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09.老华伯之死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躺着?”

    “我不想伤他们母亲的心,尽管她有时对我并不怎么样。”

    “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老皮特。你有什么主意?”

    “我们给他们下葬。你难道不同意,亲爱的迪克?”

    “埋不埋,这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我们拿点时间给他们作次小小的祈祷,使他们在那儿尽可能过得舒服一点,这倒是有益的。这是基督徒的义务。尤其是对你的兄弟。对不对,老浣熊?”

    “你是为我和我的亲戚着想,你是个好小子,亲爱的迪克。”

    他们互相握着手。我不能不承认,在这种残酷的场面,正是这两个好心人的独特方式,给人以慰藉。我们没有时间,必须追赶乌塔人,抓住一将军”。他对这20名歹徒之死肯定要负责任。但是,如果迪克和皮特要埋葬那两兄弟,我们也就不能让其他人这样躺着。我便离开一下,去找一个适当的地点。我沿着一道宽阔的足迹,来到一颗松树下,那儿的空旷地比周围的树下大一些。当我……

    我毛骨悚然,赶紧往外跑,我看到的太可怕了,不禁大声叫喊起来。同伴们赶紧跑过来,看到那情景,都被惊呆了。

    一棵有八岁儿童身体那么粗壮的松树,在齐肩膀高处被斧头劈开。那把斧头以前是属于温内图的。由于斧头力量还不够大,他们在劈开的小缝里塞进楔子,撑开一道对穿大裂缝,又在里面塞了许多楔子,使缝的直径有一个人的躯干那么粗。然后,他们让不幸的老华伯平躺在里面,再把较粗的楔子抽出来。这些楔子都还放在地上。树干可怕地压挤他的下身,而让腿和上身伸在外面。如果把胸部塞进去,那么,一加压力人就会死。而他们魔鬼般地压他的下身,他还活着,健康的胳膊和腿还是活动的。他尽管疼痛难忍,却不能叫喊,因为嘴里被塞进了布团。布团扎得特别紧。他的眼睛紧闭,鼻孔里流出浓浓的黑血,呼吸急促,血滴到地上都有响声。对他这种状况,我们既不会愤慨,也不会同情,现在能做的只是赶快帮点忙,一刻也不耽误。

    “把最粗的楔子插进去,”我命令,“上面和下面都插。快一点,赶快!我们需要更多的楔子,这儿的不够用,把刀子和斧头取出来。”

    我一边喊,一边插进一个楔子,用我的包了铁板的猎熊枪枪托打到深处。现在,我可以看看同伴们干活,只有温内图和马托-沙科使用斧头。不过,这已经足够了。附近有几棵枯树,斧头砍处,刨花飞扬,转眼间便成了粗大的新楔子。我的猎熊枪和哈默杜尔的老枪,枪托都包了铁板,可以当锤子用。不到两分钟,裂缝就扩大了,老华伯被取了出来。我们把他放到地上,扯出布团,才想到这件事是早就可以做的,一激动,就忘记了。

    他起初躺着一动也不动,嘴里鲜血直流,接着便喷出比较清的血,胸部隆起,我们听到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眼睛睁开了,变成了深红色。然后发出了一声使我终生不忘的叫喊。那是一声什么样的叫喊!我听到的是狮子和老虎般的咆哮。我熟悉大象那喇叭式的叫声,也听过马临死时可怕的、难以言状的嘶鸣。但那些都没法与他这种可怕的、拖得很长的、没完没了的叫喊相比。这种出自老华伯之口的叫喊声,喊出了整个世界的痛苦,彼岸的呻吟者和对面森林的深处送过来同情的回声。我们为之震惊。

    又一阵沉寂。我们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站在他的周围,同情心后来还是占了上风。他开始呻吟,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又是突然一阵咆哮,声音大得像一群野兽在嚎叫,我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大家硬是被这种声音逼得往后退。然后,又是一阵轻微的呻吟,呻吟之后又是一阵突然的咆哮,如此不断反复,没完没了。他既听不见,又看不见,也不能说话。我们怎么办?哈默杜尔一直守在他身边,给他喂水,我们则离开他去为歹徒们挖坑,谁也没有谈论不幸者。我们内心充满着对圣灵的敬畏,感到我们正处在最公正的范围内,在宽容的态度毫无成效的情况下,这个亵渎神灵的老家伙现在有了他的下场。

    我们在半岛西岸找到了大量卵石,足以建造一座大坟墓。我们没有工具,不可能挖很深的坑,把这么多人都埋进去,只好把他们拖到半岛中央,放进一个天然的洼地,把洼地当坟墓。

    这件工作需要许多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断听见“牛仔王”的嚎叫。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叫声才告结束。哈默杜尔跑来告诉我,这老头看得见,也能说话了。我便走到他身边。

    他四肢伸展躺着,微弱地、不规则地呼吸着,眼睛红肿。

    “老……铁……手,”他轻声地说,上身微微抬起,对我吼叫:“狗杂种,可诅咒的,滚开,滚开,离开我!”

    “卡特先生,你处在永恒之前了。”我回答,“没有人可以救你。在很短的时间内,也许在一个小时之后,你最后的呼吸就会停止。你在这儿与上帝算账,在彼岸,也许根本就没有时间请求了。”

    “牧羊人!你走开,我希望死的时候,没有你和他在场,从我眼睛中消失吧。”

    我不听他的,而是接着说:

    “回忆一下我在芬内尔农场说的话吧,你应该向上帝祈求延长您生命最后的一分钟。你的灵魂要在公正的上帝面前吓得大声叫喊。当死亡的拳头折弯你的身体的时候,你应该大声疾呼,要求赎罪。”

    “滚,滚,我说了要你滚。”他愤怒地说,“给我一把刀,一把刀,我说,在我临死前,我可以杀死你这个家伙。”

    老枪手走过来,听到这话,便说:

    “你对这个人,你在最后的时刻也还不能改变一点点看法,你难道不想做一次祈祷?”

    我看着老华伯,他确实在认真考虑这两句话。于是,我问老枪手:“您为什么要给我出刚才那个主意?”

    “因为我们昨天谈到了祈祷,您对祈祷力量的信念是坚定不移的。”

    “是。上帝如果高兴,您会得到一个包含这个力量的指示。不过,在这最后时刻,还没有指示。”

    老华伯现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像野兽一样咆哮。我走开了。半个小时以后,他重新安静下来,我又走到他身边。他认出我,从牙缝挤出几句话:

    “你了解第一个事实、第二个事实、第三个事实吗?当时在埃斯塔卡多草原的事实?给我拿出你的上帝的一个事实吧,你这只羊。”

    对于这个现在还对我冷嘲热讽的家伙,我还应该用我过去的方式回答吗?我再也不能为这个失去灵魂的人做事了。只有一个力量可以帮助他,可我不是那个力量。老枪手注意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又回到我身边来了。只有我们两人在这老头身边。我跪下来祈祷,不是小声,而是大声,老枪手和老华伯都听得见。祈祷什么?我再也记不起来了。如果我记得起来,也不会在这儿重复。我祈祷完毕,站起来,老枪手的眼睛湿了。他握着我的手说:

    “现在我知道,什么叫做正确的祈祷。对于不可救药者,上帝是不会救助的。”

    老华伯一刻也没有停止反对我。他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我,不过,从他那张由于痛苦而变形了的嘴里,听不到一个字。难道他现在怕嘲笑我?那就是一个好兆头。我不能干扰这个效果,便走开了,把老枪手也带走了。

    过了一些时候,我们把那些尸体放进了低洼地,然后用树枝和石头遮盖起来。这时,我想出了一个主意,不,不是主意,而是一种灵感。根据这种感觉,我派人去把老华伯抬到这个坟墓前面来,这引起他极大的痛苦。他大叫一声,然后问,他为什么不能躺着不动。

    “我们要你看看,你的同伴们都失去了带发头皮,而我们把他们安葬了,”我回答他说,“我们给你一个位子,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你就在这块石头后面与他们在一起,你只有时间后悔和死亡,如此而已。”

    我以为他会对我愤怒地喊叫,但是他没有吭声,一声不吭。他看见我们把歹徒们一个一个地放到低洼地里,用树枝遮盖,也看见我们用石头堆砌一个地方,留下一个能容纳他整个身躯的空地。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仍然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睛里表现出越来越多的恐惧,我把这个情况看在眼里。最后,除了他这具最后的尸体以外,都料理完毕。我们走开了,好像是不理睬他。可是,我的心情很紧张,甚至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突然,空气中响起一阵叫喊声,像是他的第一次叫喊声。我又去找他。他又感到疼痛难忍,但神志还在。他像一条虫一样弯曲,捶胸蹬足,可是不再咒骂。他又安静了,呻吟着,牙关紧闭,额头上和脸上冒出很大一滴的、密集的汗珠,我又一次给他擦汗,汗也不再出来了。过了一阵,我听见他不大不小的声音:

    “老铁手!”

    我弯下身子,他慢慢地,断续地问:

    “您知道一支……一支……您知道一切,一支一歌……歌……关于……永恒……?”

    “哪一支歌?怎么开头?”

    “啊,……永……恒……你……的声音……有如……雷鸣……”

    “我背得出来。”

    “你是……刀剑……刺破心灵。”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老枪手,他走到我身边,在老头旁边坐下。我开始唱歌,当然是用英语:

    “啊,永恒,永恒,

    你的声音,有如雷鸣!

    你是刀剑,刺破心灵。

    啊,不是初始,而是临终!

    啊,永恒永恒,逝者无踪,

    不分昨日,不分今明。

    落入你手,胆战心惊。

    纵有巧舌,难以出声!”

    唱到这儿,我停住了。他很安静。他的胸部困难地起伏,这是在工作。然后他请求:

    “继续……继续……先生……。”

    我接着唱:

    “啊,上帝,您多么英明。

    我的生命在你手中,

    你惩罚我,有罪仆人。

    临终恐惧,触目惊心。

    使我感到后悔和苦痛。

    面对苦难我牙关咬紧,

    彼岸必定有万种风情。”

    如果能够读懂或者正确说出这首感人的古老歌词的意思,那么,它肯定会像一把锐利的剑,深深地刺痛人心。我看到,歌词使他动摇了,不过他要求我:

    “继续……继续……我……在……听着……!”

    我继续满足他的这个要求:

    “起来,处在罪恶中的人们,

    鼓起勇气,抛弃睡梦。

    要知道,

    光阴似箭,岁月流金。

    起来,听听那远处的钟声,

    永恒正在向你悄悄靠近,

    带给你终生的惆怅悔恨。

    承认吧,

    不管你罪孽多么深重,

    上帝的胸怀都能宽容!”

    那是什么?他的牙齿在碰撞,真的。我听到了格格的声音。他额头上不再冒出汗珠,而是形成一层收缩的湿冷的表皮,他像一个醉汉,嘟嘟囔囔:

    “不管……你的罪孽……多么深重……上帝的胸怀……都能……宽容……!”突然,他大声地,迅速地,难以形容地说出了他的恐惧:“到达宽容需要多长时间?快,快告诉我!”

    “只要一小会儿,如果您心诚的话,”我回答。

    “太短了,太短了。我良心上的罪孽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忏悔完,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

    “上帝不是一笔笔计算的,如果您诚心忏悔的话。”

    “不,所有的,所有的,我都要历数出来,所有的!我有时间。时间?我什么时候死?告诉我。”

    “您的丧钟今天敲响,这是您的坟墓,已经挖开。”

    “已经挖开,已经挖开,噢,我的天啦,噢,上帝!给我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给我一天,两天,一周。”

    我在芬内尔农场曾为他预言:他会祈求宽恕的时间。

    “不过,我感觉到了,”他接着说,“我得不到时间,得不到宽限,得不到宽容,得不到怜悯。死亡已经抓住我的心,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在挖我的身体,先生,先生,您是信徒,您是虔诚的人,您必定,必定知道,有没有上帝。”

    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回答说:

    “我从不发誓,今天我以我的幸福发誓,有一个上帝。”

    “也有一个彼岸,一个永恒的生命?”

    “既然有一个上帝,也就有一个彼岸,和一个永恒的生命。”

    “任何罪恶都将在那儿受到惩罚?”

    “任何不可饶恕的罪恶。”

    “噢,上帝,噢,最仁慈的主,谁会饶恕我许多,许多严重的罪恶?您会吗,先生?您会吗?”

    “我不行。祈祷上帝吧,只有他能够。”

    “他不听我的,他不能知道我的情况。太迟了,太迟了。”

    “对于上帝的爱,对于上帝的怜悯,任何仟海都不迟。”

    “我要是早听您的就好了,您为我费了许多的力,您的话是对的。死亡比生命长,长得多。我差不多活了一百年。这一百年像一阵风吹过去了。但是,这一个钟头,这一个钟头,它比我的一生还长,它就是永恒。我否认过,嘲笑过上帝,我说过,我不需要上帝,生不要,死也不要。我是不幸者,我是疯子。有一个上帝,有一个。我现在感觉到了。人需要一个上帝。没有上帝,人怎么能生活,怎么能死亡?多冷啊,我多么冷。啊!多么黑,多么黑,啊……这是一个深……深……无底的……深渊……救命,救命!我在沉没……救命……救命……!它抓住我……救命……宽恕……宽恕……宽……。”

    他闭上了眼睛,救命的呼叫声有点刺耳,而且吃力。他的嘴张开,四肢都不动了,睫毛上的细绒不见了。

    “我的天呐!”老枪手叹了口气,“我见过许多人在战斗中死亡,可是,像这样的真正的死亡,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谁不相信上帝!人要是不生出来,该多好。”

    老华伯的救命声把所有的同伴都叫唤过来工大家围成一个圆圈,我把手伸进老头的衣服里面,摸了摸心脏,几乎感觉不到那轻微的、很长很长时间才跳一次的脉搏。

    “脱帽,大伙!”我命令,“我们处在一个严肃而神圣的时刻,一个失落的儿子回到了父亲的家园。祈祷,祈祷吧,现在,在这个沉重的、最后的时刻,在永恒的彼岸,所有的爱都在怜悯他。”

    他们都祈祷,三个首领也祈祷,老枪手也祈祷。秒正在扩展成分,分扩展成刻。一根细细的树枝在一只小鸟的足趾下折断了,这一声打破了这种沉寂,就像折断一棵大树一样。在我们听起来,这只鸟儿轻轻展翅,比大鹏翱翔还要响亮。

    这时,老华伯睁开眼睛,看着我。他的目光明亮,柔和,他的声音轻而清晰。他对我说:

    “我刚才长长地、深深地睡了一觉,在梦中看见我父亲的家园,母亲也在里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面。我很生气,非常生气,使他们伤心。我请求他们原谅,她把我拉到她身边,吻我。老华伯一生没有被吻过,只是在他死亡的时刻被吻了一次。这可能是我母亲的灵魂,先生。”

    “我为您感到高兴,您很快就会经历到。”我回答。

    他布满皱纹的脸显示出一丝笑容,用令人感动的高兴声音说:

    “是的,我会经历到的,在很短的时间里。我请求她的时候,她原谅了我。上帝有没有她那么宽容呢?”

    “上帝的恩德遍及整个天下,没有开头,没有结尾。请求他吧,卡特先生,请求吧。”

    他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他的断手,并且说:

    “我想这样祈祷,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帝啊,我是所有人中间最凶恶的人,我的罪恶没有数,我的悔恨越是往那座高山上增长,就越感到痛苦。像我母亲在梦中那样宽恕我,怜悯我吧。像她那样把我搂入你的怀抱吧。阿门!”

    这是什么样的祈祷啊!他没有上过学,从未与上帝谈过话,却像牧师一样流利地作祷告。他讲得很轻,断断续续,但是我们大家都懂。这个垂死的人曾是个恶人,是我的死敌,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涕泪双流。

    “这样对吗,先生?”他问。

    “对。很好。”

    “上帝会满足我的要求吗?”

    “会的。”

    “啊,要是我能从您的嘴中清楚地听到就好了。”

    “会让您听到的。可是,我不是担任神职的牧师,也没有得到教会的授权,如果因此犯了罪,上帝是会宽恕的。在这儿,我是惟一能够对您说话的人。如果我现在听到的声音是真正的声音,您就受到上帝公正的对待,不过这是他慈悲心的宽恕。回到和平的天国去吧。您在梦中见到尘世的父亲家园,那么,天国的大门也就为您敞开。您的罪恶留在这儿。保重!”

    我握着他的手。他重新闭上眼睛。我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听见他还在低声说:

    “保……重!……我……是……这样……愉快,……这样……愉快……!”

    微笑还停留在他的脸上,这种微笑是柔和的,就好像再次梦见他母亲一样。可是,他再也没有仁慈的梦了。他现在真正看见她了,在超越尘世的真实中。他死了。

    这个人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造物。几个钟头前,我们对这个现在死去了的人还怀着什么样的感情。现在,我对他的尸体动了感情,就好像死了一个亲爱的同伴一样。他的转变,补偿了他过去的一切。我并不是惟一有这种感觉的。哈默杜尔过来了,伸手去抓死者的手,轻轻摇着说:

    “保重,老华伯。你要是早知道现在所知道的道理,就不至于死得这么惨,那是你最愚蠢之处。我是不会对你记仇的。皮特,把手伸给他。”

    霍尔贝斯根本不需要召唤,因为他已经站在旁边。他的话并不是干巴巴的,而是深为感动;

    “再见,老国王。你的王国完了。你如果聪明些,就会跟着我们,而不会跟歹徒们一起。可惜,非常可惜你这个过去很能干的孩子。来,亲爱的迪克,把他放到他最后的床上去!”

    “不,现在还不。”我说。

    “我们不继续赶路?”哈默杜尔问。

    “我们只有两个钟头的白天了,没有必要再去找一个营地。我们留在这儿。”

    “可是,乌塔人和‘将军’?”

    “让他们走吧,他们逃不脱我们的手心。现在还不是对死者所受痛苦进行报复的时候。在这之前,我们好像没有时间,现在,我们的时间够用。”

    “我同意我的兄弟老铁手的意见”,温内图说,“不要让老华伯热身下葬。”

    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今天留在半岛上。我们中间一个人不想这样做,他就是老枪手。他招手把我叫到旁边:

    “我不能留在这儿,老铁手。我要继续赶路,而且是秘密地走开,使任何人都来不及想到要把我留下来。我总得告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您。我走之前,别透露消息。”

    “您非离开不可吗?”我问,“您真的要走?”

    “我一定得走。”

    “一个人?”

    “独自一人。”

    “您是个能干的西部人,我不谈您可能遇到的危险。但是,您至少要告诉我您所采取的行动方式,老枪手。”

    “我不能告诉您。”

    “我不能打听您的去向?”

    “不能。”

    “好吧。我没有打算责备您。不过,您的态度有点接近不信任。”

    他马上就不高兴地回答:

    “您一定要和我一样明白,我对您是信任的。我已经说过,这是秘密行动,我不能说,也不想说。”

    “对我也不说?”

    “不说。”他的回答简短而又坚决。

    “好吧。每个人都有权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过,我从杰斐逊城跟踪您到这儿,是想与您建立良好的伙伴关系。如果您单独行动受到伤害的话,我也会感到遗憾的。如果您不对我保密,而是对我开诚布公,您是会成功的。难道真的像您所说的,是您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帮助?”

    “如果我认为需要帮助的话,我会独自一人出去吗?”

    “非常正确。可是,难道您真的不需要帮助?”

    “您指的当然是我被乌塔人俘虏的事。您认为,我是有意让他们找到的。”

    我的声音是一种克制的声调,“我相信有此事。我们认为这件事了结了。用上帝名义,您去吧,我不阻拦您。”

    我打算转身,他抓住我的手请求:

    “请不要生气,先生。我的话听起来有点儿像忘恩负义。但是您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不懂得恩德的人。”

    “我知道。”

    “……我甚至要告诉您一件事:我这么沉默,是因为我相信,您如果知道我是什么人的话,会离我而去。”

    “废话。您是谁。老枪手是一个好人。”

    “但是……是……一个囚犯……的儿子。”

    “呸!”

    “怎么?您不怕?”

    “不怕。”

    “想想吧,先生,……囚犯的儿子。”

    “我知道,在看守所和监狱中,有好人。”

    “但是我父亲甚至是死在监狱里。”

    “够悲惨的了,不过,这与我们的友谊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

    “我的母亲也是囚犯。”

    “这太可怕了。”

    “我的伯父也是。”

    “您是可怜的,可怜的魔鬼。”

    “他们两人都越狱逃跑了。”

    “我宽恕他们。”

    “可是,先生,您根本没有问他们受惩罚的原因。”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

    “是造假币。”

    “这是严重罪行。造假币要受到严厉制裁。”

    “那么?您还一直在和我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

    “与蹲监狱者的儿子和造假币者的侄儿谈话?”

    “听着,美国的钱币和监狱与我有什么关系?假定您的亲戚都犯了这种罪,而且真正都受到了惩罚,您能够做什么?”

    “您还不赶快离开我?”

    “别糟蹋人了,老枪手先生。我是一个人,一个基督教徒,不是残忍的人。谁受惩罚谁承担。事情过去以后,他还是和过去一样。至少在我的眼里是如此。我的观点很明确,至少有一半的惩罚不是针对罪犯,而是针对病人和不幸事件的受害者。”

    “是的。您在任何场合都是有人情味的,这个我知道。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父母和伯父都是无罪的,他们没有做过坏事。”

    “那么,他们的遭遇就是更大的不幸了。我不理解您的想法。即使他们是有罪的,您也为他们的事操心。您现在还是那么保守秘密?”

    “我必须保密。”

    “好。那您至少要告诉我再见的时间。”

    “从今天算起,四天之后。”

    “在哪儿?”

    “心之林,在圣路易斯公园的中心,温内图认识那个地方。其形状像颗心,森林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我肯定在那儿。”

    “万一您不去?”

    “在这期间会出事吗?”

    “听着,先生,您的算盘还是您从杰斐逊城出来以后的路上所打的算盘。可是,路上出了事,情况发生了变化,将军’来了,还有……”

    “呸!”他打断我的话,“我不怕他,他对我究竟有什么影响?”

    “也许比您想象的多。”

    “根本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先生。”

    “现在,我不想和您争论。另外,还有乌塔人。”

    “我不在乎。”

    “科曼伽人的巫医也在。”

    “对他,我也不怎么在乎。他是不是在这儿,还很难说。您看见他了?”

    “没有。”

    “据您的同伴说,他参加了歹徒团伙,应该到过这个半岛,不过,来了以后就与歹徒们分手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聪明的表现。”

    “他如果真的聪明,就留在这儿了。”

    “我的看法有所不同,一个人带着妻子在荒野之中长途旅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

    “当然。”

    “目前,仍然是这个原因在起作用。他大概回来了。歹徒们不知道他到上面去干什么。他是为他自己的事与他们分手的。”

    “那么,他为什么先要和他们在一起?”

    “为了对我们进行报复和采取敌对行动,目的达到以后,就逃之夭夭。他肯定在这儿。”

    “可能。不过,我不关心他的事,就是说,您知道该怎么办。从今天算起,四天之后,在心之林与你们见面。在此之前,你们可以追赶乌塔人,他们在这儿犯了大屠杀罪。希望你们中间没有人跟踪我的足迹。”

    “您放心。”

    “您能向我保证?”

    “可以,我的话算数。”

    “那我们就没事了。再见!”

    “还没完哩。您不想从我们这儿带点向去?”

    “不要,你们自己吃。我要是带口粮,会引起注意。”

    “我们秘密地做。”

    “谢谢。我在路上找野物。再见!”

    “再见,一路平安!”

    我安排他不引人注目地上马离开。大家发现他不在,都觉得奇怪。大家问我,我就说,他不辞而别。大家都想知道他秘密出走的原因,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温内图没有提问。天黑以后,我在他身边,他认为这样解释比较恰当:

    “我们必须释放老枪手。”

    “我也这么想。”我点头。

    “或者说看见了他的尸体。”

    “这也可以。”

    “我的兄弟没有想方设法留住他?”

    “没有成功。”

    “你应该对他说,你知道的比他想象的多。”

    “我是想那么说,但是他坚持保守他的秘密。”

    “这样看来,我不吭声是对的,信任不能强迫。”

    “他很快就会认识到,公开比秘密好。”

    “他如果知道,我的兄弟老铁手在短时间内考虑到的问题,比他几年考虑的还周到,他会大吃一惊。他走后,我们的做法要不要改一改?”

    “不要。”

    “我们还跟踪乌塔人?”

    “是。”

    “他们的足迹明天就看不见了。”

    “不碍事,‘将军’在带路,领他们去瀑布。所以,我们知道他们的去向。”

    “他们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因此会给我们设陷阱,报仇雪恨。因为我们让老枪手逃脱他们的手心。”

    “所以我认为,他将再度落入他们手中。”

    “我们要赶快,他在夜间不可能走得很快,我们可以赶到他的前面。他应该是想到这点了的。即使他什么也不遇到,也不会比我们早到很长时间。他应该留在我们身边的。”

    老华伯的尸体冷却以后,我们把他放进坟墓里,用树枝和石头盖上,给他作了祷告,然后在坟墓上摆了一个木十字架。“牛仔王”就这样躺着。他的一生是在西部大平原上度过的,却埋葬在高山上。他本来想到山上来报仇,来了以后,反而被仇人报复和杀害。这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我们在营地生了火,在被照亮的坟墓旁边睡了一个长长的夜晚,当然没有老华伯的那么长。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