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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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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契丹至則閉壁不戰,俟其去,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爲田園,力戰有功則賜勳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入寇。及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每芻牧於營、平之間。德威又忌幽州舊將,有名者往往殺之。

    吳王遣使遺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樓櫓,敵以水沃之,火愈熾。」契丹主大喜,卽選騎三萬欲攻幽州。述律后哂之曰:「豈有試油而攻一國乎?」因指帳前樹謂契丹主曰:「此樹無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后曰:「幽州城亦猶是矣。吾但以三千騎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無食,不過數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動輕舉?萬一不勝,爲中國笑,吾部落亦解體矣。」契丹主乃止。

    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爲刺史,使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鎭、定之兵攻之,旬日不克。契丹主帥衆三十萬救之,德威衆寡不敵,大爲契丹所敗,奔歸。

    契丹乘勝進圍幽州,聲言有衆百萬,氊車毳幕瀰漫山澤。盧文進敎之攻城,爲地道,晝夜四面俱進,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爲土山以臨城,城中鎔銅以灑之。日殺千計,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間使詣晉王告急,王方與梁相持河上,欲分兵則兵少,欲勿救恐失之,憂形於色。謀於諸將,獨李嗣源、李存審、閻寶勸王救之。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猶擒頡利,今吾有猛將三人,復何憂哉!」存審、寶以爲虜無輜重,勢不能久,俟其野無所掠,食盡自還,然後踵以擊之。李嗣源曰:「周德威社稷之臣,今幽州朝夕不保,恐變生於中,何暇待虜之衰?臣請身爲前鋒以赴之。」王曰:「公言是也。」卽日,命治兵。夏四月,晉王命嗣源將兵先進,軍于淶水,閻寶以鎭、定之兵繼之。秋七月,晉王以李嗣源、閻寶兵少,未足以敵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審將兵益之。八月,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李嗣源、閻寶、李存審步騎七萬會于易州,存審曰:「虜衆吾寡,虜多騎,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虜以萬騎蹂吾陳,吾無遺類矣。」嗣源曰:「虜無輜重,吾行必載糧食自隨,若平原相遇,虜抄吾糧,吾不戰自潰矣。不若自山中潛行趣幽州,與城中合勢,若中道遇虜,則據險拒之。」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踰大房嶺,循澗而東。嗣源與養子從珂將三千騎爲前鋒,距幽州六十里,與契丹遇,契丹驚卻,晉兵翼而隨之。契丹行山上,晉兵行澗下,每至谷口,契丹輒邀之,嗣源父子力戰,乃得進。至山口,契丹以萬餘騎遮其前,將士失色。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冑揚鞭,胡語謂契丹曰:「汝無故犯我疆埸,晉王命我將百萬衆直抵西樓,滅汝種族!」因躍馬奮檛,三入其陳,斬契丹酋長一人。後軍齊進,契丹兵卻,晉兵始得出。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爲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將至幽州,契丹列陳待之。存審命步兵陳於其後,戒勿動,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進,煙塵蔽天,契丹莫測其多少。因鼓譟合戰,存審乃趣後陳起乘之,契丹大敗,席卷其衆自北山去,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兵追之,俘斬萬計。辛丑,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見之,握手流涕。

    契丹以盧文進爲幽州留後,其後又以爲盧龍節度使。文進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晉人自瓦橋運糧輸薊城,雖以兵援之,不免抄掠。契丹每入寇,則文進帥漢卒爲鄕導,盧龍巡屬諸州爲之殘弊。

    四年。初,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撥號北大王,謀作亂於其國。事覺,契丹主數之曰:「汝與吾如手足,而汝興此心,我若殺汝,則與汝何異!」乃囚之期年而釋之。撒剌阿撥帥其衆奔晉,晉王厚遇之,養爲假子,任爲刺史。胡柳之戰,以其妻子來奔。

    龍德元年。趙王鎔養子張文禮旣殺趙王,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事見《後唐滅梁》。〉

    契丹主旣許盧文進出兵,王郁又說之曰:「鎭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則皆己物也,不然,晉王所有矣。」契丹主以爲然,悉發所有之衆而南。述律后諫曰:「吾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不可勝窮也,何必勞師遠出以乘危徼利乎!吾聞晉王用兵,天下莫敵,脫有危敗,悔之何及。」契丹主不聽。十二月辛未,攻幽州,李紹宏嬰城自守。契丹長驅而南,圍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進攻定州。王都告急于晉,晉王自鎭州將親軍五千救之,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將兵戍狼山之南以拒之。

    二年春正月甲午,晉王至新城南,候騎白「契丹前鋒宿新樂,涉沙河而南」,將士皆失色,士卒有亡去者,主將斬之不能止。諸將皆曰:「虜傾國而來,吾衆寡不敵。又聞梁寇內侵,宜且還師魏州,以救根本。」或請釋鎭州之圍,西入井陘避之。晉王猶豫未決。中門使郭崇韜曰:「契丹爲王郁所誘,本利貨財而來,非能救鎭州之急難也。王新破梁兵,威振夷夏,契丹聞王至,心沮氣索,苟挫其前鋒,遁走必矣。」李嗣昭自潞州至亦,曰:「今強敵在前,吾有進無退,不可輕動,以搖人心。」晉王曰:「帝王之興,自有天命,契丹其如我何!吾以數萬之衆平定山東,今遇此小虜而避之,何面目以臨四海?」乃自帥鐵騎五千先進。至新城北,半出桑林,契丹萬餘騎見之,驚走。晉王分軍爲二逐之,行數十里,獲契丹主之子。時沙河橋狹冰薄,契丹陷溺死者甚衆。是夕,晉王宿新樂。契丹主車帳在定州城下,敗兵至,契丹舉衆退保望都。晉王至定州,王都迎謁於馬前,宴於府第,請以愛女妻王子繼岌。

    戊戌,晉王引兵趣望都,契丹逆戰,晉王以親軍千騎先進,遇奚酋禿餒五千騎,爲其所圍。晉王力戰,出入數四,自午至申不解。李嗣昭聞之,引三百騎橫擊之,虜退,王乃得出。因縱兵奮擊,契丹大敗,逐北至易州。會大雪彌旬,平地數尺,契丹人馬無食,死者相屬於道。契丹主舉手指天,謂盧文進曰:「天未令我至此。」乃北歸。晉王引兵躡之,隨其行止,見其野宿之所,布藁於地,回環方正,皆如編翦,雖去,無一枝亂者,歎曰:「虜用法嚴,乃能如是,中國所不及也。」晉王至幽州,使二百騎躡契丹之後,曰:「虜出境卽還。」騎恃勇追擊之,悉爲所擒,惟兩騎自他道走免。

    契丹主責王郁,縶之以歸,自是不聽其謀。

    晉代州刺史李嗣肱將兵定嬀、儒、武等州,授山北都團練使。

    是歲,契丹改元天贊。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春三月,契丹寇幽州,晉王問帥於郭崇韜,崇韜薦橫海節度使李存審。時存審臥病,己卯,徙存審爲盧龍節度使,輿疾赴鎭。以蕃漢馬步副總管李嗣源領橫海節度使。

    夏閏四月甲午,契丹寇幽州,至易定而還。

    二年春正月甲辰,幽州奏契丹入寇,至瓦橋。以天平軍節度使李嗣源爲北面行營都招討使,陝州留後霍彥威副之,宣徽使李紹宏爲監軍,將兵救幽州。契丹出塞,召李嗣源旋師,命泰寧節度使李紹欽、澤州刺史董璋戍瓦橋。李存審奏契丹去,復得新州。

    三月乙巳,鎭州言契丹將犯塞,詔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北京左廂馬軍指揮使李從珂帥騎兵分道備之,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屯邢州。紹斌本姓趙,名行實,幽州人也。庚戌,幽州奏契丹寇新城。

    夏五月,幽州言契丹將入寇,甲寅,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充東北面行營招討使,將大軍渡河而北。契丹屯幽州東南城門之外,虜騎充斥,饋運多爲所掠。

    秋七月,契丹恃其強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處盧文進。時東北諸夷皆役屬契丹,惟勃海未服。契丹主謀入寇,恐勃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勃海之遼東,遣其將禿餒及盧文進據營、平等州以擾燕地。九月,契丹攻勃海,無功而還。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冬十月,易定言契丹入寇。十二月己巳,命宣武節度使李嗣源將宿衞兵三萬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禦契丹。

    三年春正月,契丹寇幽州。

    二月,上以契丹爲憂,與郭崇韜謀,以威名宿將零落殆盡,李紹斌位望素輕,欲徙李嗣源鎭眞定爲紹斌聲援,崇韜深以爲便。

    明宗天成元年春正月,契丹主擊女眞及勃海,恐唐乘虛襲之,戊寅,遣梅老鞋里來修好。秋七月,契丹主攻勃海,拔其夫餘城,更命曰東丹國。命其長子突欲鎭東丹,號人皇王;以次子德光守西樓,號元帥太子。

    帝遣供奉官姚坤告哀於契丹。契丹主聞莊宗爲亂兵所害,慟哭曰:「我朝定兒也。吾方欲救之,以勃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兒及此。」哭不已。虜言朝定,猶華言朋友也。又謂坤曰:「今天子聞洛陽有急,何不救?」對曰:「地遠不能及。」曰:「何故自立?」坤爲言帝所以卽位之由,契丹主曰:「漢兒喜飾說,毋多談。」突欲侍側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可乎?」坤曰:「中國無主,唐天子不得已而立,亦猶天皇王初有國,豈強取之乎?」契丹主曰:「理當然。又聞吾兒專好聲色遊畋,不恤軍民,宜其及此。我自聞之,舉家不飲酒,散遣伶人,解縱鷹犬。若亦効吾兒所爲,行自亡矣。」又曰:「吾兒與我雖世舊,然屢與我戰爭。於今天子則無怨,足以修好。若與我大河之北,吾不復南侵矣。」坤曰:「此非使臣之所得專也。」契丹主怒,囚之。旬餘,復召之曰:「河北恐難得,得鎭、定、幽州亦可也。」給紙筆,趣令爲狀,坤不可,欲殺之,韓延徽諫,乃復囚之。

    辛巳,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夫餘城,述律后召諸將及酋長難制者之妻,謂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効我。」又集其夫泣問曰:「汝思先帝乎?」對曰:「受先帝恩,豈得不思。」曰:「果思之,宜往見之。」遂殺之。

    八月丁亥,契丹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東丹,與長子突欲奉契丹主之喪,將其衆發夫餘城。

    庚子,幽州言契丹寇邊,命齊州防禦使安審通將兵禦之。

    九月,契丹述律后愛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樓,命與突欲俱乘馬立帳前,謂諸酋長曰:「二子吾皆愛之,莫知所立,汝曹擇可立者執其轡。」酋長知其意,爭執德光轡,讙躍曰:「願事元帥太子。」后曰:「衆之所欲,吾安敢違。」遂立之爲天皇王。突欲慍,帥數百騎欲奔唐,爲邏者所遏;述律后不罪,遣歸東丹。天皇王尊述律后爲太后,國事皆決焉。太后復納其姪爲天皇王后。天皇王性孝謹,母病不食亦不食,侍於母前應對或不稱旨,母揚眉視之,輒懼而趨避,非復召不敢見也。以韓延徽爲政事令。聽姚坤歸復命,遣其臣阿思沒骨餒來告哀。

    冬十月庚子,幽州奏契丹盧龍節度使盧文進來奔。初,文進爲契丹守平州,帝卽位,遣間使說之,以易代之後,無復嫌怨。文進所部皆華人,思歸,乃殺契丹戍平州者,帥其衆十餘萬,車帳八千乘來奔。十二月癸巳,以盧文進爲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

    二年秋九月壬申,契丹來請修好,遣使報之。

    三年春正月,契丹陷平州。

    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都鎭易定十餘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賦皆贍本軍。及安重誨用事,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惡之。時契丹數犯塞,朝廷多屯兵於幽、易間,大將往來,都陰爲之備,浸成猜阻。都恐朝廷移之他鎭,腹心和昭訓勸都爲自全之計,都乃求婚於盧龍節度使趙德鈞。又知成德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有隙,遣使結爲兄弟,陰與之謀復河北故事,建立陽許而密奏之。都又以蠟書遺青、徐、潞、益、梓五帥,離間之。又遣人說北面副招討使、歸德節度使王晏球,晏球不從。乃以金遺晏球帳下使圖之,不克。四月癸巳,晏球以都反狀聞,詔宣徽使張延朗與北面諸將議討之。庚子,詔削奪王都官爵。壬寅,以王晏球爲北面招討使,權知定州行州事,以橫海節度使安審通爲副招討使,以鄭州防禦使張虔釗爲都監,發諸道兵會討定州。是日,晏球攻定州,拔其北關城。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五月,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陽,都與禿餒就攻之。晏球與戰於嘉山下,大破之,禿餒以二千騎奔還定州。晏球追至城門,因進攻之,得其西關城。定州城堅,不可攻,晏球增修西關城以爲行府,使三州民輸稅供軍食而守之。

    王晏球聞契丹發兵救定州,將大軍趣望都,遣張延朗分兵退保新樂。延朗遂之眞定,留趙州刺史朱建豐將兵修新樂城。契丹已自他道入定州,與王都夜襲新樂,破之,殺建豐。乙丑,王晏球、張延朗會於行唐,丙寅,至曲陽。王都乘勝,悉其衆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邀晏球等於曲陽,丁卯,戰于城南。晏球集諸將校令之曰:「王都輕而驕,可一戰擒也。今日,諸君報國之時也,悉去弓矢,以短兵擊之,回顧者斬。」於是騎兵先進,奮檛揮劍,直衝其陳,大破之,殭尸蔽野。契丹死者過半,餘衆北走,都與禿餒得數騎,僅免。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契丹,北走者殆無孑遺。

    秋七月壬戌,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將七千騎救定州,王晏球逆戰於唐河北,大破之。甲子,追至易州。時久雨水漲,契丹爲唐所俘、斬及陷溺死者不可勝數。

    契丹北走,道路泥濘,人馬飢疲,入幽州境。八月壬戌,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將精騎邀擊之,分兵扼險要,生擒惕隱等數百人,餘衆散投村落,村民以白梃擊之,其得脫歸國者不過數十人。自是契丹沮氣,不敢輕犯塞。

    初,莊宗徇地河北,獲小兒,畜之宮中,及長,賜姓名曰李繼陶。帝卽位,縱遣之。王都得之,使衣黃袍坐堞間,謂王晏球曰:「此莊宗皇子也,已卽帝位。公受先朝厚恩,曾不念乎?」晏球曰:「公作此小數竟何益?吾今敎公二策,不悉衆決戰,則束手出降耳,自餘無以求生也。」

    閏月戊申,趙德鈞獻契丹俘惕隱等,諸將皆請誅之,帝曰:「此曹皆虜中驍將,殺之則敵絕望,不若存之以紓邊患。」乃赦惕隱等酋長五十人,置之親衞,餘六百人悉斬之。

    契丹遣梅老季素等入貢。

    初,盧文進來降,契丹以蕃漢都提舉使張希崇代之爲盧龍節度使,守平州,遣親將以三百騎監之。希崇本書生,爲幽州牙將,沒於契丹,性和易,契丹將稍親信之,因與其部曲謀南歸。部曲泣曰:「歸固寢食所不忘也,然虜衆我寡,柰何?」希崇曰:「吾誘其將殺之,兵必潰去。此去虜帳千餘里,比其知而徵兵,吾屬去遠矣。」衆曰:「善!」乃先爲穽,實以石灰。明日,召虜將飲,醉,幷從者殺之,投諸穽中。其營在城北,亟發兵攻之,契丹衆皆潰去。希崇悉舉其所部二萬餘口來奔,詔以爲汝州刺史。

    冬十月,王都據定州,守備固,伺察嚴,諸將屢有謀翻城應官軍者,皆不果。帝遣使者促王晏球攻城,晏球與使者聯騎巡城,指之曰:「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聽外兵登城,亦非梯衝所及,徒多殺精兵,無損於賊,如此何爲!不若食三州之租,愛民養兵以俟之,彼必內潰。」帝從之。

    四年春正月,王都、禿餒突重圍走,不得出。二月癸丑,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都舉族自焚,擒禿餒及契丹二千人。辛亥,以王晏球爲天平節度使,與趙德鈞並加兼侍中。禿餒至大梁,斬於市。夏四月,契丹寇雲州。五月,契丹寇雲州。

    長興元年冬十一月,契丹東丹王突欲自以失職,帥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來奔。

    二年春三月辛酉,賜契丹東丹王突欲姓東丹,名慕華,以爲懷化節度使、瑞愼等州觀察使。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惕隱等皆賜姓名,惕隱姓狄,名懷惠。秋九月己亥,更賜東丹慕華姓名曰李贊華。

    三年。初,契丹舍利萴剌與惕隱皆爲趙德鈞所擒,契丹屢遣使請之。上謀於羣臣,德鈞等皆曰:「契丹所以數年不犯邊,數求和者,以此輩在南故也。縱之,則邊患復生。」上以問冀州刺史楊檀,對曰:「萴剌,契丹之驍將,曏助王都謀危社稷,幸而擒之,陛下免其死,爲賜已多。契丹失之,如喪手足。彼在朝廷數年,知中國虛實,若得歸,爲患必深,彼纔出塞,則南向發矢矣,恐悔之無及。」上乃止。檀,沙陀人也。

    上欲授李贊華以河南藩鎭,羣臣皆以爲不可。上曰:「吾與其父約爲昆弟,故贊華歸我。吾老矣,後世繼體之君,雖欲招之,其可致乎?」夏四月癸亥,以贊華爲義成節度使,爲選朝士爲僚屬輔之。贊華但優遊自奉,不豫政事。上嘉之,雖時有不法,亦不問。以莊宗後宮夏氏妻之。贊華好飲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婢僕小過,或抉目,或刀刲、火灼,夏氏不忍其殘,奏離婚爲尼。

    五月,契丹使者迭羅卿辭歸國,上曰:「朕志在安邊,不可不少副其求。」乃遣萴剌骨舍利與之俱歸。契丹以不得萴剌,自是數寇雲州及振武。

    初,契丹旣強,寇抄盧龍諸州皆徧,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契丹伏兵於閻溝,掠取之。及趙德鈞爲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爲良鄕縣,糧道稍通。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里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爭德,鈞擊卻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邊人賴之。

    孟知祥據蜀

    後唐明宗天成元年秋七月,孟知祥陰有據蜀之志,閱庫中,得鎧甲二十萬,置左右牙等兵十六營,凡萬六千人,營於牙城內外。

    初,郭崇韜以蜀騎兵分左右驍銳等六營,凡三千人。步兵分左右寧遠等二十營,凡二萬四千人。八月,孟知祥增置左右衝山等六營,凡六千人,營於羅城內外。又置義寧等二十營,凡萬六千人,分戍管內州縣就食。又置左右牢城四營,凡四千人,分戍成都境內。

    秋九月壬戌,孟知祥置左右飛棹兵六營,凡六千人,分戍濱江諸州,習水戰以備夔、峽。

    初,魏王繼岌、郭崇韜率蜀中富民輸犒賞錢五百萬緡,聽以金銀繒帛充,晝夜督責,有自殺者,給軍之餘,猶二百萬緡。至是,任圜判三司,知成都富饒,遣鹽鐵判官、太僕卿趙季良為孟知祥官告國信兼三川都制置轉運使。冬十月,季良至成都。蜀人慾皆不與,知祥曰:「府庫他人所聚,輸之可也。州縣租稅,以贍鎮兵十萬,決不可得。」季良但發庫物,不敢復言制置、轉運職事矣。安重誨以知祥及東川節度使董璋皆據險要,擁強兵,恐久而難制。又知祥乃莊宗近姻,陰欲圖之。客省使、泗州防禦使李嚴自請為西川監軍,必能制知祥。己酉,以嚴為西川都監,文思使太原朱弘昭為東川副使。李嚴母賢明,謂嚴曰:「汝前啓滅蜀之謀,今日再往,必以死報蜀人矣。」

    二年春正月,孟知祥聞李嚴來監其軍,惡之。或請奏止之,知祥曰:「何必然,吾有以待之。」遣吏至綿、劍迎候。會武信節度使李紹文卒,知祥自言嘗受密詔許便宜從事,壬戌,以西川節度副使、內外馬步都指揮使李敬周為遂川留後,促之上道,然後表聞。嚴先遣使至成都,知祥自以於嚴有舊恩,冀其懼而自回,乃盛陳甲兵以示之,嚴不以為意。

    孟知祥禮遇李嚴甚厚,一日謁知祥,知祥謂曰:「公前奉使王衍,歸而請兵伐蜀,莊宗用公言,遂致兩國俱亡。今公復來,蜀人懼矣。且天下皆廢監軍,公獨來監吾軍,何也。」嚴惶怖求哀,知祥曰:「眾怒不可遏也。」遂揖下,斬之。又召左廂馬步都虞候丁知俊,知俊大懼。知祥指嚴屍謂曰:「昔嚴奉使,汝為之副,然則故人也,為我瘞之。」因誣奏:「嚴詐宣口敕,雲代臣赴闕,又擅許將士優賞,臣輒已誅之」。內八作使楊令芝以事入蜀,至鹿頭關,聞嚴死,奔還。朱弘昭在東川,聞之亦懼,謀歸洛,會有軍事,董璋使之入奏,弘昭僞辭然後行,由是得免。

    三月,帝遣客省使李仁矩如西川,傳詔安諭孟知祥及吏民,甲戌,至成都。

    先是,孟知祥遣牙內指揮使文水武漳迎其妻瓊華長公主及子仁贊於晉陽,及鳳翔,李從曮聞知祥殺李嚴,止之,以聞,帝聽其歸蜀,丙申,至成都。

    鹽鐵判官趙季良與孟知祥有舊,知祥奏留季良為副使。朝廷不得已,四月,以季良為西川節度副使。李昊歸蜀,知祥以為觀察推官。

    三年春三月,孟知祥屢與董璋爭鹽利,璋誘商旅販東川鹽入西川,知祥患之,乃於漢州置三場,重征之,歲得錢七萬緡,商旅不復之東川。

    先是,詔發西川兵戍夔州,孟知祥遣左肅邊指揮使毛重威將三千人往。頃之,知祥奏夔、忠、萬三州已平,請召戍兵還,以省饋運,帝不許。知祥陰使人誘之,夏六月,重威帥其眾鼓譟逃歸。帝命按其罪,知祥請而免之。

    四年夏五月,帝將祀南郊,遣客省使李仁矩以詔諭兩川,令西川獻錢一百萬緡,東川五十萬緡。皆辭以軍用不足,西川獻五十萬緡,東川獻十萬緡。仁矩,帝在藩鎮時客將也,為安重誨所厚,恃恩驕慢。至梓州,董璋置宴召之,日中不往,方擁妓酣飲。璋怒,從卒徒執兵入驛,立仁矩於階下而詬之曰:「公但聞西川斬李客省,謂我獨不能邪。」仁矩流涕拜請,僅而得免。既而厚賂仁矩以謝之。仁矩還,言璋不法。未幾,帝復遣通事舍人李彥珣詣東川,入境,失小禮,璋拘其從者,彥珣奔還。

    秋九月,鄜州兵戍東川者歸本道,董璋擅留其壯者,選羸老歸之,仍收其甲兵。

    冬十月辛亥,割閬、果二州置保寧軍,壬子,以內客省使李仁矩為節度使。先是,西川常發芻糧饋峽路,孟知祥辭以本道兵自多,難以奉他鎮,詔不許,屢督之。甲寅,知祥奏稱財力乏,不奉詔。

    十二月,安重誨既以李仁矩鎮閬州,使與綿州刺史武虔裕皆將兵赴治。虔裕,帝之故吏,重誨之外兄也。重誨使仁矩詗董璋反狀,仁矩增飾而奏之。朝廷又使武信節度使夏魯奇治遂州城隍,繕甲兵,益兵戍之。璋大懼,時道路傳言,又將割綿、龍為節鎮,孟知祥亦懼。璋素與知祥有隙,未嘗通問,至是,璋遣使詣成都,請為其子娶知祥女。知祥許之,謀併力以拒朝廷。

    長興元年春正月,董璋遣兵築七寨於劍門。辛巳,孟知祥遣趙季良如梓州修好。二月乙未朔,趙季良還成都,謂孟知祥曰:「董公貪殘好勝,志大謀短,終為西川之患。」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欲置宴召知祥,先二日,有尼告二將謀以宴日害知祥,知祥詰之,無狀,丁酉,推始言者軍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斬之。戊戌,就宴,盡去左右,獨詣仁罕第。仁罕叩頭流涕曰:「老兵惟盡死以報德。」由是諸將皆親附而服之。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兩川聞朝廷於閬中建節,綿、遂益兵,無不憂恐,上以詔書慰諭之。

    董璋恐綿州刺史武虔裕窺其所為,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軍司馬,囚之府廷。戊戌,加孟知祥兼中書令。五月,董璋閱集民兵,皆翦發黥面,復於劍門北置永定關,佈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請割雲安等十三鹽監隸西川,以鹽直贍寧江屯兵,辛卯,許之。

    董璋遣兵掠遂、閬鎮戍。秋七月戊辰,兩川以朝廷繼遣兵屯遂、閬,復有論奏,自是東北商旅少敢入蜀。

    董璋之子光業為宮苑使,在洛陽,璋與書曰:「朝廷割吾支郡為節鎮,屯兵三千,是殺我必矣。汝見樞要,為吾言,如朝廷更發一騎入斜谷,吾必反,與汝訣矣。」光業以書示樞密承旨李虔徽。未幾,朝廷又遣別將荀咸乂將兵戍閬州,光業謂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吾不敢自愛,恐煩朝廷調發,願止此兵,吾父保無他。」虔徽以告安重誨,重誨不從。璋聞之,遂反。利、閬、遂三鎮以聞,且言已聚兵將攻三鎮。重誨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討耳。」帝曰:「我不負人,人負我則討之。」

    九月癸亥,西川進奏官蘇願白孟知祥,雲朝廷欲大發兵討兩川。知祥謀於副使趙季良,季良請以東川兵先取遂、閬,然後並兵守劍門,則大軍雖來,吾無內顧之憂矣。知祥從之,遣使約董璋同舉兵。璋移檄利、閬、遂三鎮,數其離間朝廷,引兵擊閬州。庚午,知祥以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副之,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都揮使,將兵三萬攻遂州。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將兵四千會璋攻閬州。

    東川兵至閬州,諸將皆曰:「董璋久蓄反謀,以金帛啗其士卒,銳氣不可當,宜深溝高壘以挫之,不過旬日,大軍至,賊自走矣。」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當我精卒。」遂出戰,兵未交而潰歸。董璋晝夜攻之,庚辰,城陷,殺仁矩,滅其族。初,璋為梁將,指揮使姚洪嘗隸麾下,至是,將兵千人戍閬州。璋密以書誘之,洪投諸廁。城陷,璋執洪而讓之曰:「吾自行間獎拔汝,今日何相負。」洪曰:「老賊,汝昔為李氏奴,掃馬糞,得臠炙,感恩無窮。今天子用汝為節度使,何負於汝而反邪。汝猶負天子,吾受汝何恩,而云相負哉。汝奴材,固無取,吾義士,豈忍為汝所為乎。吾寧為天子死,不能與人奴並生。」璋怒,然鑊於前,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自啗之,洪至死罵不絕聲。帝置洪二子於近衛,厚給其家。

    丙戌,下制削董璋官爵,興兵討之。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面供饋使。以天雄節度使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以夏魯奇為之副。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輕進,敗歸。璋怒,遣還成都,知祥免其官。戊子,以石敬瑭權知東川事。庚寅,以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為伐蜀前鋒。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圍遂州,夏魯奇嬰城固守,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帥資州義軍二萬人築長城環之。魯奇遣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文通聞閬州陷,遂以其眾降於仁罕。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糧運不繼,還閬州。知祥聞之,驚曰:「比破閬中,正欲徑取利州,其帥不武,必望風遁去。吾獲其倉廩,據漫天之險,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今董公僻處閬州,遠棄劍閣,非計也。」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丁未,族誅董光業。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將水軍趣夔州,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癸丑,東川兵陷徵、合、巴、蓬、果五州。十一月戊辰,張武至渝州,刺史張環降之,遂取瀘州,遣先鋒將朱偓分兵趣黔、涪、

    石敬瑭入散關,階州刺史王弘贄、溫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軍都指揮使趙在禮引兵出人頭山,後過劍門之南,還襲劍門,壬申,克之,殺東川兵三千人,獲都指揮使齊彥溫,據而守之。暉,魏州人也。甲戌,弘贄等破劍州,而大軍不繼,乃焚其廬舍,取其資糧,還保劍門。

    乙亥,詔削孟知祥官爵。

    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知祥聞劍門失守,大懼,曰:「董公果誤我。」庚辰,遣牙內都指揮使李弘肇將兵五千赴之,戒之曰:「爾倍道兼行,先據劍州,北軍無能為也。」又遣使詣遂州,令趙廷隱將萬人會屯劍州。又遣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將兵四千趣龍州,守要害。時天寒,士卒恐懼,觀望不進,廷隱流涕諭之曰:「今北軍勢盛,汝曹不力戰卻敵,則妻子皆為人有矣。」眾心乃奮。董璋自閬州將兩川兵屯木馬寨。

    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太谷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相謂曰:「使北軍更得劍州,則二蜀勢危矣。」遽引部兵千餘人間道趣劍州。始至,官軍萬餘人自北山大下,會日暮,二人謀曰:「眾寡不敵,逮明,則吾屬無遺矣。」福誠夜引兵數百升北山,大噪於官軍營後,鍠帥餘眾操短兵自其前急擊之,官軍大驚,空營遁去,復保劍門,十餘日不出。孟知祥聞之,喜曰:「吾始謂弘贄等克劍門,徑據劍州,堅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亦須解遂州之圍。如此,則內外受敵,兩川震動,勢可憂危。今乃焚燬劍州,運糧東歸劍門,頓兵不進,吾事濟矣。」

    官軍分道趣文州,將襲龍州,為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沙延祚所敗。甲申,張武卒於渝州,知祥命袁彥超代將其兵。朱偓將至涪州,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棄黔南,奔忠州。偓追至豐都,還取涪州。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權武泰留後。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暉將兵三千會李弘肇等分屯劍州南山。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劍門,乙未,進屯劍州北山。趙廷隱陳於牙城後山,李弘肇、王暉陳於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廷隱擇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歸路,按甲待之,矛槊欲相及,乃揚旗鼓譟擊之,北軍退走,顛墜下山,俘斬百餘人。敬瑭又使騎兵衝河橋,李弘肇以強弩射之,騎兵不能進。薄暮,敬瑭引去,廷隱引兵躡之,與伏兵合擊,敗之。敬瑭還屯劍門。

    石敬瑭徵蜀未有功,使者自軍前來,多言道險狹,進兵甚難。關右之人疲於轉餉,往往竄匿山谷,聚為盜賊。上憂之,壬子,謂近臣曰:「誰能辦吾事者。吾當自行耳。」安重誨曰:「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請自往督戰。」上許之。重誨即拜辭,癸丑,遂行,日馳數百里。西方藩鎮聞之,無不惶駭。錢帛、芻糧晝夜輦運赴利州,人畜斃踣于山谷者不可勝紀。時上已疏重誨,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誨離上側,乃敢累表奏論,以為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縱歸。二年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謝。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魯奇自殺。癸酉,石敬瑭復引兵至劍州,屯於北山。孟知祥梟夏魯奇首以示之,魯奇二子從敬瑭在軍中,泣請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長者,必葬而父,豈不愈於身首異處乎。」既而知祥果收葬之。敬瑭與趙廷隱戰,不利,復還劍門。

    鳳翔節度使朱弘昭奏安重誨怨望,不可令至行營。又遺石敬瑭書,使逆止之。敬瑭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宣徽使孟漢瓊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還。事見《安重誨專權》。

    二月己丑朔,石敬瑭以遂、閬既陷,糧運不繼,燒營北歸。軍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書,謂趙季良曰:「北軍漸進,奈何。」季良曰:「不過綿州,必遁。」知祥問其故,曰:「我逸彼勞,彼懸軍千里,糧盡,能無遁乎。」知祥大笑,以書示之。

    兩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棄城走,甲午,兩川兵入利州。孟知祥以趙廷隱為昭武留後,廷隱遣使密言於知祥曰:「董璋多詐,可與同憂,不可與同樂,他日必為公患。因其至劍州勞軍,請圖之。並兩川之眾,可以得志於天下。」知祥不許。璋入廷隱營,留宿而去。廷隱嘆曰:「不從吾謀,禍難未已。」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後李仁罕為峽路行營詔討使,使將水軍東略地。乙巳,趙廷隱、李弘肇自劍州引還,留兵五千戍利州。丙午,董璋退還東川,留兵三千戍果、閬。丁巳,李仁罕陷忠州。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萬州。庚申,陷雲安監。李仁罕至夔州,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棄鎮,與楊漢賓自均、房逃歸。壬戌,仁罕陷夔州。

    夏四月己酉,以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五月己亥,下詔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為重誨罪。

    丙午,帝遣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劉澄各還本道,諭以安重誨專命,興兵致討,今已伏辜。

    冬十一月癸巳,蘇願至成都,孟知祥聞甥妷在朝廷者皆無恙,遣使告董璋,欲與之俱上表謝罪。璋怒曰:「孟公親戚皆完,固宜歸附。璋已族滅,尚何謝為。詔書皆在蘇願腹中,劉澄安得豫聞,璋豈不知邪。」由是復為怨敵。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還成都。

    十二月,昭武留後趙廷隱白孟知祥,以利州城塹已完,頃在劍州與牙內都指揮使李弘肇同功,願以昭武讓弘肇。知祥褒諭,不許。廷隱三讓,癸酉,知祥召廷隱還成都,以弘肇代之。

    三年春正月,孟知祥以朝廷恩意優厚,而董璋塞綿州路,不聽遣使入謝,與節度副使趙季良等謀,欲發使自峽江上表。掌書記李昊曰:「公不與東川謀而獨遣使,則異日負約之責在我矣。」乃復遣使語之,璋不從。二月,趙季良與諸將議,遣昭武都監太原高彥儔將兵攻取壁州,以絕山南兵轉入山後諸州者。孟知祥謀於僚佐,李昊曰:「朝廷遣蘇願等西歸,未嘗報謝,今遣兵侵軼,公若不顧墳墓甥妷,則不若傳檄舉兵,直取梁、洋,安用壁州乎。」知祥乃止,季良由是惡昊。

    孟知祥三遣使說董璋,以主上加禮於兩川,苟不奉表謝罪,恐復致討。璋不從。三月辛丑,遣李昊詣梓州極論利害,璋見昊,詬怒,不許。昊還,言於知祥曰:「璋不通謀議,且有窺西川之志,公宜備之。」

    夏四月,東川節度使董璋會議將謀襲成都,皆曰:「必克。」前陵州刺史王暉曰:「劍南萬里,成都為大。時方盛夏,師出無名,必無成功。」璋不從。孟知祥聞之,遣馬軍都指揮使潘仁嗣將三千人詣漢州詗之。璋入境,破白楊林鎮,執戍將武弘禮,聲勢甚盛。知祥憂之,趙季良曰:「璋為人勇而無恩,士卒不附,城守則難克,野戰則成擒矣。今不守巢穴,公之利也。璋用兵精銳皆在前鋒,公宜以羸兵誘之,以勁兵待之,始雖小衄,後必大捷。璋素有威名,今舉兵暴至,人心危懼,公當自出御之,以強眾心。」趙廷隱以季良言為然,曰:「璋輕而無謀,舉兵必敗,當為公擒之。」辛巳,以廷隱為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將三萬人拒之。

    五月壬午朔,廷隱入辭。董璋檄書至,又有遺季良、廷隱及李弘肇書,誣之雲季良、廷隱與已通謀,召已令來。知祥以書授廷隱,廷隱不視,投之於地曰:「不過為反間,欲令公殺副使與廷隱耳。」再拜而行。知祥曰:「事必濟矣。」弘肇素不知書,視之,曰:「璋教我反耳。」囚其使者,然亦擁眾為自全計。

    璋兵至漢州,潘仁嗣與戰於赤水,大敗,為璋所擒,璋遂克漢州。癸未,知祥留趙季良、高敬柔守成都,自將兵八千趣漢州,至彌牟鎮,趙廷隱陳於鎮北。甲申遲明,廷隱陳於雞蹤橋,義勝定遠都知兵馬使張公鐸陳於其後。俄而璋望西川兵盛,退陳於武侯廟下。璋帳下驍卒大噪曰:「日中曝我輩何為。何不速戰。」璋乃上馬。前鋒始交,東川右廂馬步都指揮使張守進降於知祥,言璋兵盡此,無復後繼,當急擊之。」知祥登高冢督戰,左明義指揮使毛重威、左衝山指揮使李瑭守雞蹤橋,皆為東川兵所殺。趙廷隱三戰不利,牙內都指揮副使侯弘實兵亦卻。知祥懼,以馬棰指後陳,張公鐸帥眾大呼而進,東川兵大敗,死者數千人,擒東川中都指揮使元璝、牙內副指揮使董光演等八十餘人。璋拊膺曰:「親兵皆盡,吾何依乎。」與數騎遁去,餘眾七千人降,復得潘仁嗣。知祥引兵追璋,至五侯津,東川馬步都指揮使元環降。西川兵入漢州府第,求璋不得,士卒爭璋軍資,故璋走得免。趙廷隱追至赤水,又降其卒三千人。是夕,知祥宿雒縣,命李昊草榜諭東川吏民,及草書勞問璋,且言:「將如梓州,詢負約之由,請見伐之罪」。乙酉,知祥會廷隱於赤水,遂西還,命廷隱將兵攻梓州。

    璋至梓州,肩輿而入,王暉迎問曰:「太尉全軍出征,今還者無十人,何也。」璋涕泣,不能對。至府第,方食,暉與璋從子牙內都虞延浩帥兵三百大噪而入。璋引妻子登城,子光嗣自殺。璋至北門樓,呼指揮使潘稠使討亂兵,稠引十卒登城,斬璋首及取光嗣首以授王暉,暉舉城迎降。趙廷隱入梓州,封府庫以待知祥。李弘肇聞璋敗,始斬其使以聞。

    丙戌,知祥入成都。丁亥,復將兵八千如梓州。至新都,趙廷隱獻董璋首。己丑,發玄武,趙廷隱帥東川將吏來迎。

    壬辰,孟知祥有疾。癸巳,疾甚。中門副使王處回侍左右,庖人進食,必空器而出,以安眾心。李仁罕自遂州來,趙廷隱迎於板橋。仁罕不稱東川之功,侵侮廷隱,廷隱大怒。乙未,知祥疾瘳,丁酉,入梓州。戊戌,犒賞將士,既罷,知祥謂李仁罕、趙廷隱曰:「二將誰當鎮此。」仁罕曰:「令公再與蜀州,亦行耳。」廷隱不對。知祥愕然,退,命李昊草牒,俟二將有所推,則命一人為留後。昊曰:「昔梁祖莊宗皆兼領四鎮,今二將不讓,惟公自領之為便耳。公宜亟還府,更與趙僕射議之。」

    孟知祥命李仁罕歸遂州,留趙廷隱東川巡檢,以李昊行梓州軍府事。昊曰:「二虎方爭,僕不敢受命,願從公還。」乃以都押牙王彥銖為東川監押。癸卯,知祥至成都,趙廷隱尋亦引兵西還。

    知祥謂李昊曰:「吾得東川,為患益深。」昊請其故,知祥曰:「自吾發梓州,得仁罕七狀,皆云公宜自領東川,不然諸將不服。廷隱言本不敢當東川,因仁罕不讓,遂有爭心耳。君為我曉廷隱,復以閬州為保寧軍,益以果、蓬、渠、開四州,往鎮之。吾自領東川,以絕仁罕之望。」廷隱猶不平,請與仁罕鬥,勝者為東川。昊深解之,乃受命。六月,以廷隱為保寧留後。戊午,趙季良帥將吏請知祥兼鎮東川,許之。季良等又請知祥稱王,權行制書,賞功臣,不許。

    董璋之起兵攻知祥也,山南西道節度使王思同以聞。范延光言於上曰:「若兩川並於一賊,撫眾守險,則取之益難,宜及其交爭,早圖之。」上命思同以興元之兵密規進取。未幾,聞璋敗死,延光曰:「知祥雖據全蜀,然士卒皆東方人,知祥恐其思歸為變,亦欲倚朝廷之重以威其眾,陛下不屈意撫之,彼則無從自新。」上曰:「知祥吾故人,為人離間至此,何屈意之有。」乃遣供奉官李存環賜知祥詔曰:「董璋狐狼,自貽族滅。卿丘園親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節。」存環,克寧之子,知祥之甥也。

    秋七月庚寅,李存環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環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自是復稱藩,然益驕倨矣。

    八月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節鉞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羣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為已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已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為節度使。

    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衛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奇、李仁矩、武虔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為名。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徵還,表請其妻子。

    九月,孟知祥命其子仁贊攝行軍司馬,兼都總轄兩川牙內馬步都軍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環如成都,凡劍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署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徵也。

    四年春二月,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癸亥,以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秋七月,以盧文紀、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蜀王一品朝服。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戊申,知祥服袞冕,備儀衛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至府門,乘步輦而歸。文紀,簡求之孫也。

    冬十二月,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為政者皆胥吏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潞王清泰元年閏正月,蜀將吏勸蜀王知祥稱帝,己巳,知祥即皇帝位於成都。二月癸酉,蜀主以武泰節度使趙季良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節度使如故。蜀主以中門使王處回為樞密使。

    秋七月,蜀主得風疾逾年,至是增劇。甲子,立子東川節度使、同平章事、親衛馬步都指揮使仁贊為太子,仍監國。召司空同平章事趙季良、武信節度使李仁罕、保寧節度使趙廷隱、樞密使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張公鐸、奉鑾肅衛指揮副使侯弘實受遺詔輔政。是夕殂,祕不發喪。

    王處回夜啓義興門告趙季良,處回泣不已,季良正色曰:「今強將握兵,專伺時變,宜速立嗣君,以絕覬覦,豈可但相泣邪。」處回收淚謝之。季良教處回見李仁罕,審其詞旨然後告之。處回至仁罕第,仁罕設備而出,遂不以實告。

    丙寅,宣遺制,命太子仁贊更名昶,丁卯,即皇帝位。冬十二月甲申,蜀葬文武聖德英烈明孝皇帝於和陵,廟號高祖。

    二年春二月戊寅,蜀主尊母李氏為皇太后。太后,太原人,本莊宗後宮也,以賜蜀高祖。

    石晉篡唐

    後唐潞王清泰元年。帝與石敬瑭皆以勇力善鬥,事明宗為左右,然心競,素不相悅。帝即位,敬瑭不得已入朝,山陵既畢,不敢言歸。時敬瑭久病羸瘠,太后及魏國公主屢為之言。而鳳翔舊將佐多勸帝留之,惟韓昭胤、李專美以為「趙延壽在汴,不宜猜忌敬瑭」。帝亦見其骨立,不以為虞,乃曰:「石郎不惟密親,兼自少與吾同艱難。今我為天子,非石郎尚誰託哉。」乃復以為河東節度使。

    二年夏六月,河東節度使、北面總管石敬瑭既還鎮,陰為自全之計。帝好諮訪外事,常命端明殿學士李專美、翰林學士李崧、知制誥呂琦、薛文遇、翰林天文趙延乂等更直於中興殿庭,與語或至夜分。時敬瑭二子為內使,曹太后則晉國長公主之母也,敬瑭賂太后左右,令伺帝之密謀,事無鉅細皆知之。敬瑭多於賓客前自稱羸瘠不堪為帥,冀朝廷不之忌。

    時契丹屢寇北邊,禁軍多在幽、并,敬瑭與趙德鈞求益兵運糧,朝夕相繼。甲申,詔借河東人有蓄積者菽粟。乙酉,詔鎮州輸絹五萬匹於總管府,糴軍糧,率鎮冀人車千五百乘運糧於代州。又詔魏博市糴。時水旱民饑,敬瑭遣使督趣嚴急,山東之民流散,亂始兆矣。敬瑭將大軍屯忻州,朝廷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撫諭,軍士呼萬歲者數四。敬瑭懼,幕僚河內段希堯請誅其唱首者,敬瑭命都押衙劉知遠斬挾馬都將李暉等三十六人以徇。希堯,懷州人也。帝聞之,益疑敬瑭。秋七月乙巳,以武寧節度使張敬達為北面行營副總管,將兵屯代州,以分石敬瑭之權。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春正月癸丑,唐主以千春節置酒,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帝醉,曰:「何不且留,遽歸,欲與石郎反邪。」石敬瑭聞之,益懼。

    三月,石敬瑭盡收其貨之在洛陽及諸道者歸晉陽,託言以助軍費,人皆知其有異志。唐主夜與近臣從容語曰:「石郎於朕至親,無可疑者,但流言不息,萬一失歡,何以解之。」皆不對。端明殿學士、給事中李崧退謂同僚呂琦曰:「吾輩受恩深厚,豈得自同眾人,一概觀望邪。計將安出。」琦曰:「河東若有異謀,必結契丹為援。契丹母以贊華在中國,屢求和親,但求萴刺等未獲,故和未成耳。今誠歸萴刺等與之和,歲以禮幣約直十餘萬緡遺之,彼必驩然承命。如此,則河東雖欲陸梁,無能為矣。」崧曰:「此吾志也,然錢穀皆出三司,宜更與張相謀之。」遂告張延朗,延朗曰:「如學士計,不惟可以制河東,亦省邊費之什九,計無便於此者。若主上聽從,但責辦於老夫,請於庫財之外捃拾以供之。」他夕,二人密言於帝,帝大喜,稱其忠,二人私草遺契丹書以俟命。久之,帝以其謀告樞密直學士薛文遇,文遇對曰:「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又,虜若循故事求尚公主,何以拒之。」因誦戎昱《昭君詩》曰:「安危託婦人。」帝意遂變。一日,急召崧、琦至後樓,盛怒,責之曰:「卿輩皆知古今,欲佐人主致太平,今乃為謀如是。朕一女尚乳臭,卿欲棄之沙漠邪。且欲以養士之財輸之虜庭,其意安在。」二人懼,汗流浹背,曰:「臣等志在竭愚以報國,非為虜計也,願陛下察之。」拜謝無數,帝詬責不已。呂琦氣竭,拜少止,帝曰:「呂琦強項,肯視朕為人主耶。」琦曰:「臣等為謀不臧,願陛下治其罪,多拜何為。」帝怒稍解,止其拜,各賜卮酒罷之,自是羣臣不敢復言和親之策。丁巳,以琦為御史中丞,蓋疏之也。

    初,石敬瑭欲窺唐主之意,累表自陳羸疾,乞解兵柄,移他鎮。帝與執政議從其請,移鎮鄆州。房暠、李崧、呂琦等皆力諫,以為不可,帝猶豫久之。五月庚寅夜,李崧請急在外,薛文遇獨直,帝與之議河東事。文遇曰:「諺有之,當道築室,三年不成。茲事斷自聖志,羣臣各為身謀,安肯盡言。以臣觀之,河東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圖之。」先是,術者言國家今年應得賢佐,出奇謀,定天下,帝意文遇當之。聞其言,大喜,曰:「卿言殊豁吾意,成敗吾決行之。」即為除目,付學士院使草制。辛卯,以敬瑭為天平節度使,以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為河東節度使。製出,兩班聞呼敬瑭名,相顧失色。

    甲午,以建雄節度使張敬達為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趣敬瑭之鄆州。敬瑭疑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與公主所言乎。我不興亂,朝廷發之,安能束手死於道路乎。今且發表稱疾,以觀其意,若其寬我,我當事之。若加兵於我,我則改圖耳。」幕僚段希堯極言拒之,敬瑭以其樸直,不責也。節度判官華陰趙瑩勸敬瑭赴鄆州,觀察判官平遙薛融曰:「融書生,不習軍旅。」都押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洛陽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主上豈不知蛟龍不可縱之深淵邪。然卒以河東復授公,此乃天意,假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以庶孽代之,羣情不附。公明宗之愛壻,今主上以反逆見待,此非首謝可免,但力為自全之計。契丹主素與明宗約為兄弟,今部落近在雲、應,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萬一有急,朝呼夕至,何患無成。」敬瑭意遂決。

    先是,朝廷疑敬瑭,以羽林將軍寶鼎楊彥詢為北京副留守,敬瑭將舉事,亦以情告之。彥詢曰:「不知河東兵糧幾何。能敵朝廷乎。」左右請殺彥珣,敬瑭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汝輩勿言也。」

    戊戌,昭義節度使皇甫立奏敬瑭反。敬瑭表,帝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帝手裂其表抵地,以詔答之曰:「卿於鄂王固非疏遠,衛州之事,天下皆知,許王之言,何人肯信。」壬寅,制削奪敬瑭官爵。乙巳,以張敬達兼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彥琪為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為馬軍都指揮使,以保義節度使相里金為步軍都指揮使,以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為壕寨使。丙午,以張敬達為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以義武節度使楊光遠為副部署。丁未,又以張敬達知太原行府事,以前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為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光遠既行,定州軍亂,牙將千乘方太討平之。

    張敬達將兵三萬營於晉安鄉,戊申,敬達奏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叛奔晉陽。審信,金全之弟子也,敬瑭與之有舊。先是,雄義都指揮使馬邑安元信將所部六百餘人戍代州,代州刺史張朗善遇之。元信密說朗曰:「吾觀石令公長者,舉事必成。公何不潛遣人通意,可以自全。」朗不從,由是互相猜忌。元信謀殺朗,不克,帥其眾奔審信,審信遂帥麾下數百騎與元信掠百井奔晉陽。敬瑭謂元信曰:「汝見何利害,舍強而歸弱。」對曰:「元信非知星識氣,顧以人事決之耳。夫帝王所以御天下,莫重於信。今主上失大信於令公,親而貴者且不自保,況疏賤乎。其亡可翹足而待,何強之有。」敬瑭悅,委以軍事。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戍代北,帥步騎五百奔晉陽。重榮,朔州人也。以宋審虔為寧國軍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

    六月,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重殷、皇城副使重裔聞敬瑭舉兵,匿於民間井中。弟沂州都指揮使敬德殺其妻女而逃,尋捕得,死獄中。從弟彰聖都指揮使敬威自殺。秋七月戊子,獲重殷、重裔,誅之,並族所匿之家。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乃為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八月己未,以范延光為天雄節度使,李周為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遠為馬步軍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為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敬瑭執知遠手,撫背而賞之。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帝甚悅。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復為水潦所壞,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谷而南,旌旗不絕五十餘里。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審琦,洺州人也。辛丑,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即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羸,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衝唐兵,斷而為二,步兵在北者多為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安寨。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敬達等收餘眾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

    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雁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人偵視,皆無之,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既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嘆伏。

    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里,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甲辰,敬達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復通。唐主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將魏州兵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面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由飛狐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由晉、綘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於柳林,遊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丁未,唐主下詔親征。雍王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不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眾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為大軍後援。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為用,彥饒恐其為亂,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倏來忽至,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鎮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於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逾太行。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皆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會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懷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為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谷。思立,晉陽胡人也。

    帝以晉安為憂,問策於羣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贊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帝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為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教以戰陳,用張延朗之謀也。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

    初,趙德鈞陰蓄異志,欲因亂取中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德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趙州刺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德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眾自隨。在明,幽州人也。德鈞至鎮州,以成德節度使董溫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谷趣潞州,癸酉,至亂柳。時范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德鈞又請與魏博軍合。延光知德鈞合諸軍,志趣難測,表稱魏博兵已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里與德鈞合,乃止。

    十一月戊子,以趙德鈞為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面行營招討使。以趙延壽為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礪為判官。庚寅,以范延光為河東道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辛卯,以劉延朗為河東道南面行營招討副使。趙延壽遇趙德鈞於西湯,悉以兵屬德鈞。唐主遣呂琦賜德鈞敕告,且犒軍。德鈞志在並范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德鈞乃引兵北屯團柏谷口。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來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是日即皇帝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嬀、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己亥,制改長興七年為天福元年,大赦。敕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以節度判官趙瑩為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為侍御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為翰林學士,軍城都巡檢使劉知遠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為步軍都指揮使。延廣,陝州人也。立晉國長公主為皇后。

    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而趙德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逾月,按兵不戰,去晉安才百里,聲問不能相通。德鈞累表為延壽求成德節度使,曰:「臣今遠征,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鎮州,左右便於應接。」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鎮州。俟賊平,當如所請。」德鈞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鎮州,何意也。苟能卻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斃耳。」德鈞聞之不悅。

    閏月,趙延壽獻契丹主所賜詔及甲馬、弓劍,詐云德鈞遣使致書於契丹主,為唐結好,說令引兵歸國。其實別為密書,厚以金帛賂契丹主,雲若立已為帝,請即以見兵南平洛陽,與契丹為兄弟之國,仍許石氏常鎮河東。契丹主自以深入敵境,晉安未下,德鈞兵尚強,范延光在其東,又恐山北諸州邀其歸路,欲許德鈞之請。

    帝聞之,大懼,亟使桑維翰見契丹主,說之曰:「大國舉義兵以救孤危,一戰而唐兵瓦解,退守一柵,食盡力窮。趙北平父子不忠不信,畏大國之強,且素蓄異志,按兵觀變,非以死徇國之人,何足可畏,而信其誕妄之辭,貪豪末之利,棄垂成之功乎。且使晉得天下,將竭中國之財以奉大國,豈此小利之比乎。」契丹主曰:「爾見捕鼠者乎,不備之,猶或齧傷其手,況大敵乎。」對曰:「今大國已扼其喉,安能齧人乎。」契丹主曰:「吾非有渝前約也,但兵家權謀,不得不爾。」對曰:「皇帝以信義救人之急,四海之人俱屬耳目,奈何一旦二三其命,使大義不終。臣竊為皇帝不取也。」跪於帳前,自旦至暮,涕泣爭之。契丹主乃從之,指帳前石謂德鈞使者曰:「我已許石郎,此石爛,可改矣。」

    龍敏謂前鄭州防禦使李懿曰:「君,國之近親,今社稷之危,翹足可待,君獨無憂乎。」懿為言趙德鈞必能破敵之狀。敏曰:「我燕人也,知德鈞之為人,怯而無謀,但於守城差長耳。況今內蓄奸謀,豈可恃乎。僕有狂策,但恐朝廷不肯為耳。今從駕兵尚萬餘人,馬近五千匹,若選精騎一千,使僕與郎萬金將之,自介休山路,夜冒敵騎入晉安寨,但使其半得入,則事濟矣。張敬達陷於重圍,不知朝廷聲問,若知大軍在近團柏,雖有鐵障可衝陷,況敵騎乎。」懿以白唐主,唐主曰:「龍敏之志極壯,用之晚矣。」

    晉安寨被圍數月,高行周、符彥卿數引騎兵出戰,眾寡不敵,皆無功。芻糧俱竭,削柹淘糞以飼馬,馬相啗,尾鬣皆禿,死則將士分食之,援兵竟不至。張敬達性剛,時謂之「張生鐵」。楊光遠、安審琦勸敬達降於契丹,敬達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為元帥而敗軍,其罪已大,況降敵乎。今援兵旦暮至,且當俟之。必若力盡勢窮,則諸軍斬我首,攜之出降,自求多福,未為晚也。」光遠目審琦,欲殺敬達,審琦未忍。高行周知光遠欲圖敬達,常引壯騎尾而衛之。敬達不知其故,謂人曰:「行周每踵餘後,何意也。」行周乃不敢隨之。諸將每旦集於招討使營,甲子,高行周、符彥卿未至,光遠乘其無備,斬敬達首,帥諸將上表降於契丹。契丹主素聞諸將名,皆慰勞,賜以裘帽,因戲之曰:「汝輩亦大惡漢,不用鹽酪啗戰馬萬匹。」光遠等大慚。契丹主嘉敬達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為人臣,當效敬達也。」時晉安寨馬猶近五千,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帝,語之曰:「勉事而主。」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

    帝以晉安已降,遣使諭諸州,代州刺史張朗斬其使。呂琦奉唐主詔勞北軍,至忻州,遇晉使,亦斬之。謂刺史丁審琦曰:「虜過城下而不顧,其心可見,還日必無全理,不若早帥兵民自五臺奔鎮州。」將行,審琦悔之,閉牙城不從。州兵欲攻之,琦曰:「國家如此,何為復相屠滅。」乃帥州兵趣鎮州,審琦遂降契丹。契丹主謂帝曰:「桑維翰盡忠於汝,宜以為相。」丙寅,以趙瑩為門下侍郎,桑維翰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維翰仍權知樞密使事。以楊光遠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劉知遠為保義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虞候。

    帝與契丹主將引兵而南,欲留一子守河東,諮於契丹主,契丹主令帝盡出諸子自擇之。帝兄子重貴,父敬儒,早卒,帝養以為子,貌類帝而短小,契丹主指之曰:「此大目者可也。」乃以重貴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東節度使。契丹以其將高謨翰為前鋒,與降卒偕進。丁卯,至團柏,與唐兵戰,趙德鈞、趙延壽先遁,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繼之,士卒大潰,相騰踐死者萬計。

    己巳,延朗、在明至懷州,唐主始知帝即位,楊光遠降。眾議以天雄軍府尚完,契丹必憚山東,未敢南下,車駕宜幸魏州。唐主以李崧素與范延光善,召崧謀之。薛文遇不知而繼至,唐主怒,變色。崧躡文遇足,文遇乃去。唐主曰:「我見此物肉顫,適幾欲抽佩刀刺之。」崧曰:「文遇小人,淺謀誤國,刺之益醜。」崧因勸唐主南還,唐主從之。

    洛陽聞北軍敗,眾心大震,居人四出,逃竄山谷。門者請禁之,河南尹雍王重美曰:「國家多難,未能為百姓主,又禁其求生,徒增惡名耳。不若聽其自便,事寧自還。」乃出令任從所適,眾心差安。

    壬申,唐主還至河陽,命諸將分守南北城。張延朗請幸滑州,庶與魏博聲勢相接,唐主不能決。

    趙德鈞、趙延壽南奔潞州,唐敗兵稍稍從之,其將時賽帥盧龍輕騎東還漁陽。帝先遣昭義節度使高行周還具食,至城下,見德鈞父子在城上。行周曰:「僕與大王鄉曲,敢不忠告。城中無鬥粟可守,不若速迎車駕。」甲戌,帝與契丹主至潞州,德鈞父子迎謁於高河,契丹主慰諭之,父子拜帝於馬首,進曰:「別後安否。」帝不顧,亦不與之言。契丹主問德鈞曰:「汝在幽州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德鈞指示之,契丹主命盡殺之於西郊,凡三千人。遂鎖德鈞、延壽送歸其國。

    德鈞見述律太后,悉以所齎寶貨並籍其田宅獻之。太后問曰:「汝近者何為往太原。」德鈞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從吾兒求為天子,何妄語邪。」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兒將行,吾戒之雲,趙大王若引兵北向渝關,亟須引歸,太原不可救也。汝欲為天子,何不先擊退吾兒,徐圖亦未晚。汝為人臣,負其主,不能擊敵,又欲乘亂邀利,所為如此,何面目復求生乎。」德鈞俛首不能對。又問:「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鈞曰:「在幽州。」太后曰:「幽州今屬誰。」德鈞曰:「屬太后。」太后曰:「然則又何獻焉。」德鈞益慚。自是鬱鬱不多食,逾年而卒。張礪與延壽俱入契丹,契丹主復以為翰林學士。

    帝將發上黨,契丹主舉酒屬帝曰:「餘遠來徇義,今大事已成,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駭。汝宜自引漢兵南下,人必不甚懼。我令太相溫將五千騎衛送汝至河梁,欲與之渡河者多少隨意。餘且留此,俟汝音聞,有急則下山救汝。若洛陽既定,吾即北返矣。」與帝執手相泣,久之不能別,解白貂裘以衣帝,贈帝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遠、趙瑩、桑維翰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棄也。」

    初,張敬達既出師,唐主遣左金吾大將軍歷山高漢筠守晉州。敬達死,建雄節度副使田承弘肇帥眾攻漢筠於府署。漢筠開門延承弘肇入,從容謂曰:「僕與公俱受朝寄,何相迫如此。」承弘肇曰:「欲奉公為節度使。」漢筠曰:「僕老矣,義不為亂首,死生惟公所處。」承弘肇目左右,欲殺之。軍士投刃於地曰:「高金吾累朝宿德,豈可害之。」承弘肇乃謝曰:「與公戲耳。」聽漢筠歸洛陽。帝遇諸塗,曰:「朕憂卿為亂兵所傷,今見卿甚喜。」

    符彥饒、張彥琪至河陽,密言於唐主曰:「今胡兵大下,河水復淺,人心已離,此不可守。」丁丑,唐主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梁,歸洛陽。遣宦者秦繼旻、皇城使李彥紳殺昭信節度使李贊華於其第。

    己卯,帝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已具。彰聖軍執劉在明以降,帝釋之,使復其所。

    唐主命馬軍都指揮使宋審虔、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河陽節度使張彥琪、宣徽南院使劉延朗將千餘騎至白馬陂行戰地,有五十餘騎渡河,奔於北軍。諸將謂審虔曰:「何地不可戰,誰肯立於此。」乃還。庚辰,唐主又與四將議復向河陽,而將校皆已飛狀迎帝。帝慮唐主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

    辛巳,唐主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寶登玄武樓自焚。皇后積薪欲燒宮室,重美諫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勞民力,死而遺怨,將安用之。」乃止。王淑妃謂太后曰:「事急矣,宜且避匿,以俟姑夫。」太后曰:「吾子孫婦女一朝至此,何忍獨生,妹自勉之。」淑妃乃與許王從益匿於球場,獲免。

    是日晚,帝入洛陽,止於舊第。唐兵皆解甲待罪,帝慰而釋之。帝命劉知遠部署京城,知遠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於天宮寺,城中肅然,無敢犯令。士民避亂竄匿者,數日皆還復業。

    初,帝在河東,為唐朝所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張延朗不欲河東多蓄積,凡財賦應留使之外盡收取之,帝以是恨之。壬午,百官入見,獨收延朗付御史臺,餘皆謝恩。

    甲申,車駕入宮,大赦「應中外官吏一切不問,惟賊臣張延朗、劉延皓、劉延朗奸邪貪猥,罪難容貸。中書侍郎、平章事馬胤孫、樞密使房暠、宣徽使李專美、河中節度使韓昭胤等,雖居重位,不務詭隨,並釋罪除名。中外臣僚先歸順者,委中書門下別加任使。」劉延皓匿於龍門,數日,自經死。劉延朗將奔南山,捕得,殺之。斬張延朗,既而選三司使,難其人,帝甚悔之。

    十二月乙酉朔,帝如河陽,餞太相溫及契丹兵歸國。追廢唐主為庶人。丁亥,以馮道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詔贈李贊華燕王,遣使送其喪歸國。

    庚子,以唐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文紀為吏部尚書。以皇城使晉陽周環為大將軍,充三司使。環辭曰:「臣自知纔不稱職,寧以避事見棄,猶勝冒寵獲辜。」帝許之。改興唐府曰廣晉府。

    二年春正月,李崧、呂琦逃匿於伊闕民間。帝以始鎮河東,崧有力焉,德之,亦不責琦。乙丑,以琦為祕書監。丙寅,以崧為兵部侍郎,判戶部。或得唐潞王膂及髀骨獻之,三月庚申,詔以王禮葬於徽陵南。

    六月,左拾遺張誼上言:「北狄有援立之功,宜外敦信好,內謹邊備,不可自逸,以啓戎心。」帝深然之。

    三年秋八月,帝上尊號於契丹主及太后。戊寅,以馮道為太后冊禮使,左僕射劉昫為契丹主冊禮使,備鹵簿、儀仗、車輅,詣契丹行禮,契丹主大悅。帝事契丹甚謹,奉表稱臣,謂契丹主為「父皇帝」。每契丹使至,帝於別殿拜受詔敕。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外,吉凶慶弔,歲時贈遺,玩好珍異,相繼於道。乃至應天太后、元帥太子偉王、南、北二王、韓延徽、趙延壽等諸大臣,皆有賂遺,小不如意,輒來責讓,帝常卑辭謝之。晉使者至契丹,契丹驕倨,多不遜語。使者還,以聞,朝野咸以為恥,而帝事之曾無倦意,以是終帝之世,與契丹無隙。然所輸金帛不過數縣租賦,往往託以民困,不能滿數。其後契丹主屢止帝上表稱臣,但令為書稱「兒皇帝」,如家人禮。

    契丹遣使如洛陽,取趙延壽妻唐燕國長公主以歸。冬十月戊寅,契丹遣使奉寶冊,加帝尊號曰武英明義皇帝。

    帝以大梁舟車所會,便於漕運,丙辰,建東京於汴州,為開封府,以東都為西京,以西都為晉昌軍節度。

    帝遣兵部尚書王權使契丹謝尊號,權自以累世將相,恥之,謂人曰:「吾老矣,安能向穹廬屈膝。」乃辭以老疾,帝怒,戊子,權坐停官。

    范楊之叛 范延光 楊光遠

    後晉高祖天福元年。初,成德節度使董溫琪貪暴,積貨鉅萬,以牙內都虞候平山祕瓊為腹心。溫琪與趙德鈞俱沒於契丹,瓊盡殺其家人,瘞於一坎,而取其貨,自稱留後,表稱軍亂。

    二年春正月,詔以祕瓊為齊州防禦使。

    初,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微時,有術士張生語之云:「必為將相。」延光既貴,信重之。延光嘗夢蛇入腹,以問張生,張生曰:「蛇者龍也,帝王之兆。」延光由是有非望之志。唐潞王素與延光厚,及趙德鈞敗,延光自遼州引兵還魏州,雖奉表請降,內不自安,以書潛結祕瓊,欲與之為亂。瓊受其書不報,延光恨之。瓊將之齊,過魏境,延光欲滅口,且利其貨,遣兵邀之於夏津,殺之。丁卯,延光奏稱夏津捕盜兵誤殺瓊。帝不問。

    三月,范延光聚卒繕兵,悉召巡內刺史集魏州,將作亂。會帝謀徙都大梁,兼樞密使桑維翰曰:「大梁北控燕、趙,南通江、淮,水陸都會,資用富饒。今延光反形已露,大梁距魏不過十驛,彼若有變,大軍尋至,所謂疾雷不及掩耳也。」丙寅,下詔,託以洛陽漕運有闕,東巡汴州。庚辰,帝發洛陽,留前朔方節度使張從賓為東都巡檢使。

    夏四月丙戌,帝至汴州。丁亥,大赦。五月壬申,進范延光爵臨清郡王,以安其意。

    范延光素以軍府之政委元隨左都押牙孫銳,銳恃恩專橫,符奏有不如意者,對延光手裂之。會延光病經旬,銳密召澶州刺史馮暉,與之合謀逼延光反。延光亦思張生之言,遂從之。六月,六宅使張言奉使魏州還,言延光反狀。義成節度使符彥饒奏延光遣兵渡河,焚草市。詔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昭信節度使白奉進將千五百騎屯白馬津以備之。奉進,雲州人也。

    丁酉,以東都巡檢使張從賓為魏府西南面都部署。戊戌,遣侍衛都軍使楊光遠將步騎一萬屯滑州。己亥,遣護聖都指揮使杜重威將兵屯衛州。重威,朔州人也,尚帝妹樂平長公主。范延光以馮暉為都部署,孫銳為兵馬都監,將步騎二萬循河西抵黎陽口。辛丑,楊光遠奏引兵逾胡梁渡。丁未,以侍衛使楊光遠為魏府四面都部署,張從賓為副部署兼諸軍都虞候,昭義節度使高行周將本軍屯相州,為魏府西南都部署。

    軍士郭威舊隸劉知遠,當從楊光遠北征,白知遠乞留。人問其故,威曰:「楊公有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得我何用。能用我者其劉公乎。」

    詔張從賓發河南兵數千人擊范延光。延光使人誘從賓,從賓遂與之同反,殺皇子河陽節度使重信,使上將軍張繼祚知河陽留後。繼祚,全義之子也。從賓又引兵入洛陽,殺皇子權東都留守重乂,以東都副留守、都巡檢使張延播知河南府事。從賓取內庫錢帛以賞部兵,留守判官李遐不與,兵眾殺之。從賓引兵東扼汜水關,將逼汴州。詔奉國都指揮使侯益帥禁兵五千會杜重威討張從賓,又詔宣徽使劉處讓自黎陽分兵討之。時羽檄縱橫,從官在大梁者無不忷懼,獨桑維翰從容指畫軍事,神色自若,接對賓客,不改常度,眾心差安。

    秋七月,張從賓攻汜水,殺巡檢使宋廷浩。帝戎服,嚴輕騎,將奔晉陽以避之。桑維翰叩頭苦諫曰:「賊鋒雖盛,勢不能久,請少待之,不可輕動。」帝乃止。

    范延光遣使以蠟丸招誘失職者,右武衛上將軍婁繼英、右衛大將軍尹暉在大梁,溫韜之子延浚、延沼、延袞居許州,皆應之。延光令延浚兄弟取許州,聚徒已及千人。繼英、暉事泄,皆出走。壬午,敕以「延光奸謀,誣污忠良,自今獲延光諜人,賞獲者,殺諜人,焚蠟書,勿以聞」。暉將奔吳,為人所殺。繼英奔許州,依溫氏。忠武節度使萇從簡盛為之備,延浚等不得發,欲殺繼英以自明,延沼止之,遂同奔張從賓。繼英知其謀,勸從賓執三溫,皆斬之。

    白奉進在滑州,軍士有夜掠者,捕之,獲五人,其三隸奉進,其二隸符彥饒,奉進皆斬之。彥饒以其不先白己,甚怒。明日,奉進從數騎詣彥饒謝,彥饒曰:「軍中各有部分,奈何取滑州軍士並斬之,殊無客主之義乎。」奉進曰:「軍士犯法,何有彼我。僕已引咎謝公,而公怒不解,豈非欲與延光同反邪。」拂衣而起。彥饒不留,帳下甲士大噪,擒奉進,殺之。從騎走出,大呼於外,諸軍爭擐甲操兵,諠噪不可禁止。奉國左廂都指揮使馬萬惶惑不知所為,帥兵欲從亂,遇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帥部兵出營,厲聲謂萬曰:「符公擅殺白公,必與魏城通謀。此去行宮才二百里,吾輩及軍士家屬皆在大梁,奈何不思報國,乃欲助亂,自求滅族乎。今日當共擒符公,送天子,立大功。軍士從命者賞,違命者誅,勿復疑也。」萬部兵尚有呼躍者,順密殺數人,眾莫敢動。萬不得已從之,與奉國都虞候方太等共攻牙城,執彥饒,令太部送大梁。甲寅,敕斬彥饒於班荊館,其兄弟皆不問。

    楊光遠自白皋引兵趣滑州,士卒聞滑州亂,欲推光遠為主。光遠曰:「天子豈汝輩販弄之物。晉陽之降,出於窮迫,今若改圖,真反賊也。」其下乃不敢言。時魏、孟、滑三鎮繼叛,人情大震。帝問計於劉知遠,對曰:「帝者之興,自有天命。陛下昔在晉陽,糧不支五日,俄成大業。今天下已定,內有勁兵,北結強虜,鼠輩何能為乎。願陛下撫將相以恩,臣請戢士卒以威,恩威兼着,京邑自安,本根深固,則枝葉不傷矣。」知遠乃嚴設科禁,宿衛諸軍無敢犯者。有軍士盜紙錢一襆,主者擒之,左右請釋之。知遠曰:「吾誅其情,不計其直。」竟殺之,由是眾皆畏服。

    乙卯,以楊光遠為魏府行營都招討使、兼知行府事,以昭義節度使高行周為河南尹、東京留守,以杜重威為昭義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以侯益為河陽節度使。帝以滑州奏事皆馬萬為首,擢萬為義成節度使。丙辰,以盧順密為果州團練使,方太為趙州刺史。既而知皆順密之功也,更以順密為昭義留後。

    馮暉、孫銳引兵至六明鎮,光遠引之渡河,半渡而擊之,暉、銳眾大敗,多溺死,斬首三千級,暉、銳走還魏。

    杜重威、侯益引兵至汜水,遇張從賓眾萬餘人,與戰,俘、斬殆盡,遂克汜水。從賓走,乘馬渡河,溺死,獲其黨張延播、繼祚、婁繼英,送大梁,斬之,滅其族。史館修撰李濤上言:「張全義有再造洛邑之功,乞免其族。」乃止誅繼祚妻子。濤,回之族曾孫也。

    楊光遠奏知博州張暉舉城降。

    安州威和指揮使王暉聞范延光作亂,殺安遠節度使周環,自領軍府,欲俟延光勝則附之,敗則渡江奔吳。帝遣右領軍上將軍李金全將千騎如安州巡檢,許赦王暉,以為唐州刺史。

    范延光知事不濟,歸罪於孫銳而族之,遣使奉表待罪。戊寅,楊光遠以聞,帝不許。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恐王暉奔吳,遣行軍司馬張朏將兵會復州兵於要路邀之。暉大掠安州,將奔吳,部將胡進殺之。八月癸巳,以狀聞。李金全至安州,將士之預於亂者數百人,金全說諭,悉遣詣闕,既而聞指揮使武彥和等數十人挾賄甚多,伏兵於野,執而斬之。彥和且死,呼曰:「王暉首惡,天子猶赦之。我輩脅從,何罪乎。」帝雖知金全之情,掩而不問。

    乙巳,赦張從賓、符彥饒、王暉之黨,未伏誅者皆不問。九月甲寅,以李金全為安遠節度使。三年夏五月,楊光遠自恃擁重兵,頗干預朝政,屢有抗奏,帝常

    曲意從之。庚申,以其子承祚為左威衛將軍,尚帝女長安公主,次子承信亦拜美官,寵冠當時。

    秋八月壬午,楊光遠奏前澶州刺史馮暉自廣晉城中出戰,因來降,言范延光食盡窮困。己丑,以暉為義成節度使。楊光遠攻廣晉,歲餘不下,帝以師老民疲,遣內職朱憲入城諭延光,許移大藩,曰:「若降而殺汝,白日在上,無以享國。」延光謂節度副使李式曰:「主上重信,雲不死則不死矣。」乃撤守備,然猶遷延未決。宣徽南院使劉處讓復入諭之,延光意乃決。九月乙巳朔,楊光遠送延光二子守圖、守英詣大梁。己酉,延光遣牙將奉表待罪。壬子,詔書至廣晉,延光帥其眾素服於牙門,使者宣詔釋之。朱憲,汴州人也。

    己巳,楊光遠表乞入朝,命劉處讓權知天雄軍府事。庚午,制以范延光為天平節度使,仍賜鐵券,應廣晉城中將吏軍民今日以前罪皆釋不問。其張從賓、符彥饒餘黨及自官軍逃叛入城者,亦釋之。延光腹心將佐李式、孫漢威、薛霸皆除防禦、團練使、刺史,牙兵皆升為侍衛親軍。

    初,河陽行軍司馬李彥珣,邢州人也,父母在鄉里,未嘗供饋。後與張從賓同反,從賓敗,奔廣晉,范延光以為步軍都監,使登城拒守。楊光遠訪獲其母,置城下以招之,彥珣引弓射殺其母。延光既降,帝以彥珣為坊州刺史。近臣言:「彥珣殺母,殺母惡逆,不可赦。」帝曰:「赦令已行,不可改也。」乃遣之官。

    臣光曰:治國者固不可無信,然彥珣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高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於信哉。辛未,以楊光遠為天雄節度使。

    初,郭崇韜既死,宰相罕有兼樞密使者。帝即位,桑維翰、李崧兼之,宣徽使劉處讓及宦官皆不悅。楊光遠圍廣晉,處讓數以軍事銜命往來,光遠奏請多逾分,帝常依違,維翰獨以法裁折之。光遠對處讓有不平語,處讓曰:「是皆執政之意。」光遠由是怨執政。范延光降,光遠密表論執政過失。帝知其故,而不得已,加維翰兵部尚書、崧工部尚書,皆罷其樞密使。以處讓為樞密使。

    十一月,范延光自鄆州入朝。帝患天雄節度使楊光遠跋扈難制,桑維翰請分天雄之眾,加光遠太尉、西京留守兼河陽節度使。光遠由是怨望,密以賂自訴於契丹,養部曲千餘人,常蓄異志。范延光屢請致仕,甲寅,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居於大梁,每遇宴會,與羣臣無異。延光之反也,相州刺史掖人王景拒境不從,戊午,以景為耀州團練使。

    四年秋七月,西京留守楊光遠疏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桑維翰遷除不公,及營邸肆於兩都,與民爭利。帝不得已,閏月壬申,出維翰為彰德節度使兼侍中。

    五年秋八月,太子太師致仕范延光請歸河陽私第,帝許之。延光重載而行。西京留守楊光遠兼領河陽,利其貨,且慮為子孫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洛、汴而就外藩,恐其逃逸入敵國,宜早除之」。帝不許。光遠請敕延光居西京,從之。光遠使其子承貴以甲士圍其第,逼令自殺。延光曰:「天子在上,賜我鐵券,以不死,爾父子何得如此。」己未,承貴以白刃驅延光上馬,至浮梁,擠於河。光遠奏雲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憚光遠之強,不敢詰,為延光輟朝,贈太師。

    九月,楊光遠入朝,帝欲徙之他鎮,謂光遠曰:「圍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賞,今當各除一州以榮之。」因以其將校數人為刺史。甲申,徙光遠為平盧節度使,進爵東平王。

    齊王天福八年。初,高祖以馬三百借平盧節度使楊光遠,同平章事景延廣以詔命取之。光遠怒曰:「是疑我也。」密召其子單州刺史承祚,十一月戊戌,承祚稱母病,夜開門奔青州。庚子,以左飛龍使金城何超權知單州。遣內班賜光遠玉帶、御馬、金帛以安其意。

    壬寅,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郭謹將兵戍鄆州。十二月乙巳朔,遣左領軍衛將軍蔡行遇將兵戍鄆州。楊光遠遣騎兵入淄州,劫刺史翟進宗歸於青州。甲寅,徙楊承祚為登州刺史,以從其便。光遠益驕,密告契丹取晉。

    開運元年春正月,成德節度使杜威遣幕僚曹光裔詣楊光遠,為陳禍福。光遠遣光裔入奏,稱承祚逃歸,母病故爾,既蒙恩宥,闔族荷恩。朝廷信其言,遣使與光裔復往慰諭之。

    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契丹,又與楊光遠通使往還。二月甲辰,周儒引契丹將麻荅攻鄆州以應楊光遠。辛亥,楊光遠將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詔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分兵屯鄆州以備之。三事並見《契丹滅晉》。

    壬戌,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將兵屯鄆州。

    夏四月戊寅,命侍衛馬步都虞候、泰寧節度使李守貞將步騎二萬討楊光遠於青州。契丹救之,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冬十二月。李守貞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大半。契丹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於契丹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承祚、承信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曰:「吾昔在代北,嘗以紙錢祭天池而沈,人皆言當為天子,姑待之。」丁巳,承勳斬勸光遠反者節度判官丘濤等,送其首於守貞,縱火大噪,劫其父出居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朝廷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於顯誅,命李守貞以便宜從事。閏月癸酉,守貞入青州,遣人拉殺光遠於別第,以病死聞。丙戌,起復楊承勳,除滋州防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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