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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尊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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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祖国》周刊以「理性、人文、自由、民主、科学」五基本概念为宗旨。并承编者不弃,嘱就「理性」一项,为文以明之。「理性」一词,表面看来极易了解,因为人天天在说理讲理,但是落实了,又极难说。理性,若简单指目出来,不外道德理性与逻辑理性两大纲领。我在本文不必就此两大纲领去讨论理性的本性。又西方哲学,自古以来,就有理性与反理性的对立,如唯物论、机械论,以及讲寡头的生命冲动者,都是反理性的,或是想冲破理性的藩篱的。我在这里也不想去叙述。本文是想就处在大时代里受苦的中国「如何站立起」一问题以明理性之义用。这话从那里说起呢?

    当抗战末期,张君劢先生在美国会见了怀悌海(A.N.Whitehead),他回国后对我说:那时怀氏已经很老了,躺在床上,不甚能行动,牙齿全脱落,说话亦极艰难。只简单地说:中国很好,是很合情理的(veryreasonable)。我听见张先生转述此语后,心里非常喜悦。我能想象怀氏说此话的背景,以及他何以如此了解中国的心境。怀氏并未到中国来,他的著述中亦很少论及中国。他纯粹是西方学问传统中的哲人。但是他在他的《历程与真实》一伟着中,曾说:「本书有两个主断:历程是最后的(processisultimate),事实是最后的(factisultimate)。」他又说两个主断所表示的理境不是西方的,乃是东方的。他所谓东方,很显然是指中国说。因为中国文化传统中思考问题的态度,有一个很显明的色彩,就是:其观点或态度是「功能的」(functional,或译作「作用的」),而不是「概念的」(conceptual),尤其不具备亚里士多德所传下来的那一套逻辑架子,或「本体属性」那一套概念架子。怀氏说中国人或中国文化「很合情理」,其背景就是他深契这个「功能的观点」。当然他毕竟还是西方学问传统中的哲人,他对于中国学问文化的了解,想来也不见得很多。他深契「功能的观点」,也不过是大体这样一说而已,可是这大体一说,却甚有所中。

    中国文化传统中,不喜欢讲那抽象的死硬的理性,而是讲那具体的情理或事理。那就是说,他们讲的理是性情中的理,是事变中的理;在生活上,天理人情都要顾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合情理」是生活上的一种具体表现:是生活,亦是艺术,是道德,亦是智慧。性命、理气、才情,一起都在内。没有经过概念的分解,横撑竖架,把它撑开。(宋明理学已经有分解,但是在践履工夫中察识到,亦不像西方逻辑思辨那种概念的分解。)禅宗所谓「作用见性」正好是这样态度的表示。这种态度说好了,是「圆而神」,是「极高明而道中庸」,是「很合情理」;说坏了,是拖泥带水,泄沓散漫,软疲无力。其表现在社会日常生活的习性上常是感觉的、直觉的、不脱直接反应的型态。理性,若不经过一番撑开,而只是在合情理的具体表现中,这结果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具体的表现虽是圆融周匝,然从直接反应(随机应变)的型态上说,总是一点一点的,一条一条的,总之,不是一个间接的(重新陶铸的)「架构型态」。理性的架构表现若转不出,那是很难适应这个时代的,也是很难自立的。因为具体的表现不是形成问题解决问题的精神,那是生活的艺术,受用的精神。而架构的表现才是形成问题解决问题的精神。中国处于这个大时代里,恰恰遭遇到「如何站立起」一问题。「如何站立起」的问题,也可以说就是「近代化」的问题,而近代化可以从各方面说,可是若提纲挈领地说,则当不上不下,不高不低,不远不近,当从当中的政治方面说,此也就是普通所谓「建国」的问题,而建国的精神,显然需要一种架构的精神,即理性之架构表现的精神。本文愿就这点以明「理性」之义用。

    二

    中国自辛亥革命后,我们建造了民主共和国。但民主政治的政体始终是个空架子,一直没有真实的实现,没有客观的实效性。民主政治的政体中有许多概念,如选举、被选举、依法进退、权利、义务、公民、自由等等,这一切对于我们都是很生疏的。说起来大家都知道,但一落实,总不对劲。没有在生命里生根,所以在情感上总觉着有隔,遵守这些,总觉着受委屈:不自然,不方便,不舒坦。清末遗留下来的秀才翰林当然不习惯这些。严复翻译了好多书给当时的知识分子看,但是不必说接受、实施,就是理解亦不容易。就是严复本人也不过是翻译了而已,他没有以全幅的生命来担负起这个理想:他不是一个积极的思想家,疏通致远,弘扬新理论;他也不是一个有毅力有气度的政治家,百折不挠,以实现新政体为其宗教。这当然有个人的根器问题,亦因时代的限制使然。但无论如何,这一新政体的开国,只是移置了一个空架子,它缺乏一种文化背景与之相配合。军人、官僚、政客,闹得一塌糊涂,简直没有内容来填充这个架子。

    五四运动后的新文化运动,可以说是接触到了文化背景的问题,但只是横剖面地提出科学与民主两个口号,还不能说是相应「新政体的实现」的文化运动。科学与民主是正面的两个口号,还有反面的两个口号,便是反帝反封建。而最易打动人之心坎,首先进入人之意识中的,却是反帝反封建。反帝是因为中国受帝国主义的压迫,此中直接所函的意识是要求富强的意识,反封建是觉得中国老文化不能适应这个时代,此中直接所函的意识是打倒老的,趋鹜新的。这两个意识在社会上极为普遍流行,无孔不入。种种反应都以此两意识为底子,然如何富强,如何新,却很少有能相应新政体的充分实现而用其诚。「建国」一观念,因种种因缘(我这里不必提),直不在人心中占地位。我简直可说,直到今日,人们对建国一观念尚无积极而清晰的意识。是不啻对如何富强如何新一问题,人们的反应全歧出(绕出去)而不中肯。不能审慎思量如何富强,则只是富强一意识本身不是一途径,而很可以颠倒惑乱,与动反动而流于邪。谁不想中国富强,谁不愿中国好?但只是此意识,则无用。颠倒的结果而有今日之共党。此即所谓与动反动而流于邪。同样,如不能审慎思量如何新,则只是新这一意识本身亦不是一途径,结果只有在「时式」中追逐,为时间之俘虏,疲于奔命,而永追不上。

    知识分子毕竟不同,名词观念多一点。如是,对应如何富强如何新一问题,便转到科学与民主那两个正面的口号。但是近三四十年来,科学与民主始终未出现,而那两个口号亦未发生积极的影响。几十年来,讲科学与民主的人,一直不了解科学与民主的基本精神,亦不了解其在西方首先出现之文化背景与历史背景,而只是横剖面的截取来以为诟诋中国文化之工具。关于这方面,我们近四五年来说的话已不少。本文不想多说。本文想把这三四十年来科学与民主的表现形态略说一说。科学与民主看起来很易了解,但实在亦不容易了解,尤其作起来促其实现,更不容易。科学是学问的事,研究的事,这需要慢慢发展。只要国家建立起,政治上轨道,社会有秩序,则逐步上路是不难的。说中国文化妨碍科学,这是怨天尤人的举动,说中国人没有研究科学的智力,这更不成话。惟中国人实用的习性以及超然的理智兴趣之缺乏,这对于科学的研究确实是一种阻力。但只要把学问的精神及中西文化的动脉疏通明白了,这种习性是可以改变的,超然的理智兴趣是可以诱发的。就眼前中国问题讲,民主一项更为重要。这是富强生新的总关键之所在。但是不幸,这三四十年来,这方面的表现太差了。

    我已说民主政治这个政体的真实意义很难进入到人们的意识中。五四运动后的民主更无人过问,还不如民初尚有「告朔之饩羊」的意味。好像这里已不是问题之所在,因为我们已经是中华民国了,所以人们想问题便不直接就民主政体之实现而用其诚。当政的则在以党治国、党在国上的前提下走军政训政的途径,而共产党则一直欲以马克思主义来革命。这两条流吸住了人心,而共产党在野,尤足以吸住大部人心,而且更足以反映社会上大部知识分子意识之倾向。在这里即可显出「民主政体的充分实现」这一回事完全丢在脑后,无人过问。凸出于人们意识中的是社会主义,是希特勒、墨索里尼的英雄主义。而后者尚不是中国人所容易学得来的,其中的观念,中国人亦比较模糊。故在这方面,中国人的意识尚不甚清楚,故亦不普遍流行。最后倒是落在中国式的「打天下」一观念下。其在人们意识中最清楚而最亲切的还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而唯物论亦比较为一般人所易接受。不管一般人甚至知识分子并不真愿实行共产,但资本主义的罪恶,经济的不平等,最易引起一般人的忿恨心,亦最易引起知识分子的仗义心,而知识分子虽不必真愿实行共产,然产之共不共对于中国的知识分子并不甚有痛痒之感。财产权之神圣不可侵犯,在中国知识分子的意识中并不存在。即以此故,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在中国知识分子的意识中十分亲切而凸出。这便是共产党盗取天下斲丧中华民族命脉国脉的社会意识上的资本。人们的意识既为这方面所吸住,所以浮在社会上的主流便是革命与反革命之争。革命,中国人好像最发生兴趣。这后面的意识最复杂,亦最简单。我这里不必去说它。在革命反革命的斗争过程中,在未达到决定性的状态前,政治当然不上轨道,国家当然不算建立起,而在这种过渡状态中,民主政治的充分实现这一课题,退处于冷门,主要的题目屈居于旁枝,而自由民主脱离其原初的政治上的意义,下散而为社会生活、日常生活的泛滥无归,荡检踰闲,极端的堕落,极端的放纵,父兄不能管教其子弟,先生不能教训其学生。政治上的主流向集权专制一路走,而在过渡中,自由民主即退处下散而为社会生活、日常生活之堕落与放纵。这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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