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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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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结和亲,然后天下无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衆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也。夫匈奴行盗侵驱,所以为业,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与外国交市,若章邯之比也。】故尉他,章邯得成其私,此得失之效也。书奏召见,乃拜为郎中。

    偃数上疏言事,岁中四迁。偃说上曰: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则逆节萌起,前日朝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嫡嗣代立,馀虽骨肉,毋尺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必稍自销弱矣。于是上从其计。

    徐乐,燕人也。上书曰: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涉无千乘之尊,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以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衆,诸侯无境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此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势,虽布衣穷处之士,或首难而危海内,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天下虽未治也。诚能无土崩之势,虽有强国劲兵,不得还踵而身为禽也。况羣臣百姓,能为乱乎。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

    间者,关东五榖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臣闻图王不成,其獘足以安,安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

    严安,临灾人也。以故丞相史上书曰:臣闻邹子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故守一而不变者,未睹治之至也。秦王并吞战国,称号皇帝,壹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民得免战国,人人自以为更生,乡使秦缓其刑罚,薄赋敛,省徭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佞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循其故俗,为智巧权利者进,笃厚忠正者退,法严令苛,谄谀者衆,日闻其美,意广心逸,欲威海外,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馀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

    及秦皇帝崩,天下大叛,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后,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绝祀,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之患也。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秽州,【东夷也。】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今中国无狗吠之警,而外累于远方之备,靡弊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无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挐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锻甲磨剑,矫箭控弦,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所共忧也。

    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几千里,列城数十,带胁诸侯,非宗室之利也。上观齐晋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览秦之所以灭,刑严文刻,欲大无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万世之变,则不可胜讳也。天子纳之。

    贾捐之字君房,贾谊之曾孙也。元帝初,珠厓又反,发兵击之,诸县更叛,连年不定,上与有司议大发军,捐之建议以为不当击。上使侍中王商诘问捐之曰:珠厓内属为郡,久矣。今背叛逆节,而云不当击,长蛮夷之乱,亏先帝功德,经义何以处之。

    捐之对曰:孔子称尧曰大哉。韶曰尽善,禹曰无闲,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而天下溃叛,赖圣汉初兴,平定天下。

    至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于是还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无求来献,当此之时,逸游之乐绝,奇丽之赂塞,故谥为孝文,庙称太宗,至孝武皇帝,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録冒顿以来数为边害,籍兵厉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玄莬乐浪为郡,北却匈奴万里,制南海以为八郡,则天下断狱万数,民赋数百,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

    当此之时,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淮南王盗写虎符,公孙勇等诈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天下独有关东,关东大者独有齐楚,民衆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

    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衆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独居一海之中,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瑇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馀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对奏,丞相于定国以为捐之议是。

    上乃从之。遂下诏曰:珠厓虏杀吏民,背叛为逆,今议者或言可击,或言可守,或欲弃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议者之言,羞威不行,则欲诛之,狐疑避难,则守屯田,通于时变,则忧万民,夫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且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避不嫌之辱哉。今关东大困,仓库空虚,无以相赡,又以动兵,非特劳民,凶年随之,其罢珠厓郡,捐之数召见,言多纳用,时中书令石显用事,捐之数短显,以故不得官,后稀复见。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人也。武帝即位,待诏金马门,建元三年,上始微行,北至至作猎,池阳,西至黄山,南至长杨,东游宜春,夜出夕还,后上以为道远劳苦,又为百姓所患,乃使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价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寿王奏事,上大悦。

    朔进谏曰:臣闻谦逊静慤,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高,弋猎之处,恐其不广,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大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産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旧无取给万民所五字,补之】仰足也。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饶,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价亩一金。

    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榖,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莬之苑,大虎狼之墟,又坏人冢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骑驰东西,车骛南北,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不敢斥天子,故言舆。】是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强国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宫,【纣于宫中设九市也。】而诸侯叛,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人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逆盛意,犯隆指,罪当万死,上乃拜朔为大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旧无苑字,补之】。

    武帝时,公主贵人多逾礼制,天下侈靡趋末,百姓多离农亩,上从容问朔,朕欲化民,岂有道乎。朔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衣緼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瑇瑁,垂珠玑,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丛珍怪,撞万石之锺,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之计,推甲乙之帐,【甲乙,帐名】,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豪厘,差以千里,愿陛下留意察之。

    朔直言切谏,上常用之,设非有先生之论。其辞曰:非有先生仕吴,进不称往古以厉主意,退不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咈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悦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语上,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皆极虑尽忠,闵主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旧无今则不然四字,补之】,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

    是以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飞廉,恶来革等,【二人皆纣时佞臣也。】二人皆诈僞,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琢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阤,国家为墟,故卑身贱体,悦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惧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阳狂,此二子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赐清燕之闲,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广下脱其字】,下,本仁祖义,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壹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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