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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十六 君子堂日詢手鏡上(明)不著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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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熟而食之,味類栗。又一種名黃皮果,狀如楝子, (「狀如楝子」,「楝子」二字原作「棟于」,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味酸又有餘甘,子如小青李,味酸澀,餘味頗甘,亦不甚美。橄欖、烏欖二者甚多,俱野生,有力恣意可取,市中十錢可得一大擔,土人炒以進飯,復有人面果、冬桃、山栗子、 (「復有人面果冬桃山栗子」,原無「栗子」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木饅頭、山核桃、陽桃、逃軍糧等野果,種類更多。然西瓜雖美,四月即可食,至五月已無。桃、李、枇杷,二三月間即食,四月俱已摘盡。惟栗與甘蔗用乃久耳。

    余初到橫,入南郭門,適成市, (「適成市」,「成」字原作「城」,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荷擔貿易,百貨塞途,悉皆婦人,男子不十一。余甚疑焉,詢之,云:「城中居者多戎籍,不敢買僕,有僕則有差,雖武弁之家例不得免,故厮役多用婦女,至于販鬻、 (「至于販鬻」,「鬻」字原作「粥」,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侍從亦然,大家巨族,有至一二十人。有善經紀者,值銀二十兩。」有司民間亦染此俗,誠可鄙也。又有鄉村人負柴米入市,亦是婦人,尤為可笑。

    嶺南好食檳榔,橫人尤甚,賓至不設茶,但呼檳榔,於聘物尤所重。士夫生儒,衣冠儼然,謁見上官長者,亦不輟咀嚼。輿臺、皂隸、囚徒、厮養,伺候于官府之前者皆然。余嘗見東坡詩有云:「紅潮登頰醉檳榔」, (「紅潮登頰醉檳榔」,「潮」字原作「朝」,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并俗傳有「蠻人口吐血」之語,心竊疑焉。余初至其地,見人食甚甘,余亦試嚼一口,良久耳熱面赤,頭眩目花,幾于顛仆,久之方蘇,遂更不復食,始知其為真能醉人。又見人嚼久,吐津水甚紅,乃信口吐血之說。余按本草所載,檳榔性不甚益人。丹溪云:「檳榔善墜,惟瘴氣者可服,否則病真氣,有開門延盗之患。」彼人非中瘴,食如穀栗,誠為可笑。

    未至橫七十里,地名古江,有古江巡檢司并烏蠻驛在焉。其地有烏蠻灘,甚險,過此未有不心駭魂奪者。其灘有六,延亘三十餘里,曰鬼掛舵、馬槽、疑壁、龍門、雷壁、三鬼。 (「曰鬼掛舵馬槽疑壁龍門雷壁三鬼」,原無「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馬槽又險之尤者,瀉聲如雷,響徹數十里。灘之上有馬伏波廟,門右以鐵鎖鎖木虎,勢甚獰惡,云不鎖則夜出傷人。過灘者必牲醴告廟,又以生雞血滴虎頭。人云此灘之險,又甚於閩之黯淡灘,過黯淡者,懼則由陸,萬一舟遇害,人則無恙。

    城南由大江西南上十里許,有羊皮灘,以傍有大石狀如羊皮,故名。 (「有羊皮灘以傍有大石狀如羊皮故名」,二「羊」字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均作「牛」。) 如吳之虎丘千人石,其大倍焉。余嘗經其地,登坐逾時,石上隱然有「橫州」二字, (「石上隱然有橫州二字」,「橫」字原作「衡」,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大如數席,筆畫類唐人。土人浪傳神仙所書。其西有山亦秀,上有百合花,瀰漫椒麓。余至當盛開時,香馥清遠,甚可愛也。

    北方立期為市,謂之集。嶺南則稱虛,不知稱虛之說所起及何所據,土人亦不知。余謂大抵作市于丘虛間,故為之虛。唐人有「緑荷包飯趁虛人」之句, (「唐人有緑荷包飯趁虛人之句」,「包」字原作「色」,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想其來遠矣。又一書云:「成市則實,市散則虛。」或未然,恐只是丘墟之義耳。橫州雖止十五里,有村八百餘,虛百餘,一虛每期貿易錢貨不下數十萬。陶虛、百合、青銅、古辣,則其尤大者云。

    相傳學宮西北江邊有一穴,每遇科舉歲,當春分前後微雨時,有紫水一道湧出,順流過學門,則次年舉人居多,不及者止可一人。有歲直至州城門外,其年中舉者六人,此又甚異。

    於城中道遇一文身老婦,因詢之,云是海南人,頃歲調狼兵征剿黎賊被虜,三四人賣至此。 (「三四人賣至此」,「四」字原作「人」,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又云海南諸州黎俗, (「又云海南諸州黎俗」,「云」字原作「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生男女三日,必倩善文繪者,于頭面、肩頸、手腕、膝脛、 (「于頭面肩頸手腕膝脛」,「膝」字原作「膫」,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腹背周身畫成諸花及八寶等件,後用細鍼數枚挑刺出血,搽以青靛,候三數日滌去,則花宛然。斷續處再刺以補之,至死不漫。鉅族大家以之相尚,傭賤者則不敢。百粵文身之地,即此是已。

    宋秦淮海先生嘗謫于橫,罕交游,城西一祝姓老書生,頗淳篤,家有海棠花一株,甚妍麗,淮海每過其家,于花下觴咏,盡醉而返。嘗於花下作「醉鄉廣大人間小」之詞,尚存于石後,人即其地建亭,名海棠亭。右一大橋,長百餘尺,皆以鐵力為材,云宋時所建者,亦名海棠。數年前,建業黃琮守州,改為淮海書院。余嘗至,訪遺蹟,有壞碑數通,漫滅不可讀。後一小碑仆于地,拂拭觀之,乃刻晁無咎象也。云晁嘗不遠萬里來訪淮海,故存其刻。後淮海得命還,卒于藤州,即今藤縣。人于其卒所建光華亭在焉。

    隣壤貴縣有馮姓之家,世以神異顯,有稱都長者,乃橫州侯與國舉人姑之夫,故余得之煩詳。其家神異者,世有一人立召風雨、鬼神、虎豺,言人禍福,無不驗。自蒼梧上至南寧,皆敬信不可言,兩廣猺賊事之尤謹,皆以祖公呼之。山洞間有跋扈者, (「山洞間有跋扈者」,「間有」二字原作「見其」,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總帥委之撫安,其魁率徒眾頂香盆牛酒拜迎於道,云「吾祖公來矣」,即聽約束,帖然而還。馮氏之居,去大龍山不遠, (「去大龍山不遠」,「大」字原作「九」,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和下文改。) 其中皆熟猺所居,每月朔望,各齎香錢至其家納焉,其有牛羊猪畜者。故累年不敢為亂,蓋馮力也。由貴陸行往賓州, (「由貴陸行往賓州」,「賓」字原作「繽」,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及明史卷四十五地理志六改。) 必經大龍山,非馮氏之車則不敢行,車上有小旗為物色。其神異者率無永年,至四十上下,非縊即溺而死,死後遠近遂事之以為神,塑像于廟,廟在貴縣北門外,與家相隣。 (「與家相隣」,「與」字原作「吳」,據明顧氏文房叢刻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廟已有十五六像,皆其先也。余嘗一往觀,中有宋元碑石,紀神異悉如。

    今日所謂都長之神,比之它世尤異。弘治間,鬱林州妖賊李通保假稱馮都長作亂,旗幟皆馮字,徒眾遙見賊魁,若衣黃袍冕旒,所居室廬皆成金碧宮殿,以其術蠱惑,聚至數萬人。官兵無如之何,與賊相拒者半月。一日東風甚急,賊將以火攻,官軍度不能遁,三司諸官倉皇呼都長告急, (「三司諸官倉皇呼都長告急」,「都長」下原有一「官」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刪。) 答云:「無妨,待我與祖宗商量。」遂焚爇一香,往營外,望空數拜,鄉語剌剌,飯頃以手指畫,若問答狀。言訖,乃入云:「無事,無事,吾祖宗俱在此矣,可速傳令,子時蓐食,丑時起營縱火。」依期而行,賊見吾軍舉火,猶東風,皆大笑。頃焉,吾軍呼噪而出,風反火烈,賊大潰。是日斬獲無數,都長單騎馳而呼曰:「我即真馮都長也,汝輩復何遁?」賊眾見之,云果吾真祖公耶,皆羅拜於前。眾縛其魁請降,事遂平。又有木山峒猺賊猖獗,視官軍蔑如,總帥委都長招撫,受命即單引數卒直至巢穴,徒眾見之,皆羅拜,椎牛擊羊,設酒迎欵不暇,惟命是從,因諭眾云:「眾皆安業,但爾渠魁某人不可赦,可隨我出見總制。」眾皆唯唯,其魁即隨以出。見總制訖,就責付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都長云: (「就責付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都長云」,原脫「帶往梧州交割械送之京出至外其魁告」十六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死固不足言,但容我暫回料理家事,即出就獄。」 (「即出就獄」,原無「出」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都長與為期,縱之。至期不至,人盡危之,都長但云:「無妨。明日必來。」既而果然。人問愆期之故,賊云:「吾固將叛,只被馮都長放許多大蟲咆哮圍繞家宅,恐禍及妻孥,故不敢愛一死,乃來耳。」都長年四十餘,一日將自縊,親友畢集守之, (「親友畢集守之」,原無「集」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補。) 虞其死也。侯舉人父亦在焉,忽對侯云:「我死三年,舅舅有一難,可向東南叫我三聲。」頃焉,守者稍懈,竟自縊死。三年後,侯販稻子三大船往龍州,將至,逢暴雨,水漲四五丈。遇夜,舟人失守,水退,船閣山腰間,明早眾相顧愕然,無所為計。忽憶都長決別之言,遂面東南再拜,叫都長者三,其夜都長告云:「明日有救者至,毋憂也。日出時可為飯以待。」明早果有一人率二十餘徒, (「明早果有一人率二十餘徒」,「二」字原作「三」,據明紀錄彙編本、明朱氏國朝典故本改。) 棹二小舟來,乃廣東商人,素與侯善,云:「昨更深時,一人來報我,云侯兄遭難於此,可速往救。又曰可與山中多伐連幹芭蕉,自船閣處直至水口,厚以籍墊,以繩索將船用力挽,即至水中無虞。」悉如所指而行,無纖芥損動,若無事然。神異若此者,不可枚舉,姑以其一二紀焉。

    【高壽仙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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