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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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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即返矣。”骗既去,鲍坐待竟一日,杳无音耗。

    铺谓鲍曰:“去者不更返,想物可意矣。计两宝敷所值不甚差谬,公子何难自主?盍出宝为公子秤算,弗欺公子也。”鲍是其说,出宝授铺。审睇 之,镀银伪纹也。铺大怒,直扭鲍,指为骗党,执欲送官。鲍大窘,再四泣恳,自言亦为骗儿诱至者。铺不获已,尽褫其袍服。然计酬百金值,所欠犹赊。幸盗戴父 冠,冠有珠,计值可抵三十金,始释鲍回。

    父知其事,遂禁锢鲍,永不使出焉。

    箨园氏曰:装丐婆为太夫人,此法已旧,人甚易晓。不谓师其法者,竟愈出而愈奇,斯真青胜于蓝矣。然亦鲍氏子以奢念汩性,有间可乘耳。有子如是,必待亡羊而后补牢,为计已晚矣l

    卢用复

    卢用复者,亦广州人,其父为鹾商家掌计簿,饶有金帛。卢之顽劣过鲍,而骗儿之害卢,亦较害鲍为已甚。但鲍有被服癖,卢有饕餮癖,丰腆家晨夕必有兼味,似无事眈眈也。奈卢生性乖谬,见盘中物,恨不井器吞之。同席人或染尝涓滴,便觉忿焰中烧,以此无与共饮食者。

    一日,鲜衣华服,独步坊肆中。有骗儿知其訚鲁,可以口腹欺,趋谒殷勤,自陈姓氏,且言:“身佣某盐厂,叨在尊翁宇下。公子贵人身,等小服役不 敢冒昧,所由云泥各别耳。小人久蓄甘旨,欲洁卮酒,以款公子,惜无机会可乘。今兹邂逅之逢,诚为大幸,特望俯赐移玉。以后一切,尚期鼎力扶植也。”卢善 笑,闻骗儿言,无他应,但笑声吃吃者久之。

    乃引与俱去,至一所,门户不甚高广,院有废舍败柱,犹撑断砖零瓦,多壅于荒烟蔓草中,入过小巷数曲,有扉半掩,推入之。室卢颇雅,悄无居 人。再过一院,见厅事前有华服少年立门侧,骗儿呼以“弟”,指卢曰:“是即某总管之公子也。但得公子一言之力,吾弟一瓯饮可够终身吃喝矣。”揖卢登上座, 荐茗对酌。卢胸无尺寸,对人无礼数,无温存语。坐顷,无他语,惟举示腰下金玉,计数囊中琐碎物,几件由人持赠,几件以物换得者。满口腐俗语,剌剌不休。

    骗儿定计,利于昏夜。度时尚早,乃故意愚弄痴儿,惯说荒唐,以延时刻。及见金乌欲坠,始由他舍移过烟盘灯具,陈设内房,请入倒灯。痴儿既入 共灯,三人烟凡数十吸。月已升庭,骗知卢悬心杯箸,顾告少年曰:“坐客许久,腹馁矣!盍往趣庖人?视烹饪已调者,先供一鼎来。”少年去。一炊候始来,言: “各馔火候尚浅,惟肉一脔,虽不烂熟,然已可啖。”骗儿曰:“肉为公子所常厌者,岂宜躁进?”卢曰:“羊枣所独,谁谓豚肩非宴客上品?即遣行炙可也。”少 年往厨取肉,又复消停数刻,始以鼎进,犹坚硬不能下箸。

    骗儿再请添薪重燖炉火,卢不可,强攫入口,齿力所不胜。乃抽佩刀,片片分截之,且吞且酌,顷刻尽一脔。不谓佳酿内,暗置蒙药。少顷药发,沉 沉下坠,颓然卧地矣。乃遍体搜括,丝缕无遗,惟具一破衲掩其下体,并加蒲褐罩于身。扛送城隍庙,安置马阑中,佐以饭箩瓢杖,俨然乞儿本色。

    卢父以卢终夜不归,知其必有异也。儿虽不材,然膝下更无他出,心甚窘急。明炬大索,妓楼酒肆,访觅殆尽,影息俱无。卢性每日晓梦缠绵,不着 蒙药,尚非易起,况受迷闷,愈益糊涂。次日午后,宿酲稍解,启睫审睇,始知倒身泥马侧。虽能起坐,然力惫未能举趾。适庙祝出,卢识之,狂呼求救。庙祝瞪目 马阑,疑其状貌类卢,且逢人必憨笑,他人无此癖也。但不识何由为丐,意甚惑。

    问之,果卢也;问何遽如此,曰:“昨饮佣工家,酒过沉醉,不识何时卧此。”曰:“汝衣服何往?”曰:“昨未解钮,今此遗有瓢杖,想为乞儿盗 去。待其来取瓢杖,问之。”庙祝知其憨,置不与辩,但引之入庙,取道装使暂披服,遣人报诸其父,索上下衣蔽体而归。问所导饮者,卢虽能言其室庐形状,奈路 不识为何往,城不识为何门,唯具牒呈报而罢。

    箨园氏曰:豢龙氏之得龙而驯之,以其有欲也。古来神异物,犹以有欲之故,受制于人,初何有于痴儿哉!天下人见卢氏子之贪于口吻,为骗儿所困,未尝不嗤之、笑之。然反躬自问,其能不为卢氏子者,几何哉!

    小骗

    首饰铺一银琢匠,横几檐下,设一蜡版。上嵌金簪两事,镵刻时新花样。一未起手,一已功及其半。有吹金灯一盏,置其旁,灯芯盈束,镕俦已罢。虽去其芯之半,然犹红焰灿烂,烈如火燧。

    客有若苦疮患者,携膏药一张,大可六七寸,乞借灯檠,烘化其膏。且烘且夸言:“此膏来路遥远,得自京都同仁堂。甫就灯,便觉芳香四溢,非他家物可拟其似也。”叨叨片晷,流膏已融,开褶俯嗅,赞不停口。

    遂以两手捧进于银琢匠,谓须亲嗅其香,始知京都同仁堂药料之佳妙。渐逼鼻尖,出不意迎手蒙贴其面。热气喷灹,火星迸裂,耳目口鼻俱为所窘。力疾掀揭,膏结未能即脱。待徐徐引退,客已疾掠金簪并蜡板俱去矣。

    赌骗

    金陵骗局,诡谲百出。肆主某,尝出金罗汉一尊,与骗儿赌:约期三日,能摄罗汉以去者,即以赠之。骗儿若有难色,请缓其期为七日约,某可之。

    即设几门外,供罗汉其上,自坐守之。过者多注目焉,或谓其金真,或谓其金伪,议论纷纷,不一而足。某膛目视罗汉,穷日不倦。其间,抱手展玩、 彼此送接者,非止一人。凡越两日,罗议无恙也。迨三日,骗儿见过,某使坐倚己侧,语之曰:“积期三日矣,意将何作?”骗儿曰:“事甚易易,特患老师尊两月 前往维扬经纪去耳。不然,只须一日功,已作囊中物矣,何待迟延至此?昨接手书,知五日当返,故约期如此。”

    言次,有七龄小竖,并一垂髫女年可十二三,共扛冷灰一篝,息肩几前。竖指守罗汉者,顾谓女曰:“两颊鬑鬑,形似韩伯也。”女曰:“毋妄言, 韩伯眇一日,此老不类也。”竖又指铸像曰:“此万佛楼罗汉也,今设于此,其殆募化者乎?”女曰:“谬矣,翁固华发髟髟,无木鱼,无缘簿、钵盂,岂募化者? 是为油漆匠,缮补金身缺坏耳。”竖否之,曰:“金完如故,奚待更新?汝目且盲耶?”口中叨叨,早手罗汉起,将以示女。女怒批竖颊,曰:“小家子,手痒乃 尔!”竖被击,手惊,失罗汉堕于灰。女急掏出之,拂试还几上,即整理篝绳,加担竖肩,口犹痛诋不已。竖肩灰,且泣且走以去。

    俄而,骗伙持罗汉至,谓某曰:“是非君几上物耶?君诚长者,竟为乳臭儿所卖,无烦七日矣。”某大奇之,即以罗汉饷骗儿。骗儿不受,相与嘲笑而去。

    箨园氏曰:似此行骗,法不甚奇。惟出于七龄小竖,则大奇矣l以其齿稚,不足以有为,故为人之所不介意焉。天下正惟此不足介意之人,最宜加诸意也:介意之人,只可以欺浅人;不足介意之人,且可以欺深人。

    洪乡老

    洪乡老者,金陵之东境人也。乡镇无巨富,岁蓄谷数百石,居然殷实家矣。洪世力农,有田数百亩,一家聚食,每岁积有赢馀,而性甚鄙吝,喜占便宜。

    一日入城粜米,计算前筹,结找洋蚨十数元,款段而归。中途息足茶棚下,烹茗就啜。东来一少年,趋步跷捷,汗流被面,状甚窘急。略一拱手,即问 翁行道中,可遇有十三四岁小孺子否。洪言无之,少年唧唧自讼,踌躇起坐,焦燥若无所可。亦烹茶一瓯,随坐翁侧,诘翁所往,翁以村告。少年曰:“其村既翁珂 罩,当烦踪迹之。”具言小孺子身材几许,衣履状貌若何:“异乡童稚,人地生疏,无门投趾。惟贵乡东街中,香蜡铺主田翁,是有瓜葛者。舍此,他无可窜也去。 翁往询,苟得之,即携送城内怀清桥某号南货铺,当饷重金以酬。”

    翁问所以追觅之故,少年曰:“小孺陈姓,太郡当涂人。姊嫁老虎桥施某,即南货铺之肆主也。孺子三年前,来铺学艺。少不更事,喜顽戏,受人欺 骗。南货铺山珍海错,未可陋时稽察。孺辄剽窃私鬻,铺主尚未悉知。近复假铺撮空五十馀金,铺主恶其髫龄巨胆,将欲遣令归休。孺父御子严,归恐受重责,情急 无计,遂盗姊妆奁,席卷钗钿数十事,冒晓冲出。别无他径,必适贵乡田铺。顷余访诸其家,犹尚未至。想必误披荆棘,岐路有岐,多致行程阻滞也。务乞留心密 察,软语导回。不然干金奁赠,尽付东流矣!”啜茶一过,切嘱数语,匆匆以去。

    洪亦振策上道。更行十馀里,遇一孺,神疲足蹇,手挈洋布重裹,问某村去路。洪审其状,必陈氏子也。问:“将何作?”孺曰:“将赴田某香蜡铺耳。”洪曰:“汝固陈姓乎?”孺问:“何由识之?”洪曰:“愿得暂憩片时,我明告子。”相与扫苔坐石上,为述少年追觅语。

    孺闻言战栗,面无人色,崩角哀恳,言:“不舍己,万无生理。”随解袱布,内一长衫、两布裆,层层缠扎。缓结褫数绳,则璨璨然黄金铣耀,尽闺阁 中插戴物。孺沉吟半晌,撤出金指环一事,以贿洪翁,期无见执也。洪曰:“似此重赂,非敢轻受。虽然,我纵见怜,不忍毙汝性命;奈一条生路,已为贵居停所 觉,其可终往乎?”孺泣下,谓翁曰:“蹙蹙靡聘,更欲投生远方,苦无盘串。袱中钗钏,未审值价几许。况携此急求出脱,最易露眼。倘遇歹人,吾事败矣!翁若 慈悲救我,愿以贱价出售。”

    洪曰:“汝意欲获价几何?恐非行道中所能给也。”孺曰:“我本欲典入质库,恐为居停预嘱,则又自投罗网矣。万难之际,若得花边三十元,当尽 货之。”洪曰:“行囊羞涩,止花边十五枚,青钱五百文耳。”孺曰:“跨下长耳公,尚堪作抵否?”洪曰:“是驴虽无捷足,然老人得此代步,缓辔徐行,心念良 惬。若议去此,是断吾胫矣。兹欲推情拯济,不得不拌割爱。据论原价,曾费蚨缠万计。今并所著羔羊套马,一并推解,别无可赠矣。”孺曰:“幸荷怜救,岂宜屑 屑争较?行囊既罄,谨当遵教。”因即计点金钿,尽纳洪翁,乃策蹇谢去。

    洪以无故获金数十两,喜不自胜;又恐少年知其里居,将有追赃之患。归家后,犹经月不出。久之,度无顾司者,始稍稍出其金。询请冶人,伪物 也。洪大骇,乃尽携所有,以示识者:物皆铜质,而薄贴金箔耳。始悟小孺乃钓帛骗党,向谙乃翁溺利贪得;且田舍翁两睫朦胧,不辨黄白真伪。故先假少年下种, 使投饵即便吞钩也。北道谓诳骗家曰“念秧”,南人刚谓之“钓帛”。使翁不贪饵,虽有钓帛者,又何处下钩哉!

    箨园氏曰:古今来小竖之受欺于人,及人之见欺于小竖者,虽豪杰在所不免,况田舍奴之粗浅者哉?充之所以见欺于童稚者,皆其欲欺藐兹之一念,有以召之也。故欲知作骗者之用人,当先知作骗者之用意;知作骗者之用意,当先知我之被骗者所受病。人能自知其病,其人已不可欺矣。

    杨小么儿

    杨小么儿者,任邱人。父母相继亡,家无他丁,惟祖母仅存。又有庶祖母,曰郑二妈,年三十以来。以贫故,佣于近村,每一月一返其家,辄携青蚨数 百,翼以佐两人薪米,并私蓄残膏剩旨,为大母润吻。小么儿年已近冠,而身材藐弱,才如十一二龄小竖。家虽窭贫,然亦殷富之后,室庐颇不湫隘,连闼四五椽, 老姥雏孙,得以共庇风雨。杨大母老,不能执爨,藉小么儿为司晨夕炊。

    一日,二妈归省大母,晚宿于家。其夜盗发,杀大母、二母于室,缚小么儿,置宅中井上,若将投诸水者。井阑窄狭,两膊横架于上,身悬不得下。 诘朝,官验两尸并小么儿缚状,而寻视出入路,无可踪迹者。官问杨曰:“杀汝两母者,谁耶?”曰:“盗也。”曰:“其状若何,乃知其为盗也?”曰:“涂脸挂 须,明炬执刃,真盗装束也。”曰:“盗几人?”曰:“五人焉。”曰:“何不杀汝?“曰:“小人长跪乞哀,言家中有无,非小人所预,故许全小人尸身,缚而投 诸井。”曰:“大母、二母,则谁先受刃者?”曰:“刃先大母,次乃及二母也。”曰:“汝方被缚,且投诸井上,何由知大母之先杀也?”曰:“小人虽见缚,然 既杀两母,而后投小人于井,是以知之也。”曰:“汝家徒四壁,室无升斗之储,非能诲盗者。岂乡里悉谙其惫,而盗独愦愦耶?”曰:“是不然。二母出入朱门, 归必重裹以来。或传其资蓄甚完,则诲盗之由也。”

    频问不能决,乃散衙,与诸幕共详之。咸曰:“贫儿室如悬罄,盗劫理所必无。但二妈托身豪家,日与诸仆辈共役,奸邪之事,恐所不免,情皆足以 召衅。然妒奸仇怨,忿恨无过二母,何遽毙及大母?况大母乃先撄刃者,若又结束作盗状,团聚至四五人,则必非妒奸仇怨之故矣。或者小孺子窥长者缄固私积,不 与沾润,激而起意,亦理或然也。且阅小竖堂供,语言颇有经纬,似非稚齿人所能裁答。人虽纤细,年或不止是耶?小么儿必有蹊跷,当详加研诘,毋为乳臭子所 卖。昨者,小么儿之出井上也,其手缚或前,或后?为单扣,为双扣?则情可知矣。”召解缚者而问之,则手非反结,且单扣也。乃立唤小么儿而覆讯之,曰:“昨 者汝缚何单扣也?”杨甚惶窘,急顾其手,曰:“似双扣耶。”再四穷诘,觉当为淫贾祸。因复验其下体,则郎当下垂,顺已身非童子矣。惧以刑而严鞫之,始吐其 实。

    盖大母性严,御杨多厉色,为杨所素惮。其夜,二妈与大母闲话,至二鼓方就卧闼。小么儿托故入内,牵裾求欢。二妈呵之,为大母所觉,怒声聒自 邻房。杨知必不为大母所容,索得利刃,盛气以往。大母愈益疾詈,遂杀大母,而仍窘二母不已。二母且拒且骂,杨不能堪,并杀二母。乃狡为自缚,托盗以为逃罪 计。而强引绳端,就口扣结,情终非便,卒以此漏破绽焉。

    箨园氏曰:室无寸缕而两妇遭杀,托言盗劫,人知其谬矣。顾谓二妈出入朱门,或传其家有盗蓄,亦语之可信者也。虽事后视之,情甚明了;而当其 时,难保不为所惑。幕于缚上双、单扣寻出破绽,亦可为善勘狱情矣。惟以杨小么儿之身材如此,而淫狡如彼,欲求天下以可信之人,不亦难哉!

    鸡医

    邑人陈德培,诸生也。尝有一老人,携雌雄两鸡,诣陈求售。陈初不顾,老人曰:“此非凡鸡,能已人病,胜于岐黄家。愿廉其直。”陈给数百文,购之。虽不以老人之言为信,姑蓄养之,积久亦忘其说。

    陈一子疾,已易数医,治不稍验。家之人偶忆是鸡原有已病之说,请姑试其术。时病者痰涎泛涌,舌本僵硬,愦不知人,恹恹卧于榻,仅馀弱息。鸡见 病者,辄腾身以上,当胸而立,探喙于病者之口,吸其顽涎,半晌始下。则病者已呻吟有声,睁目张视,立见起色。问之,则言胸中垒块,顿然宣豁。索茶一饮,精 神甚爽,咸谢鸡术之神。延数刻,携鸡再治,觉卢、扁刀针不过如是捷也。

    远近耳其名,俱为骇异,凡有疑难症,针砭所不能瘳者,请于鸡,恒有奇验。于是“鸡医”之名,盛噪一时。有迎请者,必篮笋以往。每至一家,须 赠有舆夫脚价。日诣数家,养鸡者得时获囊润。及病痊,不索谢仪,唯有盛饰花红,无日不锦标归去。币帛重累,或缎或绢,陈氏一家,薪水俱取给于鸡医。储积赢 馀,数年以计,家为小康。

    然而鸡之用技,专以吸痰取胜,秽恶浸淫,卒致溃裂。日忽呕痰升许,奄然以毙。陈不忘鸡德,殓而瘗诸野。患病家不知鸡之已死,邀请如故。因更 以牝鸡试之,术殊不亚于雄鸡也。于是重展伏雌之效,藉花红以渔利者,又数十万钱。岁馀而牝鸡亦死,因并瘗于雄鸡之侧,作合冢焉。题碣曰:鸡医之墓。

    火劫

    邑城南门内,爆竹铺之不戒于火也。其日,有学徒陈某,偶与同伙角口,为铺主人言斥,负气辞归。

    出城十里,至郑家囤,憩饮荼肆中。适其父以时届秋凉,携寒衣数件,来城视子。遇之,诘其何往,陈曰:“弃业归休耳。”父曰:“虽不当意,此恒 业也,恶可弃?”因问其故,陈以角口对,且曰:“已与东人诀,不复作冯妇矣。”父曰:“事属细微,何遽决绝乃尔?小竖子投师学艺,不能稍受委屈,何以有 成?日已曛暮,纵不啖居停饭,姑回铺消停一宿。余两胫俱惫,惟求早息,无遑他计也。”陈意尚不适,父百端开喻,强使就铺。

    铺有亲串自宛陵来者,同伴八人,蜗庐湫隘,卧榻已盈。陈父既为其子谢过于铺主人,遂留子于铺,而别就其执友之在城者,假榻焉。宛客八人中, 一少年挑夫,固赍有邑绅书,前往投递,得宿其家。铺客冗杂,误遗火种,迁延引接,燃及火药桶。砉然一声,天崩地裂,屋瓦皆飞。大将军洪威炮,无此猛烈也。 主客二十馀人,卧分上下床,硝硫冲击中,楼上元龙早作飞灰星散矣。下床客冒烟蹉跌,尚欲夺门窜脱。不谓铁锁衔环,缄持顽固,火球抛掷,乱若流星。徒劳豕突 之忙,莫解兔燔之厄。彼扭此抱,尽歼于门中。

    自此,每夜鬼哭,凄怆达旦,闻者哀之。或进一策,谓麻油可已火疮痛楚。若以麻油数鼎,布列于瓦砾场中,俾鬼得资沾润,其哭当息。因如所教,连设油鼎数夕。比晓视之,无不尽涸者,而鬼声果不作矣。

    噫!一陈家老父,一宛陵少年,因非其劫数,得逃于命,事尚不奇;独陈家子,以悻悻之怒,业已脱离死所,而乃父必苦意拦截,勒使陷于浩劫,为可惨耳!然非乃父罪也,鬼物之所凭,而天定之不可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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