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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六 皇朝平吳錄(明)不著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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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傍觀熟慮,或假元氏為名,或托鄉軍之號,或以孤兵獨立,皆欲自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

    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漸至提兵,灼見妖言終不能成事,又度胡運難與成功,遂領兵渡江。賴天地祖宗之靈及將帥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戰而定浙東。陳氏稱號,據我上游,爰興問罪之師,彭蠡交兵,元惡授首,其父子兄弟面縛輿櫬。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將相皆置於朝班,民庶各安於田里,荊襄、湖廣,盡入版圖,雖未及混一,而政令頗修。惟茲姑蘇張士誠,為民則私販鹽貨,行劫於江湖,兵興則首聚兇徒,負固於海島,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區,難抗天下全勢,詐降於元,坑其參政趙璉,囚其待制孫撝,其罪二也;厥後掩襲浙西,兵不滿萬數,地不足千里,僣號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邊,一戰而生擒其親弟,再犯浙省,揚矛直擣於近郊,首尾畏縮,又乃詐降於元,其罪四也;占據江浙,錢糧十年不貢,其罪五也;陽受元朝之詔,陰行假王之令,挾制達丞相,謀害楊左相,其罪六也;知元綱已墜,公然害其江浙丞相達識帖木兒、南臺大夫普化帖木兒,其罪七也;誘我叛將,劫我邊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 (「凡此八罪」,原脫「凡」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補。) 有甚於蚩尤、葛伯、崇侯,雖堯、舜、禹、湯、文、武與之同世,亦有不容,理宜征討,以拯天下,以濟斯民。

    爰命中書左丞相徐達率領馬步官軍、舟師,水陸並進,攻取浙西諸處城池。嘗戒軍士,征討所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凡我逋逃臣民,被陷軍士,咸宥其罪。爾人民果能復業,即我良民,舊有房舍地土,依額納糧,以供軍儲,餘無科取,使汝等永保鄉里,以全室家。此興師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師者,即當移兵剿滅,遷徙宗族於五溪、兩廣,永離鄉土,以禦邊疆。 (「以禦邊疆」,原脫「疆」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果有賢哲,或全城歸附,或棄刃來降,予所賞賜非所敢吝。凡予之言,信如皓日,咨爾臣庶,毋或自疑。故榜。

    既而,復召達、遇春於西苑,諭之曰:「今師行,苟張氏全城歸命,不勞吾師,吾必全之。若用師,城破之日,全其將士,撫其人民,無妄殺戮。有可用者即選用之。」達等既受命將發,又問諸將曰:「爾等此行用師執先?」遇春對曰:「逐梟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塞其穴。此行當直擣姑蘇, (「此行當直擣姑蘇」,原脫「當」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姑蘇既破,其餘諸郡可不勞而下矣。」太祖曰:「不然,士誠起鹽徒,與張天騏、潘原明等皆強梗之徒。 (「潘原明等皆強梗之徒」,「原」原作「元」,據本段另處及明太祖實錄卷二一丙午八月辛亥條改。) 相為手足。士誠苟至窮蹙,天騏輩懼俱斃,必并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勢,而遽攻姑蘇,若天騏出湖州,原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難以取勝。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於奔命,羽翼既披,然後進取姑蘇,取之必矣。」遇春猶執前議,太祖作色曰:「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姑蘇而失利,吾不汝貸也!」遇春不復敢言。已而,太祖屏左右,謂達、遇春曰:「吾欲遣指揮熊天瑞從行,俾為吾反間也。 (「俾為吾反間也」,原脫「也」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太祖實錄卷二一丙年八月辛亥條補。) 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適來之謀,戒諸將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直擣姑蘇,天瑞知之,必叛從張氏,以輸此言,墮吾計矣。」

    於是達等率諸軍發龍江。至太湖,遇春擊敗士誠兵於湖州港口,擒其將尹義、陳旺,逐次洞庭山。進至湖州之毗山,又擊敗其將石清、汪海,擒之。 (「擒之」,原脫「之」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明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張士信駐軍湖上,不敢戰而退。熊天瑞果叛去。師至湖州之三里橋,士誠右丞張天騏兵分三路來拒, (「士誠右丞張天騏兵分三路來拒」,原脫「右丞張天騏」五字,據明太祖實錄卷二一丙午八月甲戌條補。) 參政黃寶當南路,院判陶子實當中路, (「院判陶子實當中路」,「路」原作「軍」,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右丞相張天騏自當北路,同僉唐傑為後繼。達進攻之。有術者曰:「今日不宜戰。」遇春怒曰:「兩軍相當,不戰何待?」於是,達遣遇春攻寶,王弼攻天騏,達自中路攻子實,別遣驍將王國寶率長槍軍直扼其城。寶敗走,欲入城,城下釣橋已斷,不得入,復還力戰,被擒,并獲其元帥胡貴以下官二百餘人。天騏、子實皆不敢戰,斂兵而退。士誠又遣司徒李伯昇來援,由荻港潛入城,被圍。伯昇及天騏閉門拒守。達遣國寶攻其南門,自以大軍繼之。其同僉余得全、院判張德義及陶子實出戰,復敗走。士誠又遣平章朱暹、 (「士誠又遣平章朱暹」,「朱」原作「宋」,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王晟,同僉戴茂、呂珍,院判李茂及其第五子號五太子者,率兵六萬來援,號三十萬,屯城東之舊館,築五寨自固。達與遇春、湯和等分兵營于東阡鎮南姑嫂橋, (「湯和等分兵營于東阡鎮姑嫂橋」,「嫂」原作「蘇」,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勝朝遺事初編本改。) 連築十壘,以絕舊館之援。李茂、唐傑、李成懼不敵,皆遁去。士誠婿潘元紹時駐兵於烏鎮之東,為呂珍等聲援,乘夜擊之,亦遁,遂填塞河港,絕其糧道。士誠知事急,乃親率兵來援。達等與戰皂林之野,又敗之,虜其戴元帥及甲士三千餘人。九月,士誠復遣其同僉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阡鎮覘我師, (「士誠復遣其同僉徐志堅以輕舟出東阡鎮覘我師」,「出」原作「去」,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欲攻姑嫂橋,遇春遇之與戰。會大風雨,天甚晦,遇春令勇士乘劃船數百突擊之,擒志堅,得兵二千餘人。

    是月,太祖又命朱文忠帥師攻杭州,諭之曰:「徐達等取姑蘇,張氏必集兵以拒。今命爾往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師或衝其東,或擊其西,使彼疲於應戰,其中必有自潰者。爾往,宜慎方略。」

    士誠自徐志堅敗甚懼,遣其右丞徐義至舊館覘形勢,將還報,遇春以兵扼其歸路,義不得出,乃陰遣人約士信出兵與舊館兵合力來戰。士誠又遣赤龍船親兵援之,義始得脫。潘元紹率赤龍船兵屯于平望, (「潘元紹率赤龍船兵屯于平望」,「望」原作「梁」,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復別乘小舟潛至烏鎮,欲援舊館。遇春由別港追襲之,至平望, (「至平望」,原脫「至」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縱火焚其赤龍船,軍資器械一時俱盡,眾軍散走。自是,舊館兵援絕,饋餉不繼,多出降者。

    十月,達以所獲將士狥于湖州城下, (「達以所獲將土狥于湖州城下」,原脫「下」字,「狥」作「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補、改。) 城中大震。遇春兵攻烏鎮,徐義、潘元紹及甘院判拒戰,不勝,退走,遇春追至昇山, (「遇春追至昇山」,「昇」原作「弁」,據明太祖實錄卷二一丙午十月壬子條改。下同。) 遂攻破其平章王晟陸寨,餘軍奔入舊館之東壁,其同僉戴茂乞降。是夕,晟亦降。

    是月,朱文忠率指揮朱亮租、耿天璧攻桐廬,降其將戴元帥,復遣袁洪、孫虎略富陽,擒其同僉李天祿,遂合兵攻餘杭。

    達復攻昇山水寨,顧時引數舟繞士誠兵船,船上人俯視而笑,時覺其懈, (「時覺其懈」,「其」原作「甚」,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率壯士數人躍入其船,大呼奮擊,餘舟兢進薄之。士誠五太子盛兵來援,遇春稍卻,薛顯率舟師直前奮擊,眾大敗。五太子及朱暹、呂珍以舊館降,得兵六萬人。遇春謂顯曰:「今日之戰,將軍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誠養子,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躍起丈餘,又善浮水。暹、珍亦善戰,士誠倚之,至是皆降,士誠為之奪氣。

    十一月,舊館捷至,父老進賀。太祖曰:「此民之福也。自此東南可定,轉輸之勞亦可少甦矣。父老汝諭百姓,各力生業,無作非義,庶可共享太平。」皆拜而出。

    舊館既降,達遣馮國勝以降將往湖州城下,語李伯昇出降。伯昇在城上對曰:「張太尉養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殺,為左右抱持,得不死。左右語之曰:「援絕勢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昇俯首不能言。其左丞張天騏、總管陳昧以城降,伯昇遂亦降。於是達引兵向姑蘇。至南潯,元帥王勝降。進至吳江州,圍其城,參政李福、知州楊彝降。

    是月,朱文忠攻餘杭,下之。

    初,樞密院判謝再興為都督朱文正之妻父,分守諸暨,與士誠連境。士誠令呂珍離城數十里築一堰,水發,諸暨被浸。再興屢遣人潛決之,太祖嘉其功,以其次女嫁徐達。俄詔回聽宣諭,別遣參軍李夢庚代守,而令再興還受節制。再興耻無權勢,出怨言,且曰:「嫁女不令吾知,何異給配!」與知府欒鳳執夢庚及元帥王玉、陳剛, (「與知府欒鳳執夢庚及元帥王玉陳剛」,原脫「執」,「知」作「和」,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改。) 以諸暨全城軍馬叛投紹興。及是, (「及是」,原作「先是」,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再興弟謝五、謝三共守餘杭,文忠遣人語謝五曰:「爾兄以李夢庚小隙歸于張氏,非爾謀也。爾乃國之戚臣,若降,可保不死,仍享富貴。」謝五答曰:「我誠誤計,若保我不死,即降。」文忠許之,乃與弟姪五人出降。

    文忠遂進兵杭州,未至,平章潘原明懼,遣員外郎方彝詣軍門請納欵。文忠曰:「吾兵適至此,勝負未分而即約降,無乃計太早乎?」對曰:「此城百萬生靈所係,今天兵如雷霆,當者無不摧破。若軍至城下,雖欲降,恐無及。故使彝先來請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還報,而駐兵以待。原明即日以欵狀來曰:「嬰城固守,乃受任之當為;歸欵救民,亦濟時之急務。竊復自念,起身草野,叨位省樞,非心慕乎榮華,乃志存乎匡定。豈意邦國殄瘁,王師見加,事雖貴於見機,民實同於歸義。念是邦生靈百餘萬,比年物故十二三,今既入于職方,願溥覃乎天澤。謹將杭州土地、人民及諸司軍馬、錢糧之數以獻。」文忠至杭州,原明及同僉李勝奉士誠所授行省及樞密院浙西、江東兩道廉訪司印,并執蔣英、劉震出降,伏謁道左,以女樂導引。文忠叱去之,進原明等,宣上命慰諭之。禁戢士卒,城中晏然。凡得兵二萬、糧二十一萬、馬六百疋。執元平章丑的、長壽等,與蔣英、劉震皆送建康,并遣原明以下入朝。

    既而,紹興守臣同僉李思忠、總管衞良佐以城降, (「總管衛良佐以城降」,原脫「以城」二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命駙馬王恭等守之。左丞華雲龍率兵攻嘉興,守將宋興以城降, (「守將宋興以城降」,「宋」原作「永」,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及海寧州亦降。達軍至姑蘇城南鮎魚口,擊敵將竇義,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橋,遇敵兵,又擊敗之,焚其官瀆戰艦千餘及積聚甚眾。達遂進兵圍其城,達軍葑門, (「達軍葑門」,原舛作「葑門達軍」,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遇春軍虎丘,郭子興軍婁門,華雲龍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城西北,四面築長圍困之。又架木塔與城中浮圖對,築臺三層,下瞰城中,名曰「敵樓」。每層施弓弩火銃於上, (「每層施弓弩火銃於上」,「弓」、「火」原作「方」、「大」,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又設「襄陽礮」以擊之,城中震恐。有楊茂者,無錫莫天祐部將也,善浮水,天祐潛令入城與士誠相聞,邏卒獲之於閶門水柵旁,送達軍,達釋而用之。時城堅不可破,天祐又阻兵無錫,為士誠聲援,達因縱茂出入往來,得其中彼此所遺蠟丸書,由是悉知士誠、天祐虛實,而攻圍之計益備。達時督兵攻婁門,士誠出兵拒戰,武德衞指揮茅成左脅中叉死。成,定遠人,後贈東海郡公。

    元平章丑的、長壽等至建康,太祖命有司給廩餼歸于元,而誅蔣英於市,以英嘗刺殺胡大海,叛投士誠。命懸大海畫像,刺英血祭之。乃復誅謝五等。朱文忠以為前保其不死,今復殺之,何以示信,且恐後無降者。太祖曰:「謝再興是我至親,尚投張氏,情可恕乎,兄弟悉磔于市。」以潘原明全城歸附,仍授平章,官屬皆仍舊職,從朱文忠節制。仍下令曰:

    予聞帝王之治世,其初也,乘天下之擾攘不得已而起兵;及甚也,憂天下之未一亦不得已而用兵。自有元失御,中原鼎沸,四海瓜分。予時為民於淮上,進不能上達,退不能自安,是以不得已而起兵。至於撫有江東,土地漸廣,民物漸多,而四面皆敵國,民無一日安,又不得已而用兵。於是西平陳漢,跨有蜀川,南定百粵,北有荊襄以及徐、泗。惟浙西張氏與我壤地相接,屢擾我邊,誘納我逋逃,故興問罪之師。淮東郡邑,首先歸定,旅拒者加之以刑,來降者寵之以爵。遂命大將軍、左相國徐達, (「左相國徐達」,「左」原作「右」,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副將軍、平章常遇春總兵東入太湖。是以湖州、舊館守援之將李司徒、呂左丞等百名,精兵七萬餘眾,節次歸附。復命浙東省右丞朱文忠統兵,東北破桐廬,克富陽,駐兵浙右。杭州守臣平章潘原明差官送欵,以全城聽命。可謂識天時人事之俊傑,有合予弔民伐罪之初意。已敕征行將士,凡府、州城郭鄉村軍民之家,秋毫無犯。官府倉庫,舊有主者,封籍以待,敢有侵漁,以律論罪。其潘平章等大小官員,即我藩輔,各安其職。故茲令諭中外知悉。

    ○皇朝平吳錄下

    吳元年丁未夏,太祖以士誠被圍,諭以書曰:「蓋聞成湯放桀,武王伐紂,漢祖滅秦,歷代帝王之興,兵勢相加,乃為常事。當王莽之亡,隋之失國,豪傑乘時蠭起,圖王業,據土地。及其定也,必歸于一,天命所在,豈容紛然。雖有智者,事業弗成,亦當革心,畏天順人,以全身保族。若漢之竇融、宋之錢俶是也。自古皆然,非今獨異。爾能順附,其福有餘,毋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滅亡,為天下笑。」書至,士誠不降。

    六月,士誠欲突圍決戰,覘城左方,見軍陣嚴整,不敢犯,乃遣徐義、潘元紹潛出西門掩襲,轉至閶門,將奔常遇春營。遇春覺其至,分兵北濠截其歸路,遣兵與戰,良久未決,士誠復遣參政黃哈剌把都率兵千餘人助之,又自出兵山塘為援,塘路狹塞不可進,麾令稍卻。遇春撫王弼背曰:「軍中皆稱爾為猛將,能為我取此乎?」弼應曰:「諾。」即馳鐵騎揮雙刀往擊之,敵眾少卻。遇春因率眾乘之,士誠兵大敗,人馬溺死沙盆潭甚眾。其有勇勝軍,號「十條龍」, (「號十條龍」,「十」原作「千」,據明紀錄彙編本及明太祖實錄卷二四吳元年六月己酉條改。) 皆倉夫善戰者,士誠每厚賜之,令被銀鎧錦衣,將其眾出入陣中,人不能測,一時俱溺死萬里橋下。 (「一時俱溺死萬里橋下」,「下」原作「不」,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已而,倉夫復有應募者,亦戰死。其妻某氏,得其屍,以綿裹骨, (「以綿裹骨」,「骨」下原衍「者」字,「綿」作「錦」,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刪、改。) 抱而投水以死。

    是日,士誠馬驚墮水,幾不救,肩輿入城,計忽忽無所出。降將李伯昇知其勢迫,欲說令歸命,乃遣客詣士誠門告急。士誠召之入,曰:「爾欲何言?」客曰:「吾乃為公陳興亡禍福之計,願公安意聽之。」士誠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數乎?昔項羽喑嗚叱詫,百戰百勝,卒敗北垓下, (「卒敗北垓下」,「北」原作「死」,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天下歸於漢祖。何則?此天數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郵,元兵百萬圍之,此時如虎落穽中,死在旦夕。一旦元兵潰亂,公遂提孤軍乘勢攻擊,東據三吳,有地千里,甲士數十萬,南面稱孤,此項羽之勢也。誠能於此時不忘高郵之危,苦心勞志,收召豪傑,度其才能,任以職事,撫人民,練師旅,御將帥有功者賞,敗軍者戮,使號令嚴明,百姓樂附,何特可保三吳, (「何特可保三吳」,「特」原作「待」,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天下可取也!」士誠曰:「足下彼時不言,今復何及?」客曰:「吾彼時雖有言亦不得聞也。 (「吾彼時雖有言亦不得聞也」,「彼」原作「比」,據上句文意改。) 何則?公之子弟親戚將帥羅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妓舞女,旦夕酣宴,身衣天下至美,口甘天下至味,猶未厭足。提兵者自以為韓、白,謀畫者自以為蕭、曹,傲然視天下不復有人。當此之時,公深居於內,敗一軍不知,失一地不聞,縱知亦不問,故淪至今日。」士誠曰:「吾亦甚恨無及,然則今當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從也。」士誠曰:「不過死爾。」客曰:「使死有益於國家,有利於子孫,死固當。然徒自苦爾。且公不聞陳友諒乎?跨有荊、楚,兵甲百萬,與江左之兵戰於姑孰, (「與江左之兵戰於姑孰」,「孰」原作「蘇」,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鏖於鄱陽湖,友諒舉火欲燒江左之船,天乃反風而焚之,友諒兵敗身喪。何則?天命所在,人力無如之何。且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興援,嘉興失;杭州援,杭州又失。今猶守此尺寸之城,誓以死拒。然竊慮勢極患生,猝有變從中起者,公此時欲死不得,生無所歸。故吾竊以為莫如順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馳金陵,稱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公開城門,幅巾待命,不失為萬戶侯,况嘗許以竇融、錢俶之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復失之,何損?」士誠俛首沉慮良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決也。

    他日,士誠復率兵突出胥門索戰,鋒甚銳,遇春禦之,兵小卻。士信方在城樓上督戰,忽大呼曰:「軍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鳴金收兵。遇春因乘勝奮擊,大破之。追至城下,攻之益急,復築壘逼其城,自是士誠不復得出矣。士信張幙城上,踞銀椅, (「踞銀椅」,「踞」原作「據」,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與參政謝節等會食,左右方進桃,未及嘗,忽戰礮碎其首而死。潘元紹出戰歸,見事急,召其妾七人,謂曰:「我受國重寄,脫有不測,宿誡若等宜自引決,毋為人耻。」最少一妾段氏跪即請死,遂入室自縊。六人者,亦皆相繼縊死。元紹殮其屍焚之,以骸骨瘞後園。潯陽張羽為七姬權厝志, (「潯陽張羽為七姬權厝志」,原脫「志」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以表其烈云。

    九月,姑蘇城圍既久,熊天瑞教城中作飛礮以擊,多所中傷。城中木石俱盡,至拆祠廟、民居為礮具。達令軍中架木若屋狀,承以竹芭,軍伏其下,載以攻城,矢石不得傷。至是,達督將士破葑門,遇春亦破閶門新寨,遂帥眾度橋,進薄城下。其樞密唐傑登城拒戰,士誠駐軍門內,令參政謝節、周仁立柵以補外城。傑知不敵,投兵降,周仁、徐義、潘元紹及錢參政皆降。晡時,士誠軍大潰,諸將遂蟻附登城,城遂破,時八日辛巳也。 (「時八日辛巳也」,「日」原作「月」,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是日,士誠猶使其副樞劉毅牧餘兵尚二三萬,親率之,戰于萬壽寺東街,復敗, (「復敗」原作「傷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毅降。士誠倉惶歸,從者僅數騎。初,士誠見兵敗,謂其妻劉氏曰:「我敗且死矣,若曹何為?」劉氏曰:「君勿憂,妾必不負君。」乃積薪齊雲樓下,及城破,驅其羣妾侍女登樓,促其自盡,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遂自縊死。士誠獨坐室中,左右皆散走。 (「左右皆散走」原脫「走」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達遣李伯昇至士誠所諭意,時日已暮,士誠距戶自經,伯昇決戶,令降將趙世雄抱解之,氣未絕復蘇。達又令潘元紹以理曉之,反覆數四,士誠瞑目不言。昇出葑門,至舟中,不食。及至龍江,堅臥不肯起。及舁至中書省,相國李善長問之,不語。已而,士誠言不遜,善長怒罵之。太祖欲全其生,竟自經死。賜棺以葬之,年四十七。有二子,皆幼,城將破,其妻劉氏以白金遺乳媼,令負之而逃,不知所終。

    初,達與遇春約,城破中分撫定。先集將士申明上意,令各懸小木牌,令曰:「掠民財者死。拆民房者死。離營二十里者死。」及城破,達軍其左,遇春軍其右,號令嚴肅,軍士莫敢妄動,居民晏然。

    初,吳中有十七字市謠,云:「丞相做事業,專用王、蔡、葉。一夜西風來,乾鱉。」蓋當時用事者有三參軍,皆迂闊書生,不知大計,至是卒敗,果如市謠云。凡獲其官屬平章李行素、徐義, (「凡獲其官屬平章李行素徐義」,原脫「平章」二字,據明太祖實錄卷二五吳元年九月辛巳條補。) 左丞饒介,右丞潘元紹,參政馬玉麟、謝節、王原恭、董綬、陳恭,同僉高禮, (「同僉高禮」,原作「同金高孔」,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內使陳基及諸將校,杭、湖、嘉興、松江等府官吏、家屬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餘萬,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漢等皆送建康。 (「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漢等皆送建康」,「送」原作「來」,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熊天瑞伏誅。先時,有單大舍者,為揚州青軍單居仁之子,領兵守宜興,亦叛投士誠。太祖令居仁招之,不來。及是生擒至,太祖命居仁自處。居仁曰:「此不忠不孝之人,當碎其肉!」亦誅之。始改平江路為蘇州府,以何質知府事。太祖以城始克,慮通州驚潰, (「慮通州驚潰」,「州」原作「判」,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命泰州指揮孫興祖往取之。 (「命泰州指揮孫興祖往取之」,原脫「祖」字,據明太祖實錄卷二五吳元年九月乙酉條補。) 比至,而達兵已至。其守將張右丞,即士誠從子,所謂「火眼張」者,先以城降。已而,無錫莫天祐亦以城降。初,天祐附士誠,達屢遣使諭降,俱被殺。至是,胡廷瑞等攻其城,州人張翼知事急,說使降之。於是吳地悉平。

    師還,論功行賞,封李善長為宣國公,徐達信國公,遇春鄂國公。達綵段表裏十一疋,遇春十疋,胡廷瑞、馮宗異各九疋, (「胡廷瑞馮宗異各九疋」,「異」原作「國」,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湯和、曹良臣各八疋,廖永忠、華高、康茂才各七疋,薛顯、趙庸、張興祖、梅思祖各六疋,指揮人五疋,千戶人四疋,百戶人三疋,軍人米一石、鹽十斤。太祖仍諭諸將曰:「自兵興以來,天下豪傑紛起。予將兵渡江,賴上天之靈,將士之力,拓地開疆,削平敵國。如陳友諒兵眾地大,已先摧滅;張士誠兵強積富,今亦就擒。非爾將士用命,何以致此?今論功行賞,以報爾勛。如王國等,沒於王事而不得預,吾甚惜之。自古帝王,多以征戰而得天下,皆有名世之將以佐輔之。爾等今日之功,亦何忝於古之名將乎?但從軍在外與經營布置在內者,任雖不同,其勞則一。馮宗異留守京城,軍府之事獨任其勞,亦宜受賞。然江南既平,當北定中原,以一天下。無狃於暫安而忘永逸,無安于近功而昧遠圖,大業垂成,更須努力。」達等頓首曰:「臣等叨承主上成算,幸獲成功,敢不盡心,以圖尺寸。」

    明日,達等入謝。太祖語之曰:「公等還第,置酒為樂否?」對曰:「荷主上恩德,皆置酒相慶。」太祖曰:「吾寧不欲置酒與諸將為一日之歡,但中原未平,非宴安之時。公等不見張氏所為乎?終日相與酣歌逸樂,今竟何如?宜深戒之。」

    後,太祖視朝戟門,召浙西來歸諸將諭之曰:「汝等舊事張氏,為將領兵,計窮勢屈,始降于我。吾待以厚恩,列于將校,汝等知其然乎?吾明告汝等。吾所用諸將,多濠、泗、汝、潁、壽春、定遠諸州之人,勤苦儉約,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躭於逸樂。汝等亦非素富貴之家,一旦為將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禮縱橫。今既歸於我,當革去舊習,如吾濠、泗諸將,庶可以保爵位。汝等誠能盡心效職,從大軍除暴平亂,使大業早定,非特已受富貴,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時,雖暫得快樂,旋復喪敗,何得為其富貴乎!此皆汝等所親見者,不可不戒也。」諸將皆頓首,受命而退。

    史官曰:張氏據吳建國,偃然自王,其勢若甚易者,何哉?蓋當四方擾攘,民心皇皇, (「民心皇皇」,「民心」下原衍「之」,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刪。) 無所依歸,有能保障之者,亦可得以苟安也。惟當時主以游談之人, (「惟當時主以游談之人」,原脫「主」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濟之以脆輭之卒,上下逸豫,遂忘遠圖。終焉以天兵一臨,獸伏鳥散,三吳故疆,竟歸真主。使張氏如錢俶之見幾待命,不勞血戰,亦足以庇其子孫,何至國蹙城破,身為俘囚,如劉鋹耶!雖然,倔強激烈,負氣而死,其弟兄妻子亦不受辱,較之李重光之柔懦則過之矣。故嘗以所聞故老之語,及士大夫所記,參以史書所載,為錄以藏之, (「為錄以藏之」,原句上衍「以」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刪。) 後世必有考焉。

    附录:

    平吳錄一卷(戸部尙書王際華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末有袁褧跋稱此書相傳爲吳文定公所撰案吳寛字原博號匏庵長洲人成化壬辰進士第一官至禮部尙書諡文定明史載入文苑傳則所謂吳文定者乃寛也千頃堂書目别載有黃標平吳錄一卷與此書同名其書見陸楫古今說海中與此本詳略不同截然二書則謂此書爲寛作或亦有所傳歟所記皆張士誠據吳始末起元順帝至正十三年迄明太祖吳元年敘述頗有條理然亦多史所已具者惟明初書檄之文皆全載之則他書所未及耳(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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