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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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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然心窃怪其所作,谓妇在舆中,身轻若叶;乃既至其地,不使俱入屋庐,而又犒劳丰腆,不宜过情乃尔;食器嘱纳桥下,行动更觉蹊 跷。以此疑妇非人。思欲托还盛器,以觇其异。于是,同往瞰其门,门已扃钥,而内有挞骂声甚厉。窃听之,则因储库、行厨两处失窃,方指妇作盗也。两人深怜妇 屈,倘不入解其厄,妇命莫援矣。乃款关而进,主人问:“何作?”两人以酒椑食榼呈。主人惊问:“何由得此?”两人缕述颠末,且言:“主人自不察耳,妇即盗 食,何至并器皿俱亡?”主人如梦方醒,知为鬼所弄,因以温言慰妇,使不生心。更暗布数仆警夜,以防鬼祟。并留两人宿处,来日款具晨饭,厚赏遣去。两人恐鬼 之仇己也,自是道出沙城,恒绕越以行。逾半载,偶以遄征夜返,适过旧所,遇鬼桥畔,各挥老拳,用力奋击。有猎户数人,从禽暮夜,联臂而过。见两人悍击相 并,因悉力为之解斗。问所争,则皆懵懵也,但言:“共击一鬼耳l”不知其为自斗也。相与失笑,遂从猎户以去。噫,人之弄乖者,谓之“鬼”;鬼而弄乖,则又 鬼中之鬼矣。乃鬼虽弄鬼,而卒见败于人,则鬼亦徒然耳。

    查大嫂

    查大嫂,邑之民家妇也,世代凋零,望子綦切。时幸有娠,计月当产。偶而试痛,即延修生婆坐守于室,拥背坐盆,数健妇掣手捧足,狂呼用力,苦罄 一日之功,胎卒不下。明日,更益以修生婆之名高者,罗唣一昼夜,虽得生掣胞衣出其胎,而妇已仅存微息。过数日,子终不育,极意调摄,获保其母。明年,又孕 当产,乃先期惊扰,不改前辙。修生婆数人,环绕其室,各出意见,百计腾拿。辛苦三四日,胎不能出,而妇命随毙矣。

    既殓成丧,而青年厉鬼愤气难消,恒终夜作祟,渐致不避。白日门扇,无端开合,什物凭空腾击,窘扰百端,无时安贴。姑甚忌之,常避嚣外出。有 其叔翁某,闻姑言厉鬼作恶之状,谓:“妇女好惊怪异,岂有鬼物活现如是者?”姑以其不信,邀至其家。坐未片晷,果闻声响递作,鬼气怖人,乃正言告曰:“鬼 大嫂,生前亦佳妇也,何便死而为厉?且汝虽以产难亡,亦数至当然,非有凌虐,非有狠斗,非有逼勒,谁为汝仇者?何事不甘,辄而弄乖作祟?生时珍重,死后倍 当珍重,若甘之如鬼自居,人便不汝重也!”言未几,暴响益厉。

    庭前无他物,惟新拆豆棚一架,绳缚竹梢成束立,而倚于壁。恍有人抽掣竹梢,彼此参差,忽扬忽抑,俨然自手提掇,但不见人耳。叔翁大惧,不敢复赘一语,惟劝姑速作经忏道场,为冤鬼净身;且为同祖中佳子弟立嗣承祧,而祔其主于庙。姑如其教,鬼祟以息。

    箨园氏曰:为鬼立嗣袝庙,而鬼不复祟,此即郑子产为伯有立后之意也。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其语不信然哉!若鬼之不避白昼者,其说亦往往有之。 邻村某家,一妇投缳死,其鬼常白日为厉。友人龚荻舟闻其异,亲诣其家探之。忽于空院中闻笑声,俨然儿女子戏态,吃吃不已,移时乃息。又闻包某云,尝昼卧帐 中,闻房中纺车,环转有声。疑有人在焉,瞩之,落落无所睹,而车自盘旋如意。又一日,天方阴雨,人有脱所著屐,安置厅事壁下。忽若有人靸其履,逡巡周走于 厅。窥之,了无所睹,而屐置壁下如故。

    巨蛇

    邑北乡之双浪都,人有贸易汉江者,得一健奴,面目黧黑,双眉如帚,日兼数人之食,能肩五百斤,日行百馀里。因用以走家报,凡一切日用之需、度支之费,皆资担送,往来便之。奴至双浪,偶或消停数日,未尝暇逸。非犁锄田亩,即樵采山林。

    一日,奉主人命,为刈楚之役。晨兴,过早行。经松林下,憩坐假寐。略合眼,即入黑甜。惛瞀中,觉其身腾起,离地尺许而堕。惊而醒,疑为梦境。 仍合眼坐,则又成寐。再腾再堕,心异之,举头上瞩,有巨蛇探首岩上,其大如钵。奴乃举荷樵铁杖,奋勇击蛇。蛇张口迎之,复纵杖锐掠,攻其下颏。蛇愈怒,狂 舞死斗。奴杖力风发,连击中蛇,头颅糜烂以毙,而人亦昏然颓倒矣。

    方奴之用武也,蛇巨躯绕撼,树为半倒。幸松林蒙密,笼树数百株,围皆如胫,中外森阴,层层满布。腹尾翻跌,碍不及人;仅以首斗,无过一面受 敌,故健奴得以全力毙之。倘无松株救护,则回环冲突,如浪卷风摧,莫能自主;猛压狂掀,如天崩地塌,无处自全。纵有千斤力,未可以言胜负也。健奴毙蛇后, 昏卧松林中。迨夕阳西没,始渐渐苏醒,起持铁杖,坚重不能举,徒手来归。自是,所食转逊常人,手无缚鸡之力矣。

    今双浪之孤峰东下,尚有巨蛇蔽身石洞,洞口有乌柏一株。蛇每窥自洞门,张口一呼,树上栖鸟,俱蔌蔌堕于洞口。又孤峰之西阜,雷毙一蛇,亦粗如中碗矣。

    乳媪

    芜湖县署雇一乳媪,年仅二十馀,明眸秀靥,婉丽动人。邑令某公,惑其貌,嬖之。金缠翠钿,有索必酬;披服不合时宜,事事更为裁制,杏黄衫,紫縠裆,粲烂盈箧。乡人之争雀角者,得乳媪一言,无不受理。

    令有少姬,亦荷殊宠,妖艳雏娃,齿牙伶俐,颇不下于媪。每因枕席之争,互相角口,秽语交侵,略无忌讳。渐致斗手弄杖,甚或负伤奋怒,愤寻短见。令畏恶之,遂逐媪,媪负气以出。

    初,媪在署时,因家有迈姑,年及七旬以上,预制材木及装裹。服有白布兜巾一具,乞假官篆印其额。云得此一巾,他日阴曹可藉脱罪孽。令许之,紫泥三磕,缀若联珠。媪得之甚喜,什袭藏之。

    至是,听地棍教,即撤朱印兜巾,剪作裙腰,艳妆华服,肩舆一乘,舁至公庭。踞案自呼,谓:“系宰公副室,有裙腰官篆,凭作铁券。雨云翻覆,弃 同枕人如敝屣。倘必不收覆水,恐虎项金铃,未易解也!”公堂之上,观者如堵。宰公大恐,韬匿服粟,莫知所为。有两捷给吏,从中调解。直至黄昏,始暂允归 息。越日复来,扰攘旬馀,毫无委决。非无金帛可通线索,而贪婆口大,溪壑难盈。屡解私囊持赠,无过唐塞目前;枉费泼油以救火,几曾止沸于扬汤。计宰公之累 此,破费已近万金;而徒乱人意,莫拔根株。

    每暗买媪之左右邻,侦察此裙,并且私纵牢囚,串通黠贼,穿墙脱键,邃达寝所。不特倒翻箱笼,即被底私香,亦可暗中摸索。独此潇湘六幅,竟如 鲗墨巫云,无处可窥其迹影。一生心血,蓄此宦囊,所以破悭无吝者,原谓钱神有力,拌白镪以护乌纱,不意瓶罍易罄,妇厌无终。恋栈痴心,尚欲再议张罗,作何 安顿;而弹章已挂,新令尹且鸣驺受篆矣。

    箨园氏曰:若朱印官篆,可解阴曹之罪,则凡纱帽笼头者,任行不法,无复刀山油鼎之虞矣。布印之索,即果系装裹所用,尚当不允;况夫人心鬼蜮,变诈百端?何乃脂粉糊心,竟以朝廷符节之重,作芍药私人之赠?卒之宦橐俱空、一官并徇者,伊谁之咎哉!

    彭意之

    彭意之,如皋人,眉目纤秀,吐属文雅。虽倡家女,而喜亲笔砚,书卷恒不去手,音律精妙,手口俱工。吴姬十五,从鸨母售技姑苏,声名藉藉。一时纨绔子,竟思贮之金屋。而鸨母方倚为钱树,莫之肯许。

    有山右人黎作则,已纳粟得官。需次苏垣,已逾四载,尚无绾绶之期。思欲捐升峻秩,函书索金于家,家赍万金来助。金到时,黎方昵于意之,无心筮仕。迁延岁馀,橐中物已耗其半,加纳之念益衰。乃倩媒通词鸨母,期以千金聘意之。

    鸨以沾黎深润,情不忍却;且黎性慈厚,一切可图倚仗。闻媒言,唯唯如命。又念意之在院数年,进资不下巨万,不肯薄情相待,即以聘金作奁赠。由 是,意之遂归于黎。舞衫歌扇,长辞车马门庭;擅宠专房,静好闺闱琴瑟。惟其挥霍性成,未免视金如土,供给浩繁。而黎宠爱既隆,事事顺旨,必不肯稍涉俭啬, 使文君眉黛蹙损春山。糜费无已,万金资已将告罄。

    复有意之旧识,当日缠头亦曾费数千金,屡求购意不可得,去苏者已再岁矣。其时复来,见意为黎聘,嫉甚。买辣棍,控黎“宿娼架妓”。黎买嘱人情,营谋上下,方得周旋无事。所费千馀金,箧藏不足,则称贷而益之。时幸有巡检缺出,奉檄摄篆。

    黎欲携意赴任,或箴之曰:“风之乍息,浪犹未平也。若公然偕香车以行,倘棍徒复寻旧衅,则前程不吉矣。”黎是其言,而又恐孤另无依,为人凌 侮。有龚生者,年近六旬,目眇而耳聋,托岐黄业,多识当时显贵,尝受黎厚恩。其人谨悫有识见,黎之所素悉也。乃措数百金以付龚,而属意之焉。

    黎既行,龚照料颇勤。世交夙好,觌面本无嫌忌,况以老态对青春;若较论年齿,以龚生意,尚嫌得子之晚。因而搴帘入室,竟许白事妆台。又以耳 孺不灵,听言多舛,未免把肩属靥,必求辨别详明。久昵情憨,益增脱略,语笑任情,行坐无度。卜昼卜夜,遂成衾枕之私。始尚避嫌仆媪,然而小人心性,无过惟 惠是怀,略承赏赐,方且殷勤趋附,佐成其奸。以故两人欢好,积日弥深。而意之情迷老{牛孛},顿觉少年玉树,不是相思;而老夫女妻,无妨过以。相与山盟海 誓,竟坚偕老之谋。

    私念平生蓄积及黎旧物,虽不止中人之产,但龚无大才,非善于谋生者,终身之计,必须多为筹备。乃托言省中债券,邮书索千金于黎。然后遣助己者,传其秽行,以激怒黎,使加休弃。

    黎得流言,专函问龚。龚复称意之果多不检,势不宜留,请授绝婚书。黎意尚踌躇,龚屡书促之,而黎终不决。不数月,旋亦罢篆。黎在任,已接山右 眷属来署。至是,相将回省,赁寓以居。龚谋拒黎,乃扬言棍徒将兴旧讼,而阴使人以危言耸黎母,以妒情怂黎妻。黎虽知龚老卖己,然而内难方作,惧不敢复过意 之舍。

    意之肩舆诣黎,哭于庭,言:“半生辛苦,所积数千金,尽以假黎营干得官。曩黎谓家无结发,故与共结丝萝。今其中馈既有主者,谁甘拌数千金, 买簉室头衔哉?今惟乞将婚书及前所授金,俱赐返璧,俾自谋生活也。”黎不得已,出谓意曰:“余为卿几费经营,得谐鸳侣,百年之好,方永矢之。分袂甫岁馀, 何遣变面如此?”意曰:“君负妾,妾不负君也。今日之事,使六珈命服,妾蒙其荣,谁敢二三耶?”黎母亦多以温言慰意,而意索书、索金,卒未易罢休。又经黎 同好之利口者再三讲说,除婚书缴销外,更畀意七百金。现纳二百,馀者立券,约期以偿。

    但龚老亦非家无糟糠者,只以道远不能至,故意亦视若无有耳。所尤奇者,意从龚后,事事敛抑,顿觉一钱如命,而操作过于贫家。针黹女红,勤劳 深夜;炊爨浣灌,靡不躬亲。或不解其故,举以问意。意曰:“此正吾之所以明心也。吾弃黎而从人,所从者或多上于黎,则是妇厌之无终,见异而迁矣。今以年 貌,卿黎少艾而龚老丑;以身家,则黎富贵而龚贫贱。彼此相形,有不啻霄壤者。人其谓我之弃黎乎?抑黎之弃我乎?从黎之日,婢媪满前,一呼百诺。龚则何能? 其不得不役作粗使。婢者,势也,然岂我之所愿哉?”

    以意之佞于解嘲,固自操劳无悔;其奈美人娇弱,精力未堪消耗。不半载,渐以痨瘵成症。始惟咳逆之患,略服静散药,亦时见痊可。积至虚火上 炎,水枯木燥,倾血动盈斗许。虽病宜培补,而急则治标,不能不假清凉药,救一时之险。苓莲寒性,其气下沉,冷块结塞命门,火益浮而无归。潮热骨蒸,时觉身 如炽炭,颊晕红霞。美人瘦态,更婷婷可怜;而虚痨之症,其病益深,则枕席益笃。龚老虽精力强健,然调和方药,伺应罗帏,亦苦日不暇给。又自恐医学不精,延 请缓和高手。日必三四人,络绎诊视,酌方揣症,商确加详。参燕之类,不以重价惜糜费也。

    自意归龚后,多内家往来,或兄妹行,或甥舅,或中表,龚心厌之,而不敢禁也。至此,问疾者趾错于门,即鸨母亦时来探视。或因医言,病由肝 郁,则日征诸坐客,斗牌为戏。意患足心烦热,每坐处必解足缠,踏金铁冷器,而涤其燥。或又谓意素服洋烟,不应骤断,则角枕锦衾,一灯呼吸。龚老久侍金闺, 未免以倦勤而告乏。又恐冷落风情,致失美人欢笑。因而烟盘开处,杂沓宾朋,卧榻之侧,不禁他人酣睡。而意肾亏水涸,斫削愈深,柴瘠愈甚。虽坐立倾谈,未便 卧床不起;亦不过藉洋烟力,勉强支持。

    一日,鸨母来言:“有游方僧,为人视病,颇有应验。”乃延使按其症,谓:“须百金谢,则病犹可救也。”龚可其约,先取药本二十金,合药为 丸。调治旬馀,血患已减其半。龚大喜,谓:“减症之速,向无是医也。疾必当痊,故有此佳遇。”僧亦趾高气扬,要索谢仪之半,谓:“病人膏肓,非寻常药力所 可达。须得多金购珍药,起炼炉,修还魂丹,以拯其死命。”龚以性命之再造,虽千金不为多;仅以百金买回生药,价已大廉,遂事事悉听僧教。一月之间,竟庆有 瘳,僧受重谢而去。

    去未半月,旧病复作,惟无血患,而他症倍焉。于是,演剧以酬神,经忏以驱鬼。佛灯香愿,卜珓求铁。星家术士,忙碌者又复月馀。百计无灵,卒 以溘逝。意之深心人,日谓沉疴久累,簪珥皆付质库。瞑目后,除含殓棺椁之费,括私橐尚遗千馀金,衣饰之值倍之。以故龚老弦虽中断,家尚小康。惟念将来无承 业者,嗣续之计,深以萦怀。

    因意与黎两决时,所立五百金券约,意病中遣人索偿不得,乃自往向逼。黎见其恹恹一息,恐生他变。不得已,典质衣箱,估计钟表,抵完三百金。 尚有二百金尾欠,龚频踵黎门索取。黎猝不能偿,恒避匿不面。有近婢圆宝,年二十以来,雅善词令,每使出而应客。龚见惯司空,甚属意焉,托冰人致语于黎。黎 初不许,龚愿以欠券作镜台,又经冰人极力怂恿,而后许之。

    时圆宝已有孕兆,故归龚不及十月而产子,名辛儿。遂通好黎氏,结姻为外家亲,往来甚密。龚以圆宝之有子也,宠爱甚于意之,储资悉付掌管,而听其主持焉。然以衰迈之人,两纳青年花貌,伐精洗髓,终所不堪。不久,得消渴疾,日饮茶必数斗,饭连昼夜,啖无厌。

    圆宝知其今之将死,而念其昔之负黎也,甚厌弃之。故龚病几半载,未有问症者。或自市药裹以归,终日无为,支炉消泻之。求食甚勤,而供给维艰, 冷炙残羹,强延积岁而殁。床笫非无妻孥,仓箱非不殷实,而卧病之时,竟与孤独穷饿者无异。丧事亦甚草草,桐棺一具,仅胜苇箔之裹尸。一抔掩骼后,圆宝遂席 卷所有,还于黎,抚辛儿复黎姓焉。

    箨园氏曰:龚受厚恩于黎,而意之之托,以怨报之,其无良也甚矣l然龚谋得美人而卒得病人,医药供养,徒然辛苦连年。遗资虽多,并未受享,便假圆宝手,席卷归黎。天道好还,固如是乎!

    闹房

    扬州俗尚闹房:合卺后,每夜洞房中,烛光如昼,满座人声腾沸,戏谑百端。新夫妇华服艳妆,对立绣帷前,任人摆弄。豪兴少年,往往提壶斟巨觥,勒酌綦苛。必强使酩酊过量,甚有摘耳灌顶者。稍梗其意,辄恶作剧,终夜喧呶。即新郎畏逼而逃,闹房者犹缠扰新人不止。

    仪征席某,少失怙,别无昆玉,妙龄狂性,豪于饮。每与二三同志,拌赌杯中物,豁拳猜谜,嬉笑怒骂,放诞不羁。能抱大瓮作牛饮,有刘伶“死便埋我”之达。母尝规戒之,不能禁也。人有花烛喜庆,闹房者凡数辈,推席为压班首领。颠倒新人,穷极伎俩,人之困于席者屡矣。

    其年,席自赋桃夭,宾朋毕集。度向昔所为不善,今夕必遭虐报。酒半,乘隙潜窜,匿迹后园。其地屈曲以深,去洞房颇远,自谓藏身之固,神鬼不觉 矣。筵有同窗六人,曾苦燕尔时,遭席狂嬲不情,蓄意必图倍复。见席背客而逃,不甘其狡,酒酣气粗,索逋甚急,积薪藩溷,藁廥灰仓,穷搜殆遍。渐至后园,竹 篱花径,曲槛迥廊,层层穿入。四分瞑缉,影响全无。最后得诸空舍复室中。

    人皆烂醉,并无皂白可分,直拽横拖,势如捕盗。席已大为所困,旋复下门扉两扇,缚席卧其中。各解腰间带,缠绕门扇,宛转数匝,两扉对举,腹 背受敌。席虽哀嘶乞恕,而众口哗聒,俱置不问,惟有彼此引带,尽力缄札,绾结已固,一哄而散。前后隔绝,前舍人茫不知其所作。夜阑人静,俟郎君不至,疑为 诸少年掠去,但闭户听更,以期其返。

    直至旭日东升,绝无音耗,遣人往迹诸友家,皆言无之。嗣有言其曾被缚于后园者,驰往视之,则已冰矣。脱门扇而出其尸,讼兴。虽非故杀,而因戏毙命,已有缚杀情节。律固可出可入,唯科罪者有权焉。幽系数人,延案连年,六家之产,为之一空。

    咒盗

    丹徒韩某,贩红花为业,与白门货商王某,各囊巨金,同载一舟。暮泊马当,有盗十数人,持刀束燧,摇一小艇劫其舟。两客俱孱弱,不能用武。见盗至,惊悚战栗,齿牙簸击,期期不成声。听盗指挥,启箧出金呈进,叩首乞命而已。

    诸盗既得金,摇棹欲去,迷罔不知所向。终夜催桨,徒绕舟侧,往复循环,不离故处。晨光已泛,终不得脱。知有作祟者,不得已,尽掷金还其舟,然后得去。

    客见巨金完壁,茫不解其何故。及窥船尾,见香烟烛影中,披发叩神前、喃喃咒诵者,舵工也。呼而问其故,舵工曰:“此祖传秘法也。凡遇盗劫,虽尽破其箧,不与较。但散发咒于神前,盗心自惑,必尽还其金而后已。或留一金不返,终不得脱,迨晓则成擒耳。

    自是,两客皆恃舵工为泰山之倚,凡有贩运,非舵工舟不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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