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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讲 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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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与人世

    在前面几讲里,我们已经确立了下面的命题。首先,所有中等教育的对象都在于激发并发展一种思考能力,同时不企图将它固着在任何一项特定的职业上。因此可以说,如果一套中等教育体系的设计宗旨只是要为一些具体的工作,比方说商业或工业,提供一种专门化的培训,那么这种教育体系的整个理念根本上就是相互脱节的。观念上搞清楚了这一点,我们也马上得加上一句,凭空演练思考能力也是不可能的,这种思考能力必须指向具体的思考对象。发展思考能力的唯一途径,就是为头脑提供具体的事物让它思考,教给它如何从最便于把握的可能方向去理解这些事物,切近这些事物,告诉它要想得出清楚明确的结论,最好应该怎样处理。所以,当我说我们必须培养思考能力的时候,肯定不是说我们必须把心智交付给某种纯粹形式性的所以也是空洞无物的文化。我们所需要的是揭示出应该把心智运用到哪些现实要素上,因为这些现实要素必然决定着心智的发展。培养心智的目标只能在于养成一定数量的思维习惯和态度,能够使心智对于最重要的那些事物形成充分的观念。而这些习惯必然与心智正在处理的事物的种类有某种共变关系,所涉及的事物种类不同,思维的习惯也会有所差异。所以说,教育理论中首要的问题就在于搞清楚,应该将公众的思维引向何方。问这样的问题,与已经主宰并继续主宰中等教育的形式主义当然是相去甚远的。

    有两种也只有两种主要的事物类型,可能成为思维的对象:一是人事的现象,一是自然的现象;一是心智的世界,一是物质的世界。所以,我们必须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们怎样在学校里教授那些必然牵扯到人的事情,也就是严格界定的那些“人文学科”?

    这种侧重研究人的教育并不一定需要平地起炉灶。它已经在我们的学校里存在了几百年,甚至有很长一段时期,它是这些学校里提供的唯一一种教育。我们已经看到,如果从一种特定的角度来看,人文主义者为教育所做出的巨大贡献,恰恰是让学生们反思性地思考人事,至于经院哲学家们就更是如此了。现在我们该来评价这种还没有被取代的教育,问一问为什么它不再回应现代世界的合法需要,从而需要如何去改造它。

    这种教育建立在两项基本原则上。

    第一项原则主张,不论何时,无论何地,人性都是同一的。本质上来说,人性不会随着所处时代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如何思考世界,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行事,对于这些问题只有一种正确的答案,普遍适用于整个的人类。人们认为,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换句话说,人性不是历史的产物,不是历经漫长演进之后才非常缓慢地获得它目前的形式的,也不需要继续不断地调适自己。正相反,它的形式是从一开始便一劳永逸地确定下来的,不管人们居住在什么地方,所遇到的形式都会是完全一样的。至于历史向我们展现的人与人之间的那些多样性,据说完全是因为事实上,这种根本上的人性从来也没有能力确立自身最纯粹的形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偏见与迷信寄生在它上面,让它产生谬误,让它趋于朽坏,从而使观察者看不清它,只能看见表面上的变异,而不是不变的真正精髓。人性被最彻底地掩埋在这层异在的淤积物之下的民族,就是最野蛮的民族。而最成功地释放出、彰显出它本性的真实面目的民族,就是最高贵的民族。

    18世纪的启蒙哲学家们所孜孜以求的,正是要从不同文明的那些虚饰和欺骗之下,挖掘出这种虽被掩盖但却恒常不易的根本人性,因为只有基于这块不可撼动的基石,启蒙哲学家们才能打造自己的政治制度和道德制度。在他们看来,其他一切都像是流沙,在上面建造不起任何东西。不仅如此,这种观念也绝不是什么18世纪的发明创造。如果你真想追本溯源,恐怕不得不回溯到那些创制罗马法的人,他们已经发展出一种观念,其中的法律体系对于整个人类都可以同等有效。不管怎么说,这个观念对于基督教来讲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原罪的教义就意味着,由于某种特定的偶然事件的结果,人性已经堕落,所以必须借拯救之助来恢复自己的纯粹形式。但是,不管这种观念有着怎样的演变历史,可以肯定的是,从文艺复兴以来,人们就普遍对它信而不疑了。人文主义者尽管利用了它,仰赖于它,但却不是它的创造者。

    如果接受了这项原则,那么在人世方面,就有也只能有一种教育。这种教育就在于向孩子展现恒常不变的人性整体,让他领会它的面貌。但是,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这种人性整体,我们如何可以把握它?对于一个基督徒来说,只有基督教本身拥有关于人是什么的充足观念。因此根据一种无可指摘的逻辑,在教育孩子们关于人性的东西时,只应该用基督教的教义,不应该允许其他任何学说体系来加以补充。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已经看到,不管基督教的处境曾经怎样,从来也不曾达到自足的程度。为了塑造出易于接受基督教观念的心智,就必须教化这些心智;换句话说,必须将这些心智领入一种已经确立的文明之中。而可能担任这种角色的备选文明就只有古典文明,尤其是拉丁文明,因为基督教正是从罗马帝国里发展出来的。教会使用的语言就是拉丁文。在拉丁思想和基督教思想之间,存在着不可否认的亲和性。

    所以说,人们很自然会把罗马看作一个承天命所创的社会,在那个社会里,人们第一次成功地实现了自我觉醒,认识到自己的真实本性,从而也就是认识到真正的道德和真正的宗教所依据的原则。洛兰说:“在尼布甲尼撒、 注269 居鲁士、亚历山大身上一一得到验证之后可以看出,天命是多么容易就倾覆了这些强大无比的帝国,又满意地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并且是一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帝国……它的力量就是一切伟大的人类德性的结晶,基于这些原因,也值得成为其他所有政府的典范。”当然,拉丁文明并没有成功地彻底清除自己身上那些谬误,那要靠基督教的光芒来最终驱散。不过,借助教会的教义,也足以把这些谬误赶到阴影里,填补它们制造出来的空隙。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在罗马帝国,根本的人性已经表现出了自己最臻完美的形式。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人文主义的第二点假定:正是古典作家们的卓越之作,尤其是拉丁作家们的卓越之作,构成了可能有的最佳学园,可以在其中研究人性的世界。

    这项假定非常重要,以至到了这种教育体系的现代捍卫者那里,仍然是诉诸的主要观点。人们还是宣称,永恒律法在罗马帝国得到了最确定的表述。布雷亚尔 注270 说,“在道德准则方面,有一些真理是不需要重复两次的。千百年前,这些真理就已经找到了确定的表述形式,根本不需要重新考察它们。所有会思考的人们都把这些真理当作不言自明的东西……视义务为神圣,轻视不期而获的好处,热爱祖国,自由的理念,协调我们纯粹公共的行为的职责,以及伦理信条的整个背景,社会良知,荣誉观念,古典智慧中有关这些东西的老生常谈,并没有出现在现代作家的作品中,而这恰恰是因为它们在经典作品里都已经出现了,人们合情合理地认为,根本不需要再来重复这些东西。”

    这就是人文主义的两项假定。在17世纪和18世纪,这些东西很自然表现为不言自明的真理。尽管如此,到了今天,它们已经不再能够与历史和社会科学方面的研究成果相协调。所以,不管人文科学方面的这种教育在过去曾经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曾经做出过贡献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不管让心智面对人(不是把人仅仅化简成他身上逻辑性的那部分,而是面对作为完整统一的整体的人)这一点形成了多么大的进展,在今天,我们也需要换一种观念来看人,一种不同的途径来研究人。但是,这样的观念和途径并不需要完全另起炉灶。它们是从理念的演进之中慢慢地、自发地浮现出来的。唯一需要我们去做的就是更加敏锐地了解这些观念和途径。

    首先,很显然,罗马曾经享有的那种至尊地位是完全缺乏历史依据的。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拉丁文明都不配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希腊文明难道不要丰富得多吗?在罗马,原创性其实只是体现在法律和政治组织的领域里,而希腊天才们的丰富多产却有着多种多样的体现形式:艺术、诗歌、史学、哲学和科学。和我们从希腊人那里得来的大量高贵华美的神话相比,罗马宗教是多么地贫乏、冰冷和枯燥。诸如此类的比较举不胜举。即使说确实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社会,其中的人们成功地充分认识到他们的本性,那么把这样的社会放在雅典而不是罗马,也要令人信服得多。正因为如此,在19世纪初,赫尔德和洪堡这样的德国人文主义者才会认为,为了恪守人文主义的原则,就必须推翻拉丁文明,用希腊文明来代替。他们的这种努力失败了,希腊文明始终留在人类文化的背景当中。不仅如此,我们现在已经熟悉了其他一些伟大的文明,足以和古希腊罗马时代的文明相媲美。比如说,我们真的能够相信,研究丰富复杂得令人称奇的印度文明,在教育上的价值就不如研究罗马文明,而后者所称颂的那种人性品质还要低一些?随着历史学和考古学的发现范围的扩大,我们开始越来越清楚地看出,想要完全或者几乎完全依照那种不典型的、有限的文明的模式,那种属于罗马人民的文明的模式来塑造人,这种期望是多么地狭隘!即使在人文主义教育体系中通常能找到那么一些从希腊借鉴来的地方,也丝毫不能减轻这种唯我独尊的态度。

    不管这个具体话题的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我们不妨暂且回到整套体系所依据的根本观念上去。人们假定存在一种叫作“人性”的东西,独一无二,恒常不易。人从诞生伊始,就拥有这种特定的性质。只不过是他缺乏自我觉醒的意识,才使他真实的本性无法自由地表现出来。这种假定和我们从历史考察中了解到的一切相比照,形成了再明显不过的矛盾。人性绝不是什么恒常不易的东西,其实是处在无休止的演进、分解、重组过程之中;人性也绝不是什么统一体,其实它变化繁多,从时间的角度和地点的角度上来说都是这样。但我的意思也并不仅仅是说,生活的外在形式多种多样,人们并不是五湖四海都说同样的语言,穿同样的衣服,或者遵守着同样的习惯。相反,我的意思是说,人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的行事方式,根本上的实质内容是变动不居、因地而异的。认为有那么一种道德体系适用于任何时代的任何人民,这样的观念再也站不住脚了。历史告诉我们,有多少种社会类型,就有多少种不同的道德体系。这种多样性并不是出于某种难以捉摸的盲视,使人们看不清自己本性的真实需要。它只是体现出集体生活所处的具体情境方面的巨大变异。因此,我们甘心情愿相信的那些深深扎根在人的天生构造之中的情感,对于许多社会来说却完全是闻所未闻的。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纯粹因为某种偏误,而是因为还不具备对于这些情感的孕育和发展来说必须的那些前提条件罢了。

    今天我们整个的道德体系都被对于个体的崇拜所主导。对于希腊人和罗马人来说,这种情感基本是不曾听闻的。它并没有在城邦的土壤中扎下根,因为它和标志这些社会特征的整个制度构成了激烈的对抗。换句话说,这些社会要想孕育出这种崇拜,就必须引入一种特别的原则,而这种原则或许会破坏这些社会,乃至于使它们最终覆亡。如果说在我们看来,有一样东西属于人性中的关键部分,也是永恒不变的部分,那这样东西就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互爱;可是也有一些社会,其中的这种纽带非常微弱,在家庭生活的法律结构中丝毫没有体现出这种互爱的痕迹,原因很简单:其他的社会集合取代了我们所理解的那种家庭的位置。还有一些社会,这种纽带只维持在孩子和父亲而不是母亲之间;另外又有些社会的情况正好与此相反。这都取决于社会有机体维持生存的需要是导致家庭组合以父亲为中心还是以母亲及其亲属为中心。

    所以说,如果断定我们的伦理体系的根本真理在古典时代贤哲们的言论当中找到了确定的体现,那么再没有什么比这种断定更远离历史真相了。当然,如果我们考察在古典作家的作品中找到的那些格言的时候,剥离了它们的写作所置身也是所针对的社会背景,如果我们去除了它们如此明显地携带着的时代的烙印,倒也能够人为设想出几点可以适用于现代社会的老生常谈。但我们只不过是通过破坏它们真正的性质,刨空它们原初的内容和精神,用这样的方式来改造它们,乃至于只留下外在的形式。祖国、爱国、荣誉、人性、劳作、勇敢等诸如此类的观念对于我们的意味,是和对于古人的意味大不一样的。甚至可以比较那些似乎关联最为密切的道德观念:它们彼此之间相隔何其遥远!斯多亚式心气平和的享乐主义理念和自我弃绝与圣洁的基督教理念之间,又是多么地不同啊!

    关于伦理领域我所说的这些也同样适用于认知领域。如果说在我们看来,有一种原则对于所有思维形式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那么这就是矛盾律。如果有一种判断是自相矛盾的,我们就认为这种判断是对自身的否定,因此毫无价值。可是确实存在这样一些象征体系,在历史的进程当中所扮演的角色就算不比科学重要,也和科学的重要性不相上下。但在这些象征体系里,就处处违背了矛盾律。我指的就是宗教的象征体系。神话中总是谈论这样一些生物,既是自身同时也不是自身,既是单个儿的同时也是双重的,既是精神的同时也是物质的。这种观念中的单一实体无限可分,同时既不消减、又在各个部分依然保持着同样的统一整体。这样的观念尽管违背了物质与能量守恒的原则,事实上却是许多不同的信念和仪轨的根源,哪怕到了今天,在众多不同的民族那里,还能找到这些信念和仪轨。甚至还有不同的逻辑体系,或者前后相继,或者共存一时,但绝不是任意的。这些逻辑体系地位都是平等的,都以现实为依据,也就是以不同社会的性质为依据。由于不同的社会需要通过宗教和神话的形式表达关于自身和世界的意识,由于这些社会要想维持生存就必须具备某种宗教体系,所以就出现了一种相应的需要,所采用的逻辑体系必然不能是启发科学思维的那一种。

    如果以上说得不错,那就不难看出,人文主义试图教给孩子们普遍的人性,完全是找错了方向。理由很简单,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人性并不是一种特定的实在,能够更明显地体现在这里而不是那里,体现在这种文明或那种文明当中,因此有它自身的明确形状。相反,它是人类心智的一种建构,而且是一种任意的建构。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说出它都包含些什么,它是怎样构成的,或者它的明确界限。事实上,我们已经看到,我们认为最最自然的那些情感,我们倾向于认为任何类型的思维要想正常运作都不可或缺的那些观念,在全人类中根本就找不到,而且这也不算异常。

    实际上,按照人文主义教师所描绘并继续在描绘的形象,“人”无非是基督教、罗马和希腊的理念之间的某种合成产物。之所以用这三种理念来塑造他,正是因为这三种理念过去已经塑造了那些讲解人是什么的人的意识。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关于人会有某种抽象的、比较普遍的东西,因为它就是某种自发的一般化的产物。但不管这种理念如何具有一般性,也还是独特性的、暂时性的,表达的是从中发展出欧洲文明(尤其是我们自己民族的文明)的那种非常特殊的环境。所以说,无论如何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把这种理念说成是唯一合乎理想的关于人的观念,唯一表现出人的真实本性的理念。相反,它与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之间有着非常确定的因果关系。所以,如果我们希望教给我们的学生一些关于人实际上像什么的真正客观的观念,而不单单是描绘出在某个特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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