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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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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四》

    《汉书二》

    《志》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治身者斯须忘礼,则暴嫚入之矣。为国者一朝失礼,则荒乱及之矣。人函天地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天禀其性,而不能节也。圣人能为之节而不能绝也。故象天地而制礼乐,所以通神明,立人伦,正情性,节万事者也。

    哀有哭踊之节,乐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诚,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乖,而淫僻之罪多,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繁,祭祀【本书祭祀作丧祭】之礼废,则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衆,朝聘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而侵陵之渐起。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刑【刑作行】之,刑以防之,礼乐政刑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乐以治内而为同,【同于和乐也。】礼以修外而为异,【尊卑为异。】同则和亲,异则畏敬,和亲则无怨,畏敬则不争,揖让而天下治者,礼乐之谓也。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宜有所损益,即民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备,周监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于是教化浃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囹圄空虚,四十馀年,及其衰也。诸侯逾越法度,恶礼制之害己,去其篇籍,遭秦灭学,遂以乱亡。

    汉兴,拨乱反正,日不暇给,犹命叔孙通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高祖悦而叹曰:吾乃今日知为天子之贵也。遂定仪法,未尽备而通终,至文帝时,贾谊以为汉承秦之败俗,弃礼义,捐廉耻,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为故,至于风俗流溢,恬而不怪,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立君臣,等上下,使纲纪有序,六亲和睦,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修则坏,乃草具其仪,天子悦焉。而大臣绛灌之属害之,故其议遂寝。

    至武帝即位,议立明堂,制礼服,会窦太后不悦儒术,其事又废,后董仲舒言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务德教而省刑罚,今废先王之德教,独用执法之吏治民,而欲德化被四海,故难成也。是故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天下尝无一人之狱矣。至周末世,大为无道,秦继其后,又益甚之,今汉继秦之后,虽欲治之,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沸【旧无沸字,补之】愈甚而无益,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以善治,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当更化而不能更化也。是时,上方征讨四夷,鋭志武功,不暇留意礼文之事。

    至宣帝时,琅邪王吉为谏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上不纳其言,至成帝时,刘向要说上宜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让之容,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以为治,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议,丞相,大司空奏请立辟廱,营表未作,遭成帝崩。

    世祖受命中兴,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政教清明,乃营立明。

    堂辟廱,明帝即位,躬行其礼,威仪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以其礼乐未具,羣下无所诵说,而庠序尚未设之故也。

    夫人宵天地之貌,【宵,化也。言禀天地气化而生也。】怀五常之性,【仁义礼智信也。】聪明精粹,【精,细也。粹,淳也。】有生之最灵者也。爪牙不足以供嗜欲,趋走不足以避利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役物以为养,用【用作任】智而不恃力,此所以为贵也。故不仁爱则不能羣,不能羣则不胜物,不胜物则养不足,羣而不足,争心将作,上圣卓然先行敬让博爱之德者,衆心悦而从之,从之成羣,是为君矣。归而往之,是为王矣。

    洪范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圣人取类以正名,而谓君为父母,明仁爱德让王道之本也。爱待敬而不败,德须威而久立,故制礼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圣人既躬明哲之性,必通天地之心,制礼作教,立法设刑,动缘民情,而则天象地,故因天秩而制五礼,因天讨而作五刑,上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凿,薄刑用鞭扑,大者陈诸原野,小者致诸市朝,其所繇来者上矣。

    自黄帝有涿鹿之战,颛顼有共工之陈,【共工,主水官,秉政作虐,故颛顼伐之也。】唐虞之隆【隆作际】至治之极,犹流共工,放欢兜,杀三苗,殛鲧,然后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殷周以兵定天下,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鞭扑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征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辅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三代之盛,至于刑措兵寝者,以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极功也。

    春秋之时,王道寝坏,礼乐不兴,刑罚不中,陵夷至于战国,韩任申子,秦用商鞅,连相坐之法,造参夷之诛,增加肉刑,大辟有凿颠押【押作抽】胁镬亨之刑,至于始皇,兼吞战国,遂毁先王之法,灭礼义之官,专任刑罚,躬操文墨,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溃而叛之。

    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蠲削烦苛,兆民大悦,其后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于是相国萧何捃摭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当孝惠,高后时,萧,曹为相,塡以无为,是以衣食滋殖,刑罚用希,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劝趣农桑,减省租赋,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蓄积岁增,户口浸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措之风。

    即位十三年,齐大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复上有可字】生,刑者不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

    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遂下令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民不犯,何治之至,今法有肉刑三,【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与,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凯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由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善乎。孙卿之论刑也。曰:世俗之为说者,以为治古无肉刑,有象刑,是不然矣。以为治古则人莫触罪邪,岂独无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是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民无所畏,乱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也。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宽恶也。故象刑非生于治古,方起于乱今也。【所以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恶刑之重,故遂推言古之圣君但以象刑天下自治也。】

    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以类相从者也。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刑不当罪,不祥莫大焉。夫征暴诛悖,治之盛【盛作威】,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云,刑罚世重世轻,此之谓也。书所谓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安有菲屦赭衣者哉。

    孙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说而论之曰: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于唐虞故也。今汉承衰周暴秦极弊之流,俗已薄于三代,而行尧舜之刑,是犹以鞿羁而御駻突,【以绳系马领曰鞿,駻突,恶马也。】违救时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髠钳一等,转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故死者岁以万数,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盗,忿怒伤人,男女淫佚,吏为奸臧,若此之恶,髠钳之罚,又不足以惩也。故刑者岁十万数,民既不畏,又曾不耻,刑轻之所生也。

    故俗之能吏,公以杀盗为威,专杀者胜任,奉法者不治,乱名伤制,不可胜条,是以网密而奸不塞,刑繁而民愈嫚,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胜残,诚以礼乐阙而刑不正也。岂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论,删定律令,撰二百章以应大辟,其馀罪次,于古当生,今触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及伤人与盗,吏受赇枉法,男女淫乱,皆复古刑为三千章,诋欺文致微细之法悉蠲除,如此,则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专杀,法无二门,轻重当罪,民命得全,合刑罚之中,殷天人之和,顺稽古之制,成时雍之化,成康刑措,虽未可致,孝文断狱,庶几可及也。

    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二者生民之本,兴自神农之世,斫木为耜,煣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货通食足,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黄帝以下,通其变,使民不倦,殷周之盛,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也。故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羣生,治国安人之本也。是以圣王域民,筑城郭以居之,制井庐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无废官,邑无傲民,地无旷土。

    孔子曰:导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故民皆劝功乐业,先公而后私,民三年耕则馀一年之畜,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馀三年食,进业曰登,再登曰平,三登泰【泰上有曰字】平,然后王德流洽,礼乐成焉。又曰: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

    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时民近战国,背本趣末。贾谊说上曰: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也。故其蓄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衆,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産,何得不蹷哉。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天之行气,不能常孰。】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万之衆,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屈,有勇者聚徒而横击,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馀,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禀禀也。【禀禀,危也。】窃为陛下惜之。

    于是上感谊言,始开藉田,躬耕以劝百姓。晁错复说上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无捐瘠者,【捐,谓民饥也。或谓贫乞者为捐也。】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民人之衆,不避汤禹,加以无天灾,而畜积之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馀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人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蓄积,以实仓禀,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衆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臧,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不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给傜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其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取一偿二为倍称。】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

    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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