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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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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为房虚星昴四天礼拜之用。他们礼拜的仪式,一方面采取天主教方法,一方面复参以中国拜天的习惯,所以便成了一种特创的仪式。堂的北端正中设一方桌,桌前系绣花红桌帏,外悬帏幔,张挂灯彩楹联画轴,陈设鼎彝花瓶屏镜明角灯之类,名之为天主桌,很像佛教的佛堂,惟不设香案,以其不燃香烛故,或设油灯两盏。又设花瓶或帽筒一对,插尖角小黄绸令旗一面,桌前置长约三尺的小竹板,上面写“奉天令”三字,为戒责之用,这又像衙门中的公案。桌后设坐椅若干,椅上各披椅衣,自三座至七座不等,要看头目与先生的多寡而定。礼拜时各头目先生坐于其上。此种别开生面的离奇陈设,实足予人以不良的印象。

    再看他的礼拜情形。礼拜的前一日,有人一手荷着一面旗帜,一手敲锣周行市上,口里高呼明天礼拜。到了半夜三更时分,即开始礼拜,燃点桌上油灯及悬挂的彩灯,并在天主桌上供设清茶三杯、饭三盂、肴三盘,鸣锣聚众,头目先生各坐正中,余皆环坐,齐诵赞美,然后先生跪诵章表,写着全馆(即全营)中的人名,诵毕焚化,这又好像道教中的建醮形式。此后或讲道理,或诵经文天条,最后以所供肴馔分享众人;是日皆可向厨司领得丰盛食品,休息快乐。这是七日礼拜的大概情形,各馆中都是如此举行,平日亦有两次礼拜,在朝餐与晚餐时举行的,也是鸣锣召集,像礼拜日一样,不过略为简单一些,礼拜既毕,方始就食。即在军事匆忙的时候,亦不能废。这样仪式,后来渐成为一种具文,那些礼拜的人,往往觉得讨厌,暗暗咒骂,但因为法令森严,无法规避。如果有无病贪睡,闻锣不到,必杖责数百板,三次无故不到,便要斩首。所以心里虽不愿礼拜,却不敢不到,如有人犯了过失,便要在此当众责打,即天王亦不能免。

    各王宫中也有这样的礼拜场所,陈设较为侈丽,凡遇礼拜,得向天厨中领取海菜及点心之类,为敬天之用,实则借此多领食物,为宫中人享乐。遇有喜庆,亦行此种礼节,盛馔取乐。无论何事,都以礼拜为准。即出兵打仗之前,或打仗回来,无论胜败,皆要召集大众礼拜并讲道理。如遇败仗,要归罪到一二人身上,说他们犯了天条,致干天父之怒,把那人当众处死。或者别的时候,要治一个人的错过,也是用讲道理的方法办理,或打或杀,说皆本之天意。讲道理是一桩极普遍的事,无论遇到什么事体,都要召集大众讲道理,亦若现在的当众演说。所讲的道理,大都是说到如何敬拜天父,如何练习天情,如何熟悉天条,有时讲到天父七日创造天地的故事,或说天父的慈爱,如何照顾我们,万事都要由天父安排,切勿惧怕!在一个限定的期间,必须把天条仪文背熟,逾期若不能背出,也要处罚,甚至处死。因此,太平军的纪律很严明,都能服从命令,勇气百倍。这些情形,是我的父亲当时所亲眼目睹的。

    在太平军中有一位曾经在伦敦会做过传道的名叫洪仁玕,是天王的本家,封为干王,他特地脱离教会工作,投身到太平军中,原想向军人们传道,不料天王却命他当军师,做军事上的参谋。他对于宗教的制度和组织,曾经想加一番改良,但是积重难返,不能奏效;只有在规划教区的一方面,是一些贡献。规定凡二十五家为一教区,设教堂一所,有一个教士主持教务,合数教区设一牧师。在县有县牧师,在省有省牧师,这些牧师大概是地方长官兼任的。后来他同忠王李秀成驻扎在苏州,伦敦会教士杨格非特地从上海去看他,希望得着太平军的保护,可以在军事区域里往来传教。第一次却只见到了忠王,忠王自己说他是信基督教的人,和西国人本是弟兄,所以很欢喜彼此常常往来。第二次才得见干王,很受干王欢迎,并且探听教会的工作。他又说:“基督的国,必要发达,终究要战胜一切敌者。”杨氏就在他的营里领了一个礼拜,干王自己唱了一首赞美诗,觉得太平军中的宗教空气非常浓厚。后来,由干王介绍,得到南京谒见天王,要求天王出一谕旨,准传道者在天王辖境内,有随意传教的自由,得着天王允许。可见太平军不但使他的军队宗教化,也是希望能普遍到民众。

    现在我们所提倡的白话文,以为是文学革命的产物,是空前的,却不知道当太平天国的时候,早有过一番改革。我们且看一看他们所用的经典与文告,有好几种很通俗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很浅近的,与现在的白话差不多。想不到在贵族文学极盛的时候,竟有这种平民文学出现。可见太平天国的革命,不单是单纯政治民族问题,也是及到了宗教与社会革命。他们每礼拜所诵读的,有所谓《新遗诏圣书》、《旧遗诏圣书》。我们现在把《新遗诏圣书》与《新约·马太福音》比较一下,觉得完全是一样的。第一章讲耶稣的谱系和降生,以下每章都与马太所记相同,全书也有二十七章,文字都是非常的浅近。他们办理许多初级学校,实施国民的强迫教育,同时,也用开科考试的科举,分为男女两科。以《圣经》里的教训做考试的题目。特编《三字经》、《幼童诗》做初级学校的教科书,是根据《新旧约》的历史编成的,文亦浅显。

    三字经

    皇上帝,造天地,造山海,万物备。六日间,尽造成,人宰物,得光荣。七日拜,报天恩,普天下,把心虔。说当初,讲番国,敬上帝,以色列;十二子,徙麦西(即埃及国),帝眷顾,子孙齐。后狂出,鬼人心,忌兴旺,苦害侵。命养女,莫养男,烦役苦,实难堪。皇上帝,垂悯他,命摩西,还本家。……乃释放,出麦西,日乘云,夜火柱。到红海,水汪洋,以色列,实惊慌。追兵到,上帝拦,会红海,水两开,以色列,尽保全。行至野,食无粮,降甘露,人一觞。西奈山,显神迹,命摩西,造碑石。皇上帝,设天条,传至后,暂不遵,中魔计,陷沉沦。皇上帝,悯世人,遣太子,降凡尘,曰耶稣,救世主,代赎罪,真受苦,十字架,钉其身,流宝血,救凡人。死三日,复重生,四十日,论天情,临升天,命门徒,传福音,宣诏书。信者救,得上天,不信者,定罪先。……

    全书有三百五十二句,从这里所节录的几句,见得它是完全叙述基督教历史,每个小孩子,从小读熟了这样的诗,将要发生什么样的效果呢?《幼童诗》是仿从前的《神童诗》,是五言一句的,意义上与它差不多,是说到礼拜上帝的重要。此外有许多诗歌和格言,如《敬双亲诗》、《君道诗》、《臣道诗》、《父道诗》、《母道诗》、《子道诗》、《媳道诗》,以及《兄道》、《弟道》、《姊道》、《妹道》、《夫道》、《妇道》等等,都各有诗。又有《身箴》、《目箴》、《耳箴》、《口箴》、《手箴》、《足箴》,也各有诗,而且每本书末附载天堂诗一首:“贵贱皆由己,为人当自强,天条遵十款,享福在天堂。”文字都是那样的通俗浅近,在一般士大夫眼里,自然觉得太俚鄙,但却不知道是普及思想的利器,这方法在更正教初期也曾采用过。另外有所谓《天父上帝醒世诏》,也称为《十全大吉诗》的,是七言一句,不但俚俗,而且像一种谜语,每首诗里用拆字的方法,暗藏着一个字,好像第二首说:

    人字脚下一二三,一直不出在中间,为人不可起歪心,全敬上帝自无尤。

    这里面是明明含着一个“全”字,十首诗都是这样子,在我们觉得很奇怪,然而在民间文学的范畴里,却有伟大的价值。而且我们看它末一句不押韵,用一个“尤”字煞脚,若然要押韵,很可以换个“愆”字,这又可看见他们对于旧诗的格律音韵,一起推翻了。我们又在他们的文告中,看见许多忌讳的字。例如:把“丑”字改作“好”字,“卯”字改作“荣”字,“亥”字改作“开”字。还有一种特别的名词,像“灯草”、“放草”、“宽草”、“一条草”这一类,很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心”字是忌讳的,所以用“草”字代替。但是为什么忌讳?为什么这样改法?到底什么意思?却不能知道,在宗教上恐怕是没有关系的。

    林利氏在《太平天国外纪》中说道:

    基督教在中国三十年中,仅得千四百信徒,今太平天国一旦有七千万信徒,而欧洲教士,不知加以扶助教导,其外交官且禁止教士入太平境,此其颠倒之甚者矣。

    又有一个美国人名叫白齐文,他本来在清军中服务的,鉴于太平天国的宗教信仰,竟表示非常的钦佩,特地从清军中出来,投身到太平军中,为之计划军事,并且说:

    锋镝之中,乃能笃信宗教,不失仪节,其道德自当高出于清军,吾何愦愦,乃为虎作伥,凭利器而杀上帝之信徒哉?

    于是他便在神前忏悔,誓效忠于天国,后竟为太平天国而死。可见西人中赞成太平军的,大有其人。可惜有许多教士,看见太平天国的宗教仪式中,加入了许多中国固有仪节,认为基督教的叛徒,加以反对,各向他们的本国政府报告,说了许多坏话,像郝姆士的《南京游记》中有一段说:

    洪秀全不是一个诈骗者,也必是一个无智识的狂徒;从他的人,都是些危险分子。他的组织,无异于一群盗匪,拥戴他做盗匪的头儿罢了。

    这篇游记,由英公使转呈到英政府,英政府受了他的影响,便把太平天国看做乱党,派兵帮助清政府攻打,这是太平天国失败的一个原因。所以林利氏很为之不平,说:

    太平之宗教战争,不背上帝之诫,而欧洲教士之至支那者,本能扶助此宗教之革命,……如维多利亚主教,如约翰,如密尔,如密纳,如洛勃斯克,如伦白等,皆未反对者。独有郝姆士,则更狂诋太平,不足以言传教矣。

    真是“说好不足奇,说坏传千里”,像郝氏的话,便发生了极大的坏影响。尤其是那时的天主教徒,对于太平天国,大都表示不满。原来洪秀全的上帝会,起初是取法于天主教的,后来又受了耶稣教的影响,反对偶像,不独把佛道教的偶像尽行毁坏,就是天主教的圣母像等,也为他们所蹂躏。于是天主教人把破坏正教的罪名,报告到罗马教皇和法国政府,于是法国政府便与英国政府抱同样态度,帮助清政府平乱。

    同时,他那毁坏偶像、不拜祖先的举动,与中国数千年来牢不可破的习惯相背。凡太平军所到之处,庙宇偶像,无一幸存。初起,大家知道是民族革命,所以十分欢迎。及至定都南京以后,却变成了社会革命,连一切宗教上的遗传,都用激烈手段彻底破坏。不但如此,凡一切习惯风俗,都要加以改革;如禁止缠足,改用阳历,实行共产,都足以引起旧社会的不安。所以后来的人民,不但大失所望,更发生仇恨之心,不可谓非太平军操之过激的缘故。清政府便利用这种社会弱点,从旧礼教旧宗教方面去鼓动人民反抗,使十三年寿命的太平天国,乃至功败垂成。质言之,太平军之兴,兴于利用宗教的力量,太平军之亡,也亡于宗教上的矛盾。因为太平军以破除迷信为前提,而他自己所产生的宗教,仍旧是变相的迷信。想要利用宗教做手段,来达到他的革命目的,那自然要失败的。而且这种强迫式的宗教,像林利氏所说“一旦有七千万信徒”,这种信徒,我以为完全靠不住的,当时即使成功,也是于基督教有害无利的。

    我们述说太平天国的经过与他在宗教上的情形,最大的用意,不过是证明马礼逊、梁发等教士们工作上所生的影响,而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是坏,那是另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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