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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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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姑

    上元县闺秀有金大姑者,四龄就塾,即上口成诵;十岁时,十三经俱已完毕。白门经忏之风本盛,而大姑堂上双亲,又复素崇佛教,《楞严》、《涅盘》诸经 典,储蓄甚富。心念大姑姿性敏妙,闺闱中既不必教以男儿举业,而妇德当尚慈悲,不如涉猎佛经,亦可涵养心性。况家世珍藏宝卷,披阅无人,未免冷落真经。与 其束之高阁,供养蠹鱼,何如讲授香阁,以助灿花妙舌?于是尽出所藏,俾大姑自课晨夕。

    大姑既得诸经,深为惬念。数年研究,悟彻昙花,大有色相俱空之意。虽父母早通媒妁,曾订为太学生陶庚申之子陶灼为婚,而大姑于琴瑟之谐,已视为镜花水月。竟欲劝使高堂,绝婚陶氏,以遂己剃度之心。

    堂上始念,无过使女郎通晓经卷,驯致温存。至此世情俱淡,不但无补于闺房,并且潜流于教外。且骇且悔,几欲尽收经卷,使之返归正道。而沉痼已 深,若必夺其所好,难保无性命之忧。只得讽以微言,以为青闺红粉,来日方长,身虽髻而不冠,然而熊丸垂训,凤诰膺封,妆阁中自有一番事业。若果有心济世, 正须满图富贵,赈救方为有力:“吾见披剃空门者,只有沿门托钵,事事求人。何曾见空门中,有一人实出己力,以济世者?若暝心打坐之事,何必兰若蒲团,方能 入定?即幽阃深闺,亦未尝不可修清净之功也。至于增修佛座,则金身丈六、浮屠七级,无一非在家人布施所致。出家人反不过藉人财帛,坐食守庙而已。落发之 事,最为无益。儿乃金枝玉叶之身,万不可存此不材心愿。余两人老矣,膝下别无嗣续。仅此掌珠,期得半子之养,以娱残年。蓄产数千金,无处出脱,任儿挥霍。 或济僧道,或救贫穷,尽堪修福来生。若必弃我两人而去,则尘麈一拂,水田衣一袭,自活且不可,何有来生可修?”

    女承父母教,披剃之念虽息,而西藏诸经仍片刻未能释手。恰因视膳晨昏,别无昆玉,遂坚请留家终养,不愿以衾枕坏修行功课。几度遣嫁,总是拗 梗父命,不受婚期。迁延岁月,大姑年已三八,萱堂亦五旬有二矣。是岁竟以老蚌怀珠,吉谐熊梦。千古异闻,无非以两老积念慈善,天不忍其双孤,卒示岳降之 奇,以为善人鼓励。

    其时陶氏又来催嫁,大姑以弱弟方在襁褓,老母持家抚幼,两难兼顾。愿留为老母小助,意愈不欲出阁。父母虽再三劝驾,大姑只决念不行。以是奠 雁大礼,竟似贫儿回债,度过一日,再图一日延宕。陶家子少大姑三岁,要亦弱冠有馀矣。陶氏亦曾遣子亲诣岳家,乞定吉期。金父母亦明知不当深却,奈大姑一意 请留,依恋之情,甚可怜悯。勉强挨延,至大姑年已二旬有八,指日花甲过半。金父母无奈,只得硬允婚期,强使大姑曲就红鸾,周旋花烛。

    催妆之夕,乘龙佳婿年少风流,镜台侧极意趋承。而却扇人颜虽似玉,心实如冰,秉烛达旦,不肯轻松钮扣。陶氏向闻大姑奉佛,屡拒佳期,未免心 多忧虑。及绣幰临门,见红粉佳人行动柔顺,自然齐眉举案,断不至不近人情。撤帐以还,翁姑两老事事关心,乃几度遣侍儿问夜,而更深漏尽,依然蓉帐空悬。翁 姑至此,竟难强作痴聋,又复亲诣新房门外,隔帘催唤解妆。新人亦唯唯听命,无如口是心非,立志保身不污,窃谓:“观音净业,指日可成,岂可以一丝凡念,败 吾数载修行?”

    每晓匀妆加饰,朝侍翁姑,并不稍缺妇道;即妯娌姑姊间,亦同此闺人欢笑。但一履妆楼,便整顿尊严气象,以冷面与郎君相对。老翁姑往往善言抚 劝,只如以水沃石。郎君陶灼,托业诗书,识理明了。以金惑志迷途,只为佛书所陷。心念夫妇之情,人生一辙,岂有似此佳人,不识天伦乐事?大抵幽沉深阃,冷 对椿萱;并乏并房兄嫂,柳丝春信,未受风牵,无怪中藏不热。今已久迷心窍,挽回非旦夕之功,当徐用柔肠牵动。

    金既拒绝深严,便亦曲从其意,愿请别榻而寝,约为闺中谈友,许之。于是近倚邻房,创为书室,每夕就金论典,至三漏后便自各房分卧。讲贯之 间,时欲以孔门正道,指点迷津。不谓异端汩性,无殊毒中砒霜,未有神方解救。半载有馀,并不稍移夙向。陶乃问金所以悦禅之故,何遽如此之深。金言:“佛法 之太,乃系万化之宗。十二万年以后,天翻地覆之时,群伦毕灭,惟佛据三十六天之上,得岿然独存。”

    陶曰:“佛国远属遐荒,语言不通,安得有书传入中国?即唐僧取经西藏,所获无过数梵字。卿今所读,只是中区坊本。乃孔门背教之徒,夸大佛 教,以欺诳无知小儿,其书有何凭信?况书即佛氏手录,其言三十六天以上,人谁见其上者?以其高不及见者之可以欺人也。其言十二万年以后,人谁待其后者?以 其遥不及待者之可以欺人也。若既十二万年以后,能后人有佛;必十二万年以前,能先人有佛。则未有羲黄,早有佛统世世以传。何佛反生于海外,至汉代始有佛入 中国?是佛不能取信于十二万年以前,安得独信于十二万年以后?即佛果后天地而不死,恐卿亦未必能成如许功业,能与佛氏常存。”

    金曰:“妾愿不至此也。但愿修得来生身为男子,斯愿足矣。虽佛氏不死之说,甚无足凭;岂修善获报之言,亦无可信耶?妾无大志,但思能修一寸 功德,便有一寸应验。所由不独自愿决计修行,并有志劝君同归觉路,以期共享来生果报。本欲尽出珍藏宝卷,与君共味真言。因君未经领会,不遽相强耳。”陶 曰:“卿言过矣!仆固不读佛书,即读佛书,不迷也。卿系女流,故愿得来生为男子。仆则已为男子,知为男子,不过如是耳。”金曰:“不然,虽为男子,尔有来 生富贵,可胜于今生者。君独无意乎?”

    陶曰:“无征不信。若言佛能不死,则天方开创时,并不闻前世之天,留有不死之佛,以开今世之天。若图精灵不灭,固亦非甚无谓。至欲舍今生之 欢爱,灭现在之伦常,断绝纷华,扫除世事,持斋茹素,困守孤灯。问所望于来生者,仍此富贵之见,欲苦实在之今生,以甘渺茫之来世耳。来世之光荣不可必,而 今生之孤寂已不堪矣!且卿所目击者不少,富贵之徒,是读孔氏之书者得之乎,抑读佛氏之书者得之乎?”金曰:“是皆前生读佛氏之书者。”

    陶曰:“为我之前生者,谁也?彼得甚苦,而我甘之;为我之来生者,谁也?我得其苦,而彼甘之。且佛氏本旨,亦无过言「空」而止,正以看破今 生,谓富贵终归大梦。今生之富贵尚不欲取,何又贪取来生之富贵乎?可见为是书者,不但叛孔氏之宗,并且昧佛氏之旨。佛氏恐人迷于富贵,贪得无厌,因以 「空」字作当头之棒。使枉谋者悟空,非特惧谋之不如愿也;即能如愿,而空则谁为我有,何必多此一谋哉?使作恶者悟空,非特畏恶之有馀殃也;即少馀殃,而空 亦徒取人嫌,何必多此一恶哉?且佛氏言空,又何若孔氏之所谓「患得患失」者?其言固可经可权,不以有富贵者动人,不以无富贵者忘己也。若既已言空,又欲言 来生富贵,不唯患今生之失,并患来生之失。空,固若是不忘乎?”一篇正论,金亦噤不能答。

    嗣是,虽不复与陶强夸佛教,然自谓已积数载修行,究不可败之一旦。衾枕之情,终不使陶祟己。但促陶另卜小星,以延宗祀。陶知其迷不可破,只得别求佳丽,得生三子。陶虽未得纡青拖紫,亦以胶庠儒雅,享素封以终云。

    箨园氏曰:“空”之云者,原以此生若梦,得失俱虚,惟愿了却今生,则始以空来者,终以空去也。佛氏过于悟空,甚至不相夫妇,欲与天下同归于 尽。若来生者,必有生生之义,则来生方为有托。听佛氏之教人,且不相夫妇,彼来生者,将何自得之哉?然一味言空,则祸福俱非所计,人谁乐于布施者,彼行脚 僧又无处托钵矣!此来生之说,甚背言空者之本意也。知空之不得有来生,信来生可,不信来生亦可;知信空之不得信来生,辟佛可,不辟佛亦可。

    养毛须

    养毛须者,宣州城东麻姑山下之猎户也。陈姓而养名,曰毛须者,乡俗之诨号也。少贫,习火枪技,初不甚精,间得獐麂,以易钱自活。值岁饥米贵, 时届岁除,家无升斗,因负枪出寻山径,冀有小获。瞥见一鹿出苍莽中,发枪毙之;乃前鹿方踣,后鹿继至,再击再毙之。养出不意,连获两鹿,肩而售诸市,大裕 卒岁之资焉。自是胆益壮,而技亦渐进,遂投呈为猎户。

    尝因驰逐深山,倦息石岩下。忽额间坠流涎一滴,仰首睇之,有虎伏岩上,引颈出首岩前,健立不稍动。养睇所向,有野豕蹲身寻丈间,四目凝注, 各有斗心,持不敢发。养竖火枪,就虎咽际,发药击之。虎着铅暴奔,直扑野豕,斗以死力,豕亦啮虎不舍。两雄相厄,移时俱毙。鹬蚌之争,养遂获渔翁之利焉。 由此以往,更获虎三四头,熬骨成胶,得钱无算。

    养年少身轻,登层岩如飞鸟。一日,猎一人熊,已中枪矣,仍锐气扑养。养度奔下山必为熊获,乃耸身上腾,越险及岩上。似有持其足趾者,不敢回 顾,拔足再跃,得一绝壁,登之,非熊所能追矣。视其足,拇趾已堕。盖匆遽时,趾陷于柴椿罅中,心疑为熊所执,拔之急而不知其趾之断也。养经此惊险,隐有戒 心。

    适遇川客,教以弩弓射虎法。遂往来于宁国县山中,专以射虎为业。其法用药箭,视虎迹往来惯道,张弩要隘处,活引机栝,牵绳以候虎。其傅箭药,煮成时试以鸡。鸡着药,可三跣者力薄,杀虎不捷;一跣而毙者,其药可用矣。

    宁之东北境,群山连绕,榛棘蓊翳,有虎大异常虎,伤人甚伙。养循径张弓虎过处,凡三张,皆箭脱而虎不死。养大疑之,乃夜据径侧高树上,蔽身下 视。是夕,月影朦胧。三漏时,啸起风发,即有披发鬼,踽踽然走至张弓处,拔箭掷地以去。鬼去半里许,则虎过其处矣。养知所谓虎伥者,即拔箭者是矣。次夕, 伏树如前状。俟伥拨箭去,下树复张之。既升树,虎至,中箭而奔。顷刻不知所往。

    养以虎既中箭,虽驶不远,暮夜必难寻获,因即明炬而归。来日四处踪迹,搜索几遍一山,并无此虎。罗唣旬馀,亦已绝望。明年秋,去张弓处凡越三山,众斧樵采其中,有虎骨一具,皮肉腐脱矣。养闻急往,酬樵众钱三万,始得取骨以归。制成胶,亦得善价。

    养以数十年猎户,积产可千金,遂辍搏虎业,效冯妇为善士焉。方养之在宁国也,腰缠充溢。无赖子大为眼热,控养为邻县猎户,不得越境从禽,请逐 养。县君召养问状,养实供射虎法,以弩弓药箭呈验。官善其技,以为射虎者无过;为民除害,招之犹恐不来,何言“逐”也?因赏养而挞控者,以惩其妄。会抚军 阅兵过境,县称养技以闻。抚军试而亦善之,乃旌赏以顶戴焉。远近间,希觅虎骨胶者,佥以养毛须胶为最云。

    霍老生

    霍老生,滕县人,岁试罢归。携生徒三人,一火夫,随身给役;独轮车三辆,二辆作代步,一载四人被褥箱笼。

    行过山径中,遇雨不能进。投一茅舍,有少妇出应客,粉脂蕴藉,鬓发停匀,御身虽布素,状甚修洁。时因雨势狂猛,寖逼黄昏,去旅店尚远,计已无 能驰及。乃乞少妇,请借下榻一宵。妇言:“家无翁姑,无婢媪,夫为马兵,终岁宿城中,月无一二日来归,恐杯盘不备,简亵上客耳。”于是,指挥仆从辈宿屋后 闲舍,安置师徒于隔房,铺设衾枕,相与偃息。三少年驰驱劳瘁,一着床辄鼾鼾成梦;衰老人血亏神散,反侧无眠。

    一更向尽,有叩关者。妇出,启扉纳之。老生窥门隙以探,所入秀貌华服少年也。两人烧烛对酌,语音细琐,未可辨识。老生疑为妇夫,或因家有宿 客,故相戒烦聒耳。正猜测间,又闻款扉声甚厉,妇窘急,遂启藏库,匿少年于中,闭库加锁焉。然后启扉,见一人衣厢红兵衣,垂鞘腰下,面带醉容,昂然直入。 始知先入者,为妇私人;后则妇夫,马兵也。

    兵见席上杯盘狼籍,问妇何作,妇惶急不知所答。兵锐声追叩,妇舌卷无一辞,蔽身不离库门。库中人闻声惊颤,震动库门,铜环铮铮作响。兵知库 有藏奸,迫妇取钥,启库门待验。妇言:“钥,不知……处。”而一时口吃,期期艾艾,一语数断,一字数重。兵益振怒,叱曰:“汝无暖昧事,何至反常乃尔?看 汝专意库门,必非无因。岂钥不可得,而门遂不可启耶?”乃推妇于旁,断锁破门,出少年,抽刀将斫之。

    少年叩头乞命,妇亦长跪,泣牵兵衣,求使纳钱自赎。少年便言:“愿纳千金券。”兵曰:“平昔相见,兵贱不值狗粪。贵公子限大于箕,视天下尚 复有人耶?何至今日,转乞命于小卒?权不在兵握,分毫不擅破悭,安望拌此大注?公子自思,有何大本领?岂尝自出己力,赚得千金耶?无过藉先人馀业,安享富 贵,辄尔擅作威福,不愿贫穷艰苦,百般骄态,事事令人痛恨。兵以身居贱职,一顶绿头巾,何遽不能稍耐?最怒者,骄人恶态耳!今日即受千金券,一出此门,岂 复有小卒张口地乎?第仗此寒铓三尺,图快人心,所值何止千金?”

    马兵本意,原非必杀公子,无过假刀威,痛吐胸中积愤。手中百炼钢,屡试及项,究自迟疑不果。乃愈诋愈怒,舌底锋严,不觉心中焰起,顺手一 掠,快如截瓜,仇头堕地矣。既杀公子,乃拭刀纳鞘,呼妇叱之曰:“已快一刀矣l行止听汝自为之,吾行矣l”遂拂袖以去。妇坐尸侧,饮泣一炊时,方收泪四 顾,意甚局蹐。沉吟久之,始出一大布被裹其尸,力弱不能举,复索篝车辇载以出。比返,已及五鼓。泼水洗地,血迹俱净,则鸡声唱晓矣。

    老生默伺终夜,心胆俱碎,乃敲火举烛,趣三少年皆起,催唤仆夫,整装就道。中宵密事,恐有雀角牵连,卒秘不泄。后又以院试过其地,察知某缙绅家,为失子控案,缉访无从,积久事寝矣。始稍稍露其词于门人。

    箨园氏曰:贵公子骄盈气象,人之欲得而甘心也,久矣!况己自投罗网乎?虽然,千金买命,价亦非廉。彼马兵者,即拌舍此妇,而取其金以更择佳 丽,固亦不为失算。乃竟弃之罔顾者,岂真豪气乃尔哉?毋亦稔知其势焰熏人,出言不信,当日即受其券,将来事过反颜,不但金不可得,且转治之以“诈索”之 罪,故不如挥手一刀之为快也。可见自行不义,虽有可靠之冰山,祸反因之以滋甚耳。

    岑幕

    绍兴人岑某,为河南祥符县幕友,聘一簉室,名素芝,赁居民舍。每夕,检点案牍,事毕就舍寝息。随从两仆,一黠一戆,循环更替,为守舍常例。戆者趋承谨悫,常可主人心念,深为黠者所忌,屡欲中伤之。

    素芝年甫二八,舍内别无婢媪,两仆皆妙龄秀美,年齿不相上下。每夜,姬内仆外,各守青灯,职司内外门户。黠者恒唧唧耳畔,短戆者于主人之前, 言:“谲诈人外朴内奸,难以测料;不似口快心诚者,流露易知。常见其与素姬耦语,恐不利于黑夜。”岑初尚鉴戆奴之朴拙,虽有谮言,未遽轻听。无如市虎流 言,屡进不已,未免再闻之而疑,三闻之而信。

    一夕,轮应戆者居守、黠者侍幕。适值公牒繁冗,四漏方始罢休。黠奴引灯前导,谮使主人出两人不意,掩而执之。及门窃听,杳无声息。叩环三四 响,内无应者。黠者言:“数叩不应,司阍人必去关不守矣!当以机密破其奸,不可使知而自备。”因傍舍垣墙低矮,逾而可入,遂以肩衬接主人脚,越垣以进。不 暇走视阍舍,匆匆趋就内室。素姬正以闻扣惊梦,慌执灯檠,启寝门出应。岑料戆奴必匿在内,负气暴骂数语。姬年少胆怯,莫测怒所缘起,舌卷不知所对。岑忿焰 中燃,仓卒中并无皂白可问,急抽佩刃,刺素姬以死。

    秉烛遍索内房,绝无戆奴踪迹。心知事误,无计挽回。只得出烛门间,戆奴隐几方醒。姑使拔关,纳黠奴以进。黠奴告主曰:“事以至此,不杀戆 奴,何以自全?”岑虽口是之,然心思谬听黠奴簧鼓,以致屈毙无辜,戆奴何罪焉?据情判鞫,黠奴义当论抵。但使显戮黠奴,与己不无关碍。因而诈诱黠奴,杀于 素姬床下。当即回署,实告居停,酌有定谳,然后明诣公庭自首,竟以杀奸判决焉。

    岑之杀姬,何其孟浪耶?继闻黠奴杀戆之谋,即诱杀黠奴,虽明敏可取,而律贵诛心,其罪浮于误杀姬。

    箨园氏曰:素姬虽以冤死,然以谮杀之人立决论抵,素姬可以瞑目,岑幕可谓能断矣。君子谓:杀黠奴以抵素姬,更逾于岑幕之自抵也。即论明正典刑,非图自逃法网也可。若既以误听杀素姬,而又以误听杀戆奴,不惟无此人情,亦并无此天理。

    鲍端儿

    谚传有装丐婆作太夫人,脱骗缎庄者,此诳骗家之滥觞,至今尚有奉其法作蓝本者。

    广州有关吏子鲍端儿,性顽劣,不习一业,被服酷喜华丽。父以其不材,心怨恶之,不使丝罗着体。鲍每窥父远出,辄窃衣父服,以炫耀街市。

    一日,鲍盗父裘裳,披曳以出,欣欣自得。街行数里,有骗儿追呼其后。鲍回顾,不识其人,问:“何作?”骗曰:“公子出门后,累奴四处踪迹,坊 间几遍矣l昨晚承主翁命,授白镪百两,使买毛衣,且嘱为公子择轻裘之宜体者,因约公子自视之。”鲍闻言,喜出望外,亦并不问所遣者之为谁氏子也。

    乃相与共至故衣铺,索取上色毛衣,如狐白、猞猁诸名色。又选一裘、一披风,使公子试着之,称身服也。估价已成,乃尽卷裹袱中。探怀出元宝二 锭,兜以尺巾,尚露厥角,晃晃可辨。嘱鲍谨匿怀中,言:“主翁方观剧钟太守家,将携此往,视是否当主翁意,俟回铺决算。度两宝偿价尚不敷,当再索数金来。 公子姑守此,转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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