显得非常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女孩这么动心。她的睡眼、红棕色的头发,以及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实则也在偷偷喜欢我的样子,都让我心动。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我对自己说:“现在,我该冒个险,还是该等待?”听到下层的售票员吹起口哨,和下车的乘客道晚安,再结合巴士行驶的方向,我知道我们离终点站已经不远。我大衣下的心脏狂跳,领子下的脖子也开始发热。真蠢,只是一个吻,她又不会杀了我。于是……就像要从跳板上一跃而下,我心里想着“来吧”,便俯身,把她的脸转向我,扶起她的下巴,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她。

    我若是个诗人,定会把这一切描述为上天的启示。但我不是诗人,我只能说,她也回吻了我。我们吻了很久,这个吻和多丽丝的完全两样。

    这时,巴士突然急刹车,售票员用单调的语气喊着:“请全体下车。”说实话,我真恨不得掐他脖子。

    她踢了一下我的脚踝。“走吧,下车。”她说。我踉跄着从座位上站起,走下台阶。她跟在我身后。然后,我们两人便站在大街上。此时,天开始下雨,虽然不大,但无法忽略,让人想立起大衣领子。我们就站在一条宽敞大街的末端,两边都是没有点灯的商店,里面空无一人。眼前景象在我看来就像是世界末日,但果不其然,左边有一座小山,山脚下有片墓地,我可以看到栏杆以及后面白色的墓碑。墓地一路延伸到小山半坡处,足有好几千平方米。

    “见鬼,”我说,“这里是不是你说的地方?”

    “或许吧。”她微微转头看了看,然后挽起我的胳膊。“要不要先去喝杯咖啡?”她说。

    先……?我不明白她说的是在长途跋涉回家前,还是说这里就是她家。无所谓了。现在刚过十一点。我可以喝杯咖啡,再吃个三明治。路对面有个小摊子还没有打烊。

    我们走过去,巴士司机、售票员,以及之前坐在巴士上层的那个空军也在那儿。他们点了茶和三明治,我们俩都只点了咖啡。小摊子卖的三明治看起来总是非常诱人,我之前就注意到了,他们提供的食物分量十足,大片火腿夹在厚厚的白面包间,煮得滚烫的咖啡倒满杯子,非常划算。我心想:“六先令可以搞得定。”

    我注意到我的女孩在看那个空军。她若有所思,仿佛从前见过他似的,而他也在看她。我不怪他,也并不在意,因为如果其他男人注意到和自己在一起的女孩,一般人的心里都会有点儿得意,而我的女孩是肯定会被注意到的那种。

    然后她转身背对他,动作有些刻意。她把手肘支在摊上,小口地喝着热咖啡。站在她旁边的我也是如此。我们俩没有摆出和别人格格不入的样子,而是相当愉快礼貌地和他们问好,但是大家都可以看出我们俩是一块儿的,这个女孩和我,是一块儿的。我喜欢这种感觉。很奇怪,这让我从心底产生一种安全感,因为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或许是一对准备回家的夫妻。

    这三个人和摊子的小贩闲聊打趣,但是我们俩没有加入。

    “你穿着这身制服可得小心点儿,”售票员对那个空军说,“可别落得像其他几个那样的下场。而且现在这么晚了,你又一个人。”

    他们都笑了起来。我不太明白,但我猜那应该是个笑话。

    “我早就警惕着了,”那个空军说,“谁不是善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看其他几个也是这么说的吧,”司机听完后说,“但是结果怎么样我们都知道了。让人一想到就发抖。不过我就搞不明白为什么专挑空军呢?”

    “是因为我们制服的颜色,”空军说,“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他们又像刚才那样笑了起来。我点燃一支烟。我的女孩不抽。

    “都怪战争让女人变得这么不正常,”咖啡摊的小贩边说边把擦干的杯子挂起来,“我看一大堆女人都不正常了,一个个是非不分。”

    “不,要怪就怪运动,”售票员说,“让她们肌肉发达。女人哪需要什么发达的肌肉嘛。就看我家那两个孩子,现在女儿每次都能把儿子给打趴,就爱欺负人。让人不得不多想。”

    “是啊,”司机附和道,“她们管这叫‘性别平等’,对不对?都是因为投票权。我们就不该让她们有投票权。”

    “才怪呢,”空军说,“不是投票权让她们不正常的。她们骨子里就一直是这样,压根儿没变过。远东的人知道怎么对付她们。他们让女人都闭嘴。就要这么做,她们才不会给你惹麻烦。”

    “如果我让我家那老太婆闭嘴,我可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玩意儿来。”司机说。然后他们几个又开始大笑起来。

    我的女孩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看到她已经喝完咖啡。她把头朝大街上撇了撇。

    “想回家了?”我说。

    太蠢了。不知为什么,我想让其他人觉得我们要一起回家。她没有作答,只是把手插进风衣口袋,大步流星地走开。我向其他人道过晚安,便跟着她离开,但我注意到那个空军正盯着她的背影。

    她沿着大街走着。雨依旧在下,这凄凉的感觉让人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烤火。她穿过街道,在墓地外的栏杆边驻足,抬起头看着我微笑。

    “现在要做什么?”我说。

    “有些墓碑是平放着的。”她说。

    “那又如何呢?”我困惑地问。

    “那样人就可以躺在上面了。”她说。

    她转身沿着栏杆慢慢走着,走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那儿的栏杆弯折,边上挨着的一根也断了。她再次抬起头看着我微笑。

    “每次都是这样,”她说,“只要找得够久,就一定能找到缺口。”

    她钻过栏杆缺口,速度之快就像刀子切过黄油一般,令我大吃一惊。

    “等一下,”我说,“我个头可不像你这么小。”

    但她已经走远,在墓地里漫步。我钻过缺口,稍稍有点儿喘。接着,我四处张望。天哪,她竟然已经躺在一块平放着的墓碑上了。她头枕胳膊,闭着眼睛。

    我没有在期待什么。我是说,我已经决定要送她回家,至于约会什么的,就等到明天晚上。当然,现在已经这么晚,我送她到家后,她不需要马上进门,我们可以很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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