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
她把装栗子和茶具的小篮子放在了贯一枕边。
“好点儿了吗?”
“嗯,没事了。只是小病罢了,却这样一直躺着……您还拿这么多东西来,真是太感谢了。”
“先趁热喝一点儿吧?”
贯一点头道谢,端起一杯红茶。喝了几口,他问老板娘:“老板什么时候出去的?”
“比往日出去得早些,说是去冰川了。”
虽然她的话带着一丝不快,但贯一并没有注意,随口问道:“哦,是去畔柳家吗?”
阿峰苦笑:“我也不太清楚。”
阳光透过纸窗照在她脸上,每一条细纹都清晰可见。她的头发有些稀薄,打着圆形发髻,一丝不乱。她面色红润,打扮清爽,鼻子旁边有几处痘印,嘴唇闭得紧紧的,牙齿像黑色的玉石一般泛着光。她穿着茶色的柳条花法兰绒单衣,外罩一件御寒的短褂,系着一条染色的绉纱腰带。
贯一觉得她话外有音,便问:“怎么会?”
阿峰把外褂上的纽结解了又系,系了又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贯一觉得有些事不宜多问,于是从篮子里拿出栗子剥着。
阿峰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赤樫家那个美人……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你听说了吗?”
“风言风语是指?”
“听说她会勾引男人,把他们当作工具来利用。”
贯一不由得一愣,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也听说了,是吧?”
“我从未听说过。那个女人自己有钱,何必去勾引男人?我想,这种事不太可能吧……”
“那可不一定!你也要多加小心。做不做这种事,和有没有钱可没关系。我很早就听到这种谣言了。”
“是吗?”
“哎呀,你这么剥下去,怕是要吃不到肉了!来,我给你剥吧。”
“那怎么敢当呢!”
阿峰正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只是盯着手,思量着该怎么说。她挑了一个更大的栗子,用小刀从顶上削下去。
“她是哪种货色,一眼就能看出来。像你这样的老实人还不要紧,要是一般人被她缠上,估计就要倒大霉了。”
“真会有这种事吗?”
“都传到我耳朵里了,你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吧?外面都传开了,她专干这种勾当!金洼先生、鹫爪先生,还有芥原先生,都在议论呢。”
“就算有类似的传闻,我也没有听说过。不过,看她那样子,也许是真的。”
“有些话不好跟外人说。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自家人,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如今发生了一件麻烦事————我不知该怎么办。”
阿峰拿着刀子的手渐渐慢下来:“哎呀,虫子!天哪,你看,这么大!”
“还真大!”
“不单单是栗子,不管什么东西,一长虫子就完了!”
“是啊!”
阿峰又拿起一个栗子,但手里的刀却慢慢停了下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贯一,你也知道,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这些,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
人啊!”
“我知道。”
贯一正要吃栗子,但他马上又停了下来,把栗子拿在手里。尽管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阿峰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
“最近,我总觉得我家那口子不对劲。看他那样子,怕是跟那个狐狸精勾搭上了!哼,肯定是的!”她已经气得削不下去了。
贯一禁不住笑道:“这种荒唐事,怎么可能呢?您……”
“别人自然不知道,我是他的老婆,难道还会不清楚吗?肯定没错!”
贯一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老板多大了?”
“五十一,都是老头子了。”
贯一想了想,又道:“您有证据吗?”
“证据……对方没有寄情书之类的东西,不过这还需要证据吗?肯定不会错!”
阿峰气冲冲地说着。贯一低头不语,陷入了沉思。阿峰慢慢平静下来,又开始剥手中的栗子。剥完一个,她缓缓开口:“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艺伎也好,小妾也罢,我都不会说什么。可那个女人不是嫁给赤樫先生了吗?居然还像风尘女子一样!她可不是普通人。我今天说这些话,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不放心。和这种人纠缠,不是吃醋这么简单啊,就怕日后闹出什么事来!我整天担心这事儿,觉得很辛苦。老头子是聪明人,这回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今天出门的样子有些奇怪,不像是去冰川。他最近开始讲究穿着了,短褂、腰带,从头到脚,整整齐齐。以前去冰川,他哪有这样精心打扮过?这不明摆着不是去冰川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恐怕确实是个问题。”
“哎呦,看你说得这么轻松!事实摆在眼前!千真万确啊!”
看到贯一轻描淡写的样子,阿峰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唉,如果这是事实,那就不妙了。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确实是件麻烦事,您是担心这个吧?”
“我不是吃醋,而是担心我家那口子。说来说去,都怪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贯一觉得难以理解。
“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最近。”
“所以您放心不下?”
“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本来,我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可是没有证据,不好开口。想暗中调查吧,我一个家庭主妇,实在摸不清外面那些事。”
“这倒是……”
“我知道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想拜托你暗中帮我打听。本来今天有些事要麻烦你的,真是不巧,你生病了。”
这样的“命令”,贯一有选择的余地吗?他暗暗发笑:原来自己就值这点红茶和栗子啊,也太便宜了!
“不,没关系,不知道是什么事?”
“真的?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她红红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不必客气,您说吧。”
“真的吗?真的没有关系吗?”
阿峰见他答应得爽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把红茶和栗子当酬劳,确实太单薄了。
“那就麻烦你帮我去冰川看看,他有没有去畔柳家;如果去了,是几时去,几时走的。不过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没去。你把这件事打听清楚了,你的侦探工作就暂时结束了。”
“我这就去。”贯一站起身来,开始解睡衣上的纽带。
“你先别急着走,我叫车送你去。”阿峰说完,急忙下楼去了。
贯一反复思量着这件事的真假。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时,忽然想到自己被妻子抛弃,学士当不成,沦为高利贷者的伙计,现在又变成老板娘的私家侦探,不禁暗自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