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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人陆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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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儒家们却又只得到了圣人的下一截,因为分裂失去了真谛,流于记诵、词章、功利、训诂这些,最终也不免成为异端。这四种儒生,一辈子都身心劳苦却毫无建树。对比看下道佛中人,清心寡欲,超然于世俗的拖累之外,儒生们反而有所不及呀。当今的学者也不必一味排斥道、佛,并且应当抱定学习圣人之学的志向。把圣人之学发扬光大了,道、佛之类便会自行泯灭。不然的话,圣人的学问,恐怕道、佛中人也会多有不屑,再想让他们俯首听命,不就太难了么?这是我的一点愚见,不知先生怎么看?”

    先生回答说:“你所说的大体上也没错。只是所谓的上一截、下一截,也是人们的偏见。如果说圣人大中至正之道,从上到下都是一贯相通的,哪里有什么上一截和下一截的分别呢?虽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但也说‘仁者见之便谓之仁,知者见之便谓之智,百姓又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仁和智难道都不算道么?只是产生了偏见,便会产生弊病。”

    【原文】

    “蓍①固是《易》,龟②亦是《易》。”

    【注释】

    ①蓍:蓍草,古人用蓍草占卜,称为筮。

    ②龟:龟甲,古人烧龟甲,观看裂纹,称卜。

    【译文】

    “使用蓍草占卜固然是《易》,使用龟甲卜也是《易》。”

    【原文】

    问:“孔子谓武王未尽善①,恐亦有不满意。”

    先生曰:“在武王自合如此。”

    曰:“使文王未没,毕竟如何?”

    曰:“文王在时,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时,文王若在,或者不致兴兵,必然这一分亦来归了文王。只善处纣,使不得纵恶而已。”

    【注释】

    ①武王未尽善:典出《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韶》是舜的乐,《武》是武王的乐,孔子这里褒舜贬武,或因为舜的天下是禅让而来,周武王的天下,是征讨而来的。

    【译文】

    我问先生说:“孔子认为武王尽美却没能尽善,恐怕是对武王有点不满意。”

    先生回答说:“对武王就应该这样评价。”

    我又问道:“假使文王当时还没去世,最终会是什么情况?”

    先生回答说:“文王在世的时候,已经坐拥了天下的三分之二。如果武王伐纣的时候,文王还健在,或者不用兴兵打仗,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也会前来归顺。只要妥善处理纣王,不让他放纵邪恶就可以了。”

    【原文】

    问孟子言“执中无权,犹执一①”。

    先生曰:“中只有天理,只是易。随时变易,如何执得?须是因时制宜,难预先定一个规矩在。如后世儒者要将道理一一说得无罅②漏,立定个格式③,此正是执一。”

    【注释】

    ①执中无权,犹执一:持中庸的态度而没有变通,也还是执着在一点上。中,指不偏不倚,即中庸之道。权,变通。执一,偏执一端。语出《孟子·尽心上》。

    ②罅:裂缝。

    ③格式:规格样式。

    【译文】

    我向先生请教孟子说过的“执中无权,犹执一”这句话。

    先生说:“‘中’里面蕴涵的天理,就是易。随时变化,如何能‘执’得住呢?只能是因时制宜,很难预先制定一个规矩出来。就像后世儒生们想要把道理都一个一个全都说得没有疏漏,订立出来一个规格样式,这正是执一。”

    【原文】

    唐诩①问:“立志是常存个善念,要为善去恶否?”

    曰:“善念存时,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恶,更去何恶?此念如树之根芽。立志者长立此善念而已。‘从心所欲,不逾矩②’,只是志到熟处。”

    【注释】

    ①唐诩:王守仁弟子,江西新淦人。

    ②“从心”二句:无论做什么,主观愿望都不会违反客观规律和人为的规矩。语出《论语·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译文】

    唐诩曾问过先生说:“立志是心中长存善念,还是要为善去恶呢?”

    先生回答说:“心存善念的时候,就是天理。既然已经有这样的念头,还何必要去思索什么是善呢?这样的念头不是恶,那还为什么要去恶呢?这个念头就犹如大树的根芽。立志的人长期坚守这个善念而已。‘从心所欲,不逾矩’,这种做法只是因为坚守志向的习惯熟练了。”

    【原文】

    “精神、道德、言动,大率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译文】

    “精神、道德、言行,大多是以收敛为主,发散都是不得已为之。无论天、地还是人、物都是这样。”

    【原文】

    问:“文中子①是如何人?”

    先生曰:“文中子庶几‘具体而微②’,惜其早死!”

    问:“如何却有续经之非?”

    曰:“续经亦未可尽非。”

    请问。良久,曰:“更觉‘良工心独苦③’。”

    【注释】

    ①文中子:王通,字仲淹,门人私谥文中子,隋代教育家、思想家,河东郡龙门人,精习《五经》。隋文帝仁寿三年(六○三年)考中秀才后西游长安,见隋文帝,奏上《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深得隋文帝赞赏,但下议公卿时却被冷落排挤。著有《续六经》,亦称《王氏六经》。

    ②具体而微:各部分都已经具备,只是形状和规模较小。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

    ③良工心独苦:语出杜甫诗《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已知仙客意相亲,更觉良工心独苦。”

    【译文】

    我问先生说:“文中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生回答说:“文中子几乎达到了‘具体而微’的境界,只可惜死的太早!”

    我又问道:“那为什么还会受到续写经书的非议?”

    先生又回答说:“续写经书也未必完全算是过错。”

    我于是接着请教。过了一会,先生才说:“我更体会到什么叫‘良工心独苦’了。”

    【原文】

    “许鲁斋①谓儒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

    【注释】

    ①许鲁斋:许衡,字仲平,号鲁斋,元初学者,曾讲授过程朱理学。元世祖时官至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著有《鲁斋遗书》。

    【译文】

    “许鲁斋认为儒者要以谋生为首要问题,这个说法也很误导人。”

    【原文】

    问仙家元气、元神、元精。先生曰:“只是一件,流行为气,凝聚为精,妙用为神。”

    【译文】

    我向先生请教道教元气、元神、元精的事情。先生回答说:“其实都只是一种东西,不过流动运行时叫作‘气’,凝结聚集时叫作‘精’,巧妙运用时叫作‘神’。”

    【原文】

    “喜怒哀乐,本体自是中和的。才自家看些意思,便过不及,便是私。”

    【译文】

    “喜、怒、哀、乐等情绪,本体原本都是中和的。但只要随便添加一些自己的想法,便会过分或者不及,也便是私欲。”

    【原文】

    问“哭则不歌①”。先生曰:“圣人心体自然如此。”

    【注释】

    ①哭则不歌:语出《论语·述尔》:“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译文】

    我问先生为什么说“哭则不歌”。先生回答说:“圣人身心感受,自然会是这样。”

    【原文】

    “克己须要扫除廓清,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则众恶相引而来。”

    【译文】

    “克服自己一定要扫除肃清,不留存哪怕一毫的残余才行。如果有一毫还在,众恶就会被互相吸引而来。”

    王通像

    王通,字仲淹,门人私谥文中子,河东郡龙门(今山西省河津)人,隋代教育家、思想家、唐代诗人王勃祖父。

    【原文】

    问《律吕新书》①,先生曰:“学者当务为急,算得此数熟,亦恐未有用,必须心中先具礼乐之本方可。且如其书说,冬用管以候气。然至冬至那一刻时,管灰之飞,或有先后须臾之间,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须自心中先晓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处,学者须先从礼乐本原上用功。”

    【注释】

    ①《律吕新书》:古代音乐论著,南宋蔡元定著。律吕,有一定音高标准和相应名称的中国音律体系,这里指代音乐。

    【译文】

    我向先生请教有关《律吕新书》的事情,先生回答说:“学者要重视当务之急,就算把这种技术掌握得炉火纯青,恐怕也未必有用,心中必须要先具备礼乐的根本才行。而且正如书中所说,冬天用律管测量气候的变化。然而冬至那一刻,律管中的灰被吹飞走,总会有须臾先后的误差,怎么能确定正好在冬至的那一刻呢?首先必须要在自己心中明确冬至的时间才行。这一点就有说不通之处,所以学者必须要先从礼乐的根本上下功夫。”

    【原文】

    曰仁①云:“心犹镜也。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近世格物之说,如以镜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镜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镜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后亦未尝废照。”

    【注释】

    ①曰仁:徐爱。

    【译文】

    徐爱曾说:“心就好比一面镜子。圣人的心如同明镜,普通的人心好比昏镜,近世格物的学说,就好像用镜子照东西,只在照上面下功夫,殊不知镜子还很昏暗,这怎么能照物?先生考察事物,就如同磨光镜子使其明亮。在打磨镜子上下功夫,明亮以后也就不会影响到照物了。”

    【原文】

    问道之精粗。先生曰:“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处久,便柱壁之类,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出来,然只是一间房。”

    【译文】

    我曾向先生请教道的精粗的问题。先生回答说:“道无所谓精粗的分别,只是因为人的见识有精粗之分。就如同这间房子,人刚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待时间久了,就能把柱子、墙壁一类的东西,一一看得清楚明白。时间再长点,像柱子上的一些纹饰,也都能仔细地看出来,然而说来说去也还是这间房子。”

    【原文】

    先生曰:“诸公近见时,少疑问,何也?人不用功,莫不自以为己知,为学,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尘一日不扫,便又有一层。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

    【译文】

    先生说:“诸位最近与我见面的时候,都很少有提问,这是什么原因呢?人不用功读书,没有不是因为自以为已经懂得怎样治学的,治学只要遵循方法然后做就是了,殊不知私心每天都在产生,如同地上的灰尘一日不扫,就又有一层。如果扎实地用功读书,就会发现道其实无穷无尽,越是探究就会发现越深奥,就一定会让自己精一纯粹,达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不透彻的程度才行。”

    【原文】

    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①。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己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今人于己知之天理不肯存,己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

    【注释】

    ①“知至”句:语出《大学》:“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译文】

    我问先生说:“‘知至’以后可以说话有‘诚意’。如今连天理、人欲,都了解的不透彻,应该如何下克己的功夫呢?”

    先生回答说:“人如果真正在不间断地下功夫克己,那么内心天理精深的微妙程度,就会一天比一天清晰,对于私欲的微妙低贱,也一天天清晰。如果不下克己的功夫,一天到晚就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天理始终都不会自己出现,私欲也永远不会被看到。如同人走路一样,只有走一段路,才会认识一段路,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有疑惑了就问一下,问完以后继续走路,这样才能一点点走到想到的地方。今人对于自己已经知道的天理都不肯留存,自己的私欲也不肯去除,而且只管忧愁自己无法尽知大道,只管夸夸其谈闲话不止,这样有什么益处?与其这样,不如等自己先克制自己的私欲到没什么可以克制的时候,再去担心不能完全领悟大道,这样也不迟啊。”

    【原文】

    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着。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即是天,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

    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

    【译文】

    我问先生说:“道只有一个,但是古人论道,却往往说得各有不同,求道也是有诀窍的么?”

    先生回答说:“大道没有方向也没有形体,不可以固执。如果只是拘泥在文义上求道,就会越来越远。就好比今人说天,其实何尝见过天?把日、月、风、雷说成就是天,这是不可行的;说人、物、草、木不是天,这也是不对的。大道就是天,如果能识别出来,还有什么不是道呢?人只是凭藉自己的一隅之见,就认定大道不过如此,所以说法才会有所不同。如果知道了要向内在寻求,见识到自己的心体,那就无时无刻不是道。大道古往今来,无始无终,又能有什么异同?心就是道,道就是天,知道了心就是知道了天。”

    先生还说:“诸君想要亲眼看到这大道,就必须要从自己的身心上去领悟,不能藉助外物寻求获得。”

    【原文】

    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①’。”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如夔②之乐,稷③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

    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④’,皆是‘不器’。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注释】

    ①“知所”二句:明白了本末始终的道理,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了。语出《大学》:“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②夔:古人名,尧舜时的乐官。

    ③稷:古人名,即后稷,尧舜时的农官,周部落的始祖。

    ④“素富贵”四句:处在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处于患难的时候,就做患难时应该做的事。语出《中庸》:“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

    【译文】

    我问先生:“名物度数,也要事先研究么?”

    先生回答说:“人只要修养好自己的身心,那么用处就自然在其中了。如果养好了心体,果真能有未发之中情感,自然抒发出来就能够符合中节之和,自然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如果没有这样内心,即使预先研究过世上许多的名物度数的事情,那也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只是能临时起到装点修饰的作用,也就自然无法自行运行。也不是对说命名事物和估计数量的事情全然不理会,要知道‘知所先后,则近道’的道理。”

    先生又说:“人要根椐自己的才能建立成就,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像夔的音乐,后稷的种植作物,都是他们的资质天性合乎条件才能做到这样。取得了这样的成就,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心体纯然地合乎天理。他们运用能力,都是先从天理上衍发出来,然后才成为所谓的才能。达到纯然合乎天理的境界,也才能成为‘不器之才’。假如让夔和后稷改换技艺,也应当能担当得很好。”

    先生还说:“就像‘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这些情况,都是‘不器’的表现。这只有将心体蓄养得正大通明的人才能做到。”

    【原文】

    “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时先生在塘边坐,傍有井,故以之喻学云。

    【译文】

    “与其挖出来数顷没有水源的塘水,不如开凿出几尺有源头的井水,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就不会穷尽了。”说这话的时候,先生正坐在池塘边上,身旁还有一口井,所以就用这个意象来比喻治学。

    【原文】

    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①。人平旦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②时游一般。”

    【注释】

    ①元:指天地从生到灭的一个轮回,一般认为一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②伏羲:上古三皇之一,又称太昊,传说中创制八卦的人。

    【译文】

    我问先生说:“世风日下。太古时的风气景象又如何能重现呢?”

    先生回答说:“一天就好比天地的一个轮回。人们在清晨起来坐好,还没有接触外物,自己心中的清明景象,就如同遨游在伏羲氏的时代一样。”

    【原文】

    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①分职,天下乃治。心统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注释】

    ①六卿:《周礼》把执政大臣分为六官,也称六卿,后世也称吏、户、礼、工、刑、兵六部尚书为六卿。

    【译文】

    我问先生说:“心要追逐外物,应该如何适可而止?”

    先生回答说:“君主端身拱手、情景肃穆,六卿各当其职,天下就会安定。内心统领五官,也要如此。现在眼睛要看东西,心就追逐形色。耳朵要听事情,心就追逐声音。就像君主在选拔官员时,就亲自坐在吏部。要调兵遣将时,就亲自坐在兵部。这样的话,岂不是失去了身为君主的体统,六卿也都没能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么?”

    【原文】

    “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知与充与遏者,志也,天聪明也。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

    【译文】

    “善念一旦产生就能被感知,进而就充实它;恶念一旦产生也能被感知,于是便遏制它。无论是感知、充实还是遏制,都是一种志向,是上天赋予的聪明。圣人只有这一点超出人之处,治学之人应该好好存养。”

    【原文】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因是私欲。如闲思杂虑,如何亦谓之私欲?”

    先生曰:“毕竟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寻其根便见。如汝心中,决知是无有做劫盗的思虑,何也?以汝元无是心也。汝若于货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盗之心一般,都消灭了,光光只是心之本体,看有甚闲思虑?此便是‘寂然不动’,便是‘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大公①’!自然‘感而遂通②’,自然‘发而中节’,自然‘物来顺应’。”

    【注释】

    ①廓然大公:与后文的“物来顺应”皆程颐语,意为将个人私欲抛开,物我两忘,达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界。廓然,形容空旷寂寥的样子。见杨时《河南程氏粹言》卷二《心性篇》:“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②感而遂通:只有无心之感,才能感而遂通。语出《易经·咸卦》。

    【译文】

    我问先生:“好色、好利、好名等心思,固然是私欲。但是比如仅限于闲思杂虑这些,为什么也认为是私欲呢?”

    先生回答说:“这些思虑毕竟都是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衍发出来的。只要自己寻找它们的根源,很容易找到。就像你心中一定知道自己没有抢劫的心思一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原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如果你对于货、色、名、利等心思,全都与不当强盗的想法一样,都消灭了,就光剩下心的本体,看你还能有什么格外的思虑?这便是‘寂然不动’,便是‘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大公’!也就自然会‘感而遂通’,自然会‘发而中节’,也自然会‘物来顺应’了。”

    【原文】

    问“志至气次①”。先生曰:“志之所至,气亦至焉之谓。非极至次贰之谓。‘持其志’,则养气在其中,‘无暴其气’,则亦持其志矣。孟子救告子②之偏,故如此夹持说。”

    【注释】

    ①志至气次:语出《孟子·公孙丑》:“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②告子:战国人,一说名不害。认为性无善恶。曾与孟子辩论。

    【译文】

    我向先生请教“志至气次”的问题。先生回答说:“这说的是志向所到之处,气也会随之到达。并非是志为高等,气为其次的意思。只要‘持其志’,那么养气也就在其中了,如果‘无暴其气’,那么保持志向的时间就能长久。孟子为了矫正告子想法的片面,所以才像这样分开陈说。”

    【原文】

    问:“先儒曰:‘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①。’如何?”

    先生曰:“不然。如此却乃伪也。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三光②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尝有降而自卑?此所谓‘大而化之③’也。贤人如山岳,守其高而已。然百仞④者不能引而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为万仞。是贤人未尝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则伪矣。”

    【注释】

    ①“圣人”四句:程颐语,见《二程外书》卷三。

    ②三光:日月星辰称为三光。

    ③大而化之:语出《孟子·尽心下》:“大而化之之谓圣。”

    ④仞:古代计量单位,一仞约合现在160~180厘米。

    【译文】

    我问先生说:“前代的大儒曾说:‘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这句话怎么样?”

    先生回答说:“不对。这样说太虚假。圣人如同天,没有哪里不是天,日月星辰之上是天,九重大地之下也是天。天何尝会自降身份呢?这就是所谓的‘大而化之’,贤人就如同山岳,持守自己的清高。然而百仞的高度不可能拉成千仞,千仞的高度也不能拉成万仞。这就是说贤人从不自己拔高自己,人为拔高自己就是虚伪。”

    【原文】

    问:“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①’,延平②却教学者看未发之前气象。何如?”

    先生曰:“皆是也。伊川恐人于未发前讨个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谓认气定时做中。故令只于涵养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处,故令人时时刻刻求末发前气象。使人正目而视惟此,倾耳而听惟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工夫。皆古人不得已诱人之言也。”

    【注释】

    ①伊川:程颐,洛阳伊川人,故人称伊川先生。“不当”句:见《二程外书》卷十八:“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

    ②延平:李桐,字愿中,世称延平先生。朱熹曾跟随他学习,倡导“默坐澄心,以验夫喜怒哀乐未获之前气象为何如。”其语录由朱熹集为《延年答问》。

    【译文】

    我问先生说:“伊川先生认为‘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但延平先生却教导学生要学会看未发之前的情况。这两种说法哪个正确?”

    先生回答说:“都对。伊川先生害怕人在未发之前去寻求‘中’,把‘中’当成一个外物对待。就像我过去把‘气定’当作‘中’一样,所以只让学生在涵养省察上下功夫。延平先生担心人们不知如何下手,所以就要求学生时时刻刻注意未发前的情况。让人们正眼看是这样,侧耳听也是这样。这就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都是古人不得已时引导学生的话。”

    【原文】

    澄问:“喜怒哀乐之中和,其全体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当喜怒者,平时无有喜怒之心。至其临时,亦能中节,亦可谓之中和乎?”

    先生曰:“在一时一事,固亦可谓之中和,然未可谓之大本、达道①,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岂可谓无?但常人之心既有所昏蔽,则其本体虽亦时时发见,终是暂明暂灭,非其全体大用矣。无所不中,然后谓之大本;无所不和,然后谓之达道。惟天下之至诚,然后能立天下之大本。”

    曰:“澄于中字之义尚未明。”

    曰:“此须自心体认出来,非言语所能喻。中只是天理。”

    曰:“何者为天理?”

    曰:“去得人欲,便识天理。”

    曰:“天理何以谓之中?”

    曰:“无所偏倚。”

    曰:“无所偏倚是何等气象?”

    曰:“如明镜然,全体莹彻,略无纤尘染着。”

    曰:“偏倚是有所染着。如着在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上,方见得偏倚。若未发时,美色、名、利皆未相着,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

    曰:“虽未相着,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尝无,既未尝无,即谓之有,既谓之有,则亦不可谓无偏倚。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病根原不曾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须是平日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一应私心扫除荡涤,无复纤毫留滞,而此心全体廓然,纯是天理,方可谓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注释】

    ①大本、达道:语出《中庸》:“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译文】

    我曾经问过先生:“喜、怒、哀、乐等情感的中和,普通人固然不能全部达到。如果遇到一件小事应当欢喜或者发怒,平时却没有喜怒之心,到了事情临近的时候也能中节,这也能说是中和么?”

    先生回答说:“就一时一事而言,固然可以说是中和,然而却不能算是‘大本’、‘达道’,人人都是性本善,中和本来就是人人都有的,哪能说没有呢?但是普通人的心都被蒙蔽,即使对心的本体也时常能看见,终究也是时明时暗,并非心的本体全都用上了。无所不中,然后才能说是‘大本’;无所不知,然后才能说是‘达道’;只有天下至诚之人,才能确立天下的‘大本’。”

    我问先生:“我对于‘中’字还不是很明了。”

    先生回答说:“这就必须要靠本体才能识别出来。并非是言语能说清的,‘中’的意思就是天理。”

    我又问道:“那么天理又是什么?”

    先生回答:“去除人欲,就能辨识出天理了。”

    我继续问道:“为什么把天理称为中?”

    先生回答说:“因为无所偏倚。”

    我接着问:“无所偏倚,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先生回答说:“如同明镜一样,通体晶莹剔透,完全没被尘埃沾染。”

    我又问道:“有所偏倚是因为有所沾染,就像沾染了好色、好利、好名这些,才能看出来偏倚。如果心意还没有衍发,美色、名、利也全都没有沾染,那又怎样能知道有所偏倚呢?”

    先生说:“即使没有沾染,但是平日里好色、好利、好名之心本来也并非没有,既然不是没有,就还是有,既然认为有,那么也就不能说没有偏倚。就好比生病的人,即使有时不发作,但是病根也未曾根除,那么也就不能说是无病之人了。一定要将平日里的好色、好利、好名的私心,一概扫除涤荡干净,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残余,这样此心才算全体肃清,纯然是天理,才能说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才能是天下之大本。”

    【原文】

    问:“‘颜子没而圣学亡①’,此语不能无疑。”

    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惟颜子,观喟然一叹可见。其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②’,是见破后如此说。博文约礼,如何是善诱人?学者须思之。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须是学者自修自悟。颜子‘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

    【注释】

    ①颜子没而圣学亡:颜渊去世之后圣学就失传了。颜子,即颜渊,名回,字子渊,孔子弟子,以德行著称。语出《阳明全书》卷七《别湛甘泉序》。

    ②“夫子”三句:语出《论语·子罕》:“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译文】

    我问道:“‘颜子没而圣学亡’,这句话并非没有可疑之处。”

    先生说:“能够看到孔子之道全貌的人只有颜子,只要听听他那一声喟然长叹就可以知道了。他所说的‘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这句话,就是看透彻以后才说的。‘博文’和‘约礼’怎么就是循循善诱呢?治学之人必须好好思考一下。道的全部,就算是圣人也很难口述给别人,必须是治学之人自修自悟。颜子的‘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的意思,也就是文王‘望道未见’的意思。望见道却不能真正领略,这就是真知灼见。颜子去世以后,孔子学问的正宗,就没能全部传下来。”

    【原文】

    问:“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是知,知之发动是意,意之所着为物。是如此否?”

    先生曰:“亦是。”

    【译文】

    我问先生:“身体主宰是心,心的灵明是知,知的发气萌动是意,意所附着的是物,是这样的么?”

    先生说:“也可以这样说。”

    【原文】

    “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译文】

    “只要是自己的内心经常被存养,就是学。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的事情,思来想去有什么好处?只能放纵自己的心罢了。”

    【原文】

    “言语无序,亦足以见心之不存。”

    【译文】

    “一个人如果语无伦次,也就足以看到他的内心还没有存养完全。”

    【原文】

    尚谦①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

    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提着此心,要他不动。孟子却是集义到自然不动。”

    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颜 回

    颜回,字子渊,春秋时期鲁国人,他十四岁即拜孔子为师,此后终生师事之。在孔门诸弟子中,孔子对他称赞最多,不仅赞其“好学”,而且还以“仁人”相许。后人尊称他为“颜子”。

    【注释】

    ①尚谦:薛侃,字尚谦,号中离,王守仁弟子。

    【译文】

    薛尚谦询问孟子的“不动心”与告子的“不动心”之间的差异。

    先生回答说:“告子是强行把持着内心,特地要心不动的。而孟子却是聚集道义,最后达到自然不动。”

    先生还说:“心的本体本来是自己不动的。心的本体就是性,性就是理。性原本是不动的,理原本也是不动的。聚集道义就是恢复自己内心的本体。”

    【原文】

    “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译文】

    “万象森然的时候也就是冲漠无朕的时候。同样,冲漠无朕,也就是万象森然。冲漠无朕,其实是‘一’的父亲;万象森然,也就是‘精’的母亲。‘一’中有‘精’,‘精’中也有‘一’。”

    【原文】

    “心外无物。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

    【译文】

    “心外无物。如果我心中发出一个孝敬父母的念头,那么孝敬父母就是物了。”

    【原文】

    先生曰:“今为吾所谓格物之学者,尚多流于口耳。况为口耳之学者,能反于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只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着不循,讲人欲来顿放着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①’的工夫。”

    【注释】

    ①义袭而取:通过一时突发的道义而获得。袭,突然的。语出《孟子·公孙丑上》:“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译文】

    先生说:“现在我所说的‘格物之学’,大多数还都仅仅停留在口耳上。更何况研究口耳之学的人,能反其道而为之么?天理人欲的学问,其中的精深微妙之处必须要时时用功省察克制,才能日渐长进。现在说话之间,即使只讲天理,但是不知道在倏忽之间,心中已经有了多少私欲。大概还有暗中发出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这些就算下功夫体察,还都不容易察觉,更何况只是动嘴讲几句,就能完全知道么?现在只管讲天理,另一边却不遵循,讲人欲另一边也是放任而不去除,这哪里是格物致知的学问?所以说,后世之学,往最高了说,也不过做到了‘义袭而取’的功夫。”

    【原文】

    问格物。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

    【译文】

    我向先生请教‘格物’的意思。先生说:“格,就是正的意思。就是纠正不正之处,使其归于正。”

    【原文】

    问:“‘知止①’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后志定。”

    曰:“然。”

    【注释】

    ①知止:指志在达到至善的境界。语出《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译文】

    我问先生说:“‘知止’的意思,就是知道至善只在我的内心,根本就不在外部,然后就会志向坚定。”

    先生回答说:“是这样的。”

    【原文】

    问:“格物于动处用功否?”

    先生曰:“格物无间动静,静亦物也。孟子谓‘必有事焉①’。是动静皆有事。”

    【注释】

    ①必有事焉: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公孙丑问如何培养“义”,孟子回答:“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译文】

    我曾问过:“格物是不是在动处下功夫呢?”

    先生回答说:“格物跟动或者静都没有关系,静也是一种物。孟子认为‘必有事焉’,这就是说动静都有事。”

    【原文】

    “工夫难处,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诚意之事。意既诚,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处。修身是已发边,正心是未发边。心正则中,身修则和。”

    【译文】

    “最难下功夫之处,全在‘格物致知’上。这就是强调‘诚意’的原因。如果意诚了,内心的大部分也就正了,身自然也能修持。但正心修身的功夫,也各有各的用力之处。修身在已发之处用功,正心要在未发之处用功。心正了自然就不偏不倚,身修持完满自然就会一团和气。”

    【原文】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①’。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②’,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

    【注释】

    ①明明德:语出《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②“仁者”句:程颢语,见《二程遗书》卷二。

    【译文】

    “从‘格物’、‘致知’到‘平天下’,其实只是一个‘明明德’的过程。就算‘亲民’,也都属于‘明德’的事情。‘明德’就是自己心中的德,也就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就是说如果使一个事物失去所在,就是我的仁心还有不完满的地方。”

    【原文】

    “只说‘明明德’而不说‘亲民’,便似老、佛。”

    【译文】

    “只说‘明明德’而不说‘亲民’,就类似老子和佛家的思想。”

    【原文】

    “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译文】

    “至善,就是天性。天性本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所以说是‘至善’。‘止于至善’,就是恢复到了本来的样子而已。”

    【原文】

    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志定矣。而定则不扰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①’矣。如此说是否?”

    先生曰:“大略亦是。”

    【注释】

    ①虑而得:语出《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译文】

    我问先生说:“知道至善就是知道了自己的天性,自己的天性就是自己的心,自己的心就是至善的归宿,那么就不用像过去那样匆匆忙忙地向外求索了,志向就已经定了。志向定了就不会被侵扰,不被侵扰就会心静;心静以后就不会轻举妄动,那么就会心安;心安以后便能一心一意地留在至善的境界中;千思万想,一心只想寻求到这种至善,就是‘虑而得’的表现。这样说对么?”

    先生回答道:“大概就是这样的。”

    【原文】

    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①,反不得谓之仁?”

    先生曰:“此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发生,亦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②,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氏兼爱无差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③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

    墨 子

    墨子(前四六八年-前三七六年),春秋末战国初期宋国(今河南省商丘)人,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科学家、军事家、社会活动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创立墨家学说,并有《墨子》一书传世。

    【注释】

    ①墨氏:墨子,名翟,墨家学派创始人。主张兼爱、非攻、尚贤等,思想与儒家观点基本相对,当时与儒家并称“显学”。兼爱:墨家学派的核心思想,就是无差别地爱护所有人。

    ②冬至一阳生:古以天气为阳,地气为阴。十一月至来年四月为阳气上升之时,统称为六阳。

    ③孝弟:孝悌,孝顺父母,敬爱兄长。

    【译文】

    我问先生说:“程颢先生曾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那么为什么墨子的‘兼爱’,反而不能说是仁呢?”

    先生回答说:“这也非常难以说清楚,必须要诸君自己体会辨认出来才行。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即使弥漫到四周,无处不在,但是它从开始流动运行,也应该有个循序渐进,所以才能生生不息。就如同冬至一阳发生以后,必由一阳开始,逐渐到六阳,如果没有一阳的开始,哪里会有六阳?阴也是一样,需要有个逐渐发展的过程,所以就有个发端之处。也正是因为有个发端之处,所以才会生长。因为有所生长,所以才生生不息。譬如树木,开始抽芽,就是树木生机的发端之处。抽芽以后开始长树干,长出树干以后生枝生叶,然后就是生生不息。如果没有发芽,怎么能有干有枝叶?既然能抽芽,那么下面一定就有个根在,有根才会生长,没有树根便会死,同样,没有根又如何能抽芽?父子兄弟之爱,就是人心生机的发端之处,如同树木的抽芽。从这里出发再对别人仁爱,对物仁爱,就是长出树干生出枝叶。墨子的兼爱使人之间没有差别,把自己的父子兄弟与路人平等对待,就自然是没有发端之处。抽不了芽,就能知道他没有根基,也就无法生生不息,怎么能说这是仁呢?孝悌是仁的根本,仁的理就是从里面发生出来。”

    【原文】

    问:“延平云:‘当理而无私心①。’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

    先生曰:“心即理也。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

    又问:“释氏于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似未当理”。

    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个私己的心。”

    【注释】

    ①当理而无私心:语出朱熹《延平答问》。

    程 颢

    程颢,字伯淳,人称明道先生,宋代大儒,理学家、教育家,与程颐为同胞兄弟,世称“二程”。

    【译文】

    我问先生:“延平先生说过:‘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应该如何区分呢?”

    先生回答说:“心就是理。没有私心,就是当理。不当理,也就是私心。如果想把心与理分开说,恐怕也不合适。”

    我又问道:“佛家对于世间的一切情欲等私念,都不沾染,看似没有私心。但是对外抛弃了人伦,又似乎并不当理”。

    先生说:“其实也都是一回事,只是全都为了成就他们自己那颗利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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