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您的运气,尊敬的老华伯先生!”
“什么?”老头问。
“我的身体正好最敏感。”
“我想马上试试!”
他给他结结实实一脚。胖子尽管身体胖,却非常灵巧。他和我们的脚都被捆在一起,手被绑在背上。他跪下来,脚缩起来,双手对着地面,使身体像一个弹簧一样,然后一跃而起,用头去撞老华伯的身体。这一撞非常有力,哈默杜尔被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老华伯则被撞到另一边,飞起来,掉进火里。他虽然很快跳开,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时刻里,他长长的白发一半已经冒烟,上身的衣服烧得皱成一团。其结果是哄堂大笑。老华伯不把怒气发在哈默杜尔身上,而是对嘲笑他的团伙成员大发雷霆。这时,胖子转身对霍尔贝斯说:
“难道不漂亮吗?你不是也高兴吗,老皮特?”
“嗯,如果你认为这是一幕好恶作剧,那你是对的!”他的大个子朋友用他那为人熟知的单调方式回答。
“这个人以为可以踢我一脚而不会受到抵抗!你对此有何见教?”
“要是我,我也会把他往火里扔的,和你一样!”
“进不进火,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飞到那边去了!”
老华伯过来对胖子进行报复。雷迪拦住他说:
“让这些人安静一下,你不要再出什么事!老铁手属于你,其他的人属于我们,我不想让他们毫无益处地受虐待。”
“你突然变得对别人友好起来了。”老头嘟囔着。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些人必须与我们一起走,我不想拖带伤员和残废人。而且,我们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在这儿与他们吵吵闹闹。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马在何方,快去找!”
马拴在墙外的露天桩子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我还昏迷不醒的时候,歹徒们就吃完了饭,想在天明之前睡上一觉。雷迪指定两人站岗,自己也躺倒休息。老华伯心里怀着对我来说极为不舒服的想法,挤到我与温内图之间,把我的胳膊与他的胳膊用一根特殊皮带绑在一起。老头采取这种极其小心的措施,是为了让我想不出逃跑办法。
而我还是在考虑逃跑的问题,想得非常厉害。
在我陷入的困境中,没有一次的形势比这次糟糕,没有一次把我捆绑得这么紧。我很难单纯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他们的手心。借助外面的力量?这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有感到绝望。老华伯决定马上杀死我,这个决定算是取消了。从这儿到斯奎勒尔河畔,还有一段遥远的路程。难道在这期间,我们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我的目光没有看远处,而是放在附近。我怀着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与一个印第安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印第安人就是科尔马-普施。
有人问我,为什么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个名字。我的答复是:科尔马-普施当时不在那儿。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马上发现,那个神秘的印第安人不在场。
他在哪儿?
我心中首先产生一种疑虑,把他与歹徒们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种不信任的想法马上受到我自己的驳斥。因为,科尔马-普施崇高的声望是不可能同这些人相联系的。
当时还有第二个问题:他是不是听到歹徒们来的声音?是不是在他们接近我们的时候临阵逃跑?对此,我也不能相信。我想,他是不会这样做的。所以,他的离开一定有其他原因。
哈默杜尔问过他,是否与我们同行。他的答复是,他还要考虑一下。他的马不在这儿,而是在别的地方。他是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的,要么是去取马,要么是去后不想再回来。他不辞而别,很可能是想避开各种棘手的问题和询问。他在与我们的短暂相处中一再表明,不喜欢别人对他寻根究底。
他如果一去不复还,我们对他就不抱希望了。但是,如果他只是去取马,恰恰在那短暂的时刻,歹徒们来袭击,那么,他在返回途中就会听到歹徒们的喧闹声,一定会马上想到出了事,因而留了神。然后,他很可能爬过来,发现情况的变化,偷偷观察到了所发生的事情,偷听到了人们所讲的话。他如果是我根据他的声望认定的那种人,就一定会为我们着想,甚至非常关心我们。他不仅为与温内图见面感到由衷的高兴,而且见到了阿帕纳奇卡,心里充满着激动。尽管他的感情秘而不宣,大家还是感觉到他的热情。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果我的这些想法正确,科尔马-普施现在应该就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歹徒们刚刚入睡,我就期待着他的信号。可以想象,我的心情相当紧张。
使我感到高兴的是,这种期望没有落空。两个警卫分别坐在火的两边,面对面地聊天。坐在火那边的,后来躺下睡了,可能是太累。坐在火这边的警卫把背对着我。我们三个人的位置正好在一条直线上,所以他挡住了那边那个人的眼睛,那个人看不见我。这是一个有利的环境。我希望,那个印第安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山谷里刮起一阵风,灌木和乔木都在动,发出飒飒的响声。这种响声肯定使得人们听不见某个秘密爬行的人引起的响声。
我偶尔抬头观察睡觉的人,一个半小时以后,我确信,除了警卫、温内图和我以外,没有人是清醒的。
我想,他一定会在这个最好的时刻来,如果他可以来并且愿意来的话。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注意到,我身后右边,有一个轻声、缓慢的动作。一个人头抬起来向我看,这是我所期待的人。
“老铁手不要动!”他对我细声地说,“我的白人朋友想我吗?”
“想。”我同样轻声回答。
“科尔马-普施本想去找温内图,可是那儿没有遮挡。因此,我爬到老铁手身边,我们正好在警卫的背后。我的白人兄弟可以告诉我,他有什么打算。我愿意听。”
“你想解救我们?”
“是的,只等老铁手决定。他知道什么时间最恰当。”
“这儿不行,我们一定要能同时释放我的同伴们。我的红色兄弟愿意跟着我们吗?”
“愿意,一直跟到你们获得自由的时候,不管时间多长,路程多远。”
“你是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听到了,科尔马-普施躺在石头后面,听到了一切。那些白人想得到斯奎勒尔河畔的富矿。”
“我的红色兄弟知道斯奎勒尔河?”
“这一带远近地区我都熟。”
“今天晚上,在通往这条河的路上,有没有解救我们的适当地方?那个地方的树和灌木应该比这儿多。在这儿,我们很难接近警卫,他们一目了然。”
“科尔马-普施认识一个地方,正好可以作为适当的场所。如果你们在那儿停留,不会引起注意。问题是,那些白人会跟随你们吗?”
“肯定会,看来,他们对这一带不熟。他们既然要我们把他们带到斯奎勒尔河畔,就只好相信他们的向导。”
“老铁手从这儿出发,朝西南偏西方向,到拉什河畔,越过这条河,沿岸一直走到河的南北支流汇合处,再从那儿拐弯,也就是说,拐南支流最后一道弯,再朝西北偏西方向,然后地势逐渐升高,看见有灌木丛的草原,再经过一个视野开阔的岩石高地,高地下面有好几处泉水从地下涌出,岩石上和泉水边有很多树木。最北头的那眼泉就是您扎营的地点。”
“好!我会找到那眼泉的。”
“科尔马-普施也会去。老铁手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现在没有了,因为我不了解我们今晚扎营的具体情况。希望你赶来找我们,不过,只找温内图或我,其他人不具备必要的灵活性,不能及时、有效地充分利用你提供给我们的帮助。”
“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
“可以,感谢我的红色兄弟科尔马-普施,只要我们获得自由,我们就会为你赴汤蹈火。”
“伟大的自然神奇妙地引导他的子民的步伐,科尔马-普施可能还会需要老铁手和温内图的帮助,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可以成为我的兄弟。”
他无声无息地过来,又无声无息地回去。在老华伯的另一侧,阿帕奇人发出不大不小的清嗓子的声音。这声音是对我发出的,他以此告诉我,他察觉了科尔马-普施的来访。他的感觉无可比拟地敏锐,这件事当然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我们两个都感到满意,并且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了,可以安稳地睡上觉。睡觉之前,我还是把对科尔马-普施的谈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讲的几乎是一口流行的英语,使用了西南偏西和西北偏西的术语,我还没有发现一个印第安人这样讲过。他不跟任何人交往,过着孤独、封闭式的生活,怎么了解这种流行语言?当然,可以归结到以前与少数白人的交往。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一定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是被迫过现在这种离群索居生活的。
早上醒来,歹徒们瓜分从我们身上获得的战利品。他们看重我们的任何一样东西,把这些东百作为他们的宝贵财富。老华伯得到的是我的物品。雷迪把温内图的银盒据为己有,根本不考虑后果。以后,只要有人看见他手里的这些东西,都会把他当做强盗和刽子手。他至少会暴露自己的小偷身份。他还决定,把温内图的“旋风”当做自己的马,并且给老华伯善意的劝告:
“另一匹宝贵的马,肯定是老铁手骑过的,您应该得到,卡特先生。您从这儿也可以看到,我对您一点儿也不坏。”
可是,老华伯摇摇头,回答说:
“非常感谢,我不想要它!”
他知道原因,了解我的“闪电”。
“为什么不?”雷迪惊讶地问,“与我比,您是更好的马专家。您一定知道,没有比这两匹宝驹更好的马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宁愿要这一匹。”
他指着马托-沙科的马。雷迪指定另一个人接受我的马。我们其他的马都有了得主,我们所有的马都比歹徒们的马好。哈默杜尔的老马是个例外,无人问津。
我对于分马必然产生的局面感到高兴。我们的好马肯定不会容忍坐在鞍上的陌生人。
我们的口粮也被他们拿去吃了。我们得到的当然是一顿填不饱肚子的早饭。他们饮了马以后,就骑马出发。我们被绑在老马上面,双手朝前,以便握住缰绳。现在,他们骑着作为战利品的马走在前面。
奥萨格人的马没有给想骑它的人制造很多麻烦。阿帕纳奇卡的深红色马已经不怎么好对付了,骑者刚刚上去,它就乱跑,跑了很长时间,人和马才回到原地。雷迪骑的是温内图的“旋风”。这匹马让骑者平和地上去,好像是最虔诚的、刚入伍的新兵或者训练有素的老兵。等到这个歹徒想在鞍上舒服舒服坐着的时候,它在空中飞了一个大弧圈,离它不远的地方响起一阵叫喊声。我的“闪电”同样准确地把骑在它身上的那个家伙摔了下来。
这两个被摔下来的人一边骂一边站起来,觉得奇怪,那两匹马原封未动,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他们于是又骑上去,又在同样长的时间内第二次被抛下来。第三次尝试仍然以失败告终。老华伯在一边旁观,偷偷地笑,第三次失败以后,他哈哈大笑,对首领说:
“现在你才知道,雷迪先生,我不要那个黑魔鬼的原因了,这匹马麻烦得很,即使世界上最好的骑手也不能在它身上保持一分钟。”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想让你享受一下,与土地打一下交道,你满意了吧?”
“见你的鬼!它们真的不让别人骑在上面?那怎么办?”
“你如果不想在半路上发脾气,就暂时让它们原来的主人骑!事情过后,再试试,看可不可以驯服它们。”
这个建议被采纳,我们得到了我们的马,阿帕纳奇卡也一样。然后,队伍才出发。当我们进入山谷的时候,雷迪走到我身边说:
“我想,你并不愿意通过抵抗使你的处境恶化!你认识路?”
“认识。”
“今天去哪儿?”
“去拉什河对岸的一眼泉边。”
他认为我当向导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根据阿帕奇人的说法,是我发现富矿位置的。我觉得很好。为了了解歹徒们的地理知识,我向他打听:
“你大概了解斯奎勒尔河那边的情况?”
“不。”
“你的人?”
他回答得很笨:“也不。”
“那么,温内图可以给你指路。”
“他对藏金的地点知道得不很准确。”
“你认为,我真的会给你看那个地点吗?你是个奇怪的人。”
“怎讲?”
“如果我帮助你找到金子,我从中得多少?什么也得不到。我一无所有,而你答应了,要让我死。你能不能得到富矿,对我都一样,我反正是没命。我们要让你们能够对我们进行袭击、掠夺和杀害,同时使你们成为百万富翁。你想想,我会感到愉快?”
“嗯!”他嘟囔着,没有马上说话。
“看样子,你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当然没有。但是,你会顾及你的同伴,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富矿,他们大家都得死!”
“那关我什么事?我反正是死。谁顾及我?我死了,其他的人活着,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废话!你对他们并不是这么残忍的。”
“残忍?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你嘴里说残忍不好,心里却总想杀害别人,如果金子没有到手的话。”
他低头想了想说:
“好了,干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真的想向我们隐瞒矿藏地点?这必然导致你的同伴的死亡,此外,你也将受到伤害。”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把你交给老华伯的事,还没有确定。”
“哦!”我惊奇地拖长这个字。
“是的”,他点了点头,“他正好走在前面,并没有听见我和你的谈话。你如果给我指出了富矿,如果金子确实像温内图所说的那样多,我不仅能够释放你的同伴,而且会释放你。”
“真的?你愿意向我保证?”
“非常肯定的保证,可惜我不能说。”
“那么,你的全部讲话就毫无用处。我想知道我的命运。”
“对你肯定是有好处的,这取决于矿的品位。只要我们在这方面感到满意,你也会对我感到满意。”
“老华伯将对此怎么说?”
“跟他无关,由我决定。他要是给我添麻烦,我干脆撵他去见魔鬼!”
“这可不行。他应该是富矿的股东!”
“胡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骗骗他而已?我不会傻到要对他恪守诺言的程度。”
他实际已经傻到相当的程度,他对老华伯这样背信弃义,怎么会恪守对我所作的诺言呢?他根本没有想过金子到手会释放我的事情。更为甚者,没有证人能够证明他对我们实施了暴力,我的同伴的生命也没有保证。他只是想眼下让我愿意为他效力,金子得手以后就食言,并且继续犯罪。我最气愤的还是,这个无耻的家伙还敢对我用亲密的口吻说话。
“怎么样,你想清楚了?”过了一会儿,他打听,“你想怎么办?”
“要看你讲话算不算数。”
“矿还是给我看?”
“给。”
“好!你是最聪明不过的。此外,即使我食言,你死后,我们有没有金子,是不是埋在地下,对你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这是这次谈话的一个奇怪得令人满意的结束。是的,我当然可能,而且一定会是无所谓的。幸亏我在这方面还有一个很满意的地方,即在斯奎勒尔河畔根本没有金矿。受骗的并不是我,而是他。
他还没有离开我,我就得到一个机会,听到一次差不多同样引人入胜的谈话。我后面是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中间夹着一个歹徒。歹徒们对行进的先后次序和对我们的看管并不是非常严格的。我们被捆绑起来,根据歹徒们的看法,我们是不可能逃跑的。因此,我们可以比较随便地骑马。
这两位受尊敬的人在与他们的陪同聊天,实际上是哈默杜尔和歹徒谈话,霍尔贝斯在被问及的时候,给予干巴巴的回答。当雷迪在我旁边的时候,我不可能注意到我后面所谈的内容。而现在,我听到哈默杜尔说:
“你们真的认为我们非常可靠?”
“是的。”歹徒说。
“胡说!我们不过是与你们散散步罢了。”
“你们被捆绑着。”
“我们觉得愉快。”
“谢谢这种愉快。被抢劫也是愉快的。”
“被抢劫是可悲的。”胖子笑道。
在我们西行之前,他和皮特把钱缝起来了,所以他笑。
“你觉得这么好笑,说明你的情绪好,”歹徒气愤地说,“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会严肃得多!”
“严肃?我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让别人把头耷拉着?我们今天觉得和任何时候一样舒服。”
歹徒骂了一句,叫喊着:“你不过是痛苦的幽默罢了,你没有想到,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你!”
“还不就是我们知道的那种命运。难道还有什么著名的命运?”
“你会熄灭。”
“喔!这没什么,这根本没有什么。我们如果熄灭了,又会舒舒服服地重新点燃。”
“疯了,简直疯了!”
“疯了?听着,如果我们三个人中间只有一个人是疯子,这个疯子就是你。我虽然是胖子,却可以穿过你们最小的网眼。这个大个子霍尔贝斯势不可挡,他的鼻子可以伸得比你们的栏杆还高。至于温内图和老铁手,我根本不愿先谈。我特地按你的请求,最隆重地向你宣布:在你们还没有来得及思索的时候,我们就从你们身边飞过去。那么,你们就只能站在这儿阻挡我的老马了。我们可以不飞过去,而是采用更好的,好得多的办法:我们掉转矛头,把你们俘虏起来。那样,这些老马就又适合你们了。我们哪怕只在你们身边呆上一天,那将是一种耻辱,我脸皮这么薄,怎么会受得了这种耻辱?我们走好不好,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大个子都囔着。“如果你要我们这样做,那么,你是对的,亲爱的迪克。我们会走的。”
“从我们身边逃走?”歹徒笑道,“我告诉你,我们把你们绑得非常牢,正如我偶尔也叫做霍尔贝斯一样!”
“你也叫霍尔贝斯?多美的名字!你也叫皮特?”
“不,我的名字是何西阿,你觉得有意思?”
“何西阿?唉!我们当然感兴趣!”
“你叫喊‘唉’,我的名字使你觉得痛?”
迪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向霍尔贝斯:
“你听见了没有,霍尔贝斯,老浣熊,这个人有一个美好的、虔诚的、圣经上的名字?”
“如果你认为我听见了,那就是对的。”被问者回答。
“这是什么秘密的语言?”歹徒问。“这些与我,与我的名字有什么联系?”
“有的,告诉我,你家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圣经上的名字?”
“还有一个:约洱!”
“喔,又是一个先知!你的父亲看来是个虔诚的、坚信圣经的人!”,
“不是,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从不被牧师们欺骗,我很像他。”
“那么,你的母亲大概是个信教的妇女?”
“可惜是。”
“为什么可惜?”
“因为她通过祈祷使父亲的生活过得很苦。父亲意识到,自己只有多喝白兰地酒,才能使生活变甜蜜。一个聪明的男人遇到一个老是告状的女人,这是难以忍受的。他只好让她坐在家里,自己去进餐馆。”
“他使自己变甜蜜,是不是大甜了?”
“是的,他感到厌倦。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他看到自己手里多了一条绳子。这根绳子不是做别的用,完全是用来挂在钉子上,打成活结,把自己的头插进去。”
我听见这个家伙在我的后面用玩世不恭的方式,谈论他的父亲自杀身亡的情况,我被捆绑的手颤抖了一下。哈默杜尔按住自己的火爆性子,没有表现出在此时此地毫无益处的道义上的愤慨情绪,没有说出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所说过的、连最颓废的印第安人也羞于启齿的话。他继续探讨这次谈话的秘而不宣的目的,并且笑着说:
“好吧!为了再次了解你的母亲,我很想知道,除了虔诚以外,你记忆中还有没有留下她的其他个性。”
“其他个性?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受教育方面,虔诚的人,在生活上通常是严格的。”
“原来如此!”歹徒笑了,他对哈默杜尔的思路毫无所知,“可惜你说得对。假如所有能够看得见的褐色和蓝色伤痕,都还留在我的背上,我会痛苦得在马上坐不住。”
“那么说,她的教育方式是一种非常透彻的方式?”
“是的,她经常透过皮肤。”
“约珥,你的弟弟,也是如此?”
“是。”
“他还活着?”
“当然,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死亡。”
“现在,他,连同留在他背上的伤痕,以及留在他身体其他部位上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这儿,在前面,那个在雷迪身边的人就是他。”
“就是说,两个先知都在这里,何西阿和约珥,两个人都在。你怎么看,霍尔贝斯,老浣熊?”
“无可奉告。”大个子回答得比平常的短。
“你究竟要拿我和我的弟弟怎么办?”歹徒终于注意到了这次谈话的目的,便向霍尔贝斯提出问题。
“你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事先,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一个对自己老婆不能不生气的男人所能够做的任何事情。”
“也可以说是:要么全部,要么全不。可是我认为,他有朝一日会发现,那根绳子是多余的。”
“他不久前成立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奇怪!他难道还要给别人增添麻烦?这种职业能够为公众的幸福作贡献?”
“应该能够。他的意图是好的,可结果是坏的,最后,他连饭都吃不上,把命也搭上了。”
“好人啦!最优秀的绅士。我要是在这儿看见他,他肯定也会像你一样丰衣足食,也会卑鄙地抛弃老婆孩子。”
“别说这么多废话!他走以后,我们过得好多了。”
“对!老公如果不把老婆赚的钱花光,寡妇和孤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听着,你怎么说这种话?不管怎么说,我的母亲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是的,她做牛做马。”
“你怎么知道这些?”
“当她的丈夫,你亲爱的父亲悬架自尽的时候,她住在田纳西一个叫做斯密斯维尔的小地方。”
“对!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
“后来,她带着孩子迁移到东部。”迪克打断他的话。
“这也是对的,现在,你告诉……”
“等一等!她找到了工作,赚了许多钱,甚至带了并抚养了小侄儿。那个侄儿后来觉得她严格的教育方式太痛苦,便在一个美好的夏日溜之大吉。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不理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你还有一个妹妹?她在哪儿?”
“她死了。”
“那么,你和你尊敬的先知约珥就成了你们母亲的唯一的两个继承人?”
“继承人?见鬼!仅仅剩下几百美元,其他一无所有。我们拿着这一点点钱只能喝一口酒!”
“好。你看来完全重蹈您父亲的覆辙。告诉你吧:提防那根非常危险的绳子。你看呢,霍尔贝斯,老浣熊?他们要得到绳子吗?”
“嗯,”被问者回答,“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亲爱的迪克。”
“好。那么,他们就不得到绳子了。你同意?”
“同意,他们不配得到绳子。”
“他们配不配,这无关紧要。可是,他们要是得到了,那将是令人发指的事!”
“你们说的是什么密语?你们究竟指谁?”歹徒问。
“说的是何西阿和约解。”哈默杜尔答道。
“说我和我弟弟?我们两个将得不到某样东西?”
“对。”
“什么?魔鬼才听得懂你们的话。”
“哼!这就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合在一起,有千百万美元,本来是可以送给你和你的杰出的约洱。可是,我们现在决定,不给你们任何财富,什么也不给,一个子也不给。”
我没有回头看,可是,我可以想象得到歹徒吃惊的神色。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听见他问:
“你……财富要……要我们……得到?您想跟我胡搅蛮缠?”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
看来,他想从这两个人的脸色上弄清楚一些情况,因为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他用吃惊的声调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的脸色虽然这么严肃,但是充其量只不过是表现出一种愚蠢。”
“我会向您解释的。你可要把你的姓告诉我!”
“好,我叫霍尔贝斯。”
“我的朋友叫做?”
“名字一模一样。”
“他的名字?”
“皮特,我听出是这样,皮特-霍尔贝斯。这是完全……啊,啊!”
他没有往下说,我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不大不小的声音,然后慌慌张张地继续说:
“皮特,皮特,皮特……那个小伙子,母亲抚养的堂兄和……图恩德尔斯托姆!可能吗?这个永远的大个子难道就是那个小皮特?”
“他就是皮特,你终于把手按到了正确的门铃上了。让你走到这上面来,真可谓费力又费工,你丝毫不能为你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歹徒听不懂这种侮辱的话,叫喊着:
“什么?真的?你就是那个傻皮特,那个总是有一副好心肠,代替我们两个人让母亲殴打的傻皮特?是不是因为那种替代太痛苦,您才终于逃跑的?”
皮特只点头,我没有听见声音。
“太好了!”他的堂弟接着说,“我现在又把你当做俘虏。”
“你们要杀死他?”哈默杜尔补充一句。
“我们现在不谈杀不杀的问题。皮特,你最好是给我讲讲,你那时跑到哪儿去了,从那时到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很好奇。”
皮特咳了几声以后,说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干巴巴的:
“我们分别以后,你们堕落了。你们把尊严、荣誉彻底抛弃,而不觉得羞耻,靠掠夺别人的钱财生活。很可惜,我不能不承认是您父亲兄弟的儿子。不过,我有理由说,我不能对你们这些亲戚负责。我感到高兴的是,如果我违背自己的意愿,我也可以说是您的亲戚。”
“喔!”歹徒愤怒地插嘴,“你现在为我感到羞耻?当时,你让我们抚养就不感到羞耻?”
“让你们抚养?笑话。我只受到你们母亲的抚养。而且,她给予我的,我已经全部偿还给了她。当你们游手好闲的时候,我不得不干苦活,做牛做马,还要为你们挨打,吃所谓的餐后点心。对你们,我用不着表示任何感谢。不过,我愿意使你们感到非常高兴。我们寻找你们,是为了把我们的积蓄送给你们。我们是西部人,不需要钱。你们得到我们的积蓄,就能变富。可是现在,你们是歹徒,是可怜的、堕落的人。我请求上帝保佑我,我不能把这么多的钱送到你们手中。这些钱如果送给那些值得尊敬的人,可以使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从孩提时起就分手了,现在,在这儿重逢,又将很快分道扬镖。我衷心希望,如果我再次与你们相逢的话,我再也不需要为你们而生气和难受了。”
平时沉默寡言的霍尔贝斯,流利地作了这次长时间的讲演,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温文尔雅的绅士今天的表演是他最出色的一次。哈默杜尔没有让他有任何休息时间,就急急忙忙表示同意,以示赞赏。他说:
“说得对,亲爱的皮特,说得对!你说出了我的肺腑之言。我们本来是可以用这笔钱让更好的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如果是对陌生人,这个歹徒无论如何会用其他方式回答。可是,他知道,皮特是他的亲戚,便对这种讽刺大发脾气,嘲笑地说:
“我们并不妒忌那些要得到你们金钱的好人或者说较好的人,也不要你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我们只要找到富矿,就会拥有几百万。”
“假如你们找到了金矿,”哈默杜尔笑道,“我会看得到,老铁手将怎样用手指指着那片土地,对你们说:‘就在这儿,矿上有矿,一个比一个大,劳驾你们把它们取出来。’到了那时,你们绝对不会为我们这些可怜的俘虏做任何好事。不仅如此,你们还会开枪把我们打死,堆在一起,使我们不能透露任何情况。你们则包起那几百万,回到东部,把它们存入银行,美美地吃着利息,像天堂里的富人一样兴高采烈,请人每天为你们的嘴烘制新鲜蛋糕。我是这么想的,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不也这样认为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是的。特别是新鲜蛋糕说的对。”皮特又干巴巴地回答。
“废话少说,”何西阿指责这两个朋友,“你们无非是说些让人气愤、妒忌的话,谈谈你们的富矿多好。”
“我们衷心地祝愿你们找到它们,并且已经为你们在我们到达现场时将打开的眼睛而感到高兴。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们高兴得忘记动手。”
“如果只出现这一种情况,你们用不着伤脑筋。现在,我必须去找我的兄弟,告诉他,我找到了那个逃跑了的堂兄皮特。”
他催马向前,经过我身边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他的歹徒兄弟约解在哪儿。
“这件事你料到了没有?”我听见哈默杜尔在我后面问。
“没有。”皮特简单地说。
“干净的亲戚。”
“我为之非常自豪。”
“极其气愤。”
“不!我不生气,因为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
“噢,我不这么看。可是我们的钱我们送给谁?我不愿意富裕,不愿意蹲在钱袋上面,不想整天担心被偷,想睡个好觉。”
“是呀,我们又要伤脑筋了。”
“我们重新考虑钱给谁的问题,这是干傻事,干非常傻的事。”
我回头说:
“用不着操心。”
他们马上从左右向我靠拢,胖子问:
“不操心?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可以把钱送给谁?”
“我可以向你们推荐几百人。不过,我不相信你们有钱。”
“可惜没有。‘将军’有。这是您知道的,先生。”
“所以,现在还不要发愁。谁知道能不能抓住他。”
“喔,您和温内图都在。好像我们真的把他抓住了似的。您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谈话?我们找到了皮特的堂兄弟。”
“听到了。你们很不留神。”
“怎么个不留神?难道我们不应说谁是皮特-霍尔贝斯?”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像知道我们很快会获得自由似的,这样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要是有了疑虑,我们就麻烦得多了,说不定整个事情都要弄糟。”
“嗯!对。可是,我难道要去迎合这些家伙,伏在马鞍上唉声叹气?你不也是随便与雷迪和老华伯谈话?”
“但不是像你们刚才同何西阿那样引人注目地谈。幸亏他不够机灵,没有产生不信任。你们关于大金矿的讽刺话对我们特别危险。一定要让歹徒们到最后一刻都相信,我认识金矿。”
“是。可是,这个最后时刻什么时候到来?”
“也许在今天。”
“哇!真的?用什么方式?”
“现在还说不准。印第安人科尔马-普施会来解救我们。”
“他?谁想到的?”
“他和我谈过。我们自由后怎么办,要视情况而定。你们不能睡着,但又必须睡下去。一个个传达下去。我不想和他们说话,免得引起怀疑。”
他们不知道科尔马-普施秘密到过我这儿,所以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要求他们跟在我后面,静候事态发展。最好是不让歹徒们看见我和我的同伴们说话。
霍尔贝斯兄弟勒住马,等迪克和皮特。何西阿指着皮特说:
“这就是当时挨打的堂兄,现在神气得很。”
约解蔑视地看了皮特一眼,回答说:
“如果我们允许他和我们谈话,他会高兴。他愿意把钱送给我们?”
“是的,甚至是一大笔。”
“这个人有一大笔钱?傻到了极点,他想引诱我们。我们当然会提防,不会这么幼稚。走!”
他们又到前面去了。哈默杜尔开玩笑说:
“我们是笨蛋,皮特,老浣熊。这里有两种性格,我们两个来瓜分吧。如果你觉得适合,我要机灵性格,余下的归你。”
“同意,你够朋友。”
“好样的,回答得不坏,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