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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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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通常在星期六下午造访我们家,穿着黑色西服、白色毛背心,戴着圆顶硬礼帽,那是他为自己专门定制的。他总是待上大约一刻钟,慢慢呷一杯掺水的覆盆子甜汁,他将手杖杵在两膝之间,再将下巴搁在它骨质的手柄上,并且一语不发,静静凝视那从他烟头上冒出的蓝色烟雾。

    其他亲戚也往往在同一时间拜访我们。大伙畅谈之际,多多始终保持低调,承担起多余人的消极角色。氛围活跃的聚会里,他十分沉默,然而,那副气度非凡的浓眉下边,他极其生动的双眼却依次把目光投向每一个人,并停留片刻,这时他下颌不断垂落,脸越拉越长,激情洋溢的倾听活动之中,他一脸痴呆,下巴几乎脱臼。

    除非是应付提问,否则多多绝不发言。他用独音词作答,心不甘情不愿,总是旁顾左右,而且这些问题必须明确,容易对付。有时候,虽然谈话已不再是些简单的小打小闹,他仍借助含义极丰富的手势、怪异的表情使之得以延续,毕竟它们可以有不同的解读,足够填满清晰言辞之间的空当,以便给对方留下人情练达的印象。尽管如此,幻觉会迅速消失,交谈将彻底搞砸,而说话者把他们的视线缓慢地、若有所思地转到别处,远离多多。他孤身一人,又一次变回他最适合的局外人角色,变回一名大众社交活动的消极观察者。

    难道真能够跟他一直聊下去?比如,若有人问他是不是一直与母亲住在乡下,他会柔声细气地回答:“我不知道。”这无疑是令人悲伤而尴尬的现实,因为多多除了当下的东西,任何事情都记不住。

    很久以前,多多还是个小孩,即已患上严重的大脑恶疾,发作时他会一连数月昏迷不醒,虽生犹死。等他病况终于有所好转,众所周知,他已从社交界隐退,不再归属正常人的团体。他接受走过场式的私人教育,且进展极缓。俗世的种种规训,落到其他人的头上是如此严苛而冷酷粗暴,却对多多网开一面,饱含温情。

    为了保护自己,多多在身边创建了一个特权区域,一个中立地带,以使自己保持孤独,避开生活的重压和各色要求。它外头的每一个人都要承受世间诸事的冲击,在其喧嚣中跋涉,随波逐流,沉溺其间,迷狂而不可自拔;在界限内,洋溢着宁静和安详,纷扰的万象无不陡然停顿。

    多多就这样生活、长大成人,他非同一般的命运也随之共同生长,似乎理所当然,无可辩驳。

    他总是穿大哥留下的旧衣服,从没得到过一套新装。多多同辈人的生命历程分成若干阶段和时期,以显著的大事件、极具象征意义的崇高时刻为其标志————命名日、考试、订婚、升职————多多的生活却一成不变,不受任何欢愉或痛苦的扰动,而未来也同样波澜不惊,是一条笔直、平顺的道路。

    如果以为多多在内心深处反抗这种生存状态,那你就错了。他欣然接受现实,既无艰难之感,也无太多惊诧,乃至怡然自得。他着手安排自己的生活,巨细靡遗,在平淡无奇的牢笼里依然保持节制、庄严的乐观情绪。

    每天清晨,他外出散步,只沿着三条街往前走,并在尽头处原路折返。他穿着剪裁得体、但殊为破旧的兄长传下的外套,闲庭信步,双手握着文明杖,把它横在背后。他本可以成为一位在城市街头愉快闲逛的绅士。然而,这份不急于赶路的从容自如,不汲汲于任何欲求的优雅闲适,有时却相当令人尴尬,因为多多总爱站在商铺前、作坊外睁大眼睛,瞪着累死累活的众人,甚至还会走进人堆里,听他们聊天谈话。

    他容貌早熟,而且,说来也怪,当生活的艰辛困苦在他生活的大门前停下来,不去触碰他空洞的神圣感,不去搅扰他位处边缘的独特性,他自己的样貌却接受诸多与他擦肩而过的生活阅历的塑造,它们会注入一些从未发生的个人体验,尽管全然是虚构的,却把多多的脸庞雕琢成一副伟大悲剧人物的面具,显现出生命的智慧和哀伤。

    他眉弯如月,把他那双忧郁、睡眠不足的大眼睛浸入阴影之中。他左右鼻翼上分别有两道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成为磨难和聪颖的虚假标记。又小又饱满的嘴巴痛苦地紧紧闭合,迷人的胡子在他波旁王朝式的凸下巴上翘起,使他看上去很像一名世故的老花花公子。

    多多专属的奇异怪诞,到头来不可避免会遭到刺探,它们源自人类始终如饥似渴、深藏不露的恶意。

    于是,多多清晨散步时,遇到伴儿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作为一个非正常人而应承受的惩罚之一是,这种陪伴较为特殊,并不是出于情投意合或志趣相同。大体上,他们比多多年轻得多,却颇受其庄重和严肃的吸引。他们说话的调调又欢快又逗趣,让多多很是欣赏。

    多多比那帮嘻嘻哈哈、肆无忌惮的家伙高出一头,他鹤立鸡群,散步时好像众多门徒簇拥的逍遥派哲学家,在肃穆、哀伤的面具下边,轻佻的笑容堆满他脸颊,与他一贯的悲戚神情大唱反调。

    如今,多多开始将上午散步的时间延长,他一头乱发,衣冠不整,但似乎活力四射。此时,他喜欢同卡罗拉展开愉快的论战,这位可怜的表亲是雷蒂提娅婶婶安顿养育的。多多似乎挺看重他们之间的讨论,因此在家中只字不提。

    偶尔,他贫乏枯燥的生活也难免闪现灾祸,它们非同小可,高居于日常事件的沼泽之上。

    有一次,多多早上走出大门,没有回来吃午饭,也没有回来吃晚饭,甚至接下去的一日仍然不回家吃午饭。雷蒂提娅婶婶很是绝望。但第二天傍晚,他回来了,衣服破破烂烂,圆顶礼帽开裂歪斜,不过,他安然无恙,整个人气定神闲。

    要复述那次冒险故事可不大容易,因为多多对它闭口不谈。最合情合理的推断是,他扩大了每天散步的范围,走进一片不熟悉的城区。或许,是那伙相伴左右的年轻浪荡子在一旁推波助澜,他们一向很乐于把多多带到新鲜而陌生的环境中去。这样的日子里,多多那可怜兮兮、不堪重负的记性便会放一天假,他忘掉了自己的住址乃至姓名,忘掉了他平时总是千方百计想牢牢记住的各种细枝末节。

    关于他那趟冒险活动的来龙去脉,我们永远无法知晓。

    多多的大哥出国后,家里只剩下四个人。除了希罗尼穆斯叔叔和雷蒂提娅婶婶,还有卡罗拉,她在叔叔婶婶的大宅中承担女管家的职责。

    多年以来,希罗尼穆斯叔叔始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从他那艘深陷于生活泥沼的破船被造物主仁慈地掌控了方向,男人就过着领养老金的日子,他躲进一块补丁大小的狭窄天地之中,两边分别是公寓的走廊和他自己的昏黑卧室。

    希罗尼穆斯叔叔经常穿着一件垂及脚踝的便服,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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