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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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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也。先王之法,析言破律,乱名改作,行僻而坚,言僞而辨者,杀之,为其疑衆惑民而浇乱至道也。

    古之制爵禄也。爵以居有德,禄以养有功,功大者其禄厚,德远者其爵尊,功小者其禄薄,德近者其爵卑,是故观其爵则别其人之德,见其禄则知其人之功,不待问之也。古之君子贵爵禄者,盖以此也。爵禄者,先王所重也。爵禄之贱也。由处之者不宜也。贱其人,斯贱其位矣。其贵也。由处之者宜之也。贵其人,斯贵其位矣。黻衣绣裳,君子之所服,爱其德,故美其服也。暴乱之君,非无此服,民弗美也。

    位也者,立德之机也。势也者,行义之杼也。圣人蹈机握杼,织成天地之化,使万物顺焉。人伦正焉。六合之内,各充其愿,其为大宝,不亦宜乎。夫登高而建旌,则所示者广矣。顺风而奋铎,则所闻者远矣。非旌色之益明,非铎声之益长,所托者然也。况居富贵之地而行其政令者也。

    人君之大患也。莫大乎详于小事而略于大道,察于近物而暗于远数,自古及今,未有如此而不亡也。详于小事,察于近物者,谓耳听于丝竹歌謡之和,目明乎雕琢采色之章,口给乎辨慧切对之辞,心通乎短言小说之文,手习乎射御书数之功,体比乎俯仰般旋之容,凡此数者,观之足以尽人之心,学之足以勤【劝作动】人之思【思作志】,且先王之末教也。非有小才智,则亦不能为也。是故能之者莫不自悦乎其事,而无取于人,皆以【皆以作以人皆三字】不能故也。

    夫君居南面之尊,秉杀生之权者,其势固足以胜人矣。而加之以胜人之能,怀足己之心,谁敢犯之者乎。以匹夫行之,犹莫敢规也。而况于人君哉。故罪恶若山而己不见,谤声若雷而己不闻,岂不甚乎。

    夫小事者味甘,而大道者醇淡,而近物者易验,而远数者难效,非大明君子则不能兼通也。故皆惑于所甘而不能至乎所淡,眩于所易而不能及于所难,是以治君世寡而乱君世多也。故人君之所务者,其在大道远数乎。大道远数者,谓仁足以覆焘羣生,惠足以抚养百姓,明足以照见四方,智足以统理万物,权足以应变无端,义足以阜生财用,威足以禁遏奸非,武足以平定祸乱,详于听受而审于官人,达于废兴之源,通于安危之分,如此,则君道毕矣。

    今使人君视如离娄,听如师旷,御如王良,射如夷羿,书如史籀,计如隶首,走追驷马,力折门键,有此六者,可谓善于有司之职,何益于治乎。无此六者,可谓乏于有司之职,何增于乱乎。必以废仁义,妨道德矣。何则,小器不能兼容,治乱又不系于此,而中才之人所好也。昔潞丰舒,晋智伯瑶之亡,皆怙其三材,恃其五贤,而以不仁之故也。故人君多伎艺,好小智,而不通于大道者,只足以拒谏者之说而钳忠直之口也。只足以追亡国之迹而背安家之轨也。不其然耶,不其然耶。

    帝者昧旦而视朝,南面而听天下,将与谁为之,岂非羣公卿士欤,故大臣不可以不得其人也。大臣者,君股肱耳目也。所以视听也。所以行事也。先王知其如是,故博求聪明睿哲君子措诸上位,使执邦之政令焉。执政聪明睿哲,则其事举,其事举,则百僚莫不任其职,百僚莫不任其职,则庶事莫不致其治,庶事莫不致其治,则九牧之人莫不得其所。故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凡亡国之君,其朝未尝无致治之臣也。其府未尝无先王之书也。然而不免乎亡者,何也。其贤不用,其法不行也。苟书法而不行其事,爵贤而不用其道,则法无于异路说,而贤无异于木主也。

    昔桀奔南巢,纣踣于京,厉流于彘,幽灭于戏,当是时也。三后之典尚在,而良谋之臣犹存也。下及春秋之世,楚有伍举,左史倚相,右尹子革,而灵王丧师,衞有大叔仪,公子鱄,蘧伯玉,而献公出奔,晋有赵宣孟,范武子,而灵公被弑,鲁有子家羁,叔孙婼,而昭公野死,齐有晏平仲,南史氏,而庄公不免弑,虞,虢有宫之奇,舟之侨,而二公绝祀,由是观之,苟不用贤,虽有无益也。然彼亦知有马必待乘之然后远行,有医必待使之而后愈疾,至于有贤,则不知必待用之而后兴治也。且六国之君,虽不用贤,及其致人也。犹修礼尽意,不敢侮慢也。

    至于王莽,既不能用,及其致之也。尚不能言,莽之为人,内实奸邪,外慕古义,亦聘求名儒,徵命术士,政烦教虐,无以致之,于是胁之以峻刑,威之以重戮,贤者恐惧,莫敢不至,徒张设虚名以夸海内,莽亦卒以灭亡,且莽之爵人也。其实囚之也。囚人者,非必著桎梏,置之囹圄之谓也。拘系之,愁忧之之谓也。使在朝之人欲进,则不得陈其谋,欲退,则不得安其身,是则以纶组为绳索,以印佩为钳釱也。小人虽乐之,君子则君子则【旧则作君子情,】以为辱矣。

    故明主之得贤也。得其心也。非谓得其躯也。苟得其躯而不论其心,斯与笼鸟槛兽未有异也。则贤者之于我也。亦犹怨雠,岂为我用哉。日虽【日虽作虽曰】班万锺之禄,将何益欤,故苟得其心,万里犹近,苟失其心,同衾为远,今不修所以得贤者之心,而务修所以执贤者之身,至于社稷颠覆,宗庙废绝,岂不哀哉。

    孙子曰:人主之患,不在于言不用贤,而在于诚不用贤,言用贤者,口也。却贤者,行也。口行反而欲贤者之进,不肖之退,不亦难乎。善哉。言也。故人君苟修其道义,昭其德音,慎其威仪,审其教令,刑无颇类【类作僻】,惠泽播流,百宫乐职,万民得所,则贤者仰之如天地,爱之如其亲【其亲作亲戚】,乐之如埙篪,歆之如兰芳,故其归我也。犹决壅导滞,注之大壑,何不至之有乎。

    苟粗秽暴虐,香馨不登,谗邪在侧,杀戮不辜,宫馆崇侈,妻妾无度,淫乐日纵,征税繁多,财不匮竭,怨丧【怨丧作死莩】盈野,矜己自得,谏者被诛,外内震骚,远近怨悲,则贤者之视我容貌如蝄蜽,台殿如狴牢,采服如衰绖,歌乐如号哭,酒醴如潃涤,肴馔如粪土,衆事举措,每无一善,彼之恶我也如是,其肯至哉。

    今不务明其义,而徒设其禄,可以获小人,难以得君子,君子者,行不苟合,立不易方,不以天下枉道,不以乐生害仁,安可以禄诱哉。虽强缚执之而不获已,亦杜口佯愚,苟免不暇,国之安危将何赖【赖下有焉字】。

    政之大网有二,赏罚之谓也。人君明乎赏罚之道,则治不难矣。赏罚者,不在于必重,而在于必行,必行则虽不重而民肃,必不行也。则虽重而民怠,故先王务赏罚之必行也。夫当赏者不赏,则为善者失其本望,而疑其所行,当罚者不罚,则为恶者轻其国法,而怙其所守,苟如是也。虽日用斧钺于市,而民不去恶矣。日赐爵禄于朝,而民不兴善矣。是以圣人不敢以亲戚之恩而废刑罚,不敢以怨雠之忿而留庆赏,夫何故哉。将以有救也。故司马法曰:赏罚不逾时,欲使民速见善恶之报也。逾时且犹不可,而况废之者乎。赏罚不可以疏,亦不可以数,数则所及者多,疏则所漏者多,赏罚不可以重,亦不可以轻,赏轻则不劝【不劝上有民字】,罚轻则不惧【不惧上有民字】,赏重则民侥幸,罚重则民无聊,故先王明恕以听之,思中以平之,而不失其节也。夫赏罚之于万人,犹辔策之于驷马也。辔策之不调,非徒迟速之分也。至于覆车而摧辕,赏罚之不明,非徒治乱之分也。至于灭国而丧身,可不慎乎。可不慎乎。

    天地之间,含气而生者,莫知乎人,人情之至痛,莫过乎丧亲,夫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故圣王制三年之服,所以礼记所以二字在下立文下,称情而立文,为至痛极也。自天子至于庶人,莫不由之,帝王相传,未有知其所从来者,及孝文皇帝天姿谦让,务崇简易,其将弃万国,乃顾臣子,令勿行久丧,已葬则除之,将以省烦劳而宽羣下也。观其诏文,唯欲施乎己而已,非为汉室创制丧礼而传之于来世也。后人遂奉而行焉。莫之分理,至乎显宗,圣德钦明,深照孝文一时之制,又惟先王之礼,不可以久违,是以世祖徂崩,则斩衰三年,孝明既没,朝之大臣徒以己之私意,忖度嗣君之必贪速除也。检之以大宗遗诏,不惟孝子之心,哀慕未歇,故令圣王之迹,陵迟而莫遵,短丧之制,遂行而不除,斯诚可悼之甚者也。滕文公,小国之君耳,加之生周之末世,礼教不行,犹能改前之失,咨问于孟轲,而服丧三年,岂况大汉配天之主,而废三年之丧,岂不惜哉。且作法于仁,其弊犹薄,道隆于己,历世则废,况以不仁之作,宣之于海内,而望家有慈孝,民德归厚,不亦难乎。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放矣。圣主若以游宴之间,超然远思,览周公之旧章,咨显宗之故事,感蓼莪之笃行,恶素冠之所刺,发复古之德音,改大宗之权令,事行之后,永为典式,传示万代,不刊之道也。

    昔之圣王制为礼法,贵有常尊,贱有等差,君子小人,各司分职,故下无潜【潜当作僭】上之愆,而人役财力,能相供足也。往昔海内富民,及工商之家,资财巨万,役使奴婢,多者以百数,少者以十数,斯岂先王制礼之意哉。夫国有四民,不相干黩,士者劳心,工农商者劳力,劳心之谓君子,劳力之谓小人,君子者治人,小人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百王之达义也。今夫无德而居富之民,宜治于人且食人者也。役使奴婢,不劳筋力,目喻颐指,从容垂拱,虽怀忠信之士,读圣哲之书,端委执笏,列在朝位者,何以加之,且今之君子,尚多贫匮,家无奴婢,既其有者,不足供事,妻子勤劳,躬自爨烹,其故何也。皆由罔利之人与之竞逐,又有纡青拖紫并兼之门使之然也。

    夫物有所盈,则有所缩,圣人知其如此,故裒多益寡,称物平施,动为之防,不使过度,是以治可致也。为国而令廉让君子不足如此,而使贪人有馀如彼,非所以辨尊卑,等贵贱,贱财利,尚道德也。今太守令长得称君者,以庆赏刑威咸自己出也。民畜奴婢,或至数百,庆赏刑威,亦自己出,则与郡县长史又何以异,夫奴婢虽贱,俱含五常,本帝王良民,而使编户小人为己役,哀穷失所,犹无告诉,岂不枉哉。今自斗食佐吏以上,至诸侯王,皆治民人者也。宜畜奴婢,农工商及给趋走使令者,皆劳力躬作,治于人者也。宜不得畜,昔孝哀皇帝即位,师丹辅政,建议令畜田宅奴婢者有限,时丁傅用事,董贤贵宠,皆不乐之,事遂废覆,夫师丹之徒,皆前朝知名大臣,患疾并兼之家,建纳忠信,为国设禁,然为邪臣所抑,卒不施行,岂况布衣之士,而欲唱议立制,不亦远乎。

    《典论》

    何进灭于吴匡,张璋,袁绍亡于审配,郭图,刘表昏于蔡瑁,张允。孔子曰:佞人殆,信矣。古事已列于载籍,聊复论此数子,以为后之监诫,作奸谗。

    中平之初,大将军何进,弟车骑苗,并开府,近士吴匡,张璋,各以异端有宠于进,而苗恶其为人,匡璋毁苗而称进,进闻而嘉之,以为一于己,后灵帝崩,进为宦者韩悝等所害,匡,璋忌苗,遂劫进之衆,杀苗于北阙,而何氏灭矣。昔郑昭公杀于渠弥,鲁隐公死于羽父,苗也。能无及此乎。夫忠臣之事主也。尊其父以重其子,奉其兄以敬其弟。故曰:爱其人者,及其屋鸟,况乎骨肉之间哉。而进独何嘉焉。

    袁绍之子,谭长而慧,尚少而美,绍妻爱尚,数称其才,绍亦雅奇其貌,欲以为后,未显而绍死,别驾审配,护军逢纪,宿以骄侈,不为谭所善,于是外顺绍妻,内虑私害,矫绍之遗命,奉尚为嗣,颍川郭图,辛评,与配,纪有隙,惧有后患,相与依谭,盛陈嫡长之义,激以绌降之辱,劝其为乱,而谭亦素有意焉。与尚亲振干戈,欲相屠裂,王师承天人之符应,以席卷乎河朔,遂走尚枭谭,擒配馘图,二子既灭,臣无馀。

    绍遇因运,得收英雄之谋,假士民之力,东苞巨海之实,西举全晋之地,南阻白渠黄河,北有劲弓胡马,地方二千里,衆数十万,可谓威矣。当此之时,无敌于天下,视霸王易于覆手,而不能抑遏愚妻,显别嫡庶,婉恋私爱,宠子以貌,其后败绩丧师,身以疾死,邪臣饰奸,二子相屠,坟土未干,而宗庙为墟,其误至矣。

    刘表长子曰琦,表始爱之,称其类己,久之为少子琮,纳后妻蔡氏之侄,至蔡氏有宠,其弟蔡瑁,表甥张允,并幸于表,惮琦之长,欲图毁之,而琮日睦于蔡氏,允,瑁为之先后,琮之有善,虽小各闻,有过,虽大必蔽,蔡氏称美于内,瑁,允叹德于外,表日然之,而琦益疏矣。出为江夏太守,监兵于外,瑁,允阴司其过阙,随而毁之,美无显而不掩,阙无微而不露,于是表忿怒之色日发,诮让之书日至,而琮坚为嗣矣。故曰:容刀生于身疏,积爱出于近习,岂谓是耶,昔泄柳申详,无人乎穆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君臣则然,父子亦犹是乎。后表疾病,琦归省疾,琦素慈孝,瑁,允恐其见表,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今释衆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以增其疾,非孝敬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士民闻而伤焉。虽易牙杜宫,竪牛虚器,何以加此,琦岂忘晨凫,北犬之献乎。隔户牖而不达,何言千里之中山,嗟乎。父子之间,可至是也。

    表卒,琮竟嗣立,以侯与琦,琦怒投印,僞辞奔丧,内有讨瑁,允之意,会王师已临其郊,琮举州请罪,琦遂奔于江南,昔伊戾费忌,以无宠而作谗,江充,焚丰【焚丰当考】以负罪而造蛊,高斯之诈也贪权,躬宠之罔也欲贵,皆近取乎骨肉之间,以成其凶逆,悲夫,匡,璋,配,图,瑁,允之徒,固未足多怪,以后监前,无不烹俎夷灭,为百世戮诋,然犹昧于一往者,奸利之心笃也。其谁离父子,隔昆弟,成奸于朝,制事于须臾,皆缘厓隙以措意,托气应以发事,挟宜恤之成画,投必忿之常心,势如憝怒,应若发机,虽在圣智,不能自免,况乎中材之人,若夫爰盎之谏淮南,田叔之救梁孝,杜邺之绐二王,安国之和两主,仓唐之称诗,史丹之引过,周昌犯色以廷争,叔孙切谏以陈诫,三老抗疏以理冤,千秋托灵以寤主,彼数公者,或显德于前朝,或扬声于上世,或累迁而登相,或受金于帝室,其言既酬,福亦随之,斯可谓善处骨肉之间矣。

    三代之亡,由乎妇人,故诗刺艳女,书诫哲妇,斯已著在篇籍矣。近世之若此者衆,或在布衣细人,其失不足以败政乱俗,至于二袁,过窃声名,一世豪士,而术以之失,绍以之灭,斯有国者所宜慎也。是以録之,庶以为诫于后,作内诫,古之有国有家者,无不患贵臣擅朝,宠妻专室,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愚,入朝见嫉,夫宠幸之欲专爱擅权,其来尚矣。然莫不恭慎于明世,而恣睢于暗时者,度主以行志也。故龙阳临钓而泣,以塞美人之路,郑袖僞隆其爱,以残魏女之貌,司隶冯方女,国色也。世乱避地扬州,袁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之,诸妇害其宠,绐言将军贵人有志节,当时涕泣示忧愁,必长见敬重,冯氏女以为然,后见术辄垂涕,术果以为有心志,益哀之,诸妇因是共绞,悬之庙梁,言自杀,术诚以为不得志而死,厚加殡殓,袁绍妻刘氏甚妒忌,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妻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绍,乃髡头墨面,以毁其形,追妒亡魂,戮及死人,恶妇之为,一至是哉。其少子尚又为尽杀死者之家媚,说恶母,蔑死先父,行暴逆,忘大义,灭其宜矣。绍听顺妻意,欲以尚为嗣,又不时决定,身死而二子争国,举宗涂地,社稷为墟,上定冀州屯邺,舍绍之第,余亲涉其庭,登其堂,游其阁,寝其房,栋宇未堕,陛除自若,忽然而他姓处之,绍虽蔽乎。亦由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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