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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王阳明学行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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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道曰仁与义。据今日合人道废则是。今尚不废者,犹只是有那些秉彝卒殄灭不得。以此思之,天壤间可谓孤立。其将谁告耶?

    程子此言,是有感于当时谈佛者之风靡。宋明诸大儒对于此点皆能深切着明,直下把握而肯定之,决不放松。此即所谓「天理」是也。宋明儒者唯因此点肯定始能复兴儒学,抵御佛教。今日共党以阶级邪说而摧毁人伦人道,亦惟有直下肯定此义而坚定自己,而醒转沉沦。此为断定共党终必覆亡之最后根据。阳明悟释老之非,即示其心思已直接归于此仁体而直下承当,决不摇动矣。此是作人作圣之大本源。此义既得,则其读朱子而成之「物理吾心终判为二」之大疑团大烦闷,已届彻底解决之时矣。惟此须有一大开悟,而大开悟必赖一大机缘。此即其三十七岁在贵州龙场驿之动心忍性。

    年谱记云: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蛇虺魍魉蛊毒瘴疠与居,夷人鴃舌难语。可通语者,皆中土亡命。旧无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时瑾(刘瑾)憾未已。自计得失荣辱皆能超脱,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乃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久之,胸中洒洒,而从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又恐其怀抑郁,则与歌诗。又不悦,复调越曲,杂以诙笑,始能忘其为疾病夷狄患难也。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不觉呼跃,从者皆惊。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乃以默记五经之言证之,莫不脗合。

    这是阳明一生所受的濒临生死边缘的大挫折。故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人到绝途,方能重生。必现实的一切,都被敲碎,一无所有,然后「海底涌红轮」,一个「普遍的精神实体」始彻底呈现。此之谓大开悟。得失荣辱,甚至生命,都被迫放弃,不在念中,亦无法在念中,然后得真归依。此即阳明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此时之「俟命」乃表示落于胶漆盆中坚持得失荣辱乃至生死之「意志」之否定。这些全否定,剥落净尽,即孟子所谓「空乏其身」。盖这些胶着,都是现实的,都可以说是属于「身」的。身不空乏,心不充实,而一体之仁心真心,即所谓普遍的精神实体者,亦不能呈现。吾人必如此了解阳明的开悟以及其所说之良知,然后方可以得其真实意义与作用,而不落于口头之浮辞。吾人处于此受苦难之大时代,国破家亡,亲戚骨肉以及无辜之同胞遭受非人之戮辱,自己个人虽得逃出魔掌,然一切如同身受,一切都归无有。如在这里能直下觉悟,开出新生命,一切以义理担当,不要以气魄担当,则阳明所说之一切,皆不啻吾人今日之脚注。若自己身尚不空,以为系有一切,胶着现实,利欲熏心,私意内执,私智穿凿,则虽日言良知,亦绝不是阳明所说之良知。良知,一体之仁心真心,必经过大剥落后之大开悟,而后证现。在此大剥落后之大开悟中所印证者,自始即无人我之界、物我之限,顿时即涵盖乾坤而为人生宇宙大本,此即一体之仁心真心,阳明<咏良知>诗所谓「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也。此而既得,则物理吾心,向之判而为二者,自然归一。所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者,即觉得,则物理吾心,向之判而为二者,自然归一。所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者,即觉到须本此而言格物致知也,非以即物而穷其理以致知也。故云:「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吾人须知,此所悟者,非《大学》本文事,非讲书事,乃是全体大用之新义理系统之事。此即所谓「三变而始得其门」之最后一阶段也。初为辞章,次为佛老,最终则心与理一,归宗于儒。

    三、再三变而至圆成

    黄宗义复继上言三变而云:自此之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为学的。有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视听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江右以后,专提致良知三字。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习不虑,出之自有天则。盖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知之前,更无未发。良知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此知自能收敛,不须更主于收敛。此知自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收敛者,感之体,静而动也。发散者,寂之用,动而静也。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无有二也。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如赤日当空,而万象毕照。是学成之后,又有此三变也。

    此学成之后三变与以前三变不同。此只是一根之发展,一系统之完成。惟于功夫上有困勉与纯熟之别而已。非于义理骨干有改变也。例如大悟后,以默坐澄心为学的,主于收敛,发散是不得已。此便是初期的涵养省察工夫。譬如一人,大病之后,初复元气,不能不珍摄保养。此就是收敛之意。这与健旺之人,衷气充沛者,不同。充沛者,收敛发散,皆从容自如,游刃有余。但初复元气之人,于收敛发散之间,即不能不有所戒慎。故主于收敛,发散是不得已。盖收敛,意在恢复本心,涵养真体,此处把得紧,发散始可不差谬。故云:「有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收敛涵养即含省察。默坐澄心,认识何者是真我,何者是假我。将真我端得正,则习气私欲之假我即被对照出,此即省察也。故在收敛回向之中,自觉地有一步主客体分裂之功夫。此为第一阶段必经之功夫,若不经此功夫,一味混杂,不辨真伪,生活于习心物气之中,则真体不露,混沌而已,此不得云主客体之圆融。

    江右以后,专提「致良知」三字。此阶段是阳明事业学问俱在鼎盛之时。自四十五岁起,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四十六岁至赣,平诸寇,四十八岁在江西擒宸濠,四十九岁遭遇张忠许泰诸佞幸之谗忌,直至五十岁,仍在江西,始揭「致良知」之教。此五年间,最艰巨之事业为平宸濠之叛,而军旅之中讲学不辍。至五十岁时始揭「致良知」之教,不过云此年正式提为口诀,成立宗旨,非云此年始讲良知与致良知也。在此五年间,一方讲学,一方成事功,真所谓事上磨炼矣。故功夫造诣已超过第一阶段之默坐澄心而至成熟之阶段。故云:「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习不虑,出之自有天则。」此即收敛与发散圆融而为一,已克服主客体分裂对立之境矣。「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知之前,更无未发。良知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良知本身固是如此,然功夫亦必至纯熟之境始能相应良知之自性而为「自有天则」之流行。讲学不已,是提撕警觉。事上磨炼,故深切着明。熟则真熟,透则真透。

    「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此指自五十一岁至五十六岁一阶段而言。盖已臻天理流行,纯熟化境。五十六岁至广西征思田,至五十七岁十一月归途中卒于南安。故可云晚年境界也

    统观阳明一生,以圣贤学问为主,以事业副。处理事业,以成事功,是一种艺术。非有构造综合的心智,调节运用的心智,决难措施得当。尤其兵凶战危,非同小可。此尤非戒慎恐惧,心地莹彻,不为功。而构造综合调节运用的心智即是一种超越的心智,驾驭事业而上之,故为一虚灵之心,涵盖之心,此非洞见本源,决难语此。本源莹彻,自作主宰。以全幅智勇以赴之,此之谓义理担当,非气魄担当,亦非偶发于天资本能之一时聪明所可语此。故《易》曰:「贞固足以干事。」贞固即义理担当也。当其赴江西平寇时,「王思舆语季本(彭山)曰:阳明此行,必立事功。本曰:何以知之?曰:吾触之不动矣。」(年谱)义理担当,触之不动,非刚愎执扭之不动也。世之讲良知者须于此三致意焉。年谱记云:自经宸濠忠(张忠)泰(许泰)之变,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难出生死。所谓考三王,建天地,质鬼神,俟后圣,无弗同者。乃遗书守益(邹东廓)曰:近来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门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尽。今自多事以来,只此良知无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澜浅濑,无不如意。虽遇颠风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没溺之患矣。

    年谱又引阳明之言曰:某于此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只恐学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实落用功,负此知耳。

    言良知须大悟,致良知须笃行。不经大疑大闷,不能彻悟本体,良知非习气中之直觉本能也。不落于身上切实体验,则只玩弄光景,不足以作为人格建立道德实践之原则。故阳明于五十六岁赴广西途中,至吉安,大会士友于螺川驿中,有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虚,变通不居。若假以文过饰非,为害大矣。

    一般人未脱习气之胶着,陷溺于私意私智之坑堑,而侈谈良知,其所谓良知只是意见,只是习气中之直觉本能。此不但有负此知,且亦有负阳明多多矣。

    四十三年《幼狮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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