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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佛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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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静,此变不尔。 夫至静而变,则其静非废然之静,而有健德以居静也。王船山责理学之静,为废然之静。佛法则更甚。 至寂而化,则其寂非旷然之寂,而有仁德以运寂也。旷然,犹废然也。 健,生德也;仁,亦生德也。生生之德,曰生德。 曰健曰仁,异名同实。

    生生之盛大不容已,曰健;生生之和畅无郁滞,曰仁。是故健为静君,仁为寂主。君,犹主也。健德为静之主,故静非沉滞。仁德为寂之主,故寂非枯槁。 “大生”、“广生”,万物发育。人生以是而继天德、立人极,天者,实体之名。天德者,实体之德。人禀天德而生,能实现之而不失,故曰继。极者,至高之轨则。 亦即以是而尽人能弘大天性。尽,犹发展也。天性,谓实体,佛云法性是也。佛氏说众生惑障,故不见性,必去惑而后见性。儒学则以人生当发展人能,天性必待人能而后弘大。(人能,见《易大传》。人禀天德而生,既为人矣,则自成其殊胜之能,故曰人能。)万物皆禀天性而未能弘大之,惟人乃足以弘大其天性也。人生当弘性,岂曰见性而已乎?此儒佛之大辨也。 天人不二,儒学其至矣。佛氏以为性体祇是寂静,将导群生以同归于寂灭之乡。此犹是人间世否?余不得而知之矣。《中论观涅槃》等品说涅槃与世间互不异,其旨在变世间为寂灭耳。读者不求甚解,好望文生义,以为即世间即出世间,可谓混乱至极。实则寂灭一词之含义,甚深复甚深。灭之一字,谓诸惑灭尽。殊不知有众生身,便无可断惑。(断者,断灭。)菩萨将成佛,诸惑垂尽。(尽,犹灭也。)而以发愿度众生故,犹留惑润生。(众生之生活须有惑以滋润之,如苗之生活须有水以滋润之。此义深远至极,今不及详。菩萨已将尽惑,而故意留惑以润其生。仍现众生身,与众生为缘也。)由此可知诸惑灭尽,即已无众生身也。世间变为寂灭,尚是人间世乎?

    附识: 古德有云:“月到上方诸品静。”诸品,犹言万类。月到上方,乃极澄静之象。万类俱静,寂然不动也。 此有窥于性体寂静的方面。陶诗云:“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以此形容性体,差得其实,而无偏于滞寂之病。“日暮天无云”,是寂静也。“春风扇微和”,生生真机也,健德仁德浑然流行也。

    空宗于性体寂静方面领会极深,惜未免滞寂溺静,直将生生不息、变化不竭之真机,遏绝无余。有宗诋以恶取空,并非苛论。空者,空无。取,谓执着。恶者,毁责词。迷执不悟,故呵以恶取。 空宗说涅槃亦复如幻,见前。 又说胜义空、义最殊胜名为胜义,此指法性而言。胜义空,即谓法性亦空无也。 无为空。无为,见前。 夫胜义、无为,皆性体之名。涅槃,亦性体之名。此可说为空、可说为如幻乎?说空、说幻,毕竟毁尽生生种子。此以种子比喻性体生生之德。 清辨菩萨空宗后出之大师。 作《掌珍论》,便立量云:量者,三支论式。三支,谓宗、因、喻,详在因明。

    无为,无有实。宗

    不起故。因

    似空华。喻

    此量,直以无为性体说为空华,无为性体,合用作复辞。 极为有宗所不满,如护法及我国窥基皆抨击清辨甚力。详基师《成唯识论述记》。 平情论之,清辨谈空固未免恶取,然其见地实本之《大般若经》。《般若》已空法相,更空法性,明文具在。于清辨何责焉?理见到真处,必不为激宕之词。理实如此,便称实而谈,何等平易。若说理稍涉激宕,必其见有所偏,非应真之谈也。印度佛家毕竟反人生,故于性体生生真机不深领会,乃但见为空寂而已。

    《论语》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所言天者,乃性体之名,非谓有天帝。无言者,形容其寂寂也。寂寂而四时行百物生,四时行百物生而复寂寂。谈无为空者,何可悟斯理哉?《中庸》,孔氏之遗言也。其赞性德云:“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輶者,微义。毛,轻微之物也。伦,迹也。上者,绝对义。上天,亦谓性体。载者,藏义,言其含藏万有也。此引诗言,以明性体冲微无形。若拟其轻微如毛乎?毛则犹有伦迹,无可相拟也。性体直是声臭俱泯,亦空寂极矣。然虽无形可睹而含藏万有,真真实实,故赞之曰至矣。涅槃如幻之云,岂不谬哉!

    空宗唯恐人于性体上起执着,此意本未可厚非。从来谈本体者,大概向天地万物之外去找宇宙本原。如众盲摸象,无可证真。证,犹知也,但此知字之义甚深,兹不及详。 此辈倘闻般若,何至横持妄见,果于自信。余诚不敢菲薄空宗,然终不肯苟同者,空宗不仅破知见,乃将涅槃性体直说为空、为如幻。如此横破,则破亦成执。不止差毫厘,谬千里也。昔梅子禅师从马祖闻即心即佛之说,佛者,正觉义。正觉即是本心,不须向外求佛。又复须知,心离正觉,即是妄念,便非本心。马祖指示甚亲切。 后别马祖,居闽之梅岭十余年。马祖门下有参访至其地者,梅子因问马大师近来有何言教?参者曰:“大师初说即心即佛,近来却说非心非佛。”恐人闻其初说,而将心与佛当做神物来执着,故说双非。 梅子呵云:“这老汉又误煞天下人。尽管他非心非佛,吾唯知即心即佛。”马祖闻之曰:“梅子熟了也。”这个公案,极可玩味。学人勿误解空宗,以为性体祇是寂静。正须识得寂寂即是生生,静静即是流行。真见本原,直起承当。人生有圆满之发展,不陷歧途,是余不得不辨之微意也。

    或有难言:“空寂是体,生生化化不息之几是用。生化之始萌,曰几。 印度佛家以见体为极,中土儒宗之学祇是谈用。今公之学出入华、梵,欲冶儒佛于一炉,其不可强通处则将以己意而进退之。公之议佛,得毋未足为定谳欤?”曰:恶!是何言?诚如汝计,则体自体而用自用,截然两片物事。用,是生化之几,不由体成,譬如说腾跃的众沤,不由大海水成。 有是理乎?体唯空寂,不可说生化,非独是死物,亦是闲物矣。当知体用可分而实不可分。可分者,体无差别,譬如大海水,元是浑全的。 用乃万殊。譬如众沤现作各别的。 实不可分者,即体即用,譬如大海水,全成为众沤。 即用即体。譬如众沤以外无有大海水。 是故繁然妙有,都不固定,应说名用。浑然充塞,无为而无不为者,则是大用流行的本体。浑然者,言其为大全而不可分也。充塞者,言其周遍而无不在也。 用以体成,喻如无量沤相,都是大海水所成。 体待用存。喻如大海水非超越无量沤相而独在。 王阳明有言,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此乃证真之谈。所以体用可分而实不可分。此意祇可向解人道得,难为不知者言也。

    玄奘法师于大乘有宗,最为显学。其上唐太宗表有云:“盖闻六爻深赜,拘于生灭之场。玄奘意云,《易经》每卦六爻,明变动不居之义,可谓幽深繁赜。但祇见到生灭,祇谈法相,而不悟法性。 百物正名,未涉真如之境。”玄奘以为《春秋》推物理人事之变,始于正名。然未涉及真如,其失与易同。 宜黄大师谓儒家祇谈用,其说实本之奘师。夫奘师讥孔子不见体,而独以证见真如,归高释宗者,此非故意维持门户。奘师本承印度佛家之学,祇以寂静言真如性体,决不许说即寂静即生化、即生化即寂静。奘师所承之学,祇可以孔德言体,孔德,借用老子语。王辅嗣云,孔,空也。以空为德,曰孔德。 而不可以生德言体。生德,详前。 祇可以艮背来形容体,《易艮卦》曰:“艮其背。”背,不动之地也。止于不动之地,曰艮背。佛氏谈体,曰如如不动是也。 而不可以雷雨之动满盈来形容体。《易》《震卦》之象曰:“雷雨之动满盈。”儒家以此形容本体之流行,盛大难思,可谓善譬。印度佛家则不许以流行言体。 玄奘习于印度佛家之说,宜其不悟孔子之道。《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太极,是宇宙实体,亦名乾元。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每一爻皆是太极也。爻者,明示动而成物也。动者,阴阳也。而太极是阴阳的实体。故曰每一爻皆是太极也。 谓《易》不见体可乎?《春秋》建元,即本《易》旨。董子《繁露》《重政》篇云:“元,犹原也。”《春秋》之元,即《易》之乾元。 一家之学,宗要无殊。宗,谓主旨。要,谓理要。 谓《春秋》不见体可乎?《易》、《春秋》并主体用不二,迥异佛氏求体而废用。玄奘守一家之言而蔽焉,故不达圣意也。吾前已云,浑然充塞、无为而无不为者,则是大用流行的本体。无为者,言其非有心造物也。无不为者,言其生生化化自然不容已止也。无不为三字是余与印度佛家根本不可同处。汝试熟思佛家三藏十二部经,其谈到真如可着无不为三字否?真如即性体之名,已见前。 佛氏祇许说无为,断不许说无为而无不为。盖自小乘以来本以出离生死为鹄的,故于法性唯证会寂静。及大乘空宗肇兴,以不舍众生为本愿,大乘本愿在度脱一切众生,然众生不可度尽,则彼之愿力亦与众生常俱无尽,故终不舍众生也。 以生死涅槃两不住为大行。小乘怖生死,则趣涅槃而不住生死,是谓自了主义。大乘则不住生死,亦不住涅槃,惑染已尽,故不住生死。随机化物,不独趣寂,故不住涅槃。此大乘之行所以为大也。 虽复极广极大,超出劣机。劣机,谓小乘。 然终以度尽一切众生令离生死海为蕲向,但不忍独趣涅槃耳。空宗确是出世思想。故其所证会于本体者,祇是无相、无为、无造、无作,寂静最寂静,甚深最甚深。无相至此,并出《大般若经》。 而于其生生化化流行不息真几,毕竟不曾领会到。所以祇说无为,而不许说无不为,遂有废用以求体之失。

    《大般若经》《法涌菩萨品》言“诸法真如离数量故,非有性故,譬如阳焰,乃至如梦”云云。夫真如是诸法实体,此本无相、无对,更无数量。无相者,真如不是有形的物,不是离万法而独在,故云无相。无对,易知。 但说为非有性,如焰、如梦,则甚不合理。真如是万法实体,云何非有性?焰、梦,都如幻境,岂可以比真如?虽云破执,何可横破至此乎?玄奘晚年极尊《大般若》,而于此等处无所救正,亦足异也。余以为佛氏观空不可非,可非者在其耽空;归寂不可非,可非者在其滞寂。云何观空?一切法不可迷执,空者,空迷执耳。归寂者,以寂静立本,动而不乱也。此皆不可非。 夫滞寂则不悟生生之盛,耽空则不识化化之妙。佛家者流求体而废用,余以是弗许也。

    佛家祇是欲遏逆生化,以实现其出世理想。推佛氏本意,原欲断除与生俱始之附赘物,所谓染污习气是也。染习足以障碍性体,佛氏欲断除此种附赘,乃不期而至于遏逆生化。有人说:“小乘确是遏逆性体之流行,流行,谓生化。 大乘不然。”余曰:大乘之异于小乘者,只是不取自了主义。其愿力宏大,誓度脱一切众生。而众生不可度尽,则彼亦长劫不舍世间、不舍众生,大乘之大也在是。但通览大乘经典,寻其旨归,终以出离生死海为蕲向,是乃不容矫乱。玄奘有言,“九十六道并欲超生”云云。印度外道学派有九十六种。超生,谓超脱生死。 可见古代印度人多怀出世思想,不独佛家为然。

    佛氏说性体空寂,余复何敢立异。性体无有形状、无有作意,就此处说空,无不可。本来清净不染,就此处说寂,诚哉寂也。惟惜出世法祇领会得空寂而止,则佛氏背真理已甚矣。余谓寂而不已于生,空而不穷于化,是乃宇宙实体德用自然,不可更诘其所由然。夫空而不穷于化,故化不暂停。详《明变章》。 寂而不已于生,故生无所系。“大生”、“广生”之洪流中,小己不容自私也。孟子言“上下与天地同流”,是乃体现其“大生”、“广生”之真,而不系于小己,此为知生耳。 君子以是荡然放于日新,故至诚无息。至诚,谓实体。

    大乘有宗无着世亲一派。 其持论本欲矫空宗流弊,而多逞臆构画,究未可服空宗。今当略论之如后。

    有宗之学原本空宗,而后乃盛宣有教,以与之反。说一切法是有而非空,以此设教,曰有教。 考有宗所据之《解深密》等经,判定释迦佛说教有三时。参考《解深密经》《无自性相品》。 谓佛于初时为小乘,说有教。为,读卫,下同。 大概明人空,谓本无实在的人或实在的我,祇是依五蕴法而妄执为人或我。 犹未显法空道理。盖小乘根器浅,祇破其人我执而止。佛初为小乘说,祇破其有实人与实我的迷执,而犹未显示五蕴法皆空的道理。易言之,犹有心物等法相存在,而未破之也。故云有教。

    佛于第二时,为发趣大乘者,说空教。发趣者,祇是初发心趣向大乘,犹未入大乘也。据此可见有宗崛起,极力贬低空宗。《解深密经》是有宗最初假托佛说以自重。 如《大般若经》说一切法都无自性,即法相本空,故名空教。然是有上有容,未为了义。有上者,谓更有胜教在其上故。有容者,须更容纳中道教故。

    佛于第三时,为大乘之徒说非有非空,中道之教。妄情所执之我本是空无,应说非有。然诸法相,如心法色法皆是缘生法故,不可说无。又诸法相皆有真如实性,更不可说是空。总而言之,妄识之所执,诚哉非有。但法性、法相,毕竟非空。此与《般若经》一往谈空者大不同,故名非有非空中道教。详此所云三时教,盖大乘有宗假托释迦氏随机施教,于三个时期对三种人说法,浅深不同,于是有三时教之判别。有宗自以为传承释迦最上胜义,且判定空宗所承继者为不了义教。不了义者,其义尚浅,非最胜故。 明目张胆,反对空宗。盖伪托于释迦,以自弘其教耳。夫有宗以非有非空,对治空宗一往谈空之弊,用意未尝不美。独惜其所推演之一套理论,适堕情见窠臼,殊难折伏空宗。今欲评判有宗得失,须从两方面去审核:一、本体论;二、宇宙论。

    先从本体论审核有宗之说。有宗与空宗相反处,可就《宝性论》中找出证据。《宝性论》,系元魏天竺三藏勒那摩提译。 此论,本为《何义说品》第七。问曰:余修多罗中,修多罗,谓经籍。 皆说一切空。按指空宗所宗经而言。 此中何故说有真如、佛性?按《宝性论》属有宗。佛性,亦真如之别名。 偈言:

    处处经中说,内外一切空。按内空外空等,曾见前文。 有为法,如云及如梦幻等。按以上谓空宗。 此中何故说,一切诸众生皆有真如性,而不说空寂?按以上谓有宗。

    答曰,偈言:

    以有怯弱心,按此第一种过。空宗说一切皆空,众生闻之怖畏,以为无所归趣,故有怯弱心也。 轻慢诸众生。按此第二种过。如一切空之言,即众生都无真如、佛性,故是轻慢众生。 执着虚妄法,按此第三种过。谓谈一切空,而无真实可以示人。故外道皆执着虚妄法,无可导之入正理。 谤真如实性。按此第四种过。凡执着虚妄法者,皆不知有真如性,故妄肆谤毁。 计身有神我。按此后五种过。如外道由不见真如故,乃妄计身中有神我。 为令如是等,远离五种过,故说有佛性。

    据《宝性论》所言,足见空宗所传授之经典,处处说空寂。及有宗崛起,其所宗诸经便都说真如实相,实相,犹云实体。真如实相四字,作复词,有宗以法性名之为真如。真者,真实。如者,不变,恒如其性故,亦是真实义。 便与空宗迥异。空宗祇说法性是空寂的。有宗与之反对,说法性是真实的。 《宝性论》特别提出此异点,甚值得注意。

    《大般若》说七空乃至二十空,详《大般若》初分。 于一切法相皆作空观。观者,观察。观一切物本来是空,曰空观。 遂至于法性亦防人于此起执,不惜说为空,此诚太过。后来有宗,始以真如广说法性。参考《大论》七十七。 如《解深密经》及《大论》与《中边》等论,皆说有七真如乃至十真实。真实,亦真如之别名。 言七真如者,非真如可剖为七种。但取义不一,而多为之名耳。如第一曰流转真如,流转者,谓心与物是刹刹前灭后生相续而流,故名流转法。 谓真如是流转法之实体,故为此名。非谓流转即是真如。乃至第七曰正行真如,正行,谓圣者修道,发起正行。经文有道谛一词,今不引用,恐解说太繁。 谓正行因真如而得起,故为此名。亦非谓正行即是真如。十真实,随义异名,兹不及述。总之,二宗谈法性,一说为空寂,一名之为真如,其异显然。

    或有难言:“《大般若经》已说真如,并非有宗创说。”答曰:善学者穷究各家之学,须各通其大旨,注意各字。 不可寻章摘句而失其整个的意思。《大般若经》非不说真如,要其用意完全注重破相。若执真如为实有者,亦是取相,便成极大迷妄。取,犹执也。若将真如当作实有的东西来设想,此时之心便起一种执着相,故云取相。 《般若经》大旨,毕竟空一切相,欲人于言外透悟真如。故空宗着重点,惟在证会法性空寂。这个着重点,是其千条万绪所汇通处。吾侪于此领取,方不陷于寻章摘句之失。

    有宗虽盛彰真实,亦何尝不道空寂,如《解深密经》及《瑜伽》皆说有十七空,《显扬论》卷十五。 说十六空,《中边》亦尔。《中边述记》卷一可参考。 此外真谛译有十八空论。以上诸空义,盖有宗根据空宗《大般若经》而采撮之。 可见有宗亦谈空寂,但其着重点毕竟在解悟法性真实。学者将有宗重要经论任取一部玩索,便见得有宗立说大旨与空宗截然不同。

    犹复须知,大乘废用求体非无所本。追维释迦传法首说五蕴,即用一种剖解术或破碎术,将物的现象与心的现象一一拆散,都不实在。如剥蕉叶,一片一片剥完,自无芭蕉可得。如此,不独人相、我相空,即法相亦何容存在。小乘承释尊之绪,已有倡空教。要至大乘龙树诸公而后空得彻底耳。

    空宗祇见法性空寂,有宗反之,则欲令人认识法性真实。二宗对于法性之领会互不同,此甚可注意也。然有宗仍不改出世法之本旨,其故何在?余以为二宗毕竟共有一个不可变革之根本信念,即以万法实体法性。 是无有生生、无有流动、无有变化,此中是字一气贯下。 此法性所以有不生不灭之称也。有宗不肯改此根本信念。虽复昌言法性真实,以救沉空溺寂之偏,而其异于空宗者,亦止此耳。有宗仍坚守出世法,非偶然也,其骨髓不异大空也。大乘空宗,简称大空。后仿此。

    有宗建立本有种子为万法之初因,万法,为心物诸法之总称。种子者,以其有能生的作用,故立此名。盖有宗推想万法有其所从生之原,而名之曰种子,即以种子说为万法之初因。本有者,言此种子是本来有故,非后起故,又名法尔种子。法尔者,自然义。言此种子自然有故,不可问其所从来。 而仍承旧义说真如是万法实性,颇有二重本体之过。盖旧说真如是不生不灭法,有宗不敢叛。故别立种子为万法作生因,为,读卫。 有宗盖自陷于巨谬而不悟也。本有种子是万法初因,不谓之本体不得也。而又立真如为万法实性,则有两重本体矣。无着开端已谬误,不可专议世亲也。

    佛家自小乘以来谈一切法,将有为即生灭法。 无为即不生不灭法。 破作两片说去,已为后来大乘宇宙论中分别性相之所本。无为是法性,有为是法相。 然精研万法实相之学,在佛法中居最高地位,则自龙树菩萨崛兴,特张大乘之帜,乃弘此极则耳。实相,犹云本体。龙树之学当有渊源,但大乘之帜盖自龙树始张大耳。极则者:极,犹至也;则,犹法也。但此云法者,则指大乘始谈本体论而言。以其弘阐实相,穷理到至极处,故称极则。大乘学派,龙树始张,初未尝标空宗之名,其后有宗起,反空而谈有,亦称大乘。于是大乘分空有二宗。 《中论》云:“大乘祇有一法印,曰实相印。”曾见前。 可见龙树以实相一印,印定《大般若》等经、《中观》等论。凡用等字者,因不及遍举故。但后来有宗所宗之诸经,若《解深密》之类,必不在龙树所认为大乘经之列。 必不承认诸小乘师能穷实相,诸者,小乘宗派颇多故。穷者,穷究。 必不承认诸小乘经、论,能谈实相。大乘所造之域,正是小乘未曾攀援之境。龙树诸师不得不独标大乘之称,以自别于小学也。小学者,小乘之学。 总之,佛法自释迦没后,由小乘二十部发展,部,犹宗派也。 至龙树崛起,集本体论之大成。义海汪洋,叹观止矣。《大般若经》决非出一人之手,亦非一时期中少数人之合作,龙树当是集先后众师之说。

    《大般若经》若有人焉于佛法无素养,骤阅之便索然短趣,不堪多览。若久研佛法者勿遽存反对之见,且随顺出世法之途径去玩索,便觉理趣深远,穷于称赞。佛家实相之论,始于大空,至《大般若经》集成而备矣、至矣,无可复加矣。有宗初兴,造《解深密经》,妄贬《大般若经》,欲以自张,可谓不知量也。不自知其分量。 然无着、世亲兄弟皆有宗开山之大师。 毕竟归心《大般若》。玄奘晚年拚命译《大经》,《大般若》之简称 译成,欢喜无量。窥基在《唯识述记》中驳斥清辨。其后乃云:“清辨有言,应当修学。”有宗始虽反空,而在本体论上不能于空宗经论之外别有发明。世亲晚年作《唯识三十颂》。前二十四颂皆说法相,第二十五颂说法性,后五颂说修行位次。见《唯识述记》卷二第五、六页。 据此颂以衡论有宗,厥有三事可注意。一事、无着早年集《瑜伽师地论》此论是采集众家之说。 并撰十支,依《瑜伽》作《十部论》,称十支。 其学宏博。晚年欲成立唯识之论而未及就,以授其弟世亲。世亲亦以暮年作《三十颂》,唯识论之大体完成。有宗之学至此有严密体系,而其规模亦狭小矣。二事、《三十颂》谈法性者祇一颂,寥寥数语,可见世亲于本体论无自得处。其向所闻于无着者,恐亦无胜义也。三事、《三十颂》以二十四颂详说法相。可见有宗之学,从无着传世亲,乃特别注重成立法相实有,正与空宗破相之旨极端反对。余窃谓有宗在宇宙论上反对空宗,其意本未可非,此中宇宙论,是狭义,专就法相或现象言。 独惜其理论之败缺太多。特论不精不审,谓之缺。不足攻敌,谓之败。 今当别为下章犹复略论有宗,而于空宗有未尽之意亦加以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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