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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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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简介

    李白(701—762) ,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省天水县附近)。先世于隋末流徙中亚。李白即生于中亚的碎叶城(今苏联吉尔吉斯境内)。五岁时随其父迁居绵州彰明县(今四川省江油县)的青莲乡。早年在蜀中就学漫游。青年时期,开始漫游全国各地。天宝初,因道士吴筠的推荐,应诏赴长安,供奉翰林,受到唐玄宗李隆基的特殊礼遇。

    但因权贵不容,不久即遭谗去职,长期游历。天宝十四年(755)安史之乱起,他隐居庐山,但仍密切注视着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后参加永王李璘幕府。永王兵败被杀,李白坐系浔阳狱,第二年长流夜郎,途中遇赦。晚年飘泊于武昌、浔阳、宣城等地。代宗宝应元年(762)病死于其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处。

    纵观李白一生,其思想是比较复杂的。儒家、道家、纵横家、游侠思想对他都有影响。他企羡神仙,向往隐逸,可是又不愿“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而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他有着远大的政治抱负,但又不愿走科举的道路。他想通过隐居,求仙获取声望,从而在名人荐举下,受到皇帝征召重用,以便实现“济苍生”、“安社稷”的理想,然后功成身退。诗人就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度过狂放而又坎坷的一生。

    李白存诗九百九十多首。这些诗歌,或以奔放的激情表达对理想政治的热烈追求,对建功立业的渴望;或以犀利的笔锋揭露政治集团的荒淫腐朽;或以善描的画笔点染祖国壮丽的山河。他的诗篇,无论五言七言,无论古体近体,无不别具风格,具有强烈的浪漫主义色彩。有《李太白集》。

    古风

    李白

    齐有倜傥生,

    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

    一朝开光耀。

    却秦振英声,

    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

    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

    拂衣可同调。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借鲁仲连的故事表达诗人的政治理想。鲁仲连是战国时齐人,策士。秦国围攻邯郸,魏安赦王派人劝赵归秦,鲁仲连在围城中往见平原君,制止了这件将导致奇耻大辱的事,邯郸因信陵君援军到达而围解。为此,平原君欲以千金相酬,仲连不受而去。

    后来齐国田单攻聊城,岁余不下,鲁仲连以书信缚箭射进城内,劝喻死守围城没有出路,困守城中的燕将见信自杀,聊城因此而破。齐王欲封鲁仲连官爵,鲁仲连说: “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并逃隐海上。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诗一开始就化用《史记》中的话。”《史记》称鲁仲连“好奇伟俶傥(倜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高妙”二字,同时表现其卓异的谋略和清高的节操两个方面。“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耀。”诗人在此将鲁仲连的出仕视为明月出海,这种极度的推崇,可见诗人对鲁仲连的景仰不同一般。鲁仲连一生大节,史传只举了反对帝秦和助收聊城二事。《古风》的这首则专书前一事。当初新垣衍劝赵帝秦以图缓颊,平原君已为之犹豫,若无鲁仲连雄辩坚拒,难免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在此关键时刻,鲁仲连起的作用无异挽澜于既倒。“却秦振英声”五字就是对这事的肯定和推崇。

    而“后世仰末照”一句,又承“明月出海底”的比喻而来,形容其光芒能穿过若干世纪的时空而照耀后人,使之景仰。这是其功业即画策的高妙所致。但鲁仲连的为人钦敬不仅如此,还在于他高尚的人品。当平原君欲以官爵千金相酬时,他却笑道:“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说罢辞去,终身没有再见平原君。“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直书其事,而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热爱自由和渴望建功立业,本来是两种不同的理想追求,然而一些杰出的盛唐文士却力图将二者统一,并以此与政界庸俗作风相对抗,似曾成为一种思潮。

    功成身退是李白的政治理想和自我设计的重要部分,在这个方面,他引为楷模的历史人物,便是张良、鲁仲连。前引诗句中以一箭书取聊城功,就是鲁仲连的故事。李白的功成身退的表示,主要是为了抬高自己的从政身份,目的在以谋臣策士出仕。所以诗末引以自譬,谓鲁连为同调。

    这首诗直书其事,直抒胸臆,可说是最为质朴的写法。寥寥数句,给我们刻画了一个高蹈而又仗义的历史人物形象,其中又寄寓了诗人自己的理想。全诗虽然有为个人作政治“广告”的意图,却也能反映诗人一贯鄙弃庸俗的精神。“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妾薄命》),这两句诗正好可用来形容李白自己的诗品,即随意挥洒,独具标格。

    公无渡河

    李白

    黄河西来决昆仑,

    咆哮万里触龙门。

    波滔天,尧咨嗟。

    大禹理百川,

    儿啼不窥家。

    杀湍堙洪水,

    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

    茫然风沙。

    被发之叟狂而痴,

    清晨临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

    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

    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长鲸白齿若雪山,

    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

    箜篌所悲竟不还。

    李白诗鉴赏

    《公无渡河》又题《箜篌引》,为乐府古曲,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白首狂夫”,在早上“披发提壶” ,想徒步横渡滔滔黄河!惊恐的妻子赶来,没等她阻止,无情的波浪已将他吞没。悲恸的妻子因此“援箜篌(古拨弦乐器)而歌”:“公无(毋)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声情极为悽妻怆。

    歌毕,亦投身急流而死。

    自梁至唐,刘孝威、张正见、王建、李贺、温庭筠等,均以此题作过悲慨动人的歌诗。

    李白的这首《公无渡河》开篇就将巨笔伸向了苍茫辽远的往古——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诗中以突兀惊呼之语,写它在霎那间冲决力量和气势的象征—— 横亘天地的昆仑山;随即挟着雷鸣般的“咆哮”, 直撞“万里”之外的“龙”(今山西河津县西北)。诗人只寥寥两笔,就在“昆仑”、“龙门”的震荡声中,展现了“西来”黄河的无限声威。“波滔天,尧咨嗟”!

    滔天巨浪吞噬了无数生民,茫茫荒古,顿时充斥了帝尧放勋的浩然叹息:因为诗中用的是三言短句,这叹息之音,听来便愈加激切。于是, “大禹”出现了。大禹治水的神话传说,本可以激发诗人的许多奇思。但此节重在描述黄河,故诗中仅以“大禹理百川”四句带过,以表现桀骜狂暴的洪水在这位英雄脚下的驯服。

    然而,在“杀湍堙洪水”的近景上,诗人添了几声大禹之子“儿啼”,“儿啼不归家”,寥寥五个字就使一位为公忘私、“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治水英雄风貌,由此跃然纸上。黄河的荒古之害从此驱除,但它的浪波在汹涌归道之际,却在两岸留下了“茫然风沙”!

    以上一节从荒古的河害,写到滔天洪水的平治。

    不仅展现了黄河那西“决昆仑”、东“触龙门”的雄奇之境,更让读者从它“波滔天”的历史危害中,领略了它所独具的狂暴肆虐之性。为下文作足了铺垫。

    而今,那白发之叟,竟想“凭河”(涉水渡河)而渡,难道就不怕被它吞没?诗之后一节,正以极大的困惑,向悲剧主人公发出了呼喊:“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这呼喊仿佛是“狂夫”之妻的陡然惊呼!因为诗人紧接狂夫“临流”之后,就急速推出了那位“旁人不惜妻止之”的深情妻子。于是,全诗的情景发生了惊人的突变:在轰然震荡的浪涛声中,诗人自身隐去了,眼前只留下了一位悲恸而歌的蓬发妇人:“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水边)。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诗中以夸张的笔墨,痛歌狂叟的溺死浪波,终于作了巨若“ 雪山”的鲸齿冤魂。这景象是恐怖的。何况又从“援箜篌而歌”的狂夫之妻的恸哭声中写来,更觉有一种天旋地转、恻怛号泣之悲。那“公乎!公乎”的呼叫,声声震颤在读者耳边,实在令人不忍卒听。结尾诗人陡变双行体为单行,似乎被悲愤笼罩,无以复言,便掷笔而叹:“箜篌所悲竟不还!”

    全诗就这样结束了。黄河的裂岸涛浪却还在汹涌,“ 狂夫”之妻的恻怛号泣还压过浪波,在长天下回荡!

    从诗中对黄河的描述看,它那狂暴肆虐、滔天害民之形,似乎颇有象征意味;至于“白齿若雪山”的“长鲸”,似乎更是另有所指。倘说它是对猖獗“河北”的安史之乱的隐喻(如《北上行》一诗,即以“奔鲸夹黄河”喻安禄山之乱军),那么“临流”“凭河”的“披发之叟”又喻指谁?或者这只是一首抒写《公无渡河》“本事”的悲歌,并无其它寄寓之情?

    可以肯定:古歌中“白首狂夫”的渡河故事,经过李白的再创造,带有了更强烈的悲剧色彩。那位“狂而痴”的披发之叟,似乎正苦苦地追求着什么。其中未尝没有诗人执着追求理想的影子在其中。

    独漉篇

    李白

    独漉水中泥,

    水浊不见月。

    不见月尚可,

    水深行人没。

    越鸟从南来,

    胡雁亦北度。

    我欲弯弓向天射,

    惜其中道失归路。

    落叶别树,飘零随风。

    客无所托,悲与此同。

    罗帷舒卷,似有人开。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雄剑挂壁,时时龙鸣。

    不断犀象,锈涩苔生。

    国耻未雪,何由成名?

    神鹰梦泽,不顾鸱鸢。

    为君一击,鹏搏九天。

    李白诗鉴赏

    《独漉篇》原为乐府“拂舞歌”五曲之一,古辞以“刀鸣削中,倚床无施。父仇不报,欲活何为” ,抒写了污浊之世为父复仇的儿女之愤。

    “独漉水中泥”,“独漉”在今河北,传说它遄急浚深、浊流滚滚,即使在月明之夜,也吞没过许多行人。此诗首解先以憎恶的辞色,述说它“水浊不见月”的污浊,第三句“不见月尚可”,又在复沓中递进一层,揭出它“水深行人没”的罪恶。这“独漉”水大抵只是一种象征:诗人所愤切斥责的,其实就是占据了长安,并将“河北”诸郡以污浊之水吞没的安禄山叛军!他们不正如肆虐河北的独漉水一样,暗了天月,吞噬了无数生灵么?

    接着由纷乱的时局,转写诗人客中飘泊、报国无门的孤愤。当中原深受罹乱时,诗人正孤身一人,飘泊在东南。眼看着“越鸟南来”、“胡雁北度”,诗人心中不胜悲哀:那鸟雁飞归的北方,不正是河山拱卫的京师所在吗?而今陷于叛军的铁蹄之下,自己却只能避难客中,这实在是最令诗人痛苦的。“我欲弯弓向天射”一句,就是在这痛苦心境中激发的“射天”

    奇思。它与“拨剑四顾心茫然”一样,表达了一种无可发泄的苦闷。但弯弓射天,又怕误伤了空中的鸟、雁,徒然使它们中道折翮、失却归路,这真叫人左右为难!眼望月下的树影,偶有落叶在风中飘坠,诗人不禁一声长叹:“客无所托,悲与此同”—— 他不正如这风中落叶一样,飘荡无主?

    自“罗帷舒卷”以下,诗境陡转:四野万籁俱寂,诗人却还独伫空堂,他究竟在等待着谁?门边的罗帷忽然飘拂起来,仿佛有人正披帷而入。诗人惊喜中转身,才发现来客只有清风!随着罗帷之开,月光便无声“直入”,正如豪爽的友人,未打招呼便闯了进来—— 然而它只是月光的“无心”造访,又哪有深意可解?这四句从清风、明月的入室,表现诗人似有所待的心境,思致妙绝。而且以动写静,愈加将诗人客中无伴的寂寞,衬托得孤寂冷落。

    诗人所期待的,就是参与平叛、为国雪耻之用。

    “ 龙泉雄剑”此刻就挂在壁间。它如同古帝颛顼的“曳影之剑”一样,当“四方有兵”之际,便震响“龙虎之吟”,意欲腾空飞击。令人伤怀的是,它却至今未有一吐巨芒、断其犀、象之试。这雄剑的命运,不正是诗人自身报国无门的写照么?国之壮士,岂忍看着它空鸣壁间、“锈涩苔生”?一股怫郁之气在诗人胸中盘旋,终于在笔下化为雄剑突发的啸吟:“国耻未雪,何由成名?”笔带愤色,却又格调雄迈,显示的正是李白悲慨豪放的本色。

    此诗末解,就于宝剑的啸吟声中,突然翻出了“神鹰”击空的雄奇虚境。据《幽明录》记,楚文王得一神鹰,带到云梦泽打猎。此鹰对攻击凶猛的鸱、鸢毫无兴趣,只是“瞪目远瞩云际”。突见“一物鲜白不辨”,它即“竦翮而升,轰若飞电。须叟羽堕如雪,血下如雨。良久,有大鸟坠地,其两翅广十余里”——那是被神鹰击落的九天巨鹏!此诗结句所展示的,就是这神鹰击天的奇壮一幕。从高高的云天之上,传来了多么自豪的巨音:“为君一击,鹏搏九天”!这是决心为国雪耻的诗人,在天之东南所发出的、挟带着无限自信和豪情的啸声!这啸声应和着挂壁雄剑的“龙吟”之音,响彻了南中国。它预告着诗人飘泊生涯的终止—— 他将以“鹏搏九天”之志,慨然从军,投入平治“独漉”、驱除叛军的时代风云..

    此诗共分六解(乐曲的章节), 初读起来似乎“解各一意”、互不相属,其实却是“峰断云连”、浑然一体。从时局的动乱,引出客中飘泊的悲愤;从独伫空堂的期待,写到雄剑挂壁的啸吟;最后壮心难抑、磅礴直上,化出神鹰击天的奇景。其诗情先借助五、七言长句盘旋、摩荡,然后在劲健有力的四言短句中排宕而出。诗虽作于诗人五十六岁的晚年,而奇幻峥嵘之思、雄迈悲慨之气,就是与壮年时代的名作《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相比,亦更见其深沉而一无逊色之憾。

    结袜子

    李白

    燕南壮士吴门豪,

    筑中置铅鱼隐刀。

    感君恩重许君命,

    太山一掷轻鸿毛。

    李白诗鉴赏

    此题在古乐府中属杂曲歌辞。

    起句“燕南壮士”,指高渐离;“吴门豪”指专诸。这里突出了他们最感人的精神力量:他们是壮士,他们有豪情。这两个词语的搭配,正好使专诸和高渐离的生命重新闪耀着奇异的光彩。这里“燕南”和“吴门”两个方位词也用得恰到好处。专诸刺杀吴王僚在吴王宫中,所以称“吴门”;而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土皆瞋目,怒发冲冠,则发生在易水送别之时,易水在燕之南界,因此称“燕南”。这两个看似不经意的词语,在广阔的背景上使壮志豪情笼罩四野,使他们的英声侠气无处不存,无处不在。第二句,为第一句作必要的补充与说明。“筑”为古代一种打击乐器,“筑中置铅”,指高渐离在筑中暗藏铅块伏击秦始皇;“鱼隐刀”,指专诸将匕首暗藏在鱼腹中刺杀吴王僚。他们两人的壮志豪情正是通过这两件惊天动地富于传奇色彩的大事而被历史所确认。这两句诗各以对称排比的结构相连接,重新唤起读者对这两位侠士的向往与崇敬。第三句,是全诗的主旨,是诗人要着重表达的一种信念,一个原则。诗人指出高渐离、专诸之所以置个人生死于不顾,以命相许是为了实践“士为知己者死”的人生信条。因此,这里的“恩”,不是“恩惠”,不是珍宝珠玉、车骑美女等物质的赐予,而是一种超越功利计较的“知遇之恩”,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理解和人格的尊重。这里的“许”,也不单是“报答”,更不是人身依附,而是一种自觉的自我价值的实现,是人格力量的自我完成。诗的最后化用太史公《报任安书》的话:“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来表明自己的生死观,指出生命应该象“泰山”那样重,而不能象“鸿毛”那样轻。

    这首诗,可以看作是李白读《刺客列传》后所作的咏史诗;也可以看作是李白顿悟生命价值即兴抒发的豪情。

    塞下曲(其三)

    李白

    骏马似风飙,

    鸣鞭出渭桥。

    弯弓辞汉月,

    插羽破天骄。

    阵解星芒尽,

    营空海雾消。

    功成画麟阁,

    独有霍嫖姚。

    李白诗鉴赏

    李白有《塞下曲》六首。元人萧士赟云: “此《从军乐》体也。”这一组诗与其他许多初、盛唐边塞诗一样,以乐观高亢的基调和雄浑壮美的意境反映了盛唐的精神风貌。

    首句写战马飞奔,有如风驰电掣。写“骏马”实际上是写驾驭骏马的健儿们,马壮是为了借喻兵强。

    在唐代前期,胡马南侵是常有的,唐高祖李渊甚至一度被迫“称臣于突厥”(《旧唐书·李靖传》)。因此,健儿们杀敌心切,斗志昂扬,策马疾行。

    “出渭桥”和“辞汉月”,是指出军队的出发点和行军路线。“出渭桥”而“鸣鞭”,正所谓快马加鞭,进一步烘托出健儿们的急切心情,也渲染了军事任务的紧迫和唐军士气的旺盛。气势雄浑,大有高唱入云之势。

    从“辞汉月”到“破天骄”,即从军队出发到克敌制胜,是一个极大的转折。“插羽”,安上箭。“天骄”,匈奴曾自称“天之骄子”,这里泛指敌人。从“弯弓”到“插羽”,瞬间就完成了这样一个大转折,省掉了多少鏖战情节和厮杀场面的描写,足见布局的简洁,笔法的洗炼。然而这又是十分自然的、可信的。

    既然是兵强马壮,士气高昂,自然就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天兵所向,势如拉枯摧朽。这是符合逻辑和顺理成章的。也暗示将领指挥得当,这次战役完全符合“兵贵神速”的兵法要求。

    五、六句描写“破天骄”后的战场景象。在正义之师面前,敌人不堪一击,土崩瓦解,望风而逃。古人认为客星呈现白色的光芒,就是战争的征兆。星芒已尽,就意味着战争结束。北方沙漠、草原,广阔无垠,浩瀚如海,故名瀚海。“海雾消”,指漠北战争气氛已经消失。

    麟阁,即麒麟阁,汉代阁名,在未央宫中。汉宣帝时曾绘十一位功臣像于其上,后即以此代表卓越的功勋和最高荣誉。霍嫖姚,指霍去病,汉武帝时大将,曾任“嫖姚校尉”。清人王琦云:“末言功成奏凯,图形麟阁者,止上将一人,不能遍及血战之士。太白用一‘独’字,盖有感于其中欤。然其言又何婉而多风也。”(《李太白全集》注)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两句确实或有讽刺之意。同时也是以士卒口吻表示:明知血战凯旋后只能有“上将”一人图形麟阁,但我们仍因能报效国家、民族而感到自豪和满足。功业不朽不一定必须画像麟阁。这更能体现健儿们的英雄主义和献身精神,使此诗具有更能震撼人心的悲壮色彩。诗人为“济苍生,安社稷”,是“愿为辅弼”的。但他一直希望功成身退,归隐林泉。他多次表示要“功成身不居”(《商山四皓》),“功成谢人间”(《翰林读书言怀》)。从中可以窥见诗人的素志和生活情趣。这首诗前六句为总的铺叙以引出结尾两句的感慨。在前六句中,前三句描绘出师时的雄壮,后三句妆摹破敌时的英威。全诗笔力雄健,结构新颖,篇幅布局,独具匠心。

    塞下曲(其五)

    李白

    塞虏乘秋下,

    天兵出汉家。

    将军分虎竹,

    战士卧龙沙。

    边月随弓影,

    胡霜拂剑花。

    玉关殊未入,

    少妇莫长嗟。

    李白诗鉴赏

    首联两句,分述了敌我两军的态势,指明了这场战争的性质。“塞虏”,塞外的强盗,含有轻蔑、贬斥之意。当时的北方诸胡,有的还是原始部落,有的则转向世袭王权制,处于原始社会解体时期。他们对唐王朝的物质文明常怀觊觎之心,故边境屡遭蹂躏,边塞战争大都起因于此。“乘秋下”,是指到了秋收季节,他们就乘隙而入,烧杀劫掠。“天兵”,天朝的军队,含有歌颂、赞美之意。他们堂堂正正,出塞去抗击胡虏。通过措词的褒贬色彩,表明了诗人鲜明的爱憎。

    颔联两句,与首联“天兵”照应。“虎竹”,兵符,分铜虎符与竹使符两种,合称虎竹,由朝廷和将领各执一半,发兵时相对合作为凭证。“将军分虎竹”,是指将领接到征战的诏令。“战士卧龙沙”,指军队已抵达塞外战场。“龙沙”,指白沙堆沙漠,在楼兰国附近。这两句属对工整,气势磅礴。从将军到战士,同仇敌忾,威严整肃,争相建功报国。刚刚颁发诏令,很快就已深入敌区,表明进军神速,所向无敌。

    清人吴汝纶说这两句“有气骨有采泽,是太白才华过人处”(《唐宋诗举要》),是深中肯綮的。

    颈联两句,描写边塞风光和战斗生活。“胡霜”与首联的“秋”相照应。“边月”、“胡霜”,均为静物。皎洁的月色,银白的寒霜,笼罩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造成一派朦胧苍凉的气氛。而“弓影”飘移,“ 剑花”闪烁,则包含着战士的行动。用“随”和“拂”

    这样两个锤炼而得的动词把两者结合起来,就使静物和人物的动态融为一体,显得生机勃勃。这就构成一种奇妙的意境:于苍茫中见壮美,于异彩中显飘逸。

    诚如沈德潜所说:“只弓如月,剑如霜耳,笔端点染,遂成奇彩。”(《唐诗别裁》)弓与月,形状相似;剑与霜,颜色相同。诗人巧妙地利用它们的某种共性,使它们之间的联系显得自然、和谐,使艰苦的军旅生活衬托得轻松、愉快。因此邢昉说:“以太白之才咏关塞,而悠悠闲淡如此,诗所以贵淘炼也。”(《唐风定》)

    在尾联中以诗中主人公的口气抒发了“天兵”的必胜信念和献身精神,把全诗推向了高潮。“玉关殊未入,少妇莫长嗟”,是征人向少妇劝慰:未获全胜,玉门关还不能入,请亲人耐心等待,不必长吁短叹。

    大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英雄气概。据《后汉书》,班超上疏云:“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这里是反其意而用之。《艺苑雌黄》云:“直用其事,人皆能之。反其意而用之者,非学业高人,超越寻常拘挛之见,不规规蹈袭前人陈迹者,何以臻此!”李白之善于用典,大率类此。结局不落边塞诗以乡愁,闺怨作结的窠臼,而造成余音袅袅余韵无穷之感。这别具一格的结尾,使贯串全诗的壮美情怀更加完善,崇高精神得到升华。

    宫中行乐词

    李白

    柳色黄金嫩,

    梨花白雪香。

    玉楼巢翡翠,

    珠殿锁鸳鸯。

    选妓随雕辇,

    征歌出洞房。

    宫中谁第一?

    飞燕在昭阳。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奉诏而作的表现宫中生活的诗。李白于天宝元年(742)秋奉诏入京,此诗当作于次年早春。

    首联写春景,为全篇作环境渲染。柳色如金,梨花似雪,为寻常比喻。但以“嫩”和“香”点染,则柔枝轻摇,如睹其形;雪海氤氲,如嗅其馨。虽着意点染,但仍极自然,不露雕琢痕迹。

    后面四句描写皇帝的宫廷生活。玉楼、珠殿、雕辇(装饰华美的人挽车) 、洞房(神仙洞府般的房屋), 铺陈皇家富贵,旖旎风光。“翡翠”、“鸳鸯”均水鸟,后者雌雄双栖,常以喻情人或夫妇。玉楼、珠殿,均非水鸟栖息之所。这里是语意双关。既谓宫廷楼殿装饰着各种禽类雕塑,以表现其富丽堂皇。诗词中多称香炉为“金兽”,称被盖为“鸳衾”,也就是这个意思。也以喻人。“巢”亦作“关”。玉楼、珠殿关锁着众多的宫女。她们都是被剥夺了人身自由的笼中之鸟。

    诗人对那些不幸的宫女寄予了深切的同情。翡翠,似指一般宫女。鸳鸯,其中之一当指李隆基,而另一位,当然就是指“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这也给尾联以赵飞燕比喻杨玉环作了伏笔。“妓”指女乐, “歌”指歌女,通指能歌善舞的宫女。妓需要花中选花,歌需要百里挑一,足见歌舞妓队伍之庞大。“随雕辇”,“出洞房”,乃是互文。这两句是说,后宫四万,佳丽三千,都是为皇帝一个人的享乐而存在的。从技巧上讲,这两句将宫廷深似海、宫女多如云的皇家气派渲染得酣畅淋漓。古人评诗之善言富贵者,倒不在乎多用金呀、玉呀这类字眼,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漫叟诗话》)李白这两句,可谓乃善言皇家富贵者也。

    据《后汉书》, 赵飞燕及其妹均有宠于汉成帝,其妹居“昭阳舍”。但《三辅黄图》称赵飞燕居之,此即李诗所本。“昭阳”与“珠殿”相照应,因汉代昭阳殿就是多以“明珠翠羽饰之”。尾联指杨玉环也与赵飞燕一样,在宫中美貌第一,得宠亦第一。这里表面上似乎是一片赞美之词,实际上暗含讽刺。《诗经》中《君子偕老》一诗,是齐国人讽刺齐宣公夫人宣姜的。宣姜在宣公死后,与其庶子姘居生子。诗中盛赞她头饰、衣衫和容貌之美,惟独不赞扬她的品德。言外之意是讽刺宣姜缺德。李白以杨玉环比汉之赵飞燕,其言外之意自然将唐玄宗比汉成帝了。

    唐玄宗即位之初,励精图治,导致了“开元之治”。

    但到了后期,沉迷声色,任用奸佞。诗人是抱着“愿为辅弼”,“大济苍生”的愿望应诏入京的。而玄宗却只让他侍酒陪宴,“俳优蓄之”。诗人于失望之余,一再在应制诗中婉言讽谏,希冀沉醉于“温柔乡”中的皇帝能记取前朝荒淫祸国的教训,改弦更张,重振朝纲。这,就是此诗的微言大义吧。

    此诗前三联对仗工整,全诗词藻华赡,音韵和谐,极富建筑美和音乐美,确实“律度对属,无不精绝”(《本事诗》)。且承转自然,一气呵成,诚如清人翁方纲所说:“太白五律之妙,总是一气不断,自然入化,所以为难能。”(《石洲诗话》)

    肇自齐梁的宫体诗多描写宫廷享乐生活,情感缠绵悱恻,语言纤巧农丽,风格绮靡浮艳。但李白的《宫中行乐词》却华丽而不失清新,铺张而不忘讽兴,如仙韶妙音,不同凡响。虽是奉命而作,却能自留地步。所以沈德潜说这组诗“于缘情绮靡中,不忘讽意,寄兴独远”(《唐诗别裁》)。

    长相思

    李白

    日色欲尽花含烟,

    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

    蜀琴欲奏鸳鸯玄。

    此曲有意无人传,

    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

    归来看取明镜前。

    李白诗鉴赏

    《长相思》是乐府古题,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将它归入《杂曲歌辞》,题下所收,从汉代的古诗到六朝文人之作,大都是抒写行人久旅或久戍不归,闺中人的思念之情。这种诗都是以女子口吻用代言体写成。李白这首《长相思》,内容和写法都遵循了古题的规范,当属闺情诗,亦即爱情诗。

    “长相思”之意,共有四层,即昼夜思念,琴瑟传情、随风寄意、泪涌肠断。这四层意思次第展开,紧相连属,绵密无间。

    起渲染哀戚情愫:“日色欲尽”,传达了白昼时光难捱的感受;又缀以“花含烟”三字,一方面渲染了暮色的迷茫,另一方面,又以暮色笼罩中的娇柔的花,暗喻着闺中之人。夜幕降临,明月初升,空中弥漫着皎洁的清辉,在这宁静的月夜,闺中人的思念更深了,以至愁不能寐。既不能成寐,就得寻找排遣和寄托,因此她催玄拂柱,以琴瑟传情,在月光下奏起了相思之曲。三、四句对仗工整,设辞华丽,很合女主人的身分。凤凰柱、鸳鸯玄既描写了琴的精美,又传递着相思的信息:凤凰,使人想起萧史、弄玉结成仙侣的故事;鸳鸯更是比翼伉俪的化身。在这里,它们都是乐曲情绪的象征。“初停”、“欲奏”,表明一曲未了,又接续着一曲,不尽的琴声正如人的思绪一样绵长。

    然而,这曲中情意该如何传送到亲人身边去呢?故而又有了“愿随春风寄燕然”的遐想。燕然,唐诗习用语,指代边地,暗指行人在极远处。接着缀一单句“忆君迢迢隔青天”,将心事道破,形成一个突兀的感情高峰,也是全诗的抒情中心。诗末四句作断肠之辞,“昔时横波目”的甜蜜回忆,更加剧了“今作流泪泉”的痛苦思念,末了向“迢迢隔青天”的亲人呈上自己诚挚的心;你若不能体会我的断肠之情,等你归来时就请这明镜作证吧,我的泪容,将永久地停驻在这面镜中!武则天有《如意娘》诗,诗中有句:“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李白诗的结尾二句当由此化出。泪洒裙上,必会留下痕迹,而镜中人面却是不能长留的。诗说“归来看取明镜前”,将不可为之事说得那样斩截,这正是诗人主观感情的强烈表现。

    这首诗或许是李白借了乐府古题来表达自己对于妻子的思念。李白于青年时代与故相许圉师的孙女结褵,夫妻生活十分恩爱。但因李白长年漫游在外,聚少离多,双方自不免相思之苦。诗人将这种情思以代言体写出,不但想象了妻子对自己的思念,自己对妻子的思念也含在其中了。

    猛虎行

    李白

    朝作猛虎行,

    暮作猛虎吟。

    肠断非关陇头水,

    泪下不为雍门琴。

    旌旗缤纷两河道,

    战鼓惊山欲倾倒。

    秦人半作燕地囚,

    胡马翻衔洛阳草。

    一输一失关下兵,

    朝降夕叛幽蓟城。

    巨鳌未斩海水动,

    鱼龙奔走安得宁?

    颇似楚汉时,

    翻覆无定止。

    朝过博浪沙,

    暮入淮阴市。

    张良未遇韩信贫,

    刘项存亡在两臣。

    暂到下邳受兵略,

    来投漂母作主人。

    贤哲栖栖古如此,

    今时亦弃青云士。

    有策不敢犯龙鳞,

    窜身南国避胡尘。

    宝书玉剑挂高阁,

    金鞍骏马散故人。

    昨日方为宣城客,

    掣铃交通二千石。

    有时六博快壮心,

    绕床三匝呼一掷。

    楚人每道张旭奇,

    心藏风云世莫知。

    三吴邦伯皆顾盼,

    四海雄侠两追随。

    萧曹曾作沛中吏,

    攀龙附凤当有时。

    溧阳酒楼三月春,

    杨花茫茫愁杀人。

    胡雏绿眼吹玉笛,

    吴歌白紵飞梁尘。

    丈夫相见且为乐,

    槌牛挝鼓会众宾。

    我从此去钓东海,

    得鱼笑寄情相亲。

    李白诗鉴赏

    《猛虎行》为乐府诗旧题。《乐府诗集》中属相和歌辞。古辞云:“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

    野雀安无巢,游子为谁骄。”晋人陆机、谢惠连都赋有《猛虎行》诗,都表现行役苦辛,志士不因艰险改节。李白以此题写自己安史之乱后的遭遇。至德元年(756)春天,李白因避安史之乱,离开宣城南赴剡中途中,遇大书法家张旭于慄阳(今江苏慄阳),作此诗以赠张。

    全诗共分三段。从开始至“鱼龙奔走安得宁”为第一段,叙述安禄山攻占东都洛阳,劫掠中原的暴行及诗人眼见河山破碎,社稷危亡,生灵涂炭,忧心如焚的思想感情。《猛虎行》,一作《猛虎吟》,古乐府曲调名,诗中将安禄山叛军比做吃人的猛虎。对安史叛乱,大唐帝国危在旦夕的局势,诗人十分焦虑。他肠断泪下,不是因为古乐府歌辞“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的忧伤曲调勾起了他的故乡之思;也并非因为听了象战国时的音乐家雍门子周那样的高手所弹的凄楚动人的琴声而触动了他个人的伤心之事。而是为国家的安危,人民的灾难痛哭。以下八句写胡兵掳掠洛阳,时局混乱,国衰民亡的惨状,亦即诗人伤心的原因。“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两河道”,指唐代的河南道和河北道,即现在的河南省、山东省、河北省和辽宁省部分地区。

    安禄山叛乱时,河北道、河南道相继陷落,被胡人所占领。安禄山攻破洛阳后,朝廷派大将高仙芝率兵至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抵抗,被安史乱军所败,成了安禄山的俘虏,因为他的部下多是关中人(即秦人),禄山的军队多是燕人,因此说“ 秦人半为燕地囚”; 东都陷落,胡骑遍于市郊,故而说“胡马翻衔洛阳草” 。

    “ 一输一失关下兵” ,是指高仙芝因兵败于安禄山(故云“一输”),明皇闻此大怒,命宦官边令诚斩高仙芝于军中。高仙芝不战而退,退守潼关,乃出于保卫长安的战略考虑,而唐明皇听信宦官谗言,草率杀掉干城大将,是极失策的(故云“一失”)。“关下兵”,指退守潼关的军队。至德元年(756)十二月,常山太守颜杲卿起兵讨贼,河北十七郡皆归朝廷,等到颜杲卿被安史乱军攻陷,河北诸郡又复归贼手,故云“朝降夕叛”。“幽蓟城”指唐河北道的幽州、蓟州(均在今河北、辽宁地区)等地的城池。安史乱军如海中的巨鳌,搅得海水翻滚,以致海中的鱼龙(指唐朝的军民百姓)奔走不宁,此所谓:“巨鳌未斩海水动,鱼龙奔走安得宁?”第一段将洛阳沦陷后敌焰猖狂,天下罹乱的情景及诗人忧心如焚的心情,生动形象地刻画出来。

    从“颇似楚汉时”至“绕床三匝呼一掷”为第二段。此段借张良、韩信未遇的故事,抒发诗人身遭乱世,不为昏庸的统治者任用,虽胸怀“王霸大略”、匡世济民之术,也无处施展,无奈随逃难的人群“窜身南国”的感慨。安史乱军来势凶猛,东都洛阳很快沦陷,战争的局势颇似楚汉相争时,呈拉锯状态。这使李白联想起历史上决定汉朝命运的杰出的谋臣和大将—— 张良和韩信来。他们在未遭君臣际遇之时,境况也与自己目前的状况差不多。张良在博浪沙椎击秦始皇,误中副车,被秦追捕,他只能更名改姓,亡命下邳(今江苏邳县),在下邳圮上遇黄石公,授他《太公兵法》。韩信最初在淮阴(今江苏淮阴)市曾受市井无赖的胯下之辱,无以为生,钓于城下。受漂絮的老妇的饭食充饥。后来韩信投汉,汉高祖一开始也未重用他,他月夜逃亡,演了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

    象张良和韩信这样的贤才智士,尚且有困顿不遇之时,象汉高祖那样的明君,还有不明之时,“今时亦弃青云士”就不足为怪了。李白在安史之乱未发前,就曾单身匹马闯幽州,探安禄山虚实。天宝十三年曾三入长安,欲向朝廷报告安禄山欲反叛的情状,无奈唐玄宗十分昏聩,凡是告安禄山欲反的人,都被送给安禄山本人发落。李白因此“有策不敢犯龙鳞,窜身南国避胡尘”了。传说龙的颈下有逆鳞径尺,若触动他的逆鳞,则必怒而伤人,这里以此喻皇帝喜怒无常,不喜听批评意见,暗示唐玄宗、肃宗决非是汉高祖那样的贤君明主。愤慨之馀,诗人只好“宝书玉剑挂高阁,金鞍骏马散故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旷达,其实所表达的是对朝廷不用贤才的深切愤懑。诗人无事可做,只好在诸侯门里做客。昨天在宣城太守家里做筵上客,今天又在溧阳府上当座上宾。自己的满腔豪情和壮志无处抒发,唯有在赌博场中吆五喝六,搏髀大呼,以快壮心,一吐愤懑。

    从“楚人每道张旭奇”至诗末为第三段。前六句盛赞大书法家张旭的才能和为人,后六句写在溧阳酒楼和众宾客及张旭饮宴的情景,最后两句写自己欲钓鳌东海的胸襟和抱负,表达自己壮志未已,仍旧伺机报国立功的思想。张旭是李白的好友,在长安时,他们曾与贺知章、崔宗之等人有过“饮中八仙”之游。

    张旭不但因善书被尊为“草圣”,而且胸怀大志,“心藏风云世莫知。”“三吴邦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两追随”是写他不但深得吴郡的地方长官的赏识,而且甚为海内雄侠所钦佩。因张旭做过常熟县尉,因此诗中将他与曾做过沛中吏的汉初大臣萧何、曹参相比,称他将来也会有风云际会“攀龙附凤”之时,干出一番事业来。这几句话虽是祝愿张旭的,其中也有诗人自期的意味。后几句点明和张旭等人宴别的时间和地点,及席上轻歌曼舞、挝鼓欢饮的热闹场面。最后向张旭等人赠别,表示自己要象《庄子》中的神人任公子一样去钓鳌东海,施展自己安社稷、济苍生的宏伟抱负。

    《庄子·外物篇》中所说的任公子所钓的“大鱼”“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就是指此诗开始所说的使得海水震动的“巨鳌”,或诗中屡提起的“长鲸”。“巨鳌”和“长鲸”在李白诗中很多地方都是指安史叛军的。因此,东海钓鳌,当喻指寻找平叛报国机会。

    这首长篇歌行,虽然是信笔写来,其实是“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精品。其结构是颇具匠心。王琦曾评此诗说:“首尾一贯,脉络分明,浩气神行,浑然无迹。”

    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

    李白

    西岳峥嵘何壮哉!

    黄河如丝天际来。

    黄河万里触山动,

    盘涡毂转秦地雷。

    荣光休气纷五彩,

    千年一清圣人在。

    巨灵咆哮擘两山,

    洪波喷流射东海。

    三峰却立如欲摧,

    翠崖丹谷高掌开。

    白帝金精运元气,

    石作莲花云作台。

    云台阁道连窈冥,

    中有不死丹丘生。

    明星玉女备洒扫,

    麻姑搔背指爪轻。

    我皇手把天地户,

    丹丘谈天与天语。

    九重出入生光辉,

    东求蓬莱复西归。

    玉浆倘惠故人饮,

    骑二茅龙上天飞。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送别诗。丹丘子即元丹丘,是一位“素与烟霞亲”的游仙,与李白情志相投,友谊深厚,这首诗是李白送别他赴华山作仙游时写的。

    此诗开篇,就以“西岳峥嵘何壮哉”的突发唱叹,起势宏远突兀,接着便展现黄河之雄姿。出人意外的是,诗人对它的勾勒,却用了飘忽的轻笔:“黄河如丝天际来”!与“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的雄奇景象迥异,这是因为诗人此刻是在烟云缥缈的华山绝顶;从万仞之上,远眺数千里外的盘曲黄河,不正有细曲“如丝”“天际”来的奇妙感觉么?而且诗人描述的重点是华山,用这样的轻笔勾勒,较之于重笔渲染黄河的壮阔,不更可以反衬华岳的高峻入云?

    然而,黄河毕竟是狂暴不羁的,在它奔腾至华山脚下的时候,就不再轻细“如丝”,简直是波山浪海了。

    因此,诗人之笔亦突然夭矫而行、力挟千钧:“黄河万里触山动,盘涡毂转秦地雷”—— 它那蓄势“万里”

    的排浪,使山岳为之震撼;疾浪受阻,便沸怒而折,翻卷起巨轮般转动的漩涡,发出震撼三秦的雷鸣。这景象多么惊心动魄!

    然而这一切都是华山尚未开辟、黄河中途受阻的虚境。诗人的思绪此刻已飞向了远古。传说大禹理水之前,华山与对岸的山峰相连一片,挡住了滚滚黄河。

    大禹到来以后,指挥河神巨灵,将山峦横击为二,黄河才得以畅流。那击开的两半,就是现在隔河相峙的华山和首阳山。诗中的“荣光(华光)休气(瑞气)纷五彩”二句,于惊雷震荡声中,忽作舒徐悠长之音,正表现了圣人大禹降临黄河的自信闲暇之态。接着便有巨灵擘山的壮观一幕:诗人以“咆哮”状貌巨灵擘山的盛怒,以“洪波喷射”描摹山分浪奔的奇景。其运笔亦如巨灵和怒浪,显示出李白所独具的“疾雷破山、颠风簸海”(谢榛《四溟诗话》)之势。“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刚刚击开的三峰(即华山“落雁”、“莲花”、“朝阳”三峰),被巨灵震得慌忙退立,才免于倾覆之灾;但在翠崖丹谷之上,还留下了河神凌厉的掌印(即今华山东北的“仙人掌”)!与巨灵神的悍蛮擘山、不顾而去相比,西方之帝(白帝)就显得可爱多了:他仿佛要抚慰受击的山峦,竟暗运天地之气,一夜之间,将华山的顶峰,化作了一朵“莲花”,并让缭绕的白云,变为云台(即云台峰)承托着它——华山自此后便如青碧的莲花,盛开于万里白云之上。

    这就是诗中第一节所描绘的华山奇景。由于这描绘充分发挥了诗人的浪漫主义想象,并且交织着黄河的涛声骇浪和绘纭多姿的往古神话,显得格外壮丽和妩媚。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造出一个神奇缥缈之境,为友人的“出场”作铺垫。“ 云台阁道(栈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这两句从云烟幽渺之中,勾勒友人闲步云台的姿态,使友人带有了飘飘欲仙的风神。“丹丘”之名,恰是《山海经》神话中的不死之国。故诗人直接以“不死”二字,将他一语呼出,显得既诙谐、又有情。元丹丘之去到华山,即将度过的,无非是隐逸山崖的清寂岁月而已。但在诗人笔下,却化作了如梦如幻的连翩奇遇:传说中的华山仙子(明星),慌不迭地为他“洒扫”庭坛;手如鸟爪的“麻姑”,为他“搔背”时,下爪竟还那样轻灵!至于接待过汉武帝的瑶池王母,年事已高,就只好请她看守门户了。

    倘若友人想“扪天摘匏瓜”(星名),或许还有机会与天帝攀谈上几句哩—— “明星玉女备洒扫”四句,将元丹丘隐迹华山的生活,描摹得美妙、奇幻。原来互不相关的神话传说,一经诗人信手拈来,便绚烂相映、顿成化境!“九重出入生光辉,东求蓬莱复西归。玉浆倘惠故人饮,骑二茅龙上天飞”!诗人想象自己的友人,从此将光辉闪闪地出入于九重之天,或者迅疾如飞地往返于仙境蓬莱。或许他还能象传说中的老翁一样,误入嵩山大穴,得到仙人的“玉浆”之赠!想到这里,诗人不禁向友人脱口而呼:倘得“玉浆”,可别忘了让我也分享一杯呵!到时候,我就与你象传说的汉中卜师、酒店老妇一样,骑上仙人的“茅狗”,刹那间化作飞“龙” ,直上云天!悠然神往的结语,表现出诗人对神仙飞升的向往与仰慕。

    这首诗借助瑰奇的神话传说,加以丰富多姿的想象,创造出奇幻飘逸的境界。全诗运笔收放自如,“纵之则文漪落霞,舒卷绚烂”,收之则“万骑忽敛,寂然无声”(王世贞《艺苑巵言》)。明人陆时雍称李白七古“想落天外,局自变生”、“有舒云流水之妙”。

    《云台歌》正可当此美誉而无愧。

    扶风豪士歌

    李白

    洛阳三月飞胡沙,

    洛阳城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赤血,

    白骨相撑如乱麻。

    我亦东奔向吴国,

    浮云四塞道路赊。

    东方日出啼早鸦,

    城门人开扫落花;

    梧桐杨柳拂金井,

    来醉扶风豪士家。

    扶风豪士天下奇,

    意气相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势,

    饮酒岂顾尚书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

    吴歌赵舞香风吹。

    原尝春陵六国时,

    开心写意君所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

    明日报恩知是谁?

    抚长剑,一扬眉,

    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

    饮君酒,为君吟:

    张良未逐赤松去,

    桥边黄石知我心。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是诗人在安史之乱爆发后第二年的春天奔往吴地,在一位被称作“扶风豪士”的人家里做客时即席写成,所谓“扶风豪士”可能是籍贯扶风的溧阳县主簿,他名叫嘉宾,大约性情豪爽而好客,因此,李白称他为“豪士”。

    诗一开始,直写时事:“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如乱麻。”

    这一年的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皇帝”,洛阳成了叛军的政治中心。洛城西南的天津桥下血流成河,洛城的郊野白骨如山。

    “我亦东奔向吴国,浮云四塞道路赊”,报国无门,空有一身匡世救国之心的诗人李白无奈只能奔往东南吴地以避战乱。

    就在这时,李白遇到了“扶风豪士”,“东方日出啼早鸦”以下十句,描写在豪士家饮宴的场景。清人毛稚黄说:“方叙东奔,忽著‘东方日出’二语,奇宕入妙。”(《诗辨坻》)奇宕,就是叙事过程的跳跃和描写场景的转换。经这一宕,转出一个明媚华美的境界,这是闲中着色:四句赞美环境,四句赞美主人,两句赞美盛筵。这些诗句并不意味着李白置国家兴亡于不顾而沉溺于个人安乐,而不过是即事即景的一段应酬之辞罢了。从章法上说,有了这段穿插,疾徐有致,变幻层出。

    李白并没有在酣乐中沉醉。铺叙过后,转入抒情:

    “原尝春陵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知。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报恩知是谁?”这里举出战国四公子,用以引发下面的自我抒怀。在战国那个动乱的时代,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楚国的春申君、魏国的信陵君各自蓄养了数千门客,其中不乏杰出人物,他们重义气,轻死生,以大智大勇协助信陵君成就了却秦救赵的奇勋,千秋万代,为人传诵。如今又逢罹乱,李白很想效法他们,报效国家。眼前这位扶风豪士虽然不能给李白提供立功报国的现实机会,但他“开心写意”以待李白,使李白顿生知遇之感,禁不住要将胸中事一吐为快。“明日报恩知是谁”一句极为自负,大意是我今天受了你的款待,明日定要干出一番事情来教你瞧瞧!诗人故意用了反诘语气,将下文引出: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末段表明心迹,一片真诚。南朝陈代诗人江晖有句:“恐君不见信,抚剑一扬眉。”(《雨雪曲》)古乐府《艳歌行》有句:“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李白化用其语,以“三三七”的句法出之,“清水白石”比喻心地光明,“脱吾帽”四句益发烂漫,活画出诗人率真的天性。接着,以张良为喻,张良怀抱着向强秦复仇的志向,在沂水桥上遇见黄石公,接受了《太公兵法》一编。后来,他辅佐汉高祖刘邦,立下了不朽之功。天下大定后,他不贪恋富贵,自请引退,跟着赤松子去学仙。李白把张良的事迹倒转过来,说“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这两句的大意是:我之所以没有象张良那样随赤松子而去,是因为功业未成,国难当前,我更得报效于国家。耿耿此心,黄石公可以明鉴。

    李白七言歌行自由挥洒、不暇整饬,诗人的思想往往只包含在某些片断和句子中。《扶风豪士歌》以系念时事发端,以许国明志收束,这正是诗的本旨所在。

    鸣皋歌送岑征君

    李白

    若有人兮思鸣皋,

    阻积雪兮心烦劳。

    洪河凌兢不可以径度,

    冰龙鳞兮难容舠。

    邈仙山之峻极兮,

    闻天籁之嘈嘈。

    霜崖缟皓以合沓兮,

    若长风扇海涌沧溟之波涛。

    玄猿绿羆,舔舕崟岌;

    危柯振石,骇胆慄魄,

    群呼而相号。

    峰峥嵘以路绝,

    挂星辰于崖嶅!

    送君之归兮,

    动鸣皋之新作。

    交鼓吹兮弹丝,

    觞清泠之池阁。

    君不行兮何待?

    若返顾之黄鹤。

    扫梁园之群英,

    振大雅于东洛。

    巾征轩兮历阻折,

    寻幽居兮越巘崿。

    盘白石兮坐素月,

    琴松风兮寂万壑。

    望不见兮心氛氲,

    萝冥冥兮霰纷纷。

    水横洞以下渌,

    波小声而上闻。

    虎啸谷而生风,

    龙藏溪而吐云。

    冥鹤清唳,饥鼯嚬呻。

    块独处此幽默兮,

    愀空山而愁人。

    鸡聚族以争食,

    凤孤飞而无邻。

    蝘蜓嘲龙,鱼目混珍;

    嫫母衣锦,西施负薪。

    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

    亦奚异于夔龙蹩于风尘!

    哭何苦而救楚,

    笑何夸而却秦?

    吾诚不能学二子沽

    名矫节以耀世兮,

    固将弃天地而遗身!

    白鸥兮飞来,

    长与君兮相亲。

    李白诗鉴赏

    此为李白自制歌行,用来送他的朋友岑征君到嵩县鸣皋山隐居,故曰“鸣皋歌” ,而以“送岑征君”为其副题。征君,美称,泛指虽应征入朝却没有任职的名士。此诗原题下注:“ 时梁园三尺雪,在清泠池作。” 清泠池,为宋州梁园胜地。可见此诗为李白漫游梁宋时作。与此同时,李白还写了一首《送岑征君归鸣皋山》,其中说到岑征君乃相门之后,家世显赫,但也多次遭到迫害。促使岑征君早就萌发了隐居的念头。

    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要离开宋州的梁园到嵩县鸣皋山去隐居了,面对着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诗人的心情特别“烦劳”。一种“天长水阔厌远涉”,一种“将登太行雪满山”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诗人的想象中,从宋州梁园到嵩县鸣皋山竟是如此艰难和可畏。

    于是组成了“洪河凌兢不可以径度”,至“挂星辰于岩嶅”一段描写。这是经由“烦劳”的特殊心态幻觉出来的一连串意象语汇,渡越冰封雪冻的河流是那样艰难;鸣皋山是那样的令人向往,却又那样难以企及;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也变得嘈杂难听;素裹银装的群山绵延起伏,犹如大海中长风掀起的巨浪令人生畏;甚至那些伏居深山,跳跃于“危柯振石”间的珍稀动物,也不能不“骇胆慄魄,群呼而相号”了。暗示出岑勋此时到鸣皋山隐居,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送君之归兮”至“愀空山而愁人”,笔锋一转,才正式进入送行的叙述。先记送行的情景:“交鼓吹兮弹丝,觞清泠之池阁”,酒酣耳热,丝竹并奏之情如见;接着赞岑征君的为人:“扫梁园之群英,振大雅于东洛”,作文赋诗,风流儒雅之态可想而知;再想象其幽居的乐趣:“盘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风兮寂万壑”,回归自然,抱朴含真之趣可亲,继而是对友人深情的关注与怀念:“块独处此幽默兮,愀空山而愁人”。诗人想象中的鸣皋山,并不是“两岸桃花夹去津”的桃源乐土,而是有虎啸、有龙吟,有“冥鹤清唳,饥鼯呻嚬”的充满着躁动不安和不平之鸣的世界。这里诗人以暗示、对比、烘托等手法,暗示山居野处,虎卧龙潜,遗世独立,并非最佳之所。

    至此,李白的激情又一次爆发出来,于是有了“鸡聚族以争食”,至结尾的第三段文字。象岑征君这样的志士只能遗世独立于山中,而鸡鸣狗盗之徒却窃踞魏阙。因此诗人发出了高亢激越的音响:“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亦奚异乎夔龙蹩于风尘。”这是古今志士的一种宿命。所谓“济水自清河自浊,周公大圣接舆狂”(李颀《杂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巢由与夔龙尚且不能勉强凑合在一起,更何况与鸡鹜争食,与蝘蜓混居。于是接着又引申包胥与鲁仲连为例,说明岑征君不愿学,亦不必学。他遗弃了沽名耀世的殊勋与荣誉,却获得了人生的解放与自由。这里的“吾”,不是李白自谓,而是代岑征君立言。此时的李白已经化为一只白鸥,并借岑征君之口,邀约他早一天也能飞到鸣皋山去。那时,他也就可超越尘世的束缚而遨游于天地之间了。

    这是一首骚体诗。骚体诗自魏晋后沉寂了四五百年,在李白笔下,又一次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这首歌行的句式、语言、音节、韵味,那种酣畅淋漓,纵横驰骋,惊心骇目,声势夺人的气魄,以及那些借助于含混、暖昧、朦胧的意象所形成的梦幻般的艺术效果,无疑是李白的独创。而选择这种古老的文学形式,恰是因为他此时的遭遇和心境太象屈原了。

    江夏行

    李白

    忆昔娇小姿,

    春心亦自持。

    为言嫁夫婿,

    得免长相思。

    谁知嫁商贾,

    令人却愁苦。

    自从为夫妻,

    何曾在乡土?

    去年下扬州,

    相送黄鹤楼。

    眼看帆去远,

    心逐江水流,

    只言期一载,

    谁谓历三秋。

    使妾肠欲断,

    恨君情悠悠。

    东家西舍同时发,

    北去南来不逾月。

    未知行李游何方,

    作个音书能断绝。

    适来往南浦,

    欲问西江船。

    正见当垆女,

    红妆二八年。

    一种为人妻,

    独自多悲凄。

    对镜便垂泪,

    逢人只欲啼。

    不如轻薄儿,

    旦暮长追随。

    悔作商人妇,

    青春长别离。

    李白诗鉴赏

    《江夏行》与《长干行》写的是同类题材,同样采用女子口吻的代言体方式,两个女主人公的遭遇则有同异。江夏女子的丈夫也在外经商,她的凄苦较多,而幸福的回忆却较少。

    江夏女子与丈夫的结合,感情基础较之长干女夫妇似乎薄弱得多。这位江夏女子自幼多愁善感,向往爱情几乎是她惟一的精神生活。她的幻想是“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不免把爱情问题看得太简单,她还不知道“负心汉”的含义,就委身商贾。殊不如商贾的生活方式特点之一是流动性大,根本不可能“白头不相离”的。

    她所委身的这男子,似乎较其他商贾更为重利轻别:“自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土”;“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

    他的去处是扬州,乃是大都会,温柔富贵之乡。同去的人都还知道有个家,唯独他不回来。

    于是江夏女子痛苦得发疯,心理上发生了变态。

    她妒嫉一切少妇:“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一种为人妻,独自多悲凄。”她痛悔昨日的轻信:“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由此看来,李白笔下的妇女题材绝非千篇一律,妇女问题在大诗人笔下得到了多角度的反映。《江夏行》与《长干行》彼此是不能替代的。此诗较前诗比兴为少,赋法为主,又运用了五、七言相间的形式,音节上更见灵活多致。不过,大约是即兴创作,较少文字推敲,此诗比《长干行》出语稍易,腔调稍滑,不免在艺术上略逊一筹。

    赠裴十四

    李白

    朝见裴叔则,

    朗如行玉山。

    黄河落天走东海,

    万里写入胸怀间。

    身骑白鼋不敢度,

    金高南山买君顾。

    徘徊六合无相知,

    飘若浮云且西去!

    李白诗鉴赏

    裴十四,是一位超尘脱俗之士。他即将离别李白而西去,诗人作这首诗赠别。

    “裴叔则”,即晋朝的裴楷,尝任中书令,人称裴令公,仪容儁伟,“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世说新语·容止》)

    因为与主人公同姓诗人借裴叔则代指裴十四,言裴十四仪表堂堂,清朗如玉山,光彩照人。“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黄河水从西部飞流直下流向中原,一泻万里,奔流入东海。本诗以奔腾的黄河水,象征裴十四宽阔宏大的襟怀。诗人倒插喻意在前,一笔点醒于后,手法变幻矫健。

    诗至五、六句,转入别意,叙写裴十四的遭际和他的不贪图富贵的性格。“身骑白鼋不敢度”,骑白鼋,语出屈原《九歌·阿伯》“乘白鼋兮逐文鱼”。

    骑鼋的人,自然是裴十四。诗人用汹涌的水势,比喻社会环境的险恶和人生道路的艰难,裴十四身骑白鼋,面对汹涌的江水,不敢度过。“金高南山买君顾”句,借用郑子瞀的故事,见《列女传》卷五《节义传》,郑子瞀是楚成王的夫人,一日,与成王共登台,“王曰:‘顾,吾又与女千金,而封若父兄’,子瞀遂不顾。..子瞀曰:‘不顾,告以夫人之尊,示以封爵之重而后顾,则是妾贪贵乐利以忘义理也’。”千金难买一顾,表现郑子瞀不贪贵乐利的品格;高比南山的金银,定然也难买裴十四的一顾,运用郑子瞀的典故,是为了盛赞裴十四的高贵品格。在那险恶的政治环境里,襟怀豪迈的裴十四不肯摧眉折腰,不肯为富贵而忘义;在“众人皆醉”的庸俗的黑暗社会里,裴十四难觅知音,“徘徊六合无相知”句,揭示了品格磊落的人不容于世的生活真实。结尾“飘若浮云且西去”,写裴十四即将西去,行踪飘忽不定,点到赠别上;以飘若浮云状其人,也为裴十四涂上了灵异脱俗的光彩,与全诗诗意相吻合。

    诗,除了抒写离绪别情以外,还可以颂美离别者,描绘和刻画他们的形象、思想、品格、精神面貌,表达诗人对他们的钦慕、敬仰的感情。《赠裴十四》就是如此。李白用诗人的心灵,自己的品格和审美情趣,去感知对方,因此,在裴十四身上,我们看到了诗人的个性、气韵和精神,沈德潜说:“黄河落天二语,自道所得。”(《唐诗别裁集》)李白也亲历“身骑白鼋不敢度”的社会环境,也同样具有“金高南山”难买一顾的品格,也同样为世俗所不容,甚至到达“世人皆欲杀”(杜甫语)的地步。用颂美友人的诗赠给友人,引为知音,并在友人的精神风貌里,照见自己的襟怀和人格,是《赠裴十四》诗思想艺术的基本特征。

    上李邕

    李白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

    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

    丈夫未可轻年少。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是李白青年时代的作品。李邕在开元七年至九年前后,曾任渝州(今四川重庆市)刺史。李白游渝州谒见李邕时,因为不拘俗礼,且谈论间放言高论,纵谈王霸,使李邕不悦。史称李邕“颇自矜”

    (《旧唐书·李邕传》),为人自负好名,对年轻后进态度颇为矜持。李白对此不满,在临别时写了这首态度颇不客气的《上李邕》一诗,以示回敬。

    诗中李白以大鹏自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其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李白年轻时胸怀大志,非常自负,又深受道家哲学的影响,心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在此诗中,他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自比,这只大鹏即使是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一搧,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这里极力夸张这只大鸟的神力。在这前四句诗中,诗人寥寥数笔,就勾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 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

    诗的后四句,是对李邕怠慢态度的回答:“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时人”,指当时的凡夫俗子,显然也包括李邕在内,因为此诗是直接给李邕的,所以措词较为婉转,表面上只是指斥“时人”。“殊调”,与后面的“大言”同义,指不同凡响的言论。李白的宏大抱负,常常不被世人所理解,被人当做“大言”来耻笑。李白显然没有料到,李邕这样的名人竟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于是,就抬出圣人识拔后生的故事,反唇相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宣父,指孔子,唐太宗贞观十一年,“诏尊孔子为宣父”

    (《新唐书·礼乐志》)。丈夫,对男子尊称,此指李邕。《论语·子罕》中说:“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两句意为孔老夫子尚且觉得后生可畏,你李邕难道比圣人还要高明?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可轻视年轻人呀!后两句对李邕又是揄揶,又是讽刺,也是对李邕轻慢态度的回敬,态度相当桀骜,显示出少年锐气。

    李邕在开元初年是一位名闻海内的大名士,史载李邕“素负美名,..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传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对于这样一位名士,李白竟敢指名直斥与之抗礼,足见青年李白的气识和胆量。“不屈己、不干人”笑傲权贵,平交王侯,正是李太白的真正本色。

    巴陵赠贾舍人

    李白

    贾生西望忆京华,

    湘浦南迁莫怨嗟。

    圣主恩深汉文帝,

    怜君不遣到长沙。

    李白诗鉴赏

    贾至字幼邻,洛阳人,是与李白同时代的诗人和散文家。唐玄宗幸蜀时,他曾任中书舍人,知制诰,在唐肃宗乾元年间,被贬为岳州司马(岳州即今湖南省岳阳市)。此时李白正在巴陵游历,遇见了他,见他心情十分苦闷,便作了这首诗赠送给他。诗中依然以他未贬前的官衔尊称他“贾舍人”。

    因西汉的贾谊是洛阳人,能文,曾被贬长沙太傅,而贾至不仅与他同姓,而且同为洛阳人,也擅长作文,被贬岳州的地方与长沙也很相近,因此诗人开首就以贾谊来比贾至。由于西汉和唐代的京城都在长安,位在岳阳、长沙的西北面,故诗中称“西望”。而贾谊、贾至本来都是朝中京官,都是由京城被贬而出,但又时时关心朝政的状况,因此诗中又用上了“忆京华”三字,这一“望”一“忆”二字,实际上已将贾至当时被贬后的失意而又关心朝政的复杂心理揭示了出来。

    正因为贾至当时失意怨望,却又时时地向往着京城,故而诗人在第二句中就开始劝慰起友人,既然已被南贬迁徙到湘浦这地方来了,就不要再去哀怨嗟叹了,次句中的“莫怨嗟”三字,完全是从首句“西望忆京华”中来的;因为“望”、“忆”之中有怨嗟意,所以才劝其“莫怨嗟”。

    诗人想到:贾至虽然被唐肃宗贬至岳阳,但岳阳毕竟在长沙的北面,距离京城要比长沙近些,从这一点上来说,唐肃宗还不算太薄情,他至少没象汉文帝那样把贾至贬到长沙。于是,末二句中有所谓的“圣主恩深”、“怜君”等,都是从这个意思上来说的,都是一些宽慰之词,并不意味李白认为唐肃宗就是明君。

    相反,读者会觉得话中有话,那肃宗与汉文帝的作法实只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差,屈才则同。这讽刺意味是十分委婉而深长的。

    此诗语言质朴无华,叙述平易,却一气流走,天然成韵,既有着关切同情,又有着安慰宽解和委婉的措意,充溢着诗人对友人的一片真挚之情。

    送贺宾客归越

    李白

    镜湖流水漾清波,

    狂客归舟逸兴多。

    山阴道士如相见,

    应写黄庭换白鹅。

    李白诗鉴赏

    这是李白赠送给贺知章的一首七绝。贺知章年长得多,但对李白的诗才却十分佩服,曾誉其为“谪仙人”,两人可以说是忘年交。天宝三年(744)正月,贺知章辞京回乡,这时李白正在长安,就赠给了他这首诗。

    由于贺知章这次是以道士的身份告老还乡的,而李白此时也正尊崇道学,因此诗中都围绕着“逸兴多”

    三字,以送出家人的口气来写的。镜湖即鉴湖,是绍兴地方的风景名胜,以湖水清澄而闻名于世。李白想象友人这次回乡,一定会对镜湖发生浓厚的兴趣,在那儿终日泛舟遨游的。为了突出贺知章的性格,诗中不再以宾客或贺监的官衔称呼他,而干脆称他为“狂客”, 因贺知章晚年曾自号“四明狂客”。“宾客”到底沾上些官气,与道士的气息不相投合,而“狂客”二字一用,不仅除了官气,表现了友人的性格,而且与全诗的基调非常吻合。

    晋代的大书法家王羲之记载的兰亭盛会就发生在贺知章的故乡山阴。而贺知章本人也是著名的书法家,这就使诗人想起了一个故事:据《太平御览》卷二三八记载,王羲之很喜欢白鹅,山阴地方有个道士知道后,就请他书写道教经典之一的《黄庭经》,并愿意以自己所养的一群白鹅来作为报酬。由此诗人说,此次贺知章回乡,恐怕也会有道士上门求书。当年王羲之书写《黄庭经》换白鹅的事情,岂不又要在山阴发生了?所以,末二句表面上是叙述王羲之的故事,实际上是借此故事来写贺知章,盛赞贺知章书法的高超绝妙。

    这首诗基本是李白信手拈来之作,但他一下就抓住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山阴的鉴湖,另一个便是王羲之当年写字换鹅的故事。全诗实际上所写的也就是这两件事。但它们却都恰能表现出友人故乡即山阴的地方特色,同时也都能显示出贺知章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和才华所在。李白当时并未去过山阴,因此诗中所谓的“镜湖”、“山阴道士”之类,实际上还都是赠别友人时的一种想象之词。由此可见诗人炉火纯青的诗艺。

    望庐山五老峰

    李白

    庐山东南五老峰,

    青天削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

    吾将此地巢云松。

    李白诗鉴赏

    《望庐山五老峰》也是一首吟咏庐山美景的佳作。

    描写庐山的另一个风景点—— 五老峰。它座落在庐山的东南面,因山势险峻,五峰相连,形似五位老人,而得名。

    首句就是“庐山东南五老峰”,开门见山,紧扣诗题。交待了五老峰的地理位置,点明是在庐山的东南面。然而,第二句就出奇了。人们都说五老峰形似五老人,而在李白的眼里,阳光照射下的五老峰,金碧辉煌,就如同盛开着的金色芙蓉花一般。而这种山势形状,原本是天工造化,自然形成的,但李白却偏偏说它是由青山削成的。这一“削”字下得极妙,它不仅相当生动地刻画出了五老峰的险峻陡直,同时也表明诗人是由下往上仰视五老峰的。

    庐山南邻九江,如登上庐山小天池等景点向南远眺,就可望见九江、长江一带的秀丽景色。而五老峰本身就在庐山的东南面,靠得更近,也就更容易看清楚。原本是九江风光全在山下,尽收眼底之意,却被诗人说成“可揽结”,似乎可以随手采取到一样。所以这“揽结”二字又显得出奇了。倘若五老峰离九江不近,被其它山峰所挡,如果它不陡直,而是平坡斜面,也就无所谓“揽结”了。因此,首句所交待的“东南”方向和地理位置,次句以“削”摹写五老峰的陡直山势,是为伏笔一样,与此句的“揽结”完全照应了起来。

    五老峰地处庐山的东南面,风光优美,山势又如此险峻,九江的秀丽风光又可尽收眼底,山上又有着白云青松,这一切都触动了诗人的出世思想,使他不忍离去,故而说:“吾将此地巢云松。”后来,李白果然在五老峰的青松白云之中隐居了一段时间。

    这首诗既反映了诗人对五老峰风光的热爱,同时也反映了诗人的出世思想。而这出世的思想则全是由末句告诉我们的,前面的三句全成了一种铺写。如果说次句是诗人由下往上仰视,那么第三句则是由上往下俯视,这一上一下,一仰一俯,正是写法上的变换,从而将五老峰的山色特点也都写活了。其中“削”、“揽结”等字词的运用,不乏想象和夸张的趣味,体现了李白诗歌一贯所具的风格。

    苏台览古

    李白

    旧苑荒台杨柳新,

    菱歌清唱不胜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

    曾照吴王宫里人。

    李白诗鉴赏

    苏台,即姑苏台。相传是吴王夫差特意修建来和西施嬉戏作乐为长夜之饮的地方。李白为此写过一首《乌栖曲》,诗中写道:“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贺知章初读其诗,慨叹说:“此诗可以泣鬼神矣!”这首绝诗取材与《乌栖曲》相同,但是在情感体验的表达方式和艺术技巧的处理上,却呈现出另一种韵味,同样是一首可以泣鬼神的绝唱。

    兴由“苏台览古”而起,抒发古今异变,昔非今比的感慨,则今日所见之苑囿台榭,已非昔日之苑囿台榭;今日苑囿台榭的杨柳青青,无边春色,不仅令人想起它曾有过的繁华,更令人想起它曾经历过的落寞。起句的“旧苑荒台”,以极衰飒之景象,引出极感伤的心境;而“杨柳新”,又以极清丽的物色,逗引起极愉悦的兴会。前者包含着属于历史的巨大伤痛,让人不由去作深沉的反省;后者又显示出大自然无私的赐予,召唤着人们去追求、去享受、及时行乐。第二句,继续对这种感受作进一步烘托。由柳岸湖中传来一曲曲悠扬悦耳的江南小调,更为这人世间不尽的春花春月增添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不胜,犹不尽。“不胜春”三字,似乎将人们的欢乐推向了极致。但此时此刻,正是这些歌声,勾引起诗人的无限怅惘:昔日的春柳春花,吴王的骄奢,西子的明艳,以及他们花前月下的歌舞追欢,馆娃宫中的长夜之饮,都不断在诗人的脑海中盘旋浮动,使诗人躁动不安。由此,引出了三四两句。这是经由“旧苑荒台”逗引起的情感体验的进一步升华。人间没有不散的筵席,物是人非、江山依旧,昔日苏台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今天只剩下那斜挂在西江之上的一轮明月了。这两句景色凄清,情感古今,以含蓄不尽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使读者的情感体验产生了新的飞跃。永恒的西江明月和薄命的宫中美人,作为一组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语境,旨意遥深,感人肺腑!

    这首诗所表述的不仅有古今盛衰的历史喟叹,而且有执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因为,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总是在不断追求着自由自在,追求着超越解脱。但是,这种渴望与追求常常难以实现,人就常常难免陷入一种痛苦绝望的境地。古今贤愚,莫不如此,英雄美人,无一例外。

    春日醉起言志

    李白

    处世若大梦,

    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

    颓然卧前楹。

    觉来眄庭前,

    一鸟花间鸣。

    借问此何时?

    春风语流莺。

    感之欲叹息,

    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

    曲尽已忘情。

    李白诗鉴赏

    李白天宝元年奉诏入京,供奉翰林。由于他嫉恶如仇,性情孤傲,不肯与李林甫、高力士等同流合污,很快受到排斥打击。他感到官场的黑暗污浊,内心感到十分苦闷,常常以酒浇愁,这首诗就是他醉歌中的一首。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道家和佛家,都将人生看作是一场梦,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虚幻,唯有育化万物又为万物归宿的“道”及普渡众生的“佛法”,才是真实的,永恒的。故李白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他要在醉中来忘却这如梦的人生。诗人通过醉酒表达了对丑恶黑暗的社会现实的批判,同时在醉意朦胧中,以新的眼光发现新的天地,充分享受人生乐趣。

    当诗人从醉梦中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烦嚣的尘世已变得分外安宁:“觉来眄庭前,一鸟化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庭前花丛中,有一只小鸟在鸣叫,原来春天已经到了。原来世界中还有这样鸟语花香,春光明媚的幽美境地!这种幽美之境与其说是大自然的赐与,不如说是诗人心境的表现。为什么醉前他竟百视而不一见,而如今在醉后醒来才突然发现了呢?正因为李白的心境在沉醉后平静了下来,他才会在安谧宁静的春光里发现了以前不曾发现的幽美之境。这种发现,犹如哲学上的顿悟,使人突然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哲理境界,那是超凡脱俗的另一个世界,一切人间的忧虑和烦恼,都不复存在了。在这里宠辱皆忘,只有审美的观照、心灵的宁静。

    对于这种醉后悟道境界的突然到来,诗人非常高兴,他感到自己已很久没有这种心境了,因此感慨再三。他很想让这种心境多持续些时候,怕自己过早地酒醒,又回到残酷的现实社会中来,被种种忧心的事所折磨,因此,他还得再喝上几杯。“对酒还自倾”,直喝到月上中天。他对酒狂歌,逍遥自得,久久地陶醉在无忧无虑的世界里。

    这首诗深受陶渊明《饮酒》诗的影响,是“拟陶之作”,但又保持着李白自己的风格,写得“流丽酣畅”。不象陶渊明那样沉静、淡泊,只在沉醉的时刻,有些陶渊明的影子,等他一旦完全醒来,就又回复到豪放旷达的李白了。

    嘲鲁儒

    李白

    鲁叟谈五经,

    白发死章句。

    问以经济策,

    茫如坠烟雾。

    足著远游履,

    首戴方山巾。

    缓步从直道,

    未行先起尘。

    秦家丞相府,

    不重褒衣人。

    君非叔孙通,

    与我本殊伦。

    时事且未达,

    归耕汶水滨。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讽刺诗,讽刺的对象是东鲁(今山东)的儒生。

    唐代是一个思想开放、自由的时代,除了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释、道二家在社会上的影响和势力也相当大。在开、天盛世成长起来的李白,接受了十分庞杂的思想影响,但儒家思想仍旧在李白思想中占据着主导地位,他所嘲讽的“鲁儒”,只是儒生中的一种人。自汉代以来,山东的儒学就有齐学与鲁学之分。大体说来,鲁学好古而齐学趋时,鲁学重章句而齐学重世用。汉高祖时的儒生叔孙通,就是属于齐学一派。他在天下初定之际,为了树立朝廷的权威,领命去鲁地征召儒生以共起朝仪。当时有两个儒生不肯前往,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叔孙通笑道:“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叔孙通带着三十个应征的儒生进京,为朝廷制订了成套的礼仪。汉高祖七年,长乐宫落成,高祖感叹说:“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遂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见《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李白所嘲讽的“鲁儒”,正是叔孙通所讥笑的那一类“不知时变”的“鄙儒”。

    《嘲鲁儒》这首诗,大约作于开元末年李白移居东鲁不久。李白寓居的瑕丘,就是今天的兖州,其地距孔子故里曲阜不过数十里之遥,正是“盛产”儒生的地方。李白来到这里,见到大批“鲁儒”,一旦与之交接,心所鄙之,因此写诗以讽。

    开头四句说,那些白发苍苍的“鲁叟”们,言必称“五经”, 他们以毕生的精力,将《诗》、《书》、《礼》、《易》、《春秋》这几部儒家圣贤之书的章句背得滚瓜烂熟,学问可算是很大了。但是,假如向他们请教一下经国济世的方略,就如坠烟雾,茫然不知所对。这里将鲁儒的精通经书和不谙时务相对比,揭示了他们的无能本质。

    然而,标志着儒生身分的仪容却是丝毫马虎不得的。诗人接着以漫画笔法,活灵活现地描摹了鲁儒们迂腐可笑的举止:他们脚下穿着文饰考究的远游履,头上戴着平整端重的方山巾,不慌不忙,很有风度地上了大路,宽大的襟袖拖在地上,步子还未迈动,先扬起了一片尘土。鲁儒们故做庄严的神态与其实际上给人的滑稽感构成的对比,产生出一种喜剧效果;同时,鲁儒们外表的矜持与其内里的无能构成的对比,又更加突现了他们的迂阔。

    诗末六句,是诗人对鲁儒的评论,并且将自己摆进去与鲁儒加以对比,在这种对比中表达自己的积极用世思想。诗中采用了以古喻今的写法:当年秦始皇曾采纳丞相李斯的建议,下令没收天下的《诗》《书》等儒家之书,谁敢违抗,就施以黥刑,并被罚去筑城。当时,那些褒衣博带的儒生确是吃了苦头。李白对鲁儒们说:正象秦代那些儒生们的可悲遭遇一样,你们这些人断然得不到朝廷的器重;我虽然也崇奉儒学,但却要效法叔孙通,干一番辅弼朝廷的事业,绝不与你们为伍。你们既然对时务一窍不通,那么,就请回到老家的汶水边上种田去吧!结尾二句的嘲讽是极其辛辣的,令人如见鲁儒们的窘态,和李白飞扬跋扈的神情,也感受到了他的宏伟理想所迸发出的精神力量。

    宣城见杜鹃花

    李白

    蜀国曾闻子规鸟,

    宣城还见杜鹃花。

    一叫一回肠一断,

    三春三月忆三巴。

    李白诗鉴赏

    写这首诗的时候,李白已是迟暮之年。他被朝廷判流夜郎,遇赦归来后,此时正流落江南,寄人篱下。

    不久又染了病,晚景凄惨。老来思乡,本是人之常情,何况诗人老迈患病,于是,浓重的乡思就袭上了诗人心头。

    诗是感物而起兴的。“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暮春三月,寄寓在宣城的李白,觉得昏花的老眼中忽然映入一片红色,仔细瞧,原来是杜鹃花开了。这杜鹃不是故乡的花吗?诗人的乡思因此被触动了。

    在蜀中,每逢杜鹃花开的时候,子规鸟就开始啼鸣了。子规鸟,又名杜鹃,花与鸟的名字相同,也是勾起诗人联想的一个原因。这鸟,相传是古蜀帝杜宇的精魂化成。杜宇号称望帝,他自以为德薄,于是禅让了帝位而出亡,死后化为杜鹃鸟。暮春时节,它就悲鸣起来,鸣声仿佛是呼叫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昼夜不止,一直啼叫得嘴边淌出血来。此刻,诗人耳边似乎响起了子规鸟的蹄叫声,一声声地呼唤他归去。

    诗的一、二句,形成自然的对仗,从地理和时间两个方面的对比和联结中,真实地再现了触动乡思的过程。这两句的语序倒置:本来是先看见宣城的杜鹃花,才联想到蜀国的子规鸟,诗人却将它倒了过来,先写回忆中的虚景,后写眼前的实景。这样,就把故国之思放在了突出的位置上,表明这故国之思原本就郁积于心,今日一旦勾起,大为凄苦强烈。

    然而,被乡思苦苦折磨着的诗人,眼下怎能回到故乡去呢?青年时代, 他“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要到故乡之外的广阔天地中去实现宏伟抱负。本想功成名退再荣归故里。谁料功业无成,老来竟落到这步田地,他有何面目见蜀中父老呢?何况,李白眼下困居宣城,拖着老迈的病体,也无法踏上旅途。飘泊终生的诗人,到头来不但政治与事业上没有归宿,就连此身也无所寄托,遥望着千里之外的故乡,他心中的悲戚可想而知。

    三、四句,分别承接一、二句,进一步渲染浓重的乡思。首句说“曾闻”,第三句则强调了真切如闻:

    子规鸟的俗名,就叫断肠鸟,“一叫一回肠一断”,它啼叫起来,没完没了,诗人的愁肠也断成一寸寸了。

    末句点明时令,用“三春三月”四字,补叙第二句;“忆三巴”三字,则突现了思乡的主题,把杜鹃花开、子规悲啼和诗人的断肠之痛融于一体,以一片苍茫无涯的愁思将全诗笼罩了起来。诗的三、四句看似对仗,其实对得又不甚工。诗句把“一”“三”两个字各自串连起来,纡结萦回,使人感到乡思袭来时无比的悲切伤痛。

    示金陵子

    李白

    金陵城东谁家子,

    窃听琴声碧窗里。

    落花一片天上来,

    随人直度西江水。

    楚歌吴语娇不成,

    似能未能最有情。

    谢公正要东山妓,

    携手林泉处处行。

    李白诗鉴赏

    金陵子,即是金陵妓。李白遊金陵时,倾心于金陵子,因此写作这首缠绵而富情致的诗,赠给她,并寄托了自己的心愿。

    这是一首七言古诗,共八句。前六句专写金陵妓,诗用行人“窃听琴声”发端,琴声自“碧窗里”传出,表明弹琴的人是女子,琴声能引来行人窃听,可见琴声悠扬优美,弹琴的人技艺娴熟。这两句描写金陵城东的歌妓善弹古琴。“落花一片天上来,随人直度西江水”。以一片落花喻指金陵子,形容她好象仙女,气韵不凡,自天而降落人间,随人们一起渡过西江水,来到金陵。西江,西来的江水,《庄子·外物》:“我且南遊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后人因此泛称吴越之地的江水为西江。“楚歌吴语”二句,描写金陵子富有情致。金陵子能唱楚歌,她操一口吴侬软语,娇滴滴未成腔调先有情。李白对这位才艺、容貌双全的歌妓曾倾心过。

    诗人以摅写自己的心迹结束全篇。他借用晋朝谢安的典故,喻写自己的意愿。谢安旧时隐居于会稽东山,后来居住金陵,他便筑土山以比拟东山,常携妓纵情游赏。“ 谢公正要东山妓,携手林泉处处行”,要,通邀。诗人正邀约金陵子,携手在林泉佳处游赏。谢安志在东山,李白志在林泉,诗意故作放旷,而不满现实、退隐青山之志,隐然可见。魏颢《李翰林集序》记载李白的事迹:云:“ (太白)间携昭阳、金陵之妓,迹类谢康乐(按,谢灵运封康乐公,魏氏误以谢灵运为谢安),故世号李东山。”

    摹写歌妓,如果着意于容貌、服饰和纤秾艳丽的色彩,必流于平庸。李白却用宕逸轻灵之笔,清新洒脱的语言,形容金陵子的才艺、气韵、情致,不落俗套,情意缠绵。结句切金陵城,借用谢安典故,比喻自身意绪,就地起兴,喻意恰当,妥贴自然,更增添了诗篇的超逸神韵。

    蜀道难

    李白

    噫吁口戏,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

    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

    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

    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

    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

    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

    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

    愁空山。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

    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

    砅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

    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

    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

    难于上青天,

    侧身西望长咨嗟!

    李白诗鉴赏

    《蜀道难》本是乐府旧题,属《相和歌·瑟调曲》,传统内容为“备言铜梁玉垒之阻”,多写蜀道的险阻。

    《蜀道难》是天宝初年,李白被玄宗召入长安供奉翰林时送别友人所作。

    诗篇开头一句,“噫吁口戏,危乎高哉!” ,起势突兀,一句极其强烈的感叹,为全诗奠定了“危途难行”的感情基调。接着诗人又以极度的夸张语调,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点出了主题。这句话,作为全诗主线,在全诗中重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强烈,为全诗增添了感染力。

    作者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领起全篇后,接着转入具体描绘蜀道的艰难险阻。

    “蚕丛”以下八句,通过古老的传说描写入蜀山势的高峻、险要以及蜀道开辟的艰难。“蚕丛”、“鱼凫”,相传是蜀国的祖先。诗人想象,从他们开国以来多少万年,秦地与蜀国是不通人烟的,因为无路可通。在太白峰上,只有鸟才能飞过。直到传说中的蜀国五个壮士,揽住进入山洞的大蛇的尾巴,使大山崩裂了,秦蜀之间才有了“天梯石栈”以通往来。这传说是何等的神奇悲壮!显然,借传说来表现入蜀山势的高险和蜀道开辟的艰难,比起直接摹写,要形象生动,也更富感染力。诗人不仅是要写险、写难,还要倾注自己对山川的感情。通过“壮士”开山的传说,诗人讴歌了远古人类征服自然的伟大斗争。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四句紧承“天梯石栈”而来。通过“天梯石栈”,可以踏上由秦入蜀的道路了。然而,登上这“天梯石栈”又是怎样的情景呢?

    向上望,还有“高标”—— 更高的山峰,高到连驾着六条龙的太阳神的车子也过不去,只好就此回转;向下看,又有波涛汹涌、曲折回旋的河水在奔流。面对这样的高山险阻,就是一举千里的黄鹤也飞不过去,敏捷的猿猴也要为翻山越岭而发愁,更何况游客呢!

    诗人借“六龙回日”的神话故事来烘托“高标”之高,想象神奇而瑰丽。正是这些丰富的想象和高度的夸张,使诗歌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青泥何盘盘”四句描写青泥岭的盘旋曲折和高危。由秦入蜀,太白山和青泥岭都是必经之地。就是飞过了只有“鸟道”的太白山,还有这“青泥岭”呢!

    青泥岭山势萦回,百步九折。站在青泥岭的山颠,仰头仿佛可以摸着天上的星宿。描写山的高,描写山的险要,没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了。渲染太白山之高已是淋漓尽致了,又刻画出青泥岭的高危,而毫不重复。

    刻画之不足,又加上一个强烈抒情的感叹句:“以手抚膺坐长叹!”

    从“问君西游何时还”至“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段,诗人借一个旅行者的感觉和经历来渲染由秦入蜀这段道路的奇险难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中出现了一个愁容满面的旅行者,他踽踽在层峦迭障之间的崎岖小道上,蹒跚于人迹罕至,幽深邃密的深山老林之中,时而听见飞鸟悲号,感到凄凉惨淡,黯然神伤,时而又听到子规哀鸣,四处空旷幽深,神秘可怖。面对这般情景,岂能不为之伤心惨自,朱颜凋改,强烈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了。诗人通过旅人的亲身经历和感觉,通过环境气氛的烘托,将蜀道上的“畏途巉岩”渲染得格外形象逼真,加深了主题的表达。“连峰”四句是对蜀道山水的概括的描写,仍是借一个旅人眼中来观察的。这组句子都是七言,气势磅礴,节奏很快。描绘连峰,是“去天不盈尺”;状摹砅崖转石的“飞湍瀑流”,是万壑雷鸣,极尽夸张之能事,又加以拟人化,写它们“争喧豗”。称绝壁的枯松是“倒挂”,何等惊险。写尽了山之高,壁之陡,水之湍急,然后归结到一个“险”字,既概括又生动具体地写尽了蜀道山水的形势。最后以一个动人心魄的反问句:“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结束这层表达。

    从秦地动身,艰难跋涉,终于穿过了蜀道,来到蜀地。然而,前途并不可乐观,“峥嵘而崔嵬”的剑阁又屹立在眼前了。诗人在对剑阁险要形势的描写中,巧妙地融化了前人的诗句,晋人张载的《剑阁铭》中写道:“ 一夫荷戟,万夫趑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 李白在此基础上,以豺、狼、猛虎、长蛇这些自然界中最可怕的事物作寓,大肆渲染剑阁蜀地形势的险要和环境的险恶。于是,诗篇很自然地归结到“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意思是锦城就是天堂,也不应滞留,还是早日回乡的好。结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再呼应开头,点出主题。

    诗人从一个旅行者的角度设想着笔,从长安而太白,从太白而青泥,沿蜀道而入蜀,翻越剑阁而至于锦城,行迹井然有序。随着这个旅行者的足迹,我们仿佛看见了插入云间的高峰,仿佛走入了连绵不绝的万山丛中,好象攀登在万丈绝壁之上,好象听见了河水的奔流、山鸟的悲鸣..同时,诗人又不局限于旅人经历的实写,时而直抒旅人的心境感受,时而又以第三者的口吻直问旅人,笔致错综变化,具有浓烈的抒情气氛,从而渲染出蜀道山水的艰险。

    借送友人入蜀,以丰富的想象,夸张的笔法,极写蜀地山川的雄奇壮丽,以及对它的倾慕和热爱。其中展现了诗人广阔的胸襟,豪迈的气魄,和对神奇险峻境界的追求。简言之,《蜀道难》是唐代伟大诗人李白的代表作品之一,是一篇公认的充分体现了李白积极浪漫主义精神的杰作。李白在此篇中,以清雄奔放的语句,夸张的手法,描绘了蜀地山川的神奇壮伟,表现了诗人丰富的想象和惊人的艺术技巧,历来为人们钦羡赞赏。它是我国古典诗歌中最富艺术魅力的篇章之一。

    相传当时身为显宦兼诗人的贺知章读了此诗,对李白大加赞赏,称他为“谪仙”(孟棨《本事诗·高逸》)。殷璠也说李白的《蜀道难》等篇“奇之又奇”,“ 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宋人李麀说李白的《远别离》、《蜀道难》和杜甫的《乾元中寓同谷县作歌七首》同为“风骚之极致,不在屈原之下”。明人李东阳更是认为《远别离》、《蜀道难》和杜甫的《咏怀古迹五首》、《新婚别》、《兵车行》等诗同样是“阅数千百年、几千万人而莫有异议”的诗篇,“终日诵之不厌”的绝唱。

    登金陵凤凰台

    李白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白诗鉴赏

    《登金陵凤凰台》,是通过对金陵凤凰台的凭吊,借景抒情,表达了诗人忧时伤世的心情,是他创作中一篇著名的七言律诗。

    诗的第一句点题。“凤凰台上凤凰游”,很自然地将凤凰台的得名点了出来,起句自然飘逸。而接着的一句,却是那样的无限感慨:“凤去台空江自流”!一个“自”字,道出了多少历史兴亡的喟叹。这里的“凤凰”,一语双关,既点明了凤凰台的由来,又有人世的沧桑蕴含其中。韵致高逸,寄慨遥深。

    接着的三、四两句承上,以“吴宫”、“晋代”一联,概指了凤凰台作为六朝故都所见证的历史兴亡。

    语言平缓而对仗精工,寄寓着无限的悲凉。“吴宫花草”,表现昔日吴王的苑囿的似锦繁华和如今的湮没幽径。“晋代衣冠”,是表现当年东晋的豪门权贵,是何等的荣耀,如今他们的孤冢却散落在荒烟蔓草之中。

    这一联,浸透了无限的凄凉。如今登台,放眼望去,那吴宫晋苑、六代繁华,早已看不见了,只有那历尽沧桑的青山依旧,绿水长流。那远处的三山,半落在青天之外,云雾缭绕;白鹭洲横卧江心,使二水分流,波涛汹涌,描绘出了凄迷的水阔山遥的景象。这无尽的江山胜迹,留下了多少历史兴亡故事,令人咏叹不已,惆怅难忘。因此,接下去的最后一联,诗人很自然地回到眼前的现实,抒发了深沉的忧虑和关切: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这里的“浮云蔽日”,是指朝中奸佞当道。“浮云”比喻奸邪,“日”比喻君主。《古诗·行行重行行》:“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李善注引陆贾《新语·慎微篇》:“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长安”指朝廷,“长安不见”是指自己远离朝廷,不被重用,所以才使人无限的忧愁。这样,将登台吊古伤今的感慨,自然地结合起来,抒发了深沉的历史叹息,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诗人运用七律的形式吊古伤今,借景抒情,自然浑成,这是很不容易的。这首诗从神话传说开始,落笔轻灵,悠然无尽,不禁感慨系之。其后两联,分承首联,一为感事,是虚写,叙述“凤去台空”的巨大的历史变化,一为写景,抒发了“江自流”的现实感慨。最后以深切的忧虑,强烈地表达了对朝政的不满和愤慨,也深情地诉说了对国事的关心。回肠荡气,余韵悠然。

    关于这首诗,《唐宋诗醇》中有一段话很好,可供参考:“崔颢题诗《黄鹤楼》,李白见之,去不复作,至金陵登凤凰台乃题此诗,传者以为拟崔而作,理或有之。崔诗直举胸情,气体高浑,白诗寓目山河,别有怀抱,其言皆从心而发,即景而成,意象偶同,胜境各擅,论者不举其高情远意而沾沾吹索于字句之间,固已蔽矣。至谓白实拟之以较胜负,并谬为‘捶碎黄鹤楼’等诗,鄙陋之谈,不值一噱也。”

    静夜思

    李白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李白诗鉴赏

    《静夜思》是一首描写游子思乡的诗。

    这首诗明白如话,平淡无华。但它长于即景生情,自然流出,宛如天籁,于平淡之中寓深挚。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两句是描写小睡乍醒时诗人所见所感的情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而铺洒在床前,熠熠生辉,令人乍见以为是银霜凝地。

    这里“月光”的乍见及心头的生“疑”,都大有王维《鸟鸣涧》中“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韵致,表明游子被思乡情绪所袭扰,已是辗转反侧,眠不能彻夜。“疑是”二字则将诗人少睡初醒而蓦然看见月光铺洒床前时瞬间的恍惚朦胧的感觉和神态,都给维妙维肖地状摹出来了。“疑”字还具有提领下文的作用—— 正因为生“疑”,才会引出了诗人举头、低头的一系列动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二句,写诗人举头、低头之间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明月在天,耀如白昼,面对“霜”天之月,诗人怀念故乡的思绪如潮翻飞。

    这里,“故乡”意域宽阔,启人思索。诗人思念的可能是故乡间的巴山蜀水、“峨眉山月”、司马相如的琴台、孩提时击剑任侠的往事,也包括故乡的亲友?..

    但诗人都没有具体点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静夜思》中,从取景、造境、到用语,都是那么清新、自然,真可谓“天然去雕饰”。因此,这首明白如话的小诗不但使人感到并不“单调”、“乏味”,而且平而有趣,淡而有味,是“反朴归真”的佳品。

    这首诗的高妙处还在于诗人善于截取生活的横断面,围绕“低头思故乡”这一中心来凝聚诗人纷飞的思绪,如潮的感情,从而使诗的浓情炙人。长期的漫游异乡,强烈的思乡之恸不断地来袭扰诗人的心灵的。

    但诗人摒弃了其他之一切,而是只截取生活中小睡乍醒后的一个富有包孕的片刻和一刹那的内心感受,以情观物,集中刻划,从而使诗的感情分外浓郁、感人,读后令人感到诗意深厚,回味无穷。

    望庐山瀑布

    李白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诗鉴赏

    庐山,在今江西省九江市南北临长江,东南傍鄱阳湖,古称南障山,相传秦末有匡俗兄弟七人庐居此山,因而得名,瀑布,指香炉峰附近的开先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香炉峰在庐山西北部,因其峰尖圆,状如博山香炉,加上峰顶终年云雾如香烟缭绕,颇具香炉之神。这句诗是写香炉峰的奇丽景色,为瀑布勾勒一幅壮美隽逸的背景图画。香炉峰上之山石多为紫褐色,兼有云母页岩,山头常年云雾升腾,·949·《唐诗鉴赏大典》

    在阳光的照耀下,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因此远远望去会有“紫烟”缭绕之感。这里的“香炉”、“紫烟”无疑是景物名称的偶然巧合,但是经过诗人似乎漫不经心的一笔巧借、点化,却增添了动感。这里的勾勒环境,其实并不单纯为了描绘美景,而是借此来寄情托意,将自己的性格、理想寓于追求香烟缥缈的仙境的志趣之中。唯其如此,才更能显示出“谪仙人”李白那飘逸、豪放的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

    “遥看瀑布挂前川”,把遥望中开先瀑布的形象展现在读者的面前。这里的一个“挂”字,化动为静,突现了远望中瀑布的静态感、其灿若珠帘、洁如白练的壮美感。这样,在雄阔的背景中勾出珠帘垂空、直泻润底的一泓瀑布,就增添了诗歌景中有声、以静显动的气韵。

    “ 飞流直下三千尺”一句,诗人扣紧瀑布的喷涌, 通过“飞流”、“直下”两个极有气势的动词和“三千尺”这个富于夸张的数量词,把瀑流之湍急、冲力之猛烈、声势之宏大,展现于读者眼前。在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面前,第四句妙笔的生发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疑是银河落九天”一句中,诗人巧借银河自天而降的比喻,渲染瀑布飞动的气势。此处的“疑”字分外传神,它既真切地传达了诗人仰观飞瀑时一刹那间的心灵感受,又符合开先瀑布高接云天的实际。它在青玉峡之上游约二华里处,位于香炉峰之左前侧,其正后方没有峰峦遮挡,瀑流自开先峰脊直泻而下,游人在瀑布前仰望,大有瀑布之水“天上来”的感觉。

    李白是积极浪漫主义的艺术大师,这首诗表现了他豪放不羁的精神、激奋的爱国热情和横空飘逸的才气。诗人积极浪漫地调动想象、夸张、比喻等艺术手法来突现庐山开先瀑布的变幻多姿和雄奇壮观,把瀑布描绘成了独具个性的艺术形象。

    全诗融情于景。庐山瀑布“飞流直下”的气势,洋溢着诗人昂扬激进的思想,蕴含着他对祖国锦绣山河的深切感情。诗人丰富独特的想象,使全诗的字里行间飘荡着浪漫主义的色彩。诗人又调动衬托、夸张、比拟等修辞手段,更使全诗神采飞扬,浑然天成。苏东坡对李白这首《望庐山瀑布》诗推崇备至,评赞曰:

    “帝谴银河一派垂,古来唯有谪仙词”(南宋·葛立方:《韵语阳秋》)。

    将进酒

    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邱生,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

    斗酒十千恣戏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

    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白诗鉴赏

    《将进酒》,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之一,古辞多以饮酒放歌为内容。

    李白对黄河素来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曾多次以极为豪放热情的诗句歌颂黄河。

    在《将进酒》诗中,诗人又一次歌颂了黄河,并与自己的身世之感、傲然之志相互映衬,抒发其热爱生活、蔑视权贵的感情。

    开篇以“君不见”领起,以黄河起兴,正面描绘眼前景。黄河奔流为诗人所见,“不复回”则是联想,以黄河源出昆仑,入海不返引出诗人对人生现实的感叹。接下又连用“君不见”领起,由写景转入叙人世沧桑,同样以夸张手法,由水之流逝联想起时光之流逝,相互映衬,由豪放转入悲慨,两次叠用“君不见”以突出声情激荡。继而诗人高歌人生须得意,应当享乐,不可辜负大好时光,以夸张笔法表现豪迈气概。“天生”二句表现诗人的自傲,并承上点出豪放,为写下文豪饮作铺垫。知己相逢,倾吐怀抱,实为痛快事,得意事。但所谓行乐,不仅仅是品味美酒佳肴,更是为了表现豪情壮志。由此,在豪迈气概下引出怀才不遇的感慨。

    “岑夫子”句开始第二段,为正面抒怀。开始全用三字短句以显情绪激昂。饮酒、赋诗本是抒情,它是进一步抒发前文的悲慨,显得深沉而激越。“钟鼓”二句以酒饭不足贵表达其对荣华的蔑视,以“但愿”构成急促的转折,写其在现实的不得意之中所产生的理想:“长醉不愿醒”,现实使人痛苦,唯有酒醉才能暂时地摆脱这种痛苦,这是激愤之情的集中表达。“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是在愤慨基础上对古往今来的历史总述,并从“古来圣贤”的命运中得到启发和力量,以上为诗的第二段,借饮酒抒发诗人对黑暗现实的愤慨与蔑视。

    “陈王”句叙述豪饮的理由,抒写其郁闷悲愤。

    诗人从陈王曹植的“斗酒十千恣欢谑”中悟到了人生哲理,找到了对待黑暗现实的方法:以酒销愁,睥睨现实,傲然凛立。诗人以沽取美酒,同销万古愁表达这种感情。愁是“万古”的,这既突出了第二段的内容,也点出了诗的主题。“万古愁”本不可销,但诗人却认为豪饮是可以销掉万古愁的,在豪迈气概下表明了对古往今来的封建统治者的睥睨,饮酒行乐既是抒愤,又从愤慨中显示豪迈乐观精神,而不流于伤感。

    以乐写哀,以豪放衬悲慨,因此,从而构成乐观的豪放的基调,从中显示出诗人可贵的傲骨精神。

    诗开头以两个“君不见”领起两个长句,造成豪迈奔放气势,继以严整的七言句式承上形成顿挫;第二段开首出以三字短句,构成章法的跌宕起伏,为诗的愤慨感情的抒发作出精心布局;结尾以三言七言的长短交错的句式构成声情激荡的格调,为最后抒发“万古愁”作铺垫。

    《将进酒》篇幅不算长,却五音繁会,气象不凡。

    它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

    诗篇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比如诗中屡用巨额数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万古愁”等等)表现豪迈诗情,同时,又不给人空洞浮夸感,其根源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感情,那潜在酒话底下如波涛汹涌的郁怒情绪。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非镵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篇以七言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的对仗语点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马,千金裘”),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唐诗别裁》谓“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此篇足以当之。

    宋人严羽评点李白这首诗说:“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

    梁甫吟

    李白

    长啸梁甫吟,

    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

    朝歌屠叟辞棘津,

    八十西来钓胃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

    逢时吐气思经纶。

    广张三千六百钓,

    风期暗与文王亲。

    大贤虎变愚不测,

    当年颇似寻常人。

    君不见,

    高阳酒徒起草中,

    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骋雄辩,

    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

    指挥楚汉如旋蓬。

    狂客落拓尚如此,

    何况壮士当群雄。

    我欲攀龙见明主,

    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旁投壶多玉女。

    三时大笑开电光,

    倏烁晦明起风雨。

    阊阖九门不可通,

    以额叩关阍者怒。

    白日不照吾精诚,

    杞国无事忧天倾。

    契俞磨牙竞人肉,

    驺虞不折生草茎。

    手接飞猱搏雕虎,

    侧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

    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

    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

    亚夫台尔为徒劳。

    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

    大人屼屼当安之?

    李白诗鉴赏

    《乐府诗集》卷四十一《相和歌辞·楚调曲》有诸葛亮《梁甫吟》。蔡邕《琴颂》:“梁甫悲吟,周公《越裳》。”可见《梁甫吟》声调悲苦。

    这首诗是诗人李白借乐府旧题抒发他在政治上遭受打击的悲愤心情和睥睨群小、矢志不移的豪迈感情。

    开篇以两个五言短句领起全篇。“阳春”,指阳光和煦的春天,象征光明。“何时见”,正表达诗人憎恶黑暗,热爱光明,殷切地期待明媚的春天降临人间。

    “长啸”二字渲染诗人的愤慨。接着以“君不见”领起,连用两个典故,以古人古事映衬对比,抒发生不逢时的惋叹。“朝歌”以下八句写吕尚事,诗人认为吕尚以八十高龄,尚可逢时吐气,古人说地有三千六百轴,太公合天下而钓之,终于得遇文王,施展才能。

    这是以大贤待时而遇自比。接下又以“君不见”领起以下八句,叙述郦生的典故。象郦食其这样的酒徒,尚且能发挥才华,驰骋雄辩,说服诸侯,以至“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这是借郦生狂客而遇自喻。“屠叟”起于“棘津”,“ 狂客”起于“草中”,彼太公隐于屠钓,郦生之混迹市井,及遇贤君,皆可奋其智能,这是以古人之待时而遇勉励自己,象屠叟、狂客尚且得以如此,“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诗人自己,更可以待时施才,建功立业的。接着以“何况壮士当群雄”承住上文并转入自身,“我欲”以下转入直接抒发。“攀龙见明主”不写地上而写天上,不写人间,反写天宫,这是承袭楚辞的浪漫主义精神与手法,以天宫来反射人间。“见明主”,表明他有所奏议与申诉。“雷公砰訇”四句用形象的描写揭示了奸佞弄权,君主昏庸而政令无常。“阊阖”二句意喻奸臣当路,不得通达下情。这里以夸张与想象的手法隐幽地抨击了统治集团的腐朽,现实的黑暗和志士的不遇,委婉地抒发了诗人的悲愤和痛苦。“白日”二句坦言自己对国家的一片忠心,以“杞国无事忧天倾”的讽刺句意抒发他忧国之情的不被理解而产生的志士不遇的义愤。“契”二句以形象的比喻作转折,以“契”食人喻暴政,“驺虞”不折草喻仁政,一暴政,一仁政,一乱一治,诗人借形象的对比表达他的现实态度。“手接”二句,接猱搏虎表现其勇猛,虽侧足焦原,未足言苦,指他有勇气、有力气,尚可一用。“智者”二句,统治者贤愚不辨,有才能的人不得施展抱负,奸人反而得意,世俗之人视我如鸿毛。

    这是对黑白颠倒、贤愚不辨的现实的揭露。“力排”二句转进一层,以齐相晏婴智杀三勇士的典故,揭露当权者任意残害才士的残酷现实。“吴楚”二句又递进一层,以汉周亚夫镇压吴楚叛乱得剧孟一事,阐述人才之重要,并暗示朝廷上没有贤人。最后六句以自励自慰收结。以两个三字句承上作急剧的顿挫转折,以神物会合、风云感会,等待时机的到来,坚信阳春一定会到来,照应首句,结句豪迈自信,乐观积极。

    全篇通体设喻,通篇用典。朝歌屠叟用太公望事,《韩诗外传》卷七:“吕望行年五十,卖食棘津,年七十屠于朝歌,九十乃为天子师,则遇文王也。”高阳酒徒为郦食其事,《史记·郦生传》载,刘邦兵过陈留,郦食其求见,刘邦正叫两个女子洗脚,见郦生进去,坐着不动,郦生责备他:你起兵讨伐暴秦,不应对前辈如此无礼。刘邦立即停止洗脚,以礼相待。

    后郦生游说,不战而为刘邦得齐七十二城。三壮士借晏婴事,齐景公有三勇士,对晏婴不敬,晏婴就送他们三人两个桃子,要他们比较功劳大小,三人因争功自惭而自杀。吴楚弄兵指周亚夫之事,汉景帝三年( 前145)吴楚七国兴兵叛乱,景帝派周亚夫征讨,兵到河南,得游侠剧孟,周亚夫说:吴楚反叛不用剧孟,可见他们是成不了大事的。张公指张华得宝剑事,西晋丰城令雷焕得两支宝剑,送给张华一支,一支自用,后张华被杀,宝剑也失踪了;雷焕死后,其子带剑经延平津,宝剑忽然从腰间跃入水中,派人下水捞取,只见水中有两条龙,而不见宝剑。其子叹道:张公曾说神物终当会合,现在确是应验了。诗人在用典设喻中借古喻今,古今对比,在乐府歌行体上掺杂以辞赋句式,并两用“君不见”以振起,以长句构成奔放的气势,与诗人的自信以及明朗激愤的感情相呼应。

    中间用较严整的七言句式,并在诗的后半段形成两句一意,一意一转,以抒发其激烈的抨击和愤怒的感情。

    结尾以长短句式构成起伏跃动的节奏,与诗人的充沛的自信心相吻合。首句以期待的问句提起,贯注全篇,结尾以“风云感会起屠钓”的充满信心的句意作结,首尾呼应。这些共同构成此诗的大开大阖而又激促顿挫,气势雄壮而又悲慨深沉的风格。

    王夫之评此诗说:“长篇不失古意,此极难。将诸葛旧词二桃三士撺入夹点,局阵奇绝。苏子瞻取此法作‘燕子楼空’三句,便自托独得。”(《唐诗评选》)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李白

    昨夜吴中雪,

    子猷佳兴发。

    万里浮云卷碧山,

    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沧浪河汉清,

    北斗错落长庚明。

    怀余对酒夜霜白,

    玉床金井冰峥嵘。

    人生飘忽百年内,

    且须酣畅万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

    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学哥舒,

    横行青海夜带刀,

    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诗作赋北窗里,

    万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闻此皆掉头,

    有如东风射马耳。

    鱼目亦笑我,

    请与明月同。

    骅骝拳跼不能食,

    蹇驴得志鸣春风。

    折杨黄华合流俗,

    晋君听琴枉清角。

    巴人谁肯和阳春,

    楚地犹来贱奇璞。

    黄金散尽交不成,

    白首为儒身被轻。

    一谈一笑失颜色,

    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

    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

    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

    董龙更是何鸡狗。

    一生傲岸苦不谐,

    恩疏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

    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

    穷亦不足悲。

    韩信羞将绛灌比,

    祢衡耻逐屠沽儿。

    君不见李北海,

    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

    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

    见此弥将钟鼎疏。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作于天宝八年(749)六月之后。这时正是安史之乱的前夜,唐帝国由强盛走向衰落,统治阶级穷奢极欲腐朽昏庸。李白此诗是回应王十二的《寒夜独酌有怀》一诗,在此诗中,诗人揭露和批判了黑暗的政治现实,抒发了自己受谗被谤怀才不遇的愤慨。

    全诗共分四段。

    “ 昨夜吴中雪”至“且须酣畅万古情”为第一段。

    “昨”, 是点出昨夜王十二雪夜独酌寄诗怀念李白。这是借用晋王徽(子猷)之事,王子猷在一次大雪的冬夜,独自饮酒,忽然想到他的朋友戴逵,于是连夜乘船往访,走了一夜才到了戴的门前,没进门就返回了,有人问他何故不进门,他说:我本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要见戴逵呢。这里借这个故事叙述王十二秋夜一个人饮酒时对自己的怀念。接着由夜雪而写夜景。“ 浮云”、“ 碧山”、“ 孤月”、“ 河汉”、“ 北斗”、“长庚”构成一幅辽阔孤清的图景。继而由景入情,触发其“人生飘忽”、“万古悲情”的慨叹。

    “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至“有如东风射马耳”为第二段。诗以两个“君不能”领起,描述“学斗鸡”与“屠石堡”的享乐、黩武的统治阶级生活,接着转入自身,“吟诗作赋”而“万言不值一杯水”,诗人在自身的正直生活的描写中表达了他的“不值一杯水”

    的愤慨,同时与“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相对照,深刻地揭露政治昏庸、世态炎凉的社会现实,这是表现诗人“万古情”的一个方面。

    “ 鱼目亦笑我”至“谗言三及慈母惊”为第三段。

    诗人以一系列的比喻揭露贤人志士得不到重视,而庸俗小人却得志于世的现实。诗人以“笑我”、“拳跼”、“ 得志”、“ 合流俗”、“ 枉清角”、“ 谁肯”、“ 犹来”、“交不成”、“身被轻”等字句,形象地揭露了黑白颠倒,正直失意,奸邪得意的黑暗现实;并以“骅骝”自比,“ 蹇驴”喻奸邪;这是诗人“万古情”的又一个方面。

    “与君论心握君手”至结尾为第四段。以古人古事抒发愤慨。诗人鄙视董龙那样卑鄙人物,而以孔圣、韩信、祢衡、李邕等人的“傲岸”清高激励自己,抒发“一生傲岸苦不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和“弥将钟鼎疏”的凛然傲骨。这是诗人“万古情”的高峰。

    全诗感情激越,爱憎分明。没有大量细致的现实描写,只是直抒感情,表明自己的现实态度。

    此诗多用典实,以古今对比、借古讽今的手法揭示现实。哥舒事,指天宝八年,哥舒翰以十万之众攻吐蕃石堡城。贱奇璞事,是指楚卞和得一块璞玉,献给楚厉王,厉王不识,以为是石头,把卞和的左足砍掉了。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把它献给武王,武王又把他的右足砍去。直到文王即位,才发现它是一块美玉。

    曾参的典故是说曾参在郑国时,一个与他同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他的母亲,一连两次曾母不信,到第三次,她相信了,掷下织机跳墙逃走了。董龙事:十六国中的前秦宰相王堕性格刚直,憎恶奸臣董龙,骂道:“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后来王堕被董龙杀害。严陵事指东汉隐士严光,曾与刘秀同学,后来刘秀做了皇帝(光武帝),请严去会见,严见刘秀时,不行君臣之礼,长揖不拜。韩信事指韩信先被封为王,后贬为淮阴侯,称病不朝,羞与他的部将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同居侯位。祢衡事:祢衡为汉末名士,一次见到当时名人陈群、司马朗,他说:

    “吾焉能从屠沽儿耶?”李北海:即李邕,唐玄宗时北海太守,被李林甫所杀。裴尚书:即裴敦复,曾任刑部尚书,与李邕同时被害。

    全诗以散文句式为主,间以整齐五言、七言句式,长短错落,有对(仗)有不对(仗);并在诗的中间以两个“君不能”劝导句式和两个“君不见”提醒句式的安排,在激烈的感情抒发中构成文情激荡和起伏奔放的旋律,形成全诗气概雄伟,悲慨豪放的艺术风格。

    丁都护歌

    李白

    云阳上征去,

    两岸饶商贾。

    吴牛喘月时,

    拖船一何苦!

    水浊不可饮,

    壶浆半成土。

    一唱都护歌,

    心摧泪如雨。

    万人凿盘石,

    无由达江浒。

    君看石芒砀,

    掩泪悲千古!

    李白诗鉴赏

    《丁都护歌》是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曲旧题,音调凄切动人。

    这首诗是天宝六年(747)李白游江苏丹阳横山时所作,真实地再现了拖船民工的繁重劳役。

    开头二句“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点出拖船运石的地点、去向和环境。云阳,今江苏丹阳县。

    古时江苏太湖出产太湖石,官府征调大量民工拖运太湖石溯江北上,运至京城。“上”,指出溯江北上,逆水行船。“征”,表明拖船运石的劳役的路途遥远。

    “两岸饶商贾”,指船行运河两岸多是繁华的商业城镇,以逆水拖船的苦役与周围环境的繁华热闹,两相对比,更突出了拖船劳役的繁重艰辛,也渲染了环境气氛。

    “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盛夏时节吴牛喘月。《世说新语·言语》载:“满奋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刘孝标注:“今之水牛,唯人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这里以吴牛的典故表现气候的炎热,连吴地的水牛看见了月亮都误以为是太阳而喘息,写得极形象极生动。“拖船一何苦”,说“一何苦”,直接道出拖船拉纤的艰苦,在酷热难当的天气下,拖船该有多辛苦。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暴戾,表达了诗人对拉纤民伕的同情。

    “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二句具体地细致地表现拖船民伕的痛苦,骄阳,重役,干渴,诗人抓住“水”这周围环境的典型事物,突出地表现了拖船民伕所受的煎熬和痛苦。因为天旱水浅,河中的水混浊得不能饮用,而壶中仅剩的一点点水也都成了混浆泥水,头顶上烈日炎炎,空气也象着了火,拖船纤伕连汗也淌光了,急需要水,却不能得到,“不可饮”,“半成土”,都渲染了纤伕的不堪忍受的痛苦。

    “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是指纤伕们唱起哀伤的歌,悲痛得泪如雨下。这是从具体地动作描写,深入一步地表现纤伕内心的痛苦,直接地表达了他们的悲愤的心情。

    “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这里由拖船转向“凿石”,由写人转入写景,由眼前的拖船运石宕开一笔写到万人凿石,从更为广泛的范围来揭示封建统治者的罪恶和人民群众的苦役重负。“万人”,“无由”,都突出表现了诗人极大的义愤。

    “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结尾以提醒句式,不写纤悲,反写石悲,以石之悲来衬托纤伕的悲,在进一层的描写中表现出拖船纤伕的极深切的悲痛。你看那巨大的太湖石,正在为千古以来拖船纤伕的痛苦命运而悲泣。借太湖石的悲慨,深刻地表现了纤伕的悲痛,表达了诗人深切的同情。芒砀,属迭韵连绵词语,即莽撞、茫荡,形容太湖石的巨大粗重。

    诗从远到近,由景及人,由概括到具体,情景交融,远近交织,感情深切真挚,形象生动鲜明,语言精炼。《唐宋诗醇》评曰:“落笔沉痛,含意深远,此李诗之近杜者。”

    古风(其一)

    李白

    大雅久不作,

    吾衰竟谁陈?

    王风委蔓草,

    战国多荆榛。

    龙虎相啖食,

    兵戈逮狂秦。

    正声何微茫,

    哀怨起骚人。

    扬马激颓波,

    开流荡无垠。

    废兴虽万变,

    宪章亦已沦。

    自从建安来,

    绮丽不足珍。

    圣代复元古,

    垂衣贵清真。

    群才属休明,

    乘运共跃鳞。

    文质相炳焕,

    众星罗秋旻。

    我志在删述,

    垂辉映千春。

    希圣如有立,

    绝笔于获麟。

    李白诗鉴赏

    开首二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是全诗的主线,第一句统领“王风委蔓草”到“绮丽不足珍”,第二句领起以下诸句。这两句虽则只有十个字,而感慨无穷。这里的“大雅”并不是指诗经中的《大雅》,而是泛指雅正之声。雅声久矣不起,这是字面的意思,然则谁能兴起呢?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落出“吾”字,见出诗人的抱负,然而诗人这时候,已非少壮,而是如孔子自叹一样“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使能施展抱负,也已时日无多了,何况茫茫天地间,知我者谁?这一腔抱负,究竟向谁诉说呢?

    一唱三叹,感慨苍凉,语气却浑然闲雅,不露郁抑牢骚,确是五言古诗的正统风度。

    首两句点明正意以后,第三句起,就具体抒写“大雅久不作”了。春秋以后,以关雎麟趾王者之风为代表的诗三百篇已被弃于草莽之中,到了战国,蔓草更发展为遍地荆棘。三家分晋,七雄争霸,虎斗龙争直到狂秦。四句一路顺叙下来,托出首句的“久”字,“正声何微茫”一句,以顿宕的问叹,转一口气,避免了平铺直叙,“正声”即是“大雅”,“何微茫”即是“久不作”,一面回应上文,一面反跌下句的“哀怨起骚人”。《诗经》本有“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说法,这里将屈原宋玉归之于哀怨,言外之意,还是留正声于微茫一脉之中。屈宋都是七雄中楚国的诗人,且在秦以前,这里逆插一句,作为补叙,文势不平。于是顺叙谈到汉朝,“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写扬雄、司马相如,继楚辞之后,在文风绮靡之中,激起中流,然而流弊所及,正如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所说:“竞为侈靡闳衍之辞,没其风喻之义”,和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篇》所说“扬马沿波而得奇”一样,荡而不返,开出无边的末流。“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写以后的变化虽多,但文章法度,总已沦丧。尤其“自从建安来”,三曹七子之后,更是“绮丽不足珍”,诗人反对绮丽侈靡,崇尚清真自然的创作主张。至此,由春秋战国写到陈隋,囊括了一段久远的历史,可谓“大雅久不作”句中的“久”字的具体化,继而掉转笔来,具体写“吾衰竟谁陈”了。

    “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这六句铺叙唐代的文运,在大唐这样盛世中,元古的大雅之风终于得以重兴,历世明君垂衣裳无为而治天下。文才处休明之世,乘时运而飞跃,有如鲤鱼踊跃于龙门,繁星罗布于秋天。表面上看诗人是在盛赞唐时文风,然而联系“吾衰竟谁陈”可知,诗人这六句是故布疑局,故意地反话正说的。所以下文从“众星”中跃出“吾”

    来,似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话,说明自己已无创作之意,只能把“废兴万变”之中的那些作品,象孔子删诗一般,整理一下,去芜存菁罢了,这样还可以“垂辉映千春”。然而孔子毕竟不是仅仅删述而已,赞周易、删诗书、定礼乐之外,最终还是写了流传千载的《春秋》,直到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时才停笔。诗人的抱负,亦正欲如此。最后两句,从“吾衰竟谁陈”,“我志在删述”的较消极的态度,又一跃而起,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的慷慨之辞,来反振全诗,表达愿意尽有生之年,努力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志向。诗人以开创一代诗风为己任,自比孔子,可见他对自己期许很高。这一“立”字又遥遥与起句的“作”字呼应,于是乎“大雅”又“作”了。

    这首诗的主题在复振大雅之声,因此诗人在写作时,其胸襟风度,也一味的大雅君子之风,既无旷放飘逸,也无郁抑牢骚,完全用中锋正笔。因此,即使在“吾衰竟谁陈”的慨叹之中,对当代有所不满,也只能以“圣代复元古”等六句正面颂扬之辞,来微露矛盾之意。

    全诗一韵到底,音节安雅中和。最后两句,由于立意的斩决,音调也不自觉地紧急起来,“立”、“绝”、“笔”三个入声字,排列在一起,无意中声意相配,更显斩钉截铁。

    古风(其三)

    李白

    秦王扫六合,

    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

    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

    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

    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

    骋望琅邪台。

    刑徒七十万,

    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

    茫然使心哀。

    连弩射海鱼,

    长鲸正崔嵬。

    额鼻象五岳,

    扬波喷云雷。

    髻鬣蔽青天,

    何由睹蓬莱。

    徐市载秦女,

    楼船几时回?

    但见三泉下,

    金棺葬寒灰。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借秦始皇之求仙不成,以讽谕唐玄宗之迷信方术。

    从篇首至“骋望琅邪台”,颂扬秦王的雄才大略和统一业绩。头四句突出地刻划秦始皇消灭六国平定天下的威风。不直说平定四海,而写“扫”空“六合”,显扬了秦王之赫赫声威。再用“虎视”表现其勃勃雄姿,更觉咄咄逼人。紧接着写统一天下的具体情事。

    三句“浮云”代指当时天下混乱阴暗的局面,而秦王拔剑一挥,则寰宇大定,一个“决”定,显得何其果断,有快刀斩乱麻之感。于是乎天下诸侯皆西来臣属于秦了。由于字字掷地有声,句句语气饱满,赞扬之意已溢于言表。“明断”句又作“雄图发英断”,都是对一个政治家和君王的盛赞之辞。诗篇至此,一扬再扬,为后段的转折蓄势。紧接“收兵”二句写秦始皇得天下后所采取的安邦治国的两大措施,亦是张扬气派。一是收集天下民间兵器,熔铸为十二金人,消除反抗力量,使“天下莫予毒也已”,秦和东方交通的咽喉函谷关因此得以敞开了。二是于琅邪台、会稽山等处刻石颂秦功德,为维护统一造声势。“会稽岭”和“琅邪台”一南一北,相距数千里,诗人紧接写来,有如信步户庭之间。“骋望”二字形象生动地表现出秦王志盈意满的气概。对秦王的歌颂至此臻极,使后来的反跌之笔更显有力。

    来的十二句,讽刺了秦王骄奢淫侈及妄想长

    生的荒唐之举。先写其骊山修墓的豪奢。秦始皇即位第三十五年,发宫刑罪犯七十多万人建阿房宫和骊山墓,耗资巨万,穷极民力,再写其海上求仙的愚妄之举。始皇二十八年,齐人徐市海上有蓬莱等三神山,上有仙人及不死之药,于是始皇派徐市带童男女数千人入海以求,数年无结果。“茫然使心哀”指担心贪欲未必能满足的恐惧和空虚。这四句笔锋陡转,写始皇既期不死又筑高陵,揭示出其自私、矛盾、欲令智昏的内心世界。至此始皇的昏愦已表现得淋漓尽致,但诗人并没有就此草草终篇,在写其求仙最终破产之前,又掀起一个波澜。史载徐市诈称求药不得,是因海中有大鱼阻碍之故,于是始皇派人用能够连续发射的强弩沿海射鱼,在今山东烟台附近海面射死一条鲸。

    此节文字运用浪漫想象与高度夸张手法,把猎鲸场面渲染得光怪陆离,惊险奇幻:浮现海面上的长鲸,骤然看来好似一尊山岳,它喷射水柱时水波激扬,云雾弥漫,声如雷霆,它髻鬣张开时竟遮蔽了青天..。

    这样写,不但使诗篇增加了一种惊险奇幻的神秘色彩,也是渲染希望,为篇终致命的一跌蓄势。长鲸征服了,不死之药总可求到吧。结果不然,此后不久,始皇就在巡行途中病死。“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这是最后的反跌之笔,以此二句收束筑陵、求仙事,笔力陡健。当初那样“明断”的英主,竟会一再被方士欺骗,仙人没做成,只留下一堆寒冷的尸骨,而“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让方士大占便宜。其中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此诗咏史以抒怀。唐玄宗早期也曾励精图治,而后来又变得骄侈无度,最后迷信方士妄求长生。据《资治通鉴》载:“(玄宗)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端,群臣表贺无虚月。”可见李白此诗是有感而发的。全诗史实与夸张、想象结合,叙事与议论、抒情结合,欲抑先扬,跌宕生姿,既有批判现实精神又富于浪漫奔放的激情,是李白《古风》中的力作。

    古风(其十五)

    李白

    燕昭延郭隗,

    遂筑黄金台。

    剧辛方赵至,

    邹衍复齐来。

    奈何青云士,

    弃我如尘埃。

    珠玉买歌笑,

    糟糠养贤才。

    方知黄鹄举,

    千里独徘徊。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以古讽今、寄慨抒怀的五言古诗。诗人在其中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愤慨。

    前四句写战国时燕昭王求贤的故事。燕昭王立志洗雪被齐国袭破的耻辱,想以重礼招纳天下贤才。他请郭隗推荐,郭隗说:王如果要招贤,那就先从尊重我开始。天下贤才见到王对我很尊重,那么比我更好的贤才就会不远千里而来了。于是燕昭王修筑高台,置以黄金,大张旗鼓地恭敬郭隗。如此一来,果然奏效,当时著名游士如剧辛、邹衍等人纷纷从各国涌至燕国。在这里,诗人借以表明他理想中的明主和贤臣对待天下贤才应有的态度。李白认为,燕昭王的英明在于礼贤求贤,郭隗的可贵在于为君招贤。

    接下来的,诗人化用前人成语,感讽现实。“青云士”是指那些飞黄腾达的达官贵人。语出《史记·伯夷列传》:“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者!”意思是说,下层寒微的士人只有依靠达官贵人,才可能扬名垂世,否则就只能被埋没。李白发挥这个意思,感慨说,无奈那些飞黄腾达的显贵们,早已把我们这些下层士人象尘埃一样弃置不顾。接着诗人化用阮籍《咏怀》第三十一首讽刺魏王的诗句“战士食糟糠,贤者处蒿莱”,尖锐揭露当今君主一味追求声色淫靡,听任天下贤才过着贫贱的生活。这四句恰与前四句形成鲜明对比。

    现实不合理想,才志不被欣赏,只有远走高飞,别谋出路,但是前途又会怎样呢?李白用了春秋时代田饶的故事,含蓄地表达了他在这种处境中的不尽惆怅。田饶在鲁国长久未得到重用,决心离去,对鲁哀公说:“臣将去君,黄鹄举矣!”鲁哀公问他“黄鹄举”是什么意思。他解释说,鸡忠心为君主效劳,但君主却天天把它煮了吃掉,因为鸡就在君主近边,随手可得;而黄鹄不远万里,来到君主这,吃君主的食物,更不如鸡那样忠心效劳,却受到尊宠,因为黄鹄来自远方,难得之故。所以我要离开君主,学黄鹄高飞远去了。鲁哀公听了,请田饶留下,并说要将这番话记下来。田饶说:“有臣不用,何书其言!”就离开鲁国,前往燕国。燕王立他为相,治燕三年,国家太平。鲁哀公追悔莫及。(《韩诗外传》)李白在长安,与田饶在鲁国的处境、心情很相似,这里说“方知”,也就是说, 他终于体会到田饶作“黄鹄举”的真意,也想离开不察贤才的庸君,去寻求实现壮志的地方。

    但是,田饶处于春秋时代,王室衰微,诸侯逞霸,士子可以周游列国,以求遂志。而李白却生活在统一的大唐帝国,他不可能象田饶那样寻求君主。因此,他即使有田饶“黄鹄举”之意,也只能“千里独徘徊”,这末二句,归结到怀才不遇的主题,形象鲜明,寓意无穷。

    《古风》五十九首都是拟古之作。大多注重比兴,立意讽托,崇尚风骨,气势充沛,而语言朴实。这首显然拟阮籍《咏怀》,对具体讽刺对象,故意闪烁其词,但态度分明,感情激越,手法酷似阮诗。从诗的构思和诗人形象所体现的全篇风格来看,这诗又保持着李白的独特风格。首四句是咏历史以寓理想,但手法是似乎直陈史事,不点破用意。次四句是借成语以慨现实,但都属泛指,末二句借故事以写出路,但只以形象点到即止。总的来说,手法为阮籍式的隐晦,而构思则从理想高度来揭露现实的黑暗,表现出李白那种热情追求理想的思想性格。

    古风(其十九)

    李白

    西上莲花山,

    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

    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

    飘拂升天行。

    邀我至云台,

    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

    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

    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

    豺狼尽冠缨。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以游仙体作的古诗,约作于安禄山攻破洛阳之后。诗中表达了诗人独善兼济的思想矛盾和忧国忧民的痛切心情。诗人在想象中登上西岳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远远看见了明星仙女。“明星”既实指华山玉女名,又给人造成天上明星的错觉。首二句展现了一个莲峰插天、明星闪烁的神话世界。玉女的纤纤素手拈着粉红的芙蓉,凌空飞行,游于高高的太清,雪白的霓裳曳着宽广的长带,迎风飘举,升向天际。

    美丽的玉女邀请李白来到华山云台峰,与仙人卫叔卿长揖见礼。据《神仙传》载,卫叔卿曾乘云车、驾白鹿去见汉武帝,以为皇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

    但皇帝仅以臣下相待,于是大失所望,飘然离去。这里借卫叔卿的故事暗含着李白自己的遭遇。天宝初年,诗人也曾怀着匡世济民的宏图进入帝阙,而终未为玄宗所重用,三年后遭谗离京。只能引卫叔卿为同调,与之驾鸿雁游紫冥了。

    正当诗人恍惚间与卫叔卿一同翱游于太空之上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被胡兵占据的洛阳,百姓惨遭屠戮,血流遍野,而叛贼安禄山及其部属却衣冠簪缨,坐进了朝廷。社会的动乱惊破了诗人幻想超脱现实的美梦,使他猛然从神仙幻境折回,转而面对战乱的惨象。诗至此戛然而止,但诗中李白关切现实,忧国忧民的心情,却真切可感。

    在这首《古风》里,诗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是借美妙洁净的仙境和血腥污秽的人间的强烈对照表现出来的。这就造成了诗歌风格从悠扬到悲壮的急速变换,从飘逸到沉郁的强烈反差。但它们却能够和谐地统一,足见诗人纵横的笔力、超人的才能和积极的进取精神。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往往在驰骋丰富的想象中,把道家神仙的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带上浓郁的谪仙色彩。这与他政治上不得意,信奉道教,长期过着游山玩水、修道炼丹的隐士生活有关。但他借游仙表现了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理想的追求,使魏晋以来宣扬高蹈遗世的游仙诗获得了新的发展。

    古风(其二十四)

    李白

    大车扬飞尘,

    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

    连云开甲宅。

    路逢斗鸡者,

    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蜺,

    行人皆怵惕。

    世无洗耳翁,

    谁知尧与跖!

    李白诗鉴赏

    唐玄宗的后期,政治由开明转为腐败。他宠信宦官,李白在长安,深感上层统治者的腐败,这首《古风》就是针对当时现实而作的一幅深刻讽刺画。

    诗的前八句写宦官、鸡童的豪华生活和飞扬跋扈的气焰。诗人对这些得幸小人的生活并没有进行全面描写,只是截取了京城大道上的两个场景,把它巧妙地勾画在读者眼前。

    第一个场景写宦官。诗一开始,推出了一个尘土飞扬的画面:“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亭午”

    是正午,“阡陌”原指田间小路,这里泛指京城大道。

    正午天最亮,却暗然不见阡陌,可见尘土之大。而这样大的尘土是“大车”扬起来的,这又表明了大车之多与行驶的迅疾。这里写景,为后面即将出现的人物作铺垫。是谁这样肆无忌惮地飞车疾驰呢?诗人写道: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中贵”,是“中贵人”

    的简称,指有权势的太监。“甲宅”,指头等的宅第。

    “连云”表现宅第高而且广,直冲云天。诗人不仅指出了乘车人是宦官,而且指出了他们之所以能如此目中无人,因为他们有势,有钱,他们正驱车返回豪华的宅第。这里诗人既没有正确描写车中的宦官,也没有描写路上的行人,而是通过飞扬的尘土、连云的宅第,来渲染气氛,有烘云托月之妙。

    另一个场景写鸡童,写“中贵”,处处虚笔烘衬;对“鸡童”却是用实笔从两个方面进行正面描写:一是写服饰。“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斗鸡人与宦官不同,他是缓辔放马而行,似乎故意要显示他的权势和服饰的华贵。在“亭午”阳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车盖衣冠何等光彩夺目!二是写神态。诗人先用了一个夸张的手法,把笔墨放开去,“鼻息干虹蜺”,虹蜺即虹霓,鼻息吹动了天上的云霞,生动地表现出斗鸡人不可一世的骄横神态;继而,诗人又把笔收回来写实:“行人皆怵惕”,行人都惶恐避让的,进一步用行人的行为把鸡童的势焰衬托得淋漓尽致。

    最后两句抒发诗人的感慨。“洗耳翁”指许由。

    据皇甫谧《高士传》载,尧曾想让天下给许由,许由不接受,认为这些话污了他的耳朵,就去水边洗耳。

    当世已经没有了象许由那样不慕荣利的人,谁还能分得清圣贤与盗贼呢?诗人鄙夷地把宦官、鸡童等佞幸小人看成是残害百姓的强盗,同时也看到了当时最高统治者的不辨“尧与跖”。

    这首诗通过对中贵和斗鸡人的描绘,尖锐地讽刺了佞幸小人得势后的嚣张气焰,对当时的黑暗政治表达了愤慨。

    诗的前八句叙事,后两句议论。叙事具体、形象,饱含讽刺,最后的议论便成为愤慨的自然喷发,把感情推向了高潮,由讽刺佞幸小人,拓展为放眼更广阔的现实,丰富了诗的内容,加深了主题。

    古风(其三十一)

    李白

    郑客西入关,

    行行未能已,

    白马华山君,

    相逢平原里,

    璧遗镐池君,

    明年祖龙死。

    秦人相谓曰:

    吾属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

    千春隔流水。

    李白诗鉴赏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镐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

    另外,《汉书·五行志》引《史记》云:“郑客从关东来,至华阴,望见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至,持璧与客曰:为我遗镐池君,因言今年祖龙死。”

    李白以《汉书》所载的故事为依据,写成了这一首诗的前六句。起句“郑客西入关”平平五字,极尽简括之能事。第二句“行行未能已”表现了郑客“行行重行行”的旅途生活,“未能已”三字则又说明了道远且长,言外还暗示秦法苛严,行路程期有所规定,不敢超越期限的那种惶恐赶路的心情,接下去“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两句与《汉书》叙述次序正相反。这并不是因为受押韵的牵制,而主要是以倒笔突接的方法,先把鲜明的形象展现在读者的眼前:“唉!

    来了一位白马神人!”然后再补叙原委。第五句“璧遗镐池君”,镐池君指水神,秦以五行中的水德为王,水神相当于秦朝的护国神,华山神想把秦的亡征,告知水神。第六句“明年祖龙死”,祖龙即指秦始皇。

    省略了说话主体,简洁了当地预报了秦始皇的死讯。

    东晋诗人陶潜曾写过一篇《桃花源记》,李白大胆想象,把这一故事和前面的故事,连接在一起,似乎桃源中人所以避秦隐居,就是因为他们得知郑客从华山君那儿得知祖龙将死、秦将大乱。七八两句用“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就把两个故事天衣无缝地联系在一起了。“秦人相谓曰”之前省去了郑客传播消息,因而行文更加紧凑。“相谓”二字传达出秦人传说时的神情,活跃纸上;“吾属可去矣”一句则表现出了他们坚决而又轻松的感情。

    最后诗人以“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两句收结全诗。“春”字,承桃花春开,取春色美好之意。

    用“千春”而不用千秋,对桃花源的赞美。这两句反映了李白对桃花源的向往和对尘世生活的厌恶。一旦进了世外桃源,就永远与这混浊纷乱的人寰相隔绝了。

    所以引喻故事,借古喻今,以表遁世避乱的归隐思想。结笔悠然而止,不但行文简洁,而且余音袅袅。

    古风(其三十四)

    李白

    羽檄如流星,

    虎符合专城。

    喧呼救边急,

    群鸟皆夜鸣。

    白日曜紫微,

    三公运权衡。

    天地皆得一,

    澹然四海清。

    借问此何为?

    答言楚征兵。

    渡泸及五月,

    将赴云南征。

    怯卒非战士,

    炎方难远行。

    长号别严亲,

    日月惨光晶。

    泣尽继以血,

    心摧两无声。

    困兽当猛虎,

    穷鱼饵奔鲸。

    千去不一回,

    投躯岂全生!

    如何舞干戚,

    一使有苗平!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是记叙征讨南诏的事。南诏(在今云南大理一带),是唐时我国西南地区民族建立的一个政权,其王受唐朝廷的册封。据《资治通鉴》记载,天宝九年(750),杨国忠荐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仲通专横粗暴,失南诏人心,而云南太守张虔陀又对南诏王阁罗凤百般凌辱和征求,激起南诏反抗。次年夏,鲜于仲通发兵八万征讨,阁罗凤遣使谢罪,仲通不准,与阁罗凤战于西洱河,惨败,伤亡六万。杨国忠为他隐瞒败迹,又在东西两京和河南、河北地区大肆征兵。

    诗歌以这一事件为背景,但不拘泥于其事,而是通过艺术的概括,深入探究事件的根源,将批判锋芒指向唐王朝的国策。

    开头四句描写紧急军事行动的场面:军书飞驰,征调紧急,一片救边的叫嚷声,连栖鸟也不得安巢。

    短短几句诗表现出一种紧迫的气氛,“羽檄”,已是紧急文书,又以流星喻之,更见出十万火急。“喧呼”,已见催迫之状,又以群鸟惊鸣烘托,愈发显出扰民之甚,开篇即以夸饰的笔墨,给人以强烈的印象。从顺序上看,下文“借问”四句写在楚地征兵,远征南诏,才是叙事之始。但是诗人截取一个令人怵目惊心的场面以为开端,将事件留到下面再补叙,避开平铺直叙的写法,使诗起势凌厉突兀,能一下子抓住读者。

    “ 白日”四句,笔势陡转,勾勒出一幅平和气象,与前面的战争气氛形成鲜明的强烈的对照。前两句全以天象为喻。以“白日”、“紫微”、“三公”、“权衡”指代皇帝和朝廷大臣,描绘一幅玉宇清平的图景。把人世的内容通过形象的天象展现出来。“天地皆得一”

    是从《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二句化来,即寰宇清平安宁之意。白日辉耀,可谓君明;三公执枢,可谓臣能;四海清澄,可谓天下安定。如此升平盛世怎么会突然发生战争呢?诗人没有当即回答,而其讥讽之意,已尽见。

    “借问”四句,把兴兵讨伐南诏之事补叙完整。

    古来相传泸水有瘴气,至五月方可渡。“渡泸及五月”,一个“及”字把统治集团急不可耐的征伐情景点染毕现。下面侧重揭露统治者驱民于死地的罪恶。“怯卒”以下十句是诗人用浓墨重笔重点刻画之处。前六句写征行别离之惨。与役者都是未经战阵的百姓,本不堪行;南方又多瘴疠,触之则毙,更不可去。而朝廷必驱而往之,等于白白送死,因此生离亦即死别。日月都带上凄惨色调,可见悲怨之气冲天;泪尽继之以血,心碎哭亦无声,渲染悲痛欲绝之情。“困兽”四句表现驱遣有去无回之势。以困兽、穷鱼喻怯卒,以猛虎、奔鲸喻悍敌,不战而知胜败。虎而云猛,鲸而云奔,兽而云困,鱼而云穷,有意使桀悍与疲弱相对,更为鲜明。虎为兽中之王,一般兽所难当,何况疲困之兽;鲸为鱼中之巨,一般鱼所难逃,何况力穷之鱼。这两句充满夸张色彩、以形象鲜明的比喻,为下文做足铺垫,十句诗把驱民于虎口的惨象写得怵目惊心。

    末二句用舜的典故,揭露全诗主旨。据《帝王世纪》记载,舜的时候,有苗氏不服,禹请发兵征讨。

    舜说,不,我修德还不深厚,擅动刀兵,不合于道,于是进一步修明政教。过了三年,他只以一次干(盾)戚(斧)为道具的舞蹈,有苗氏便服威归顺。诗人慨叹这样的原则不见了,等于说当时“当国之臣不能敷文德以来远人”(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集》),这正是本诗的主旨所在。主旨已明,悬念已解,诗也就戛然而止。

    古风(其四十六)

    李白

    一百四十年,

    国容何赫然。

    隐隐五凤楼,

    峨峨横三川。

    王侯象星月,

    宾客如云烟。

    斗鸡金宫里,

    蹴鞠瑶台边。

    举动摇白日,

    指挥回青天。

    当涂何翕忽,

    失路长弃捐。

    独有扬执戟,

    闭关草《太玄》。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作于天宝初李白在长安时期。

    开元、天宝年间,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史的“盛唐”。

    一方面唐王朝登上了繁荣昌盛的顶峰,另一方面也渐渐显露出由盛转衰的危机。诗人以特有的政治敏感,记录了繁盛中充斥着腐朽的真实的历史。

    开篇四句是一节,重点在勾勒盛唐时期的辉煌。

    诗人只用“一百四十年”五个字,就将“贞观之治”、“开元之治”等丰富的历史内容,隐入诗句的背后,而用“国容何赫然”启发人们自己去体味、领会,这是虚写。虚多则易空,故下文“隐隐”二句又转为实写,选择一个极富有表现力的侧面—— 长安都城宫阙的雄伟壮丽,来给人们以“赫然”“国容”的具体感受。“隐隐”,见出宫室的层叠深邃;“峨峨”,显出楼观的巍峨;“五凤楼”,可见其精工华美;“横三用”,表现其龙蟠虎踞之势。短短四句诗,虚实结合,以宫阙富丽堂皇的面貌、磅礴的气势表现大唐帝国的强盛威仪。

    “王侯”以下六句,转入描写权势者。“王侯”二句表明达官显贵人的气盛。以灿然罗列的星月形容王侯,亦显出其华耀骄贵之相;以弥漫聚散的云烟比喻宾客,使其趋走奔竞之态毕现。“斗鸡”二句写显贵们的行径。“金宫”、“瑶台”都是指帝王所居,“斗鸡”、“蹴鞠”都是游戏,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凭藉陪同游乐以邀宠幸。“举动”二句表现其气焰。“摇白日”、“回青天”,以夸张的笔墨渲染其权势之大,气焰之盛,也暗含可以右帝王之意。六句诗分三个层次,层层披露王侯权贵的腐朽骄横。在章法上,由辉煌的国势一下过渡到势焰熏天的权贵,言外之意颇深:在那繁荣昌盛的背景上,活跃的竟是一群腐朽的权贵,不禁使人有大好河山、锦绣前程将被荒废之感,而这也正是诗人悲愤之所在。

    末四句巧妙地借扬雄的故事表明诗人的态度。“当涂”二句化用扬雄《解嘲》中的话:“当涂者入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深刻地揭示出这班权贵不会有好结局,得意的日子不会长久。“翕忽”是飞速之意,形容青云直上。“独有”二句诗人以扬雄自比,向权贵们投以鄙视的目光。

    表现了诗人节操自守和与权贵们决绝的态度。扬雄闭关草《太玄》时,有人嘲笑他得不到官职,扬雄做《解嘲》以答。其中大讲得士、失士与国家兴亡的关系:

    “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足见诗人用此典还有更深的含义。

    本诗首二句纵观历史,次二句横览山河,见出其吞吐千古、囊括六合的胸怀与气魄。“王侯”六句,一气直下,刻画权势者们的形象,笔墨酣畅,活灵活现。而正当把权势者们说到十分兴头上的时候,“当涂”二句却给人一落千丈之感。末二句只客观地摆出扬雄的典实。但冷静平实的笔墨中隐含怒目横眉之气,柔中有刚。写得腾跃跌宕,气势充沛。

    远别离

    李白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

    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

    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

    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

    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

    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

    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

    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

    竹上之泪乃可灭。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叙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帝尧将两个女儿(长女娥皇、次女女英)嫁给舜。舜南巡,死于苍梧之野。二妃溺于湘江,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

    这个传说,使得潇湘洞庭一带似乎几千年来一直被悲剧气氛笼罩着。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诗开篇就在人们心理上唤起一种凄迷的感受。那流不尽的清清的潇湘之水,那浩淼的洞庭,那经常出没在潇湘云水间的两位帝子,那被她们眼泪所染成的斑竹,都一一浮现在人们的脑海里。所以,诗人在点出潇湘、二妃之后发问:“谁人不言此离苦?”就使读者自然而然产生出强烈的感情共鸣。

    接着,承接上文描写潇湘一带的景物:太阳惨淡无光,云天晦暗,猩猩在烟雨中哀鸣,鬼魅在呼唤着风雨。接以“我纵言之将何补”一句,又不单纯写景了。阴云蔽日,那“日惨惨兮云冥冥”,不正如同皇帝昏聩、政局阴暗吗?“猩猩啼烟兮鬼啸雨”,不就是大风暴到来之前的群魔乱舞吗?而这一切,由一个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的诗人说,又何补于世呢?既然“日惨惨”、“云冥冥”,那末朝廷又如何能区分忠奸呢?

    因而诗人接着写道:我觉得皇天恐怕不能体察我的忠心,相反,雷声殷殷,又响又密,似乎正在对我发怒呢。这雷声显然是指朝廷上某些有权势的人的威吓,但与上面“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相呼应,又象是潇湘洞庭一带风雨到来前的实景描写。

    “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奸邪当道,国运堪忧。君主用臣如果失当,大权旁落,就会象龙化为可怜的鱼类,而把权力窃取到手的野心家,则会象鼠一样变成吃人的猛虎。当此之际,就是尧亦得禅舜,舜亦得禅禹。《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竹书纪年》载:尧年老德衰为舜所囚。

    《国语·鲁语》:“舜勤民事而野死。”此即“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舜的眼珠有两个瞳孔,人称重华。传说他死在湘南的九嶷山,但九座山峰联绵相似,究竟何处是重华的葬身之地呢?称舜墓为“孤坟”,并且叹息死后连坟地都不知究竟在何处,更显凄凉。娥皇、女英二位帝子,在绿云般的丛竹间哭泣,哭声随风波远逝,去而无应。

    “见苍梧之深山”,一个“深”字, 令人想象群山迷茫,即使二妃远望也不知其所。“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斑竹上的泪痕,乃二妃所洒,苍梧山不会有崩倒之日,湘水也不会有涸绝之时,二妃的眼泪又岂有止期?

    诗所写的是二妃的别离,但从“我纵言之将何补”

    中显然可见诗人是对现实政治有感而发的。所谓“君失臣”、“权归臣”是天宝后期政治危机突出的标志,也是李白当时心中最为忧虑的。元代萧士贇认为玄宗晚年贪图享乐,荒废朝政,把政事交给李林甫、杨国忠,边防交给安禄山、哥舒翰,“太白熟观时事,欲言则惧祸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诗,聊以致其爱君忧国之志。所谓皇英之事,特借指耳。”李白之所以要危言尧舜之事,大概是要暗示人君如果失权,即使是圣哲也难保社稷妻子。

    诗写得迷离惝恍,但又不乏要把迷阵挑开一点缝隙的笔墨。“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这几句隐隐呈现在重重迷雾之中,一方面起着点醒读者的作用,一方面又是在述及造成远别离的原因时,自然地带出的。诗以叙述二妃别离之苦开始,以二妃恸哭远望终结,以悲剧故事笼括全篇,保持了艺术上的完整性。

    范梈说:“此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复乱,而辞意反复行乎其间者,实未尝断而乱也;使人一唱三叹,而有遗音。”转引自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诗人把他的情绪,以楚歌和骚体的手法表现出来,使得断和续、吞和吐、隐和显,消魂般的凄迷和预言式的清醒,紧紧结合在一起,构成深邃的意境。

    杨叛儿

    李白

    君歌《杨叛儿》,

    妾劝新丰酒。

    何许最关人?

    乌啼白门柳。

    乌啼隐杨花,

    君醉留妾家。

    博山炉中沉香火,

    双烟一气凌紫霞。

    李白诗鉴赏

    《杨叛儿》原为北齐时的童谣,后来成为乐府诗题。李白此诗题材出自乐府《杨叛儿》。

    《杨叛儿》,即指以这篇乐府为代表的情歌。“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写一对青年男女,君唱歌,妾劝酒。表明男女双方感情非常融洽。

    “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白门,刘宋都城建康(今南京)城门。南朝民间情歌常常提到白门,后代指男女欢会之地。“最关人”,犹言最牵动人心。

    是何事物最牵动人心呢?—— “乌啼白门柳”。五个字不仅点出了环境、地点,还表明了时间。乌啼,是接近日暮的时候。黄昏时分在恋人相会的地方聆听乌鸦苦啼,不用说是最关情的了。

    “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乌邪归巢之后渐渐停止啼鸣,在柳叶杨花之间甜蜜地憩息了,而“君”也沉醉于“妾”家了,这里既是写景,又含比兴意味,情趣盎然。

    “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沉香,即名贵的沉水香。博山炉是一种炉盖呈重迭山形的薰炉。这两句承“君醉留妾家”把诗推向高潮,进一步写男女欢会。男子的醉留,正如沉香投入炉中,爱情的火焰立刻燃烧起来,情意融洽,象香火化成烟,双双一气,凌入云霞。

    这首诗,形象丰满,生活气息浓厚,风格清新、活泼。古词只四句:“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君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李诗一开头,“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比古诗增添的生动的场面,并制造了笼罩全篇的男女慕悦的气氛。第三句“何许最关人”,这是较原诗多出的一句设问,使诗意显出了变化,表现了双方在“乌啼白门柳”的特定环境下浓烈的感情。五句“乌啼隐杨花”,从原诗中“藏乌”一语引出,但意境更为动人。接着,“君醉留妾家”则写出醉留,意义更显明,有助于表现爱情的炽烈。特别是最后既用“博山炉中沉香火”七字隐含了原诗的后半:“君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又生发出了“双烟一气凌紫霞”的绝妙比喻。这一句由前面的比兴,发展到带有较多的象征意味,使全诗的精神和意趣得到完美的体现。

    古朗月行

    李白

    小时不识月,

    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

    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

    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

    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

    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

    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

    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

    凄怆摧心肝。

    李白诗鉴赏

    “朗月行”,是乐府古题,属《杂曲歌辞》。

    诗人运用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通过丰富的想象、神话传说的创造性加工,以及强烈的抒情,勾勒出瑰丽神奇而含意深蕴的艺术形象。诗中先写儿童时期对月亮稚气的认识:“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以“白玉盘”、“瑶台镜”作比,形象地表现出月亮的形状和月光的皎洁可爱,使人感到非常新颖稚趣。“呼”、“疑”这两个动词,更显儿童的天真烂漫之态。这四句诗,看似信手拈来,却是情采俱佳。接着,又写月亮的升起:“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古代神话说,月中有仙人、桂树、白兔。月亮初升的时候,先看见仙人的两只脚之后逐渐看见仙人和桂树的全形,看见一轮圆月,看见月中白兔在捣药。诗人借用这一神话传说,描绘出了月亮初升时逐渐明朗和宛若仙境般的景致。然而好景不长,月亮渐渐地由圆而蚀:“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大明,指月亮。传说月蚀是蟾蜍食月造成,月亮被蟾蜍啮食而残损,变得晦暗不明。“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抒发了诗人的感慨和希望。古代善射的后羿,射落了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使天、人都免除了灾难。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诗人深感失望:“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月亮既然已经沉没而迷惑不清,还有什么可赏的呢!

    不如趁早走开吧。“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诗人不忍一走了之,内心矛盾重重,忧心如焚。

    这首诗,是李白针对当时朝政黑暗而发的。唐玄宗晚年沉湎声色,宠幸杨贵妃,宦官外戚擅权。诗中“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似是指这一昏暗局面。

    沈德潜说,这是“暗指贵妃能惑主听”。(《唐诗别裁》)。

    但诗人并不明说,而是通篇作隐语,化现实为幻景,以蟾蜍蚀月影射现实,深婉曲折。诗中文辞如行云流水。发人深思,体现出李白诗歌的雄奇奔放、清新俊逸的风格。

    妾薄命

    李白

    汉帝重阿娇,

    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

    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

    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

    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

    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

    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李白诗鉴赏

    《妾薄命》为乐府古题。李白的这首《妾薄命》,通过叙述陈皇后阿娇由得宠到失宠之事,揭示了封建社会中妇女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悲剧命运。

    全诗十六句,每四句为一个层次。诗的前四句,先写阿娇的受宠,从“金屋藏娇”写起,欲抑先扬,以反衬失宠后的凄凉。据《汉武故事》记载:汉武帝刘彻数岁时,他的姑母长公主问他:“儿欲得妇否?”

    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曰:“不用。”最后指其女阿娇问:“阿娇好否?”刘彻笑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刘彻即位后,阿娇做了皇后,也曾宠极一时。诗中以“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两句夸张的诗句,形象地渲染了阿娇受宠时的气焰之盛,然而,好景不长。“宠极爱还歇”以下四句,笔锋一转,叙述阿娇的失宠,俯仰之间,笔底翻出波澜。娇妒的陈皇后,为了“夺宠”,曾做了种种努力,她重金聘请司马相如作《长门赋》,又曾用女巫楚服的法术,“令上意回”。并因此得罪,以致成了“废皇后”,幽居于长门宫内,虽与皇帝仅隔一步之遥,但咫尺天涯,宫车不肯暂回。“雨落不上天”以下四句,用形象的比喻,强调“令上意回”之不可能,最后四句,诗人以比兴的手法,形象地揭示出:“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发人深省的诗句,是一篇之警策,既对以色取人者进行了讽刺,同时对“以色事人”而暂时得宠者,也是一个警告。

    这首诗语言质朴自然,气韵天成,比喻精当,对比强烈,得宠与失宠相比,“芙蓉花”与“断根草”相对,比中见义。全诗多用比拟,从比中得出结论: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显得自然如水到渠成,机警处,读之让人惊心动魄。

    玉阶怨

    李白

    玉阶生白露,

    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

    玲珑望秋月。

    李白诗鉴赏

    《玉阶怨》,属《相和歌·楚调曲》,与《婕妤怨》、《长信怨》等曲相同,都是专写“宫怨”的乐曲。

    李白的《玉阶怨》,虽曲名标有“怨”字,诗作中却全不见“怨”字。无言独立阶砌,以致冰凉的露水浸湿罗袜;足见夜色之浓,伫留之久,怨情之深。

    “罗袜”,体现人之仪态、身份形神兼具。夜凉露重,罗袜知寒,不言人而已见人之幽怨如诉。二字似写实,实用曹子建“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意境。

    怨深,夜深,不禁幽独之苦,于是由帘外入帘内,及至下帘之后,反又不忍使明月孤寂。似月怜人,似人怜月;若人不伴月,则又有何物可以伴人?月无言,人也无言,只是一味望月。而画面中主人公的幽怨却已浸袭每一个读者。

    “却下”二字,以虚字传神,这一转折,似断实连;似欲一笔宕开,推却愁怨,实则经此一转,字少情多,直入幽微。“却下”,看似无意下帘,而其中却有无限幽怨。本因为夜深、怨深,无可奈何而入室。

    入室之后,却又怕隔窗明月照见此室内幽独,因之下帘。帘既下矣,却更难消受此凄苦无眠之夜,于更无可奈何之中,又去隔帘望月。此时忧思徘徊,直如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之纷至沓来,如此情思,乃以“如下”二字出之。“却”字统领以下两句,即:“却下水晶帘”,“却去望秋月”,在这两个动作之间,有许多愁思转折返复,所谓字少情多,以虚字传神。“玲珑”二字,看似不经意之笔,实则极具匠心。以月之玲珑,衬人之幽怨,从反处着笔,非正面涂抹堪及。

    诗中不见人物姿容与心理状态,而诗人似也无动于衷,只以人物行动见意,引读者步入诗情之最幽微处,使诗情无限辽远,无限幽深。以此见诗家“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真意。

    宫中行乐词八首(其一)

    李白

    小小生金屋,

    盈盈在紫微。

    山花插宝髻,

    石竹绣罗衣。

    每出深宫里,

    常随步辇归。

    只愁歌舞散,

    化作彩云飞。

    李白诗鉴赏

    李白《宫中行乐词》,是李白奉召为唐玄宗所作。

    这一首五律,描写一位年轻的、甚或是幼年宫女。

    首联写丰姿仪态。“小小”、“盈盈”,有爱怜意。金屋,用汉武及阿娇事,这里指深宫。紫微,天子居所。

    次联写幼女服饰。满衣绣着石竹,满头插着山花,一片天真,似不知其身在深宫。

    第三联描绘幼女随步辇出入宫禁的情景。隋代诗人虞世南奉炀帝命嘲司花女袁宝儿的诗:“学画鸦黄半未成,垂肩享單袖太憨生。缘憨却得君王惜,常把花枝傍辇行。”袁宝儿为长安所贡御车女,方十五岁,乔憨多态。正值洛阳献迎辇花,炀帝命袁宝儿持之,号曰司花女。因命虞世南嘲袁宝儿娇憨之状,所以诗中所写重在娇憨二字。李诗这里用步辇故事,也是暗指此幼年宫女之娇憨。步辇,指不驾马,用宫人挽车。

    前六句是描写人物,字字有姿态仪容,字字见曼丽风神;点染人物娇憨天真,颇见诗人怜惜之心。最后两句用点睛法,衬托宫女之风韵神采。以彩云之轻飞,象人物之去,觉凌波微步,不如此之轻盈。全诗只勾画宫女之娇憨,只写其天真无邪,对其轻歌曼舞却不着一字。只在最后以“愁”表示诗人眷念之感,以“彩云”之绚丽飘逸传人物之神。李白屡次以“彩云”入诗只此诗为最感人,对后世影响也大。北宋晏几道《临江仙》:“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即化用此诗结句。

    这首诗清丽飘洒,神韵飞逸。能将这种宫廷行乐诗,写得丽而不腻,工而疏宕,前人所谓“丽语难于超妙”,正是诗人超群之处。

    清平调词三首

    李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褴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李白诗鉴赏

    这三首诗是李白在长安供奉翰林时所作。一日,玄宗和杨妃在宫中观牡丹花,因命李白写新乐章,李白奉诏而作。

    第一首,一起七字:“云想衣裳花想容,”将杨妃的衣饰,描摹如霓裳羽衣一般,簇拥着她那丰满的玉容。“想”字可以理解成见云而想到衣裳,见花而想到容貌,也可以理解为把衣裳想象为云,把容貌想象为花,这样交互参差,七字之中就给人以花团锦簇之感。接下去“春风拂褴露华浓”,进一步以“露华浓”来点染花容,华贵的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显得更加艳冶,这就使上句更为酣满,同时也以风露暗喻君王的恩泽,使花容人面倍显艳丽。继而,诗人的想象忽又升腾到天堂西王母所居的群玉山、瑶台。“若非”、“会向”,诗人故作选择,意实肯定:这样超绝人寰的花容,恐怕只有在上天仙境才能见到!玉山、瑶台、月色,一色素淡的字眼,映衬花容人面,使人自然联想到白玉般的人儿,又象一朵温馨的白特丹花。与此同时,诗人又不着痕迹,将杨妃喻为天女下凡,真是精妙至极。

    第二首,起句“一枝红艳露凝香”,既写色,亦写香:不但写天然的美,而且写含露的美,比上首的“露华浓”更进一层。“云雨巫山枉断肠”以楚襄王的故事,把上句的花,赋予人性,指出楚王为神女而断肠,其实梦中的神女,那里比得上当前的花容人面!

    再算下来,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可算得绝代美人了,可是赵飞燕还是倚仗新妆,哪里及得眼前花容月貌般的杨妃,不施粉黛,便是天然绝色。这一首抑神女和飞燕,以扬杨妃,借古喻今,亦是尊题之法。相传赵飞燕体态轻盈,能站在宫人手托的水晶盘中歌舞,而杨妃则比较丰肥,固有“环肥燕瘦”之语。

    第三首从仙境古人返回到现实。开始二句“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倾国”美人,当然指杨妃,诗到此处才正面点出,并用“两相欢”将牡丹和“倾国”合为一提,“ 带笑看”三字再来一统,使牡丹、杨妃、玄宗三位一体,融合在一起了。由于第二句的“笑”, 引出了第三句的“解释春风无限恨”, 春风两字即君王之代词,这一句,将牡丹美人动人的姿色写得情趣盎然,君王既带笑,当然无恨,恨都为之消释了。末句点明玄宗杨妃赏花地点—— “沉香亭北”。花在阑外,人倚阑干,多么优雅风流。

    从军行

    李白

    百战沙场碎铁衣,

    城南已合数重围。

    突营射杀呼延将,

    独领残兵千骑归。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以短短四句,刻画了一位无比英勇的将军形象。“百战沙场碎铁衣”首句写将军过去的戎马生涯。伴随他出征的铁甲都已破碎不堪,可见他征战时间之长和所经历的战斗之严酷。这句虽是从铁衣着笔,却等于从总的方面对诗中的主人公作了最简要的交待。

    有了这一句作垫,紧接着写他面临一场新的严酷考验—— “城南已合数重围”。战斗在塞外进行,城南是退路。但连城南也被敌人伏下了重围,全军已陷入可能彻底覆没的绝境。写被围虽只此一句,但却如千钧一发,使人为之悬心吊胆。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呼延,是匈奴四姓贵族之一,这里指敌军的一员悍将。本诗所描述的这位身经百战的英雄,正是选中他作为突破口,在突营闯阵的时候,首先将他射杀,使敌军陷于慌乱,乘机杀开重围,独领残兵,夺路而出。

    诗所要表现的是一位勇武过人的英雄,从诗中看,所写的战争是一场败仗。但虽败却并不令人丧气,而在败中见出了豪气。“独领残兵千骑归”,“独”字力重千钧,压倒了敌方的千军万马,给人以顶天立地之感。诗没有对这位将军进行肖像描写,却通过紧张的战斗场景,把英雄的精神与气概表现得异常鲜明而突出。将这场惊心动魄的突围战和首句“百战沙场碎铁衣”相对照,让人联想到这不过是他“百战沙场”中的一仗。这样,就把刚才这一场突围战,以及英雄的整个战斗历程,渲染得格外威武壮烈,诗让人不觉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批残兵败将,而让人感到这些血泊中拚杀出来的英雄凛然可敬。在这样一首小诗里敢于去写严酷的斗争,甚至敢于去写败仗,而又从败仗中显出豪气,给人以鼓舞,不具备象盛唐诗人那种精神气概是难以做到的。

    春思

    李白

    燕草如碧丝,

    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

    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

    何事入罗帏?

    李白诗鉴赏

    这是一首表现思妇心理的诗。所谓“春”思,一来实指春季,二则喻爱情。

    开头两句:“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可以视作“兴”。起兴一般应就眼前景物,这两句却以相隔遥远的燕、秦两地的春天景物起兴,颇为别致。“燕草如碧丝”,是思妇的悬想;“秦桑低绿枝”,才是思妇所目睹。把想象中的远景和眼前近景配置在一幅画面上,并且都从思妇一边写出,从逻辑上说,似乎有点悖情理,但从“写情”的角度来看,却是可通的。

    试想:仲春时节,桑叶繁茂,独处秦地的思妇触景生情,终日盼望在燕地行役屯戍的丈夫早日归来;她根据自己往昔与丈夫的恩爱相处和对丈夫的深切了解,料想远在燕地的丈夫此刻见到碧丝般的春草,也必然会萌生思归的愿望。见春草而思归,语出《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首句化用《楚辞》语,浑成自然,不着痕迹。诗人深刻地把握了思妇复杂的感情活动,用两处春光,兴两地相思,把想象与怀忆同眼前实景融合起来,据实构虚,造成诗的妙境。不仅起到了一般兴句所起的烘托感情气氛的作用,而且还把思妇对于丈夫的真挚感情和他们夫妻之间心心相印的亲密关系表现出来了,这是一般的兴句所不易做到的。另外,这两句还运用了谐声双关。

    “丝”谐“思”,“枝”谐“知”,这恰和下文思归与“断肠”相关合,增强了诗句的美与含蓄美。

    三四两句直承兴句的理路而来,因此仍从两地着笔:“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丈夫春日思归,足慰离人愁肠。按理说,诗中的女主人公应当感到欣喜才是,而下句竟以“断肠”承之,这又似乎违背了一般人的心理,但如果联系上面的兴句细细体会,就会发现,这样写使表现思妇的感情又进了一层。元代萧士贇注李白集曾加以评述道:“燕北地寒,生草迟。

    当秦地柔桑低绿之时,燕草方生,兴其夫方萌怀归之志,犹燕草之方生。妾则思君之久,犹秦桑之已低绿也。”这一评述,揭示了兴句与所咏之词之间的微妙的关系。诗中看似不合理之处,正是感情最为浓密所在。

    女主人公的可贵之处在于阔别而情愈深,诗的最后两句是:“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诗人抓住了思妇在春风吹入闺房,掀动罗帐的一霎那的心理活动,表现了她忠贞不移的高尚情操。诚如萧士贇所说:

    “末句比喻此心贞洁,非外物所能动”。从艺术上说,这两句让多情的思妇对着无情的春风发话,又仿佛是无理的,但用来表现独守春闺的特定环境中的思妇的情态,又使人感到真实可信。春风撩人,春思缠绵,申斥春风,正所以明志自警。以此作结,恰到好处。

    子夜吴歌

    李白

    秋歌

    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

    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

    良人罢远征?

    冬歌

    明朝驿使发,

    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针冷,

    那堪把剪刀。

    裁缝寄远道,

    几日到临洮?

    李白诗鉴赏

    诗题又作《子夜四时歌》,共四首,写春夏秋冬四时。这里所选是第三、四首。六朝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曲》即有《子夜四时歌》,因属吴声曲,故又称《子夜吴歌》。此体原为四句,内容多写女子思念情人的哀怨,作六句是诗人的独造,而用以写思念征夫的情绪更具有时代之新意。

    先说《秋歌》。“长安一片月”,写景同时又是紧扣题面写出“秋月扬明辉”的季节特点。而见月怀人乃古典诗歌习见的表现方法,加之秋来是赶制征衣的季节,故写月亦有兴义。此外,月明如昼,正好捣衣,制衣的布帛须先置砧上,用杵捣平捣软,是谓“捣衣”。

    明朗的月夜,长安城沉浸在此起彼落的砧杵声中,而这种特殊的“秋声”对于思妇又撩起思妇多少愁绪“一片”、“万户”,写光写声,似对非对,措语自然而得咏叹味。秋风,也是撩人愁绪的,月朗风清,风送砧声,声声都是怀念玉关征人的深情。著“总是”二字,情思益见深长。这里,秋月秋声与秋风构成浑成的境界,见境不见人,而人物俨在,“玉关情”自浓。无怪乎王夫之叹道:“前四句是天壤间生成好句,被大白拾得。”(《唐诗评选》)此情之浓,不可遏止,引出末二句直表思妇心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有人责难道:“余窃谓删去末二句作绝句,更觉浑含无尽。”(田同之《西圃诗说》)其实未必然。”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大子夜歌》),慷慨天然,是民歌本色。而从内容上看,正如沈德潜指出:“本闺情语而忽冀罢征”(《说诗晬语》),这两句的直抒胸臆使诗歌思想内容大大深化,更具社会意义,表现出古代劳动人民冀求过和平生活的善良愿望。可以说,《秋歌》正面写到思情,而有不尽之情。

    《冬歌》则全然不同,不写景而写人叙事,通过一位女子“一夜絮征袍”的情事以表现思念征夫的感情。时间是传送征衣的驿使即将出发的前夜,大大增强了此诗的情节性和戏剧性。一个“赶”字,不曾明写,但从“明朝驿使发”的消息,读者从诗中处处看到这个字,如睹那女子急切、紧张劳作的情景。关于如何“絮”、如何“裁”、如何“缝”等等具体过程,诗人有所取舍,只写抽针把剪的感觉,突出一个“冷”字。素手抽针已觉很冷,还要握那冰冷的剪刀。“冷”既切合“冬歌”,更重要的是有助于加强情节的生动性。天气的严寒,使手指也不灵巧了,而时不我待,偏偏驿使就要出发,人物焦急情态宛如画出。“明朝驿使发”,分明有些埋怨的意思了。然而,她从自己的冷想到“临洮”(在今甘肃临潭县西南,此泛指边地)那边的更冷。因此又巴不得驿使早发、快发。这种矛盾心理亦从无字处表出。读者似乎又看见她一边呵着手一边赶裁、赶絮、赶缝。“一夜絮征袍”,言简而意足,然而随即又情急起来,路是这样远,“寒到身边衣到无”呢?这回却是恐怕驿使行迟,盼望驿车加紧了。“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这迫不及待的一问包含多少深情与牵挂呵。《秋歌》正面归结到怀思良人之意,而《冬歌》却纯从侧面落笔,通过形象刻画与心理描写结合,塑造出一个活生生的思妇形象,成功表达了诗歌主题。结构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势突兀,结句意远,情节生动感人。

    如果说《秋歌》是以间接方式塑造了长安女子的群像,《冬歌》则通过个体形象以表现出一类人——思妇形象。其语言的明转天然,形象的鲜明集中,音调的清越明亮,情感的委婉深厚,得力于民歌,真是“意愈浅愈深,词愈近愈远,篇不可以句摘,句不可以字求”(《诗薮·内编》卷二)的佳作。

    长相思

    李白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李白诗鉴赏

    这首《长相思》,大约是他离开长安后于沉思中回忆过往情绪之作,豪放之外更兼含蓄。

    “长相思”,属乐府《杂曲歌辞》。多写思归之怨,李白此诗拟其格而别有寄寓。

    诗大致可分两段。一段从篇首至“美人如花隔云端”,写诗中人“在长安”的相思苦情。诗中描绘的是一个孤栖幽独者的形象。他(或她)身居华府,从“金井阑”可以看出,但内心却感到寂寞和空虚。诗人是通过层层渲染环境气氛的手法,来表现这一人物的感情的。先写所闻—— 阶下纺织娘凄切地鸣叫。虫鸣则岁时将晚,孤栖者的落寞之感可知。其次写肌肤所感,正是“霜送晓寒侵被”时候,于是更难以成眠了。“微霜凄凄”当是通过逼人寒气感觉到的。而“簟色寒”更暗示出其人已不眠而起。眼前是“罗帐灯昏”,益增愁思。一个“孤”字不仅写灯,也是人物心理写照,从而引起一番思念。“思欲绝”可见其情之苦。于是进而写卷帷所见,“美人如花隔云端。”

    “长相思”的题意到此方才具体表明。这个为诗中人想念的如花美人似乎很近,近在眼前;却又似乎很远,远隔云端。与月儿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由此可知他何以要“空长叹”了。这句是诗中惟一的单句(独立句),给读者的印象也就特别突出,可见这正是诗人要强调的。

    以下至篇末为第二段,紧承“美人如花隔云端”句,写一场梦游式的追求。这颇似屈原《离骚》中那“求女”的一幕。诗中人梦魂飞扬,要去寻找他所思念的人儿。然而“天长地远”,上有幽远难及的高天,下有波澜动荡的渌水,还有重重关山。这里,诗人的想象诚然奇妙飞动,而诗句的音情也配合极好。“青冥”与“高天”本是一回事,写“波澜”似亦不必兼用“渌水”,写成“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似有犯复之嫌。然而,如径作“上有高天,下有波澜”(歌行中可杂用短句),读来却大为减色,原来带“之”字、有重复的诗句却显得音调曼长动听,且能形成咏叹的语感,能传达无限感慨。这种句式,李白尤其喜用,它如“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等等,句中“之难”、“之日”、“之水”从文意看不必有,而从音情上看断不可无。再看下两句,从语意看,词序似应作:天长路远关山难(度),梦魂不到(所以)魂飞苦。写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不仅是为趁韵,且运用连珠格形式,通过绵延不断之声音以描绘关山迢递之愁情,可谓辞清意婉,十分动人。诗以沉重的一叹作结:“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三字回应篇首,而“摧心肝”则是“思欲绝”在情绪上进一步的发展。结句短促有力,给人以执着之感,诗情虽则悲戚,却无萎靡之态。

    此诗形式匀称,“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个独立句将全诗分为篇幅均衡的两部分。前面由两个三言句发端,四个七言句拓展;后面由四个七言句叙写,两个三言句作结。全诗从“长相思”展开抒情,又以“长相思”一语收拢。在形式上颇具对称美,韵律感极强,大有助于抒情。诗中反复抒写的似乎只是男女相思,把这种相思苦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就不象实际生活的写照,而显有托兴意味。

    我国古典诗歌向有以“美人”喻所追求的理想的传统,而“长安”这个特定地点更暗示这是一种政治的托寓,表明此诗的意旨在于抒写诗人追求政治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就此而言,此诗诗意又深含于形象之中,隐然不露,含蓄蕴藉。所以王夫之赞此诗道:“题中偏不欲显,象外偏令有余,一以为风度,一以为淋漓,乌乎,观止矣。”(《唐诗评选》)

    襄阳歌

    李白

    落日欲没岘山西,

    倒著接花下迷。

    襄阳小儿齐拍手,

    拦街争唱《白铜鞮》。

    旁人借问笑何事,

    笑杀山公醉似泥。

    鸬鹚杓,鹦鹉杯。

    百年三万六千日,

    一日须倾三百杯。

    遥看汉水鸭头绿,

    恰似葡萄初酦醅。

    此江若变作春酒,

    垒曲便筑糟丘台。

    千金骏马换小妾,

    醉坐雕鞍歌《落梅》。

    车旁侧挂一壶酒,

    凤笙龙管行相催。

    咸阳市中叹黄犬,

    何如月下倾金罍?

    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

    gui头剥落生莓苔。

    泪亦不能为之堕,

    心亦不能为之哀。

    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玉山自倒非人推。

    舒州杓,力士铛,

    李白与尔同死生。

    襄王云雨今安在?

    江水东流猿夜声。

    李白诗鉴赏

    开元十三年(725),李白自巴蜀东下。十五年,在湖北安陆和退休宰相许圉师的孙女结婚。襄阳距安陆不远,这首诗可能写于这一时期。它是李白的醉歌,诗中以醉汉的心理和眼光看周围世界,实际上是以带有诗意的眼光来看待一切,思索一切。

    诗一开始化用了晋朝山简的典故。山简镇守襄阳时,喜欢去习家花园喝酒,常常大醉骑马而归。当时的歌谣说他:“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骑骏马,倒着白接。”接,一种白色帽子。李白在这里是说自己象当年的山简一样,日暮归来,烂醉如泥,被儿童拦住拍手唱歌,招致满街的喧笑。

    但狂放不羁的诗人毫不在意,还说人生百年,一共三万六千日,每天都应该往肚里倒上三百杯酒。此时,他酒意正浓,醉眼朦胧地四下张望,远远看见襄阳城外碧绿的汉水,就好象刚酿好的葡萄酒一样。这汉江若能变作春酒,那么单是用来酿酒的酒曲,就能垒成一座糟丘台了。诗人醉骑在骏马雕鞍上,唱着《梅花落》的曲调,身后的车上挂着酒壶,载着乐队,奏着劝酒的乐曲。他洋洋自得,忽然觉得自己的纵酒生活,连历史上的王侯也不能相比呢!秦丞相李斯不是被秦二世杀掉吗,临刑时他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还有晋朝的羊祜,镇守襄阳时常游岘山,曾对人说:“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没无闻,使人悲伤。”祜死后,襄阳人在岘山立碑纪念。见到碑的人往往流泪,名为“堕泪碑”。但这碑到了今天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碑也已剥落,再无人为它堕泪了!一个生前就未得善终,一个身后虽有人为之立碑,但也难免逐渐湮没,哪有“月下倾金罍”这般快乐而现实呢!那清风朗月可以不花一钱尽情享用,酒醉之后,象玉山一样倒在风月中,该是何等潇洒、适意!

    诗的尾声,诗人再次宣扬纵酒行乐,强调即使尊贵到能与巫山神女相接的楚襄王,亦早已化为子虚乌有,不如与伴自己喝酒的舒州杓、力士铛同生共死更有乐趣。

    这首诗虽则狂纵但并不颓废,支配全诗的,是他对自己所过的浪漫生活的自我欣赏和陶醉。诗人用直率的笔调,给自己勾勒成一个天真烂熳的醉汉形象。

    诗里生活场景的描写非常生动传神而富有情趣。

    这首诗一方面让我们从李白的醉酒,从李白飞扬的神采和无拘无束的风度中,领略到一种精神舒展与解放的乐趣;另一方面,它通过围绕李白所展开的那种活跃的生活场面,能启发人想象生活还可能以另一种带喜剧的色彩出现,从而能激励人们的生活热情。

    江上吟

    李白

    木兰之枻沙棠舟,

    玉箫金管坐两头。

    美酒尊中置千斛,

    载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黄鹤,

    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词赋悬日月,

    楚王台榭空山丘。

    兴酣落笔摇五岳,

    诗成笑傲凌沧洲。

    功名富贵若长在,

    汉水亦应西北流。

    李白诗鉴赏

    诗题一作“江上游”,大约是李白三四十岁客游江夏时所作。

    唐汝询认为这首诗的主题是“此因世途迫隘而肆志以行乐也”(《唐诗解》卷十三)。此话有一定道理。

    这首诗以江上的遨游起兴,表现了诗人对庸俗、局促的现实的鄙弃,和对自由、美好的生活理想的追求。

    开头四句,夸张渲染江上之游的即景,展现出华丽的色彩,有一种超世绝尘的气氛。“木兰之枻沙棠舟”,是珍贵而神奇的木料制成的;“玉箫金管坐两头”,乐器的精美可以想象吹奏的不同凡响;“美酒尊中置千斛”,可见酒量之富,酒兴之豪;“载妓随波任去留”,写尽游乐的酣畅恣适。总之,这江上之舟是足以尽诗酒之兴,极声色之娱的,是一个超越了纷浊的现实的、自由而美好的世界。

    中间四句两联,两两对比。“仙人”一联承上,对江上泛舟行乐,作肯定的赞扬;“屈平”一联启下,揭示出理想生活的历史意义。“仙人有待乘黄鹤”,是说即使修成神仙,也还得等待,黄鹤不来,也上不了天;而我之泛舟江上,“海客无心随白鸥”,乃已忘却机巧之心,物我为一,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岂不是比那痴等黄鹤的神仙还要神仙吗?到了这种境界,人世间的功名富贵,荣辱穷通,就更不在话下了。

    因此,俯仰天地,纵观古今,就得出了与“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的庸夫俗子相反的认识:“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泛舟江汉之间,想到屈原与楚王,是很自然的,而这一联的警辟,就在于把屈原和楚王作为两种人生的典型,鲜明地对立起来。屈原尽忠爱国,反被放逐,终于自沉汨罗,他的词赋,可与日月争光,永垂不朽;楚王荒淫无道,穷奢极欲,卒招亡国之祸,当年奴役百姓建造的宫观台榭,早已荡然无存,只见满目荒凉的山丘。

    结尾四句,紧接“屈平”一联尽情发挥。“兴酣”二句承屈平辞赋说,同时也回应开头的江上泛舟,极其豪壮,活画出诗人自己兴会飚举,摇笔赋诗时藐视一切,傲岸不羁的神态。“摇五岳”,指笔力的雄健无敌;“凌沧洲”形容胸襟的高旷不群。最末“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承楚王台榭说,同时也将“笑傲”进一步具体化、形象化了。不正面说功名富贵不会长在,而是从反面说,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作一个假设,从而加强了否定的力量,显出不可抗拒的气势,并带着尖锐的嘲弄的意味。

    全诗十二句,形象鲜明,感情激越,气势豪放,音调浏亮,一气呵成。而从全诗的结构组织来看,它绵密工巧,独具匠心。开头是色彩绚丽的形象描写,将读者立即引入一个不寻常的境界。中间两联,属对精整,而诗意则正反相生,扩大了诗的容量,诗笔跌宕多姿。结尾四句,极意强调夸张,感情更加激昂,酣畅恣肆,显出不尽的力量。正如王琦说:“似此章法,虽出自逸才,未必不少加惨淡经营,恐非斗酒百篇时所能构耳”(《李太白文集》卷七《江上吟》注)。

    玉壶吟

    李白

    烈士击玉壶,

    壮心惜暮年。

    三杯拂剑舞秋月,

    忽然高咏涕泗连。

    凤凰初下紫泥诏,

    谒帝称觞登御筵。

    揄扬九重万乘主,

    谑浪赤墀青琐贤。

    朝天数换飞龙马,

    敕赐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识东方朔,

    大隐金门是谪仙。

    西施宜笑复宜颦,

    丑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虽爱蛾眉好,

    无奈宫中妒杀人!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大约写于天宝三年( 744)供奉翰林的后期,赐金还山的前夕。全诗充满着郁郁不平之气,按气韵脉络而论,诗可分为三段。

    第一段为前四句,主要写愤激的外在表现。开头两句刻画了诗人的自我形象。他壮怀激烈,孤愤难平,象东晋王敦那样,敲击玉壶,吟诵曹操的名篇《步出夏门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烈士”、“壮心”、“暮年”三个词都从曹诗中来,表达李白渴望建功立业之心,但他想到自己至今未展素志,不觉悲从中来,愤气郁结。三杯浊酒,已压不住心中的悲慨,于是拔剑而起,先是对着秋月,挥剑而舞,忽又高声吟咏,而后眼泪夺眶而出,涕泗涟涟。“忽然”两字将诗人心头不可自己的愤激之情写得十分传神。

    “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两句,如异峰突起,境界陡变。诗人一扫悲愤抑郁之气,转入描述当初奉诏进京、皇帝赐宴的隆遇。李白应诏入京,本欲一展宏图,因此他倾心酬主,急于披肝沥胆,施展忠才。“揄扬”两句具体描写了他在朝廷上的作为。

    前一句说的是“尊主”,指赞颂皇帝,后一句说的是“卑臣”,指嘲弄权贵。“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 形象地写出了他受皇帝宠信的不同寻常。“飞龙马”是皇宫内六厩之一飞龙厩中的宝马。唐制:学士初入,例借飞龙马。但“数换飞龙马”,又赐珊瑚“白玉鞭”,则是超出常例的。以上六句字字从得意处着笔。“凤凰”两句表现平步青云,“揄扬”两句写宏图初展,“朝天”两句渲染倍受恩宠。得意之态,渲染得淋漓尽致。诗人骋足笔力,极写昔日的腾踔飞扬,以衬托时下的冷落可悲。

    “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东方朔被汉武帝视作滑稽弄臣,内心很苦闷,曾作歌曰: “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史记·滑稽列传》)后人有“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晋王康琚《反招隐诗》) 之语。李白以东方朔自喻,又以谪仙自命,实是出于无奈。从无限得意,到大隐金门,诗人内心是非常痛苦的。“世人不识”两句,郁郁之气,溢于言外,与开头四句的悲愤情状遥相接应。以上八句为第二段,通过正反相照,诗人暗示了在京横遭毁诬、倍受打击的不幸。

    第三段四句写诗人自己坚贞傲岸的品格。“西施”两句是表现自己执道若一,进退裕如,或笑或颦而处之皆宜,这种态度别人效之不得。言辞之间,傲岸自信的个性特征隐约可见。当然,诗人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不能施展宏图,因而对朝廷中那些妒贤害能之辈道:

    “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这两句化用《离骚》之意,暗寓士有怀瑾握瑜而不见容于朝的意思,蕴藉含蓄,寄慨遥深。

    这首诗豪气纵横而不失之粗野,悲愤难平而不流于褊急。开头四句,起势高,抒写胸中愤激之状而不作悲酸语,故壮浪恣纵,如高山瀑流,奔泻而出,至第四句顿笔收住,文气陡然跃起。第五句以“初”字回旋兜转,笔墨酣畅,以昂扬的格调极写得意,方以为有风云际会、鱼水顾合之美,笔势又陡转直下,以“大隐金门”等语暗喻遭谗之意。最后以蛾眉见妒作结,点明进谗之人,恃宠贵盛,自己虽拂剑击壶,慷慨悲歌,终莫奈之何。诗笔擒纵有致,亦放亦收,波澜起伏,变化入神,气势流转,首尾呼应。

    梁园吟

    李白

    我浮黄河去京阙,

    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

    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

    对酒遂作梁园歌。

    却忆蓬池阮公咏,

    因吟渌水扬洪波。

    洪波浩荡迷旧国,

    路远西归安可得!

    人生达命岂暇愁,

    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

    五月不热疑清秋。

    玉盘杨梅为君设,

    吴盐如花皎白雪。

    持盐把酒但饮之,

    莫学夷齐事高洁。

    昔人豪贵信陵君,

    今人耕种信陵坟。

    荒城虚照碧山月,

    古木尽入苍梧云。

    梁王宫阙今安在?

    枚马先归不相待。

    舞影歌声散渌池,

    空馀汴水东流海。

    沈吟此事泪满衣,

    黄金买醉未能归。

    连呼五白行六博,

    分曹赌酒酣驰晖。

    歌且谣,意方远,

    东山高卧时起来,

    欲济苍生未应晚。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一名《梁苑醉酒歌》,作于天宝三年(744)

    诗人游大梁(今河南开封一带)和宋州(州治在今河南商丘)时。梁园,一名梁苑,汉代梁孝王所建;平台,春秋时宋平公所建。这两个遗迹,分别在唐时的大梁和宋州。李白是离长安后来到这一带的。此时距他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已三年,但理想落空、宏图不能施展、抑郁愤怨之情丝毫未减,这首诗就表达了这种悲苦心情。

    从开头到“路远”句为第一段,抒发作者离开长安后抑郁悲苦的情怀。离开长安,意味着政治理想的挫折,使李白感到极度的苦闷和失落。然而这种低沉迷惘的情绪,诗人没有直接叙述出来,而是融情于景,巧妙地结合眼前景物的描绘,自然地流露出来。“挂席欲进波连山”,滔滔巨浪如群峰绵亘起伏,多么使人厌倦的艰难行程,然而这不也象征诗人脚下坎坷不平的人生途程么!“天长水阔厌远涉”,万里长河直伸向缥缈无际的天边,多么遥远的前路,然而诗人的希望和追求不也正象这前路一样遥远和渺茫么!在这里,情景相生,传达出来的情绪含蓄而又强烈,我们几乎可以感觉到诗人沉重、疲惫的步履。这样的笔墨,使本来平铺直叙的开头,不仅不显得平淡,而且造成一种浓郁的气氛,笼罩全诗,奠定了基调,可谓起势意远。

    诗笔转折而下。诗人访古以遣愁绪,而访古

    徒增忧思;作歌以抒积郁,心头却又浮现阮籍的哀吟:

    “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渌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羁旅无俦匹,俯仰怀哀伤。”(《咏怀诗》)这更加触动诗人的心事,不禁由阮诗的蓬池洪波又转向浩荡的黄河,由浩荡的黄河又引向迷茫不可见的长安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一声慨叹包含着对理想破灭的痛惜,道出了忧思纠结的根源。短短六句诗,感情回环往复,百结千缠,表现出深沉的忧怀,为下文作好了铺垫。

    从“人生”句到“分曹”句为第二段。诗人更加激昂,苦闷之极转而为狂放,但已不再一味渲泄愤激之情,改从排解忧怀角度着笔,诗人以“达命”者自居,对不合理的人生遭遇采取藐视态度,登高楼,饮美酒,遣愁放怀,高视一切。玉盘鲜梅,吴盐似雪,饮馔精美。大可开怀饮食,而不必象伯夷、叔齐那样苦苦拘于“高洁”。夷齐以薇代粮,不食周粟,持志高洁,士大夫们常引以为同调。这里“莫学”两字,透出诗人理想破灭后极度悲愤的心情,他痛苦地否定了以往的追求,这就为下文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激之情拉开了序幕。

    “昔人”以下进入了情感上剧烈的矛盾冲突中。

    诗人痛苦的主观根源来自对功业的执着追求,于是诗意便象汹涌的波涛一般激愤地向功业思想冲刷过去。

    诗人即目抒怀,就梁园史事落墨。豪贵一时的魏国公子无忌,今日已经丘墓不保;一代名王梁孝王,宫室已成陈迹;昔日上宾枚乘、司马相如也早已作古,不见踪影。一切都经不起时间的冲刷,烟消云散,功业又何足系恋!“荒城”二句极善造境,冷月荒城,高云古木,构成一种凄清冷寂的色调,为荒凉遗迹做了很好的烘托。“舞影”二句以蓬池、汴水较为永恒的事物,同舞影歌声人世易于消逝的事物对举,将人世无常之意点染得十分浓足。随着感情的激越,诗人已近于纵酒颠狂。呼五纵六,分曹赌酒,简单几笔便勾勒出酣饮豪博的形象。“酣驰晖”三字写出一似在同时间赛跑,更使汲汲如不及的狂饮情态跃然纸上。

    愈写出狂放,愈显出痛苦之深;愈表现否定,愈见出系恋之挚。刘熙载说得好:“太白诗言侠、言仙、言女、言酒,特借用乐府形体耳。读者或认作真身,岂非皮相。”(《艺概》卷二)正因为如此,诗人感情的旋律并没有就此终结,而是继续旋转升腾,引出末段四句的高潮:总有一天会象高卧东山的谢安一样,被请出山实现济世的宏愿。

    这首诗,善于形象地抒写感情。诗人利用各种表情手段,从客观景物到历史遗事以至一些生活场景,把它真实、细致地勾画出来,使人感到一股强烈的感情激流。

    这首长篇歌行体诗随着诗人感情的自然奔泻,诗境不停地转换,从抑郁忧思变而为纵酒狂放,从纵酒狂放又转而为充满信心的期望。波澜起伏,陡转奇兀,愈激愈高,最终高唱入云。

    横江词六首(其一)

    李白

    人道横江好,

    侬道横江恶。

    猛风吹倒天门山,

    白浪高千瓦官阁。

    李白诗鉴赏

    “人道横江好,侬道横江恶。”开头两句,语言自然流畅,朴实无华,富于地方色彩。“侬”为吴人自称。“人道”、“侬道”,都是口语,生活气息浓烈。

    一抑一扬,感情率真,语言对称,富有民间文学本色。

    横江,即横江浦,在今安徽和县东南,位于长江西北岸,与东南岸的采石矶相对,形势险要。从横江浦观看长江江面,有时风平浪静,景色宜人,所谓“人道横江好”;有时则风急浪高,“横江欲渡风波恶”,“如此风波不可行”,惊险可怖,所以“侬道横江恶”,引出下面两句奇语。

    “猛风吹倒天门山”,“吹倒山”,采用民歌惯用的夸张手法。天门山由东、西两梁山组成。西梁山位于和县以南,东梁山又名博望山,位于当涂县西南,“两山石状巉岩,东西相向,横夹大江,对峙如门”

    (《江南通志》),形势十分险要。“猛风吹倒”表现大风吹得凶猛:狂飚怒吼,呼啸而过,似乎要刮倒天门山。

    紧接一句,顺水推舟,描绘猛风掀起洪涛巨浪的雄奇情景:“白浪高于瓦官阁。”猛烈的暴风掀起洪涛巨浪,激起雪白的浪花,从高处到远远望去,“白浪如山那可渡?”“涛似连山喷雪来”。沿着天门山长江江面,排山倒海般奔腾而去,洪流浪峰,一浪高一浪,几乎高过南京城外江边上的瓦官阁。诗中以“瓦官阁”

    结尾,是画龙点睛的传神之笔。瓦官阁即瓦棺寺,又名昇元阁,故址“在建康府城西隅。前瞰江面,后据重冈,..乃梁朝故物,高二百四十尺”(《方舆胜览》)。

    它在诗中仿佛一座航标,指示方向、位置、高度,诗人在想象中站在高处,从天门山这一角度纵目遥望,仿佛隐约可见。巨浪滔滔,一泻千里,向着瓦官阁铺天盖地奔去,那汹涌雄奇的白浪高高腾起,似乎比瓦官阁还要高,蔚为壮观。诗人描绘大风大浪的夸张手法,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猛风吹倒天门山”,显然是大胆夸张,然而,从表现山势的险峻与风力的猛烈情景看,可以说写得活龙活现,使人感到可信而不觉得虚妄离奇。“白浪高于瓦官阁”,粗看仿佛不似,但因为白浪距诗人近而瓦官阁离人远,站在高处远望,白浪好象高过远处的瓦官阁了。这样的夸张,合乎情理而不显得生硬造作。

    诗人以浪漫主义的笔调,驰骋丰富奇传的想象,创造出雄伟壮阔的境界,读来使人精神振奋,胸襟开阔。语言也象民歌般自然流畅,明白如话。

    横江词六首(其五)

    李白

    横江馆前津吏迎,

    向余东指海云生,

    “郎今欲渡缘何事?

    如此风波不可行。”

    李白诗鉴赏

    第一句“横江馆前津吏迎”, 叙述李白与津吏(管渡口的小吏)在横江浦(今安徽和县东南)的驿馆前相逢。一个“迎”字说明津吏的社会地位与李白悬殊。

    第二句“向余东指海云生”形象写得维妙维肖年老善良的津吏拉着少年李白的袖子的形状跃然纸上,他一手指向遥远的天空,警告李白说:云生海上,暴风雨即将来临。津吏为什么这样说呢?当然是因为李白先提出要渡江。第三句中的“郎今欲渡”四字,就证实了津吏未举手东指以前,李白就先已提出了“欲渡”,这表现在笔墨上非常凝炼,非常精约。

    第三句以下纯是津吏的话。“郎今欲渡缘何事?”

    句中称李白为郎,说明那时李白年龄还不大,而津吏则已是老人。津吏问李白为何事而渡江,言外之意,有可省即省之意,反映出李白当时急于渡江的那种神情,这个问题还没有等李白答复,接下来就从上句的“海云生”,下出了结论,说:“如此风波不可行”。

    “如此风波”四字好象风波已成为事实,其实海云初生,那有江风江浪立即接天而来之理?这样说,一来可见津吏对于观察天象积有经验,颇具自信,二则显示老人的善良心情,如老长辈一般的用命令式来肯定他的“不可行”。

    这首短诗中不仅有主客双方的对话,还辅以说话时的手势绘绘色,极为传神。

    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李白

    金陵夜寂凉风发,

    独上高楼望吴越。

    白云映水摇空城,

    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归,

    古来相接眼中稀。

    解道“澄江净如练”,

    令人长忆谢玄晖。

    李白诗鉴赏

    金陵城西楼即“孙楚楼”,因西晋诗人孙楚曾来此登高吟咏而得名。楼在金陵城西北覆舟山上,蜿蜒的城垣,浩渺的长江,都在其脚下,为观景的胜地。

    这首诗,李白记叙自己夜登城西楼所见所感。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诗人在静寂的夜间,独自一人登上城西楼。“凉风发”,表明季节是秋天,与下文“秋月”相呼应。“吴越”,泛指江、浙一带;远望吴越,点出登楼的目的。从“夜寂”、“独上”、“望吴越”等词语中,隐隐地透露出诗人登楼时孤寂、抑郁、怅惘的心情。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上句写俯视,下句写仰观。俯视白云和城垣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微波涌动,恍若白云、城垣在轻轻摇荡;仰观遥空垂落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象珍珠般晶莹,仿佛是从月亮里滴出的。十四个字,将秋月下临江古城的夜景,描绘得逼真传神。两个“白”字,在色彩上渲染出月光之皎洁,云天之渺茫,露珠之晶莹,江水之明净。“空”字,在气氛上又令人感到古城之夜格外静寂。“摇”、“滴”两个动词用得尤其神奇。城是不会“摇”的,但“凉风发”,水摇,影摇,给人的感觉,城也摇荡起来。月亮是不会“滴”露珠的,但“独上高楼”,凝神仰望秋月皎洁如洗,似乎露珠是从月亮上滴下的。“滴”与“摇”,使整个静止的画面飞动起来,使本来平常的云、水、城、露、月诸多景物,一齐情态毕观,异趣横生,令人浮想联翩,为之神往。这样的描写,不仅反映出浪漫主义诗人奇特的想象力,也充分说明他对大自然敏锐的感觉和细致的观察力,所以才捕捉住客观景物的主要特征,“着一字而境界全出”。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诗人伫立月下,沉思默想,久久不归。原来他是在慨叹人世混浊,知音难遇。“相接”,精神相通、心心相印的意思。一个“稀”字,流露了诗人一生怀才不遇、愤世疾俗的苦闷心情。“古来”、“眼中”,又是诗人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意思是说,不光是我眼前知音稀少,自古以来有才华、有抱负的人向来如此。知音者“眼中”既然“稀”,诗人很自然地怀念起他所敬慕的历史人物。这里“眼中”二字对最后一联,在结构上又起了过渡作用。

    “解道‘澄江浄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谢玄晖,即谢朓,南齐著名诗人,曾任过地方官和京官,后被诬陷,下狱死。李白一生对谢朓十分敬慕,这是因为谢朓的诗风清新秀逸,他的孤直、傲岸的性格和不幸遭遇与李白相似,以李白的话说,就叫做“今古一相接”(见《谢公亭》)。谢朓在被排挤出京离开金陵时,曾作有《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的著名诗篇,描绘金陵壮美的景色和抒发去国怀乡之愁。“澄江浄如练”就是此诗中的一句,他将清澈的江水比喻成洁白的丝绸。李白夜登城西楼和谢朓当年晚登三山,境遇同样不幸,心情同样苦闷(李白作此诗是在他遭权奸谗毁被赐金还山之后),因此很自然地会联想到当年谢朓笔下的江景,想到谢朓写此诗的心情,于是发出会心的赞叹:“解道‘澄江浄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意思是说,谢朓能吟出“澄江浄如练”这样的佳句,令我深深地怀念他。这两句,其言外之意是,我与谢朓精神“相接”,他的诗我能理解:今日我写此诗,与谢朓当年心情相同,有谁能“解道”、能“长忆”呢?可见李白“长忆”谢朓,实为感慨自己身处浊世,缺少知音,孤寂难耐。这正是此诗的命意,在结处含蓄地点出,并与开头的“独上”相呼应。

    这首诗,诗人笔触所及,广阔而悠远,天上,地下,眼前,往古,有天马行空不可羁勒之势。表面看来,似乎信笔挥洒,仔细玩味,则脉络分明,一线贯通。这根“线”,就是“愁情”二字。诗人时而写自己行迹或直抒胸臆(如一二、五六句),时而描绘客观景物或赞美古人(如三四、七八句),使这条感情线索时显时隐、一起一伏,象波浪推涌,节奏鲜明,又逐步趋向深化。同时这首诗中,词语的选用,韵律的变换,在色彩上,在声调上,在韵味上,都协调一致,给人以一种苍茫、悲凉、沉郁的感觉。这就格外突出了诗中的抒情主线,使得全诗浑然一体,愈见精美。

    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

    李白

    楚山秦山皆白云,

    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

    云亦随君渡湘水。

    湘水上,女萝衣,

    白云堪卧君早归。

    李白诗鉴赏

    这首诗是唐玄宗天宝初年,李白在长安送刘十六归隐湖南所作。

    诗题为“白云歌”,诗中紧紧抓住白云这一形象,展开情怀的抒发。南朝时,陶弘景隐于句曲山,齐高帝萧道成有诏问他“山中何所有?”他作诗答说: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此后多以白云代借隐士。白云自由不羁,超凡脱俗,洁白无瑕,是隐者品格的最好象征,李白这首诗直接从白云入手,一下子便将人们带入清逸高洁的境界。

    为了充分利用白云的形象和作用,这首送别诗将没有再从别的方面申叙离情,只择取刘十六自秦归隐于楚的行程落笔。从首句“楚山秦山皆白云”起,这朵白云就与他形影不离,随他渡湘水,随他入楚山里,直到末句“白云堪卧君早归”,祝愿他高卧白云为止,可以说全诗从白云始,以白云终。我们似乎只看到一朵白云的飘浮,而隐者的高洁,隐逸行动的高尚,尽皆浮现。这首诗不直写隐者,也不咏物式地实描白云,而只把它当做隐逸的象征。因此,是隐者,亦是白云;是白云,亦是隐者,真正达到清空高妙,风神潇洒的境界。因此方弘静说:“《白云歌》无咏物句,自是天仙语,他人稍有拟象,即属凡辞。”

    这首歌行运笔极为自然,而自然中又包含匠心。

    首句不说秦、楚,而称“楚山”、“秦山”,不仅与归山相应,气氛谐调,增强隐逸色调,而且古人以为云触山石而生,自然地引出了白云。当诗笔触及湘水时,随事生情,点染上“女萝衣”一句。屈原《九歌·山鬼》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女萝衣”即代指山鬼。山鬼爱慕有善行好姿的人,“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汉代王逸注云:

    “所思,谓清洁之士若屈原者也。”这里借用此事,意谓湘水对洁身修德之人将以盛情相待,进一步渲染了隐逸地可爱和归者之当归。而隐以屈原喻归者,又意在言外。末句一个“堪”字包含多少感慨!白云堪卧,也就是市朝不可居。有了这个“堪”字,“君早归”三字虽极平实,却显出无限坚定的意味了。表现得含蓄深厚,平淡中有锋芒。

    诗八句四十二字,因为其中不少词语的重沓咏歌,便觉得声韵流转,情怀摇漾,含意深厚,意境超远,应当说是歌行中的上品。

    本诗采用了歌体形式来表达倾泻奔放的感情。这首诗的引人处首先在于一股真情扑人。诗人送刘十六归隐是饱含着自己的感情的,甚至不妨说,是借刘十六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

    天宝初年,李白怀着济世之志,奉召来到长安,然而长安“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古风》其十五)的政治现实,把他的期望击得粉碎,因此,不得不使他考虑到将来的去向和归宿。这时他送友人归山,不再是对待一般隐逸的感情,而是渗透着同腐败政治决裂的浓烈情绪,因而感情喷薄而出。句式上又多用顶真格,即下一句之首重复上一句之尾的词语,具有民歌复沓歌咏的风味,增加了音节的流美和情意的缠绵,使内容和艺术形式达到和谐的统一。

    山中问答

    李白

    问余何意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

    李白诗鉴赏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前句起得突兀,后句接得迷离。这首诗的诗题一作《山中答俗人》,可见“问”的主语即所谓“俗人”;“余”,诗人自指;“何意”,一作“何事”。“碧山”即指山色的青翠苍绿。诗以提问的形式起句,突出题旨,唤起读者的注意,当人们正要倾听答案时,诗人却故意笔锋一晃,“笑而不答”。“笑”字值得玩味,它不仅表现出诗人自得而矜持的神态,造成了轻松愉快的气氛;而且这“笑而不答”,还带有几分神秘的色彩,造成悬念,以引起人们思索的兴味。“心自闲”三个字,是山居心境的写照,第二句接得迷离,妙在不答,使诗增添了变幻曲折,自有摇曳生姿、引人入胜的魅力。

    第二联“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是写“碧山”之景,也是对“何意栖碧山”的回答。

    这种“不答”而答、似断实连的结构,加深了诗的韵味。诗虽写花随溪水,窅然远逝的景色,却无一点“流水落花春去也”的衰飒情调,而是把它当作令人神往的美来渲染、来赞叹。“碧山”之中这种不汲汲于荣、不寂寂于逝,充满着天然、宁静之美的“天地”,实非“人间”所能比!那么“人间”究竟怎样呢?诗人没有说,然而只要稍稍了解一下当时黑暗的现实和李白的不幸遭遇,诗人“栖碧山”、爱“碧山”便不难理解了。可见,这“别有天地非人间”,隐含了诗人心中多少伤和恨!所以,要说这首诗所抒写的并非是超脱现实的闲适心情,恐怕未必贴切。诗中用一“闲”字,就是要暗示出“碧山”之“美”并以此与“人间”形成鲜明的对比。因而诗的确有一种“寓庄于谐”的风格,不过这并非“超脱”。愤世嫉俗与乐观浪漫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地统一在他的作品之中。

    全诗虽只四句,但是有问、有答、有叙述、有描绘、有议论,其间转接轻灵,活泼流利。用笔有虚有实,实处形象可感,虚处一触即止,虚实对比,蕴意幽邃。对此,明代李东阳曾评论说:“诗贵意,意贵远不贵近,贵淡不贵浓;浓而近者易识,淡而远者难知。如..李太白‘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皆淡而愈浓,近而愈远,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

    东鲁门泛舟二首(其一)

    李白

    日落沙明天倒开,

    波摇石动水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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