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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神经症受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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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经看到,在与冲突的斗争中,神经症患者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同时,由于已有的困境,他常常把这种痛苦作为一种手段,去实现某些以其他方式很难实现的目标。尽管对于每一个个体,我们能够认识到他们利用痛苦的原因,以及他们借此想要达到的目的,但仍然不明白为何他们心甘情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看起来,慷慨地利用痛苦、乐意逃避能自主掌控的人生产生于一种潜在的动力,这种动力可大致描述为一种使自己更弱而非更强的倾向,一种使自己悲惨痛苦而非幸福快乐的倾向。

    由于这种倾向与人性的普遍观念相反,因而非常令人困惑,事实上它也是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的绊脚石。它也确实是受虐的基本问题。受虐这个词最初是指性变态和性幻想,在性变态和性幻想中,通过受苦、挨打、虐待、强奸、奴役、羞辱等获得性满足。弗洛伊德发现,这些性变态和性幻想类似于一般性的受苦倾向,也即是类似于那些没有明显性基础的倾向;他把后面这种倾向归类为“道德受虐”。由于在性变态和性幻想中,受苦的目的是获得正面的满足,因而其结论就是所有神经症受苦都取决于对满足的渴望,或简单地说,神经症患者想要受苦。性变态与所谓的道德受虐的区别被假设为意识水平的差别。对于前者,满足的追求和得到的满足都是有意识的;而对于后者,则都是无意识的。

    通过受苦获得满足即使是对于性变态来说也是个大难题,而对于一般性的受苦倾向来说,则尤为令人困惑不解。

    解释受虐现象耗费了很多努力。其中最绝妙的是弗洛伊德的死本能假设。[1]这个主张,言简意赅地说即是,人内心运转着两个主要的生理动力:生本能和死本能。后面这种动力的目标是自我毁灭,与“力比多”动力结合起来就会导致受虐现象。

    我想提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是否可以不诉诸生理学假设,而从心理学上来理解受苦倾向。

    首先,我们必须解决一个分歧,这个分歧在于混淆了现实痛苦与受苦倾向。不应匆匆下结论认为,由于有痛苦的存在,所以才有遭受或享受痛苦的倾向。例如,我们不能像多伊奇[2]那样,把我们文化中女性的分娩痛苦作为证据,来解释女性像个受虐狂似的暗自享受这些痛苦,尽管这对于个别个案来说可能确实如此。神经症中的大多数痛苦都与受苦的愿望完全无关,而只是既有冲突无可避免的后果。就好像一个人的腿摔断了会痛一样。这两种情况中,痛苦的出现都不会理会这个人是否想要痛苦,而且他在这种痛苦中一无所获。由已有冲突产生的显性焦虑,是神经症中显著却非唯一的例证。其他神经症受苦也可以像这样理解,诸如意识到潜力与现实成就的差距拉大而产生的痛苦、陷入某种困境时的无助感、对最轻微冒犯的敏感、为患神经症而自卑等。这类神经症受苦,由于太不引人注目,当要解决的问题是对受苦的神经症渴望时,常常被彻底忽视。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们有时会想知道,外行人,甚至一些精神分析学家,他们在多大程度上无意识地持有神经症患者对自己神经症的那种歧视态度。

    排除了非受苦倾向造成的神经症痛苦,现在我们着手于那些由受苦倾向造成且因此归入受虐狂驱力的神经症痛苦。对于这些神经症痛苦,表面印象是神经症患者所受的痛苦超过了有现实依据的痛苦。更详细地说,他给人的印象是:在他内心有某种东西渴望抓住每个受苦的机会,他甚至会设法把好事也变成令人痛苦的事,他非常不情愿放弃受苦。但这里,导致这种印象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神经症受苦对于这个人的种种功能来解释。

    关于神经症受苦的这些功能,我已经在前面的章节里总结过了。受苦对神经症患者来说,可能具有一种直接防御的价值,而且事实上,可能常常是他保护自己不招致紧急危险的唯一途径。通过自责,他避免受指责和谴责他人,通过生病或无知的表现,他避免责备,通过自轻自贱,他避免竞争的危险————而他由此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同时也是一种防御手段。

    受苦也意味着得到他所想要的,意味着有效地提出要求,并把他的要求放在合理的基础上。考虑到自己对生活的种种渴望,神经症患者进退维谷。他的渴望本来就是或已经变得势在必行且没有条件,部分是因为这些渴望来源于焦虑,部分是因为它们没有受到任何现实顾虑的制约。另外,因为他缺乏自发性的自我主张,用更一般性的话说,因为他基本的无助感,他维护自己要求的能力是严重受损的。这种困境的结果就是,他期望别人来照料他的种种愿望。他给人的印象是,他的行为背后有一种信念,认为别人对他的生活负有责任,如果有什么事出了问题,他们应该受到责备。而这又与他相信没人授予他任何东西的信念相抵触,其结果就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迫使别人来实现他的愿望。于是,痛苦便来帮助他。受苦和无助成为他获取爱、帮助和控制权的显著手段,同时还使他能逃避别人对他提出的所有要求。

    最终,受苦具有谴责他人的功能,虽然是以伪装的形式,却行之有效。对于这点,我们在前面一章已经详细讨论过了。

    一旦意识到神经症受苦的功能,这个问题就不那么神秘难解了,但仍然没有彻底解决。尽管受苦具有策略价值,但有一个因素为神经症患者想要受苦的观点提供了支持:通常,他所受的痛苦超过了策略目标所需要的痛苦,他倾向于夸大他的不幸,使自己沉浸在无助、不幸和无足轻重的感受之中。尽管我们知道,他的情感总是夸张且不依据表面价值的,但我们仍然会惊讶于,他的冲突倾向所带来的失望使他陷入痛苦的无底深渊,而这种痛苦与情境对于他的意义来说并不相称。当他只是获得普通的成就时,他会戏剧性地把他的挫败夸大为无可挽回的耻辱。当他只不过没有维护自己时,他的自尊就会跌落到像一个泄气的气球。当在精神分析过程中,他必须面对一个新问题的不愉快情形时,他就会坠入彻彻底底的绝望之中。我们仍需要弄清楚,他为何因此似乎自发地使自己的痛苦超过策略需要。

    这样的痛苦得不到明显的好处,无法征得观众,赢取不了同情,也不能彰显他暗中胜过别人的胜利。然而,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仍然有所收获,只是收获有所不同。恋爱失败、竞争失势,以及不得不承认自己某个缺陷或短处,对于野心勃勃地认为自己独一无二的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因此,当他在自己眼中化为虚有时,成功和失败、优越和自卑这类东西也就不复存在;通过夸大他的痛苦,通过使自己迷失在一般性的痛苦或无价值的感受当中,恼人的经历也就失去了一定的真实性,这种特别痛苦的感觉也就被镇静、被麻痹了。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是辩证原理,包含着量变引起质变的哲学真理。具体言之就是,尽管受苦是令人痛苦的,但沉浸于过度痛苦之中却可能是一方镇痛剂。

    在一本丹麦小说中,对这个过程有一段精彩的描写。[3]故事是关于一个作家的,他心爱的妻子在两年前被谋杀。他觉得只是模模糊糊地经历了这件事,从而逃避难以忍受的痛苦。为了不意识到丧妻之痛,他沉浸于工作,夜以继日,还写了一本书。故事开始于他写完书的那天,也正是在这个心理瞬间,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伤痛。我们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墓地,他不自觉地踱步到这里。我们看到他沉浸在最毛骨悚然、最异想天开的思考中,诸如蛆虫正啃食尸体、人被活埋等。他疲惫不堪,于是回到家中,可折磨仍在持续。他每分钟都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所发生的事。如果那晚他和妻子一起去拜访朋友,如果她打电话要他去接她,如果她留宿在朋友家,如果他出去散步正好在车站遇到她,也许谋杀就不会发生。他情不自禁地想象谋杀是如何发生的,然后开始陷入一场伤痛的狂热之中,直到最后失去意识。到目前为止,这个故事对于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来说非常有趣。后来发生的事情是,从痛苦的狂欢中好转过后,他还必须解决复仇的问题,最终,他变得能够实事求是地面对他的创伤。这个故事所展现的过程跟我们在某些哀悼习俗中见到的一样:通过剧烈激化哀痛之情,从而减轻亡故之痛,使得人们彻底放下伤痛。

    一旦我们意识到夸大痛苦的麻痹效果,就更有助于我们在受虐狂驱力中找到合情理的种种动机。但仍然存在问题,就像在受虐变态和受虐幻想中显而易见的那样,就像在对受苦的一般性神经症倾向中我们所猜测的那样,为何这种痛苦能带来满足。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有必要认识到所有受虐狂倾向的第一个共同因素,或更准确地说,潜藏在这些倾向背后的基本生活态度。如果我们从这一个角度来研究,一定能发现,这些倾向的共同特性是一种内在的软弱感。这种感觉一般表现在对自己、别人和命运的态度上。简而言之,可以描述为深感一文不值,或更确切地说是无关紧要;感到自己像一根随风摇摆的芦苇;觉得自己处于他人势力之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表现出过于循规蹈矩的倾向,以及过于防御性地强调控制权和绝不让步;依赖别人的爱和评价,前者表现出对爱的过度需求,后者则表示极度害怕被反对;觉得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发言权,却又让别人为他的生活承担责任和作决定;认为善恶都源于外,人面对命运是完全无能为力的,消极的表现在于感到厄运即将来临,积极的表现在于期望不动一根指头就能出现奇迹;对于生活的普遍态度是,别人不提供激励、手段和目标,人就无法喘息、工作和享受一切;感觉自己任人摆布。我们要如何理解这种内在软弱感?它说到底难道不是缺乏关键力量的表现?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是这样,但总的来说,神经症患者之间的生命力差异绝不可能比其他人大。难道它纯粹是基本焦虑的结果?焦虑肯定有一点儿关系,但只是焦虑的话,可能会有相反的效果,迫使他为了安全而追求和获取越来越多的力量和权力。

    答案是,这种内在软弱感压根儿就不是事实;那些感觉是软弱和表现为软弱的东西,只是软弱倾向的结果。从我们讨论过的特征中可以认识到这个事实:神经症患者在自己的感觉中无意识地夸大他的软弱,坚持不懈地表现得软弱。然而,发现这种软弱倾向并非只是靠逻辑推论,在工作中也经常看得到。病人可能富有想象力地抓住每个可能性,相信自己患有器质性疾病。有一个病人,每次遇到困难,就非常有意识地盼望自己得肺结核,躺在疗养院被全面照料。如果提出某种要求,这类人的第一个冲动可能就是屈服,然后他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不惜一切地拒绝让步。在精神分析中,一个病人自责常常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观点当作预期的批评来接受,因而预先对任何评价欣然让步。盲目接受权威说法的倾向,盲目依赖他人的倾向,总是盲目回避困难并无助地说“我不行”而不是当作一个挑战来接受,都进一步证明了这种软弱倾向。

    蕴含于这些软弱倾向中的痛苦,往往不会产生任何有意识的满足,但反过来说,不管受苦的目的是什么,都肯定是神经症患者对于痛苦的总体意识的一部分。尽管这些倾向的目标是获得满足,但它们并没有或没有明显实现这个目标。有时可以观察到这个目标,有时获得满足的目标明显实现了。有一个病人去拜访一些住在乡下的朋友,她非常失望,因为没有人在车站接她,而且当她到访时有些朋友不在家。当时她觉得这个经历十分令人不快。但之后,她觉得自己不知不觉感到被完全遗弃,不久之后,她又陷入她觉得完全不相称的恼怒之中。像这样浸没于痛苦之中,不仅平息了她的痛苦,还给她带来正面的愉悦感。

    在具有受虐性质的性变态和性幻想中,诸如幻想被强奸、鞭打、羞辱、奴役或真实发生这些事等,这种满足的实现更为常见和明显。事实上,这只是对于软弱的普遍倾向的另一种表现。

    通过沉浸于痛苦而得到满足,体现出寻求满足的普遍原理,即借助于使自己迷失在更为强大的事物中,吞噬个性,凭借怀疑、冲突、痛苦、局限和隔离来逃避自我。[4]这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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