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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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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师

    徽郡歙县,有方姓,聚族灵山。先世遗有祖师像,绘事精妙,凛凛有生气。其卷则截大竹,空其中以函之;并裁竹为帽,各戴两端,悬诸祖庙中。每岁六月廿三日,函之两端,其帽皆自脱,即赛神日矣。

    其日,祭筵整洁,沿街张幕,彩棚相望,户户断荤,熏沐维谨。费重金,征梨园子弟,昼夜笙歌不绝。祈愿者无远近,无老幼,无男女,道路横溢,数 十里香烟缭绕,人声腾沸,而神威赫濯,王法无其严肃。烟火万家,门无扃鐍,终夜双扉洞豁,任人投趾。虽缙绅巨第,亦藉作香客旅居。填塞堂阶,倒地即堪成 梦。并头联臂者,裙屐错杂,不分畛畦,自严界限。粉香喷溢,鬓发相磨,无敢犯也;包裹置其旁,簪珥堕于侧,无敢掠也。或萌恶念,显罚随之,往往有奇验。故 人心震慑如此。其山自廿四以往,凡三夕,鬼焰磷磷,星列一山,至晓始熄。时至必验,岁无愆期,此尤异者也。

    凡曲部既订期灵山,或负约不至,则瘟疫随之,祸延一部无有逃者。然而丝竹登场,凡一切儿女私情,闺闱亵事,扮演如恒,并不为神稍讳,神弗责也。王道本乎人情,人情之所同,佛且恕之。天下之矫情立异者,果何为也哉?

    王灵官

    弥陀为佛殿护法神,灵官为道观护法神。《说铃》所载康熙三十八年五月,嘉兴民王公路妻方氏病鬼,盐官潘向旭,俾至郁秀道院,捧王天君像供其 家,驱邪治鬼,灵异显赫。据云戊日天门不启,神不朝帝;且以天君号尊,未敢自居,嘱人只称灵官元帅。所见神迹,此为最着,然固道院神也。惟九华之地藏王, 佛也;而以灵官镇山门,其由来不可知。而九华祈愿者,终岁络绎不绝,所传灵官显圣之事,亦指不胜屈。

    但庙之有灵官,犹制府之有中军,奉令者也。所见未有专庙,惟淮安之阜宁,特建灵官庙,每岁赛神,威灵丕显。香火殷盛。祈愿者各随所许,于赛 神日照扮赴会。道路填溢,远近咸集,人心震怖,如临刀锯。一言乱口,则口肿;一视乱目,则目眯。旋作旋报,其应如响,以是无敢犯戒者。

    有贫儿某,以香愿扮囚徒,或告之以衣履当整洁,则谨受教。然窘于财,无力谋新,加意浣灌,涤瑕荡垢,亦觉气象焕然。窭人子补缀未能完备,下 衣一袭,腐朽不足以蔽踝,因通变于阃中,冀免褴褛之笑。严服,敬捧香楮诣庙。甫入门,忽身若被摄,腾空而起。阶下大铁炉中,炷香数斛,火光烂漫,气焰喷 人。某空悬立其上,上下衣燔炙焦灼,遍体红霞焕发,顷刻寸布不存。旁观悉为恼惧,数十人环伏代祷,崩角不暇,始释某而下。肤肉略无痛苦,亦并无点滴斑痕。

    然此特偶然灵迹,若打穿心锥,则岁岁相仍。其锥长约三尺许,火锻红,或灼手脉心,或穿腮贯之,横拴两颊,左右各出锥末尺,过隘巷必侧首以行。及去锥, 则肤完如故,无迹可寻。惟打锥时,不令妇女见,见则其人必毙。然打穿心锥,不独灵官庙有之。每岁正月二日,天后宫打锥者,亦不知凡几,其显着一如灵官庙。 其故不可解也。

    箨园氏曰:余尝见一募化僧,以铁锥横贯腮间,衔内有钮扣锥上。钮长出唇外,加锁绾其钮,以示不食状。心疑其伪,然而锥末宛然,势无可伪者。 今观穿心锥,知其所为亦犹是耳。或问余曰:“神之显着若是,何祈福者又或验,或不验也?”余曰:“此其所以为神也。若偏袒护我,善恶维均,岂神也哉?”

    朱方富民

    朱方富民秦觌,资财巨万,连产二子。其弟秦显,尚未有嗣续,年二十五而夭。显妻臧氏,有娠四月矣。显在时,已析产而居。家有七典,各分其三,以一典作公业。遇有公同事,则于此支应。

    觌方利显之无出,当以继嗣尽兼其业。闻弟妇有遗腹,不采,谓为伪托也,不然则私怀耳。弟妇曰:“伯氏何苦乃尔?胎仅数月,璋瓦未可卜。不幸而 生女,谁非伯氏产?即幸而生男,薄福儿生而无父,巨产岂堪承受?仅丐一典于儿,俾苦命人得资晨夕,免以饿殍填沟壑,足矣!伯氏姑宽数月期,贫富自关天定, 必不与伯氏争多寡也。”觌语尽,必思有以杜弟妇之口,乃囊千金买邑宰,必威使臧氏自承所孕非显遗腹。

    令固少年,以夤缘得官。见巨金,惟恐不足以报命。思必窘妇于庭,使不堪其辱,未有不自诬者。遂标朱签,促臧氏到案质讯。臧初以身系女流,未便奔走公庭,执不赴。令再三迫之,臧知令意乖谬,必有错辱。不得已,藏剪以行。

    衙鼓三敲,皂隶俱集,宰官盛气升堂,臧上跪而听命。宰曰:“秦觌控汝冒称遗腹,谋据家业。谁为汝主唆,是必根究者。”臧曰:“氏生不辰,夫亡 早寡。有限脂膏,夫在时早与夫兄分析各爨,有无不相涉。今秦觌欺孀寻衅,非氏起意兴波,安得主唆?”宰曰:“汝夫死乏嗣,理宜以兄子继嗣承祧。况汝夫盖棺 时,业由夫兄之子斩衰视殓,岂可更有二三?汝何凭空捏造,架称遗腹,图为鬼蜮?是谋非妇人作用,自应别有主唆。不自供认,法不轻恕!”

    臧曰:“胎息非可伪托,临期分娩,自见确凿,岂秦觌所能臆说?”宰曰:“果有胎息,何待临蓐,自有乳晕可凭。汝能自具无胎息甘结,尚可从宽 免究;倘必再言遗腹,是须开襟确验,难任模糊混托。”臧曰:“氏系少年孀妇,抛头露脸,已属不堪;裸体袒胸,无乃其辱已甚!”宰曰:“汝既不任勘验,并无 遗腹可知。”臧曰:“血肉受之先夫,何忍言无?”宰曰:“实证是凭,岂可容汝矫辩?泼妇如是,必非守分良妇!”因吓皂隶,代为解钮。堂上一呼,堂下百诺。 臧知不免,呼曰:“无劳见迫,当自启胸膛呈验!”时臧愤恨已极,乃力裂内外衣,层层断其钮,即引剪自刺,洞胸而死。

    左右急救不及,堂上乌帽人魂魄俱窜。慌退入后堂,求救于幕宾。不得不实言受赃之故。宾闻大骇,谓:“何缪误至是!闺阁女流,为宰者所深忌。 纵使票传到案,审理时必当加意郑重。即误受千金赃,而原告自有漏洞可寻。苟验胎息,亦须稳婆或妇女辈试探之。遗腹既确,则秦觌之昧良自见。与其行险于妇 女,何若反问秦觌以诬控之罪?既可以伸理孀妇之冤,并可以挟取凌逼血寡者之赂。乃贪金无术,自陷于狱。臧氏亦大家女,未必便甘。今势已至此,后事未可知 也!”

    令面无人色,缄口无一言而退。俄闻已投缳矣。

    箨固氏曰:诗书中人,名重于利,即有徇利者,尚欲顾名;市肄中人,利重于名,即有爱名者,终难忘利。官由暖昧得之,名先不足惜矣;纳千金以买 左袒,不问而知其理屈矣。财贿谜心,乃欲庭辱妇女,不惟忘其廉耻,并且忘其性命。若幕宾教以反坐之法,使之金作赎刑者,非为贤者言,而为不肖者言之也。而 是公之误于贪金,则又不肖者之所不为矣。

    干季香

    澛港民干氏,生三子,长伯香,次仲香,次季香。家守千金遗产,耕田贸市,世有恒业。伯、季俱令子,护持家政,颇善经纪。惟仲不材,颓惰不事营作,乖谬出自性成。

    髫龄时,事事梗父命,或威之,或劝之,俱无可以驯不肖也。惟与儿童征逐,演习歌场枪棒,则旋转如法,蹈舞甚娴。晨夕父食而甘之者,仲独不甘。 母每私藏异味以哺仲,一食连数鼎,犹恐其口未餍足也。父恨而挞之,母曰:“黄口儿年能几许,乃苛求若此?谁家三尺儿,天赋皆系神童?长即自改,何必责成过 速也。”父曰:“幸当稚齿耳,若羽翼已成,所为止此乎?吾之鞭棰,正所以生之;汝之袒护,适所以杀之也。”然父知不可为,意亦自倦,不甚追诘矣。

    乃长,益放纵无忌惮,交游尽无赖子,一室陈设皆戏具。或父与嘉客共座,仲趋于庭,客起欲为礼,仲若无睹,侧身客座后,探取戏具以嬉。父锐声 叱之,弗顾也。每见伯、季无不争,争则无不为口食者。淫赌逍遥,积累日窘。初惟自褫其衣,继遂毒侵其母,终且寡廉鲜耻。虽不为梁上君子,已居然摸金校尉 矣。

    父知仲性不可回,不析其产,徒为伯、季祸。己亦年近古稀,岂可使暮年抱馁?遂立约,将所有赀产,只伯、季均分;仲赤身自出觅食,不与一丝半 缕。虽母氏垂怜,亦时分私蓄,为之补助。奈不肖子一日之所得,必一日尽之,床头但留一文钱,辄终夜不能成寐。每日囚首裹面,身披一领百衲衣,腰不围带,足 不纳履,伏伺博戏场,效小殷勤,听驱遗。乞得头钱数十文,市果馅瓜仁凡几裹,视豪赌得彩者,进一裹;茶碗烟竿,皆顺旨。藉获抽丰,为晨夕炊爨。

    或劝仲父曰:“仲之受困,极矣!艰苦备尝,孰谓挥金浪子,必无回念日?倘收面约束之,从此自新,抑未可知也。纵不能悛,可姑试之。”父以或 意良善,亦勉从所请,召之归,衣以温绵,食以精饭。仲终不适,汲汲如猕猴受系,如蝼蚁炙炉上。偶强试一事,或言非所素习;或目眩头昏,切切乞病假;或言有 某托紧要事,此可俟诸来日。即有时父使略坐己侧,倦怠之态,手足皆不从令,百计他顾,设法告退。延未旬日,束缚甚不能堪,心急如畏牢狱,乘间脱身窜去,重 寻旧业,又复前形。

    未几,父母相继逝。衣衾棺椁,仲既不予分产,自应伯、季成礼。仲惟恋恋行厨,藉图沾润;又喜苛论是非,争丧厚薄。伯、季恶其不情,恶声反诋,遂致同室操戈。嗣是,兄弟益成陌路,而仲恃连枝之谊,葛藤种种,缠扰无休。

    鸠兹,有青楼妓夏婉如,为季香旧好。伯、季在鸠兹经商,往来婉如家,不异家人习处。仲每窘乏时,踪迹伯、季,恒诣夏院。婉如初亦曲意调停,慰以酒肉。乃仲酒后荒唐,狺犷若狂,嘬口谩骂,愦不知人。欲牵之使出,辄滚地哀鸣,呕吐狼藉。自是惧其酗酒,不敢复与之饮矣。

    一日,仲以行窃被获,伤痕竟体,衣服俱为褫去,又诣院聒伯、季,使具遮体物。伯、季言:“汝一生所御,由丝罗而韦布,知凡几十作矣!人之得丝 缕,所以庇身,汝则用以恣口,不为典库所收,则有事主褫之矣。谁是大力者,能为汝供给也?”遂互相诋诃而去。伯、季共商,欲谋所以御仲者,以为不杀此贼, 难未有已也。婉如是其谋,益怂恿之,谓:“汝两人意既如是,谋不可泄。饕餮儿惟酒食可以诱之。”

    明日,仲复来。婉如与之食,而慰之曰:“余已劝伯、季,为汝制衣矣。苟其有命,汝必无梗。”乃使见伯、季。伯、季亦温颜与语,谓:“今晚姑 就夏院宿,诘旦余等回家,汝可从去。家有故衣,将以畀汝。”及天未晓,两人携仲去。至江滨僻静所,缚而投诸江。时已晨光东泛,有田舍奴过其处,问何作,两 人叱之曰:“毋多言,不箝其口,并汝俱杀矣!”闻者悚怖,鼠窜以去。

    仲殓且葬,乡里不敢争,无首其事者。寝碾岁馀,因婉如有居积五百金,授季使权子母。季载装出贩,舟至梁山,为盗所掠,旅橐一空。只身赴县报 盗,县宰以农家子五百金非甚易得,恐其所报诈也。究诘之,季言贩本有同伙者。宰思合金伙贩,或合同要约,或信函嘱托,必有纸据可凭。倘批使呈验,字纸不难 伪作,惟猛搜得之,斯情真可信矣。乃令检季佩囊。

    不谓伯、季谋仲时,立有盟誓书,密藏于囊。为宰所得,因悉伯、季杀仲状。遂系季,并逮伯幽于狱。幸无追者,案未详治,而伯、季之产俱空。夏妓以知情,牵涉数年,蓄积耗散无遗矣。

    箨园氏曰:仲之行径诚可恶。然父在,犹不忍杀其子,而为伯、季者,乃以其需索之故,竟从而甘心焉,不已甚哉!经岁之后,借径于盗,以曲鸣其罪,而尽倾其家,其为报也亦巧矣。

    准提尼

    建康南城内准提庵,有老尼,两受戒香,岁朝九华。口齿伶俐,出入缙绅家,谈因果,讲经忏。豪门闺秀,多喜引为谈友。岁获布施无算,尝踮关募化千金,创建兰若,小阁深厅,颇极幽雅。然性贪无厌,认男寄女,百计骗脱财帛。

    城东有仇氏女名绣云者,婚于崔氏。结缡五月,崔亡。青春丧偶,翁姑哀其少,劝令改适,云坚执不从。有寡母,虽不丰腆,略赡晨夕,云倚以居。嫂 乔氏,性甚悭吝。云虽勤于针黹,衣食皆自给,嫂终虑其粘母,絮聒不时,窃谓:堂堂男子,才力两兼,尚多耐困穷途;一娇弱闺人,谓能以指头自活,必诳语也。 疑阿姑私蓄,必尽佐小姑温饱,不谋遣去,垂慈寡女者,必失宠于孤儿。妇姑勃溪,遂成衅隙。

    母虑云终非长久计,谓云曰:“苦节全贞,其志固佳。然而水尽山穷,不可不筹思前路。膏粱文绣,惟儿自取耳。率缩无依,俯首仰人眉睫,只取人 憎,何可终老?昔我之所以当守者,上有衰迈翁姑,下有呱呱子女,家业亦称小有,因得摒挡丧葬,接嗣承祧。今汝家乏隔炊之粟,膝无半子之依,虽有寡母,墓木 已拱,不足以共尽馀年。五月衾枕,恩爱无多,从此别图富贵,亦权宜之计也。”云曰:“儿计已决,方且以未尽一死为恨,何忍言富贵耶?倘嫂真不相容,惟有祝 发耳。”母喜其志,不复更劝。

    准提老尼尝以募化至仇宅,仇妇以云欲祝发之意告老尼,密使怂恿成之。尼曰:“情恐不真。”妇曰:“被惟不嫁,故有是念也。”尼曰:“不然。 凡人易于言始,难于要终。或缙绅望族,为礼法所拘;或知识未开,轻言守志;甚或好名心胜,强耐孤灯。日久而心生厌倦,遂致末路参差。世有拚弃巨万家资,转 取寒门衾枕,忍为儿女绝裾,独伴情郎同梦;不乐身坐高堂,驱妇调羹;反恋丝萝情好,屈为人役。汝小姑事事不如人,此志未能不变也。”妇曰:“既收为衣钵后 人,将来之事,惟汝自主矣。”

    尼从其言,往说绣云。绣云注念空门,正不待尼多口。乃复说其母曰:“小姑青年披剃,岂可抛头露面,托钵沿门?必得挟资自给,募化之事,则老朽人自任之。”母知留云不得,只得私货妆奁,计可百馀金,送云于准提庵,谆嘱老尼,切切托其护庇焉。

    云从尼甫半载,云母病,已辄亡。尼欺云失恃,往往诱风月少年,使窥庵蛊云。云深守经房,蒲团坐破,坚无一出。一日,有七秩老翁诣庵祷佛。尼使 云鸣钟,云不可。尼曰:“翁近百年人,阶下小礽孙,年长过汝矣。佛门弟子,不役使募化,已属破格恩。谁积巨万资,养娇懒美人?似我老顽贱,反为后来人作使 婢也!”云苦老尼噪聒,且翁老,可无猜忌。遂出强司法器,钟鼓数十击。佛事完毕,翁顾云,略讯邦叶,云答数语而退。

    更逾数日,尼自外归,谓云曰:“汝母仙逝后,自灵帷一恸,不复再修子职。转瞬已禁烟时节,尚能剪楮一尽扫墓情乎?”云曰:“罔极之恩,岂以 剃度而忘之耶?”尼曰:“是诚贤弟子也l”至期肩舆以往。庸知恶尼设借题毒计,实受金,卖云以白须翁,占枯杨之稊也。云坐蓝笋上,愦愦若梦中。及驻舆,见 第宅闳敞,丽服艳妆者围而迓己,哗言“新人至”,知为不法尼作祟矣。踊而下舆,呼天抢地,愤不欲生。宅中人再四婉劝,言:“事事惟命,必不相强。尼之阴 毒,但欲作何报,无不愿助一臂者。”调停数炊时,始推挽归房。

    翁思彼方盛怒之时,未可过于逼勒;况小秃鹙急切未及蓄发,札帕蒙头,戴假鬏成花烛,本非雅观。不如诈使留为义女,以渐渍而徐图之也。因自诣 云,慰之曰:“老人年已就木,岂乐掯祸红颜?尼言事系汝心自愿,故敢作成之耳。不想老秃之绐我也!但汝与准提尼仇怨已深,必不乐回故处。不若投身寄我膝 下,以徐策图尼之计,则仇可报而怨可释矣。”云不得已,留翁舍,择静地栖止,经卷、木鱼仍不去侧。虽不茹荤,而晨夕所供素馔,皆珍贵物。惟云自含忿不嗛 耳。

    住数日,云自思:“翁言留为义女者,其情诈也。果无恶念,何不出婚书焚之?数日给奉,悉以恩义结我,此曹阿瞒之谋留汉寿侯也。纵能洁己自 好,而婚书已载为某妻。倘延以岁月,虽至讼庭,皂白无以自明。”其夜秉笔灯下,抒志鸣冤,历历千馀言,书成缄襟上,雉经而死。明日,喧传绣云投缳,老尼奔 至,思欲诈翁金帛。翁执绣云遗书,言欲讼尼公庭。尼惧,再三哀乞,始释之。

    是岁闰七月,为地藏王寿诞正辰。准提尼朝山至九华,因拜灵官鞭下,伏地不起。视之,则七窍皆血,两珠突眶外,口自声喊,尽吐平生罪恶,言害绣云事甚详。从人知获神怒,投地代祷,乞留其残喘归刹,移时稍定。舆至中途,自以指爪狂刺咽下,断喉而死。

    箨园氏曰:信神者必其畏神,故香愿岁岁不绝也。何以种种恶孽,惟信神者最果于行?岂又以神为不足畏耶?抑知其意,正以恶孽之深,何恃而不恐。 岁岁朝山,必有神灵为吾袒覆;他日刀山油鼎,阎罗王即欲行刑,而大雄殿赦书必行八百里报马,使之出地狱而登天堂焉。噫l所费者香楮,所获者金帛。倚仗佛爷 大力,天谴所不能加,事果可为矣l庸讵知神怒难犯,报复之奇,不在森罗殿,而在大雄殿也。作恶于人,而求援于佛,此等护身符容有益乎?

    玉桂

    兰陵屠氏,家巨第庨豁,连闼十数亩。有甥高平人,姓弓名联芳,年十三,堂萱失荫,寄依屠氏宅。

    宅后有园闲放,不甚修葺。园之东壁,有庐五楹,幽院蒙密,掩蔽花丛。弓偶游戏,探园至其处,见朱兰绕庑,有垂髫女立檐下,调鹦鹉为戏。度年 齿,与己不相上下。弓恃两小无猜,冒昧逼其前,问曰:“鸟已能言乎?”女敛唇笑,尚未即答。有媪出,见弓呼曰:“联哥来,胡不入?甥在外家,尚客套耶?” 媪携弓入,女亦随其后。

    有四十许丽人,开帘纳弓,曰:“我亦汝妗氏,何来许久,不一人视我?岂以贫富,故亲疏有别耶?”问弓:“年几何?”答以“十三”。丽人顾女 曰:“桂儿年十五,身材纤弱,较联哥尚不及。”媪曰:“不矮于联哥,鲁、卫兄弟耳。”又厩谓婢曰:“客至不烹茶,蚩蚩呆立胡为者?”婢憨笑以去。

    少顷茶至,列数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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