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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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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詔歸附

    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秋九月戊午,冊南詔蒙歸義為雲南王。歸義之先本哀牢夷,地居姚州之西,東南接交趾,西北接吐蕃。蠻語謂王曰詔。先有六詔,曰蒙舍,曰蒙越,曰越析,曰浪穹,曰樣備,曰越澹,兵力相埒,莫能相壹,歷代因之,以分其勢。蒙舍最在南,故謂之南詔。高宗時,蒙舍細奴邏初入朝。細奴邏生邏盛,邏盛生盛邏皮,盛邏皮生皮邏合。皮邏合浸強大,而五詔微弱。會有破渳河蠻之功,乃賂王昱,求合六詔為一。昱為之奏請,朝廷許之,仍賜名歸義。於是以兵威脅服羣蠻,不從者滅之,遂擊破吐蕃,徙居大和城。其後卒為邊患。

    天寶七載。雲南王歸義卒,子合邏鳳嗣,以其子鳳迦異為陽瓜州刺史。

    九載。楊國忠德鮮于仲通,薦為劍南節度使。仲通性急,失蠻夷心。故事,南詔常與妻子俱謁都督,過雲南,雲南太守張虔陀皆私之。又多所徵求,南詔王合邏鳳不應,虔陀遣人詈辱之,仍密奏其罪。合邏鳳忿怨,是歲,發兵反,攻陷雲南,殺虔陀,取夷州三十二。

    十載夏四月壬午,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討南詔蠻,大敗於瀘南。時仲通將兵八萬,分二道出戎、巂州,至曲州、靖州。南詔王合邏鳳遣使謝罪,請還所俘掠,城雲南而去。且曰:「今吐蕃大兵壓境,若不許我,我將歸命吐蕃,雲南非唐有也。」仲通不許,囚其使。進軍至西洱河,與合邏鳳戰,軍大敗,士卒死者六萬人,仲通僅以身免。楊國忠掩其敗狀,仍敘其戰功。合邏鳳斂戰屍築為京觀,遂北臣於吐蕃。蠻語謂弟為鍾,吐蕃命合邏鳳為贊普鍾,號曰東帝,給以金印。合邏鳳刻碑於國門,言己不得已而叛唐,且曰:「我世世事唐,受其封賞,後世容復歸唐,當指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

    制大募兩京及河南、北兵以擊南詔。人聞雲南多瘴癘,未戰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應募。楊國忠遣御史分道捕人,連枷送詣軍所。舊制,百姓有勳者免徵役。時調兵既多,國忠奏先取高勳。於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聲振野。

    十一載夏六月甲子,楊國忠奏吐蕃兵六十萬救南詔,劍南兵擊破之於雲南,克故隰州等三城,捕虜六千三百,以道遠,簡壯者千餘人及酋長降者獻之。

    十三載夏六月,侍御史、劍南留後李宓將兵七萬擊南詔。合邏鳳誘之深入,至大和城,閉壁不戰。宓糧盡,士卒罹瘴疫及饑死十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宓被擒,全軍皆沒。楊國忠隱其敗,更以捷聞。益發中國兵討之,前後死者幾二十萬人,無敢言者。上嘗謂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復何憂。」力士對曰:「臣聞雲南數喪師,又邊將擁兵太盛,陛下將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禍發,不可復救,何謂無憂也。」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肅宗至德元載。南詔乘亂陷越巂會同軍,據清溪關,尋傳、驃國皆降之。

    代宗大曆十四年。南詔王合邏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為東府。」西川節度使崔寧在京師,所留諸將不能御,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上憂之,趣寧歸鎮。寧已辭,楊炎言於上曰:「蜀地富饒,寧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寧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且寧本與諸將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願陛下熟察。」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請留寧,發朱泚所領范陽戍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內親兵於其腹中,蜀將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里沃壤復為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寧。

    初,馬璘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為右神策都將。上髮禁兵四千人,使晟將之,發邠、隴、范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將之,以救蜀。東川出軍,自江油趣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詔,破之。范陽兵追及於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李晟追擊於大渡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詔饑寒,隕於崖谷死者八九萬人。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里,徙居之。吐蕃封之為日東王。

    德宗貞元三年。初,雲南王合邏鳳陷巂州,獲西瀘令鄭回。回,相州人。通經術,合邏鳳愛重之。其子鳳迦異及孫異牟尋、曾孫尋夢湊皆師事之,每授學,回得撻之。及異牟尋為王,以回為清平官。清平官者,蠻相也,凡有六人,而國事專決於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謹,有過則回撻之。

    雲南有眾數十萬,吐蕃每入寇,常以雲南為前鋒,賦斂重數,又奪其險要地立城堡,歲徵兵助防,雲南苦之。回因說異牟尋復自歸於唐,曰:「中國尚禮義,有惠澤,無賦役。」異牟尋以為然,而無路自致,凡十餘年。及西川節度使韋皋至鎮,招撫境上羣蠻,異牟尋潛遣人因諸蠻求內附。皋奏:「今吐蕃棄好,暴亂鹽、夏,宜因雲南及八國生羌有歸化之心招納之,以離吐蕃之黨,分其勢。」上命皋先作邊將書以諭之,微觀其趣。閏五月己未,韋皋復與東蠻和義王苴那時書,使詗伺導達雲南。六月,韋皋以雲南頗知書,壬辰,自以書招諭之,令趣遣使入見。

    四年夏四月,雲南王異牟尋欲內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東蠻鬼主驃旁、苴夢衝、苴烏星入見。五月乙卯,宴之於麟德殿,賜賚甚厚,封王給印而遣之。

    冬十月,吐蕃發兵十萬將寇西川,亦發雲南兵。雲南內雖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發兵數萬屯於瀘北。韋皋知雲南計方猶豫,乃為書遺雲南王,敘其叛吐蕃歸化之誠,貯以銀函,使東蠻轉致吐蕃。吐蕃始疑雲南,遣兵二萬屯會川,以塞雲南趣蜀之路。雲南怒,引兵歸國。由是雲南與吐蕃大相猜阻,歸唐之志益堅。吐蕃失雲南之助,兵勢始弱矣。然吐蕃業已入寇,遂分兵四萬攻兩林、驃旁,三萬攻東蠻,七千寇清溪關,五千寇銅山。皋遣黎州刺史韋晉等與東蠻連兵御之,破吐蕃於清溪關外。

    十一月,吐蕃屢遣人誘脅雲南。

    五年春二月丁亥,韋皋遺異牟尋書,稱「回鶻屢請佐天子共滅吐蕃,王不早定計,一旦為回鶻所先,則王累代功名虛棄矣。且雲南久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時依大國之勢以復怨雪恥,後悔無及矣。」彼雲南雖貳於吐蕃,亦未敢顯與之絕。冬十二月壬辰,韋皋復以書招諭之。

    七年。韋皋比年致書招雲南王異牟尋,終未獲報。然吐蕃屢發雲南兵,雲南與之益少。皋知異牟尋心附於唐。討擊副使段忠義,本合羅鳳使者也,六月丙申,皋遣忠義還雲南,並致書敦諭之。冬十二月,吐蕃知韋皋使者在雲南,遣使讓之。雲南王異牟尋紿之曰:「唐使,本蠻也,皋聽其歸耳,無他謀也。」因執以送吐蕃。多取其大臣之子為質,雲南愈怨。

    勿鄧酋長苴夢衝潛通吐蕃,扇誘羣蠻,隔絕雲南使者。韋皋遣三部落總管蘇峞將兵至琵琶川。八年春二月壬寅,執夢衝,數其罪而斬之,雲南之路始通。

    冬十一月,吐蕃、雲南日益相猜,每雲南兵至境上,吐蕃輒亦發兵,聲言相應,實為之備。辛酉,韋皋復遺雲南王書,欲與共襲吐蕃,驅之雲嶺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獨與雲南築大城於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九年夏五月,雲南王異牟尋遣使者三輩,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齎生金、丹砂詣韋皋,金以示堅,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與書為信,皆達成都。異牟尋上表請棄吐蕃歸唐,並遺皋帛書,自稱「唐故雲南王孫吐蕃贊普義弟日東王」。皋遣其使者詣長安,並上表賀。上賜異牟尋詔書,令皋遣使慰撫之。冬十月甲子,韋皋遣其節度巡官崔佐時齎詔書詣雲南,並自為帛書答之。

    十年春正月,崔佐時至雲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數百人先在其國。雲南王異牟尋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時衣牂柯服而入。佐時不可,曰:「我大唐使者,豈得衣小夷之服。」異牟尋不得已,夜迎之。佐時大宣詔書,異牟尋恐懼,顧左右失色,業已歸唐,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詔。鄭回密見佐時教之,故佐時盡得其情,因勸異牟尋悉斬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號,獻其金印,復南詔舊名。異牟尋皆從之,仍刻金契以獻。異牟尋帥其子尋夢湊等與佐時盟於點蒼山神祠。

    先是,吐蕃與回鶻爭北庭,大戰,死傷頗眾,徵兵萬人於雲南。異牟尋辭以國小,請發三千人,吐蕃少之,益至五千,乃許之。異牟尋遣五千人前行,自將數萬人踵其後,晝夜兼行,襲擊吐蕃,戰於神川,大破之,取鐵橋等十六城,虜其五王,降其眾十餘萬。戊戌,遣使來獻捷。

    夏六月,雲南王異牟尋遣其弟湊羅棟獻地圖、土貢及吐蕃所給金印,請復號南詔。癸丑,以祠部郎中袁滋為冊南詔使,賜銀窠金印,文曰:「貞元冊南詔印」。滋至其國,異牟尋北面跪受冊印,稽首再拜,因與使者宴,出玄宗所賜銀平脫馬頭盤二以示滋。又指老笛工歌女曰:「皇帝所賜《龜茲樂》,惟二人在耳。」滋曰:「南詔當深思祖考,子子孫孫盡忠於唐。」異牟尋拜曰:「敢不謹承使者之命。」

    十一年秋九月丁巳,加韋皋雲南安撫使。南詔攻吐蕃昆明城,取之,又虜施、順二蠻王。

    十五年夏四月,南詔異牟尋遣使與韋皋約,共擊吐蕃。皋以兵糧未集,請俟他年。冬十二月,吐蕃眾五萬分擊南詔及巂州,異牟尋與韋皋各發兵御之,吐蕃無功而還。

    憲宗元和三年冬十二月,南詔異牟尋卒,子尋合勸立。四年。雲南王尋合勸卒,子勸龍晟立。

    十一年春二月,南詔勸龍晟淫虐不道,上下怨疾,弄棟節度王嵯巔弒之,立其弟勸利。勸利德嵯巔,賜姓蒙氏,謂之大容。容,蠻言兄也。

    穆宗長慶三年秋七月,南詔勸利卒,國人請立其弟豐祐。豐祐勇敢,善用其眾,始慕中國,不與父連名。

    文宗太和三年冬十一月丙申,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奏南詔入寇。元穎以舊相,文雅自高,不曉軍事,專務蓄積,減削士卒衣糧。西南戍邊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蠻人反以衣食資之。由是蜀中虛實動靜,蠻皆知之。南詔自嵯巔謀大舉入寇,邊州屢以告,元穎不之信。嵯巔兵至邊城,一無備禦。蠻以蜀卒為鄉導,襲陷巂、戎二州。甲辰,元穎遣兵與戰於邛州南,蜀兵大敗,蠻遂陷邛州。詔發東川、興元荊南兵以救西川。十二月丁未朔,又發鄂嶽、襄鄧、陳許等兵繼之。己酉,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為西川節度使,兼權東川節度事。

    嵯巔自邛州引兵徑抵成都,庚戌,陷其外郭。杜元穎帥眾保牙城以拒之,欲遁去者數四。壬子,貶元穎為邵州刺史。己未,以右領軍大將軍董重質為神策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又發太原、鳳翔兵赴西川。南詔寇東川,入梓州西郭,釗兵寡弱,不能戰,以書責嵯巔。嵯巔復書曰:「杜元穎侵擾我,故興兵報之耳。」與釗修好而退。

    蠻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撫蜀人,市肆安堵。將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蜀人恐懼,往往赴江,流屍塞江而下。嵯巔自為軍殿,及大渡水,嵯巔謂蜀人曰:「此南吾境也,聽汝哭別鄉國。」眾皆慟哭,赴水死者以千計。自是南詔工巧埒於蜀中。嵯巔遣使上表,稱「蠻比修職貢,豈敢犯邊,正以杜元穎不恤軍士,怨苦元穎,競為鄉導,祈我此行,以誅虐帥。誅之不遂,無以慰蜀士之心,願陛下誅之。」丁卯,再貶元穎循州司馬。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郭釗至成都,與南詔立約,不相侵擾。詔遣中使以國信賜嵯巔。

    四年。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為西川節度使。蜀自南詔入寇,一方殘弊,郭釗多病,未暇完補。德裕至鎮,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詔,西達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未逾月,皆若身嘗涉歷。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或無土,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鎮守,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成都得二萬人,精加訓練,則蠻不敢動矣。邊兵又不宜多,須力可臨制。崔旰之殺郭英乂,張朏之逐張延賞,皆鎮兵也。」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詔來年三月亦歸,蜀人忷懼。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人以鎮蜀。且言:「蜀兵脆弱,新為蠻寇所困,皆破膽,不堪征戍。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穎時無異,蜀不可保。恐議者雲蜀經蠻寇以來,已自增兵。曏者蠻寇已逼,元穎始捕市人為兵,得三千餘人,徒有其數,實不可用。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臣復召募得二百餘人,此外皆元穎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以為清溪可塞。臣訪之蜀中老將,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餘小徑無數,皆東蠻臨時為之開通,若言可塞,則是欺罔朝廷。要須大渡水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以大兵守之方可。況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若使二虜知蜀虛實,連兵入寇,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蓋由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他日敗事,不可令臣獨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以備邊,蜀人粗安。

    五年夏五月丙辰,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得四千人而還。

    宦官弒逆〈(甘露之變附)〉

    唐憲宗元和十三年。淮西既平,上浸驕侈。戶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衛尉卿鹽鐵轉運使程異曉其意,數進羨餘,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以厚賂結吐突承璀。秋九月甲辰,鎛以本官異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道負販者亦嗤之。

    裴度、崔羣極陳其不可,上不聽。裴恥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覆上疏,以為「鎛、異皆錢穀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置之相位,中外無不駭笑。況鎛在度支,專以豐取刻與為務,凡中外仰給度支之人無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損淮西糧料,軍士怨怒。會臣至行營曉諭慰勉,僅無潰亂。今舊將舊兵悉向淄青,聞鎛入相,必盡驚憂,知無可訴之地矣。程異雖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處煩劇,不宜為相。至如鎛,資性狡詐,天下共知,唯能上惑聖聰,足見奸邪之極。臣若不退,天下謂臣不知廉恥。臣若不言,天下謂臣有負恩寵。今退既不許,言又不聽,臣如烈火燒心,眾鏑叢體。所可惜者,淮西蕩定,河北底寧,承宗斂手削地,韓弘輿疾討賊,豈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墮壞,使四方解體乎。」上以度為朋黨,不之省。

    鎛自知不為眾所與,益為巧諂以自固,奏減內外官俸以助國用。給事中崔植封還敕書,極論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

    上晚節好神仙,詔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先為鄂嶽觀察使,以貪暴聞,恐終獲罪,思所以自媚於上,乃因皇甫鎛薦山人柳泌,雲能合長生藥。冬十月甲戌,詔泌居興唐觀煉藥。十一月,柳泌言於上曰:「天台山神仙所聚,多靈草,臣雖知之,力不能致,誠得為彼長吏,庶幾可求。」上信之。丁亥,以泌權知台州刺史,仍賜服金紫。諫官爭論奏,以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臨民賦政者」。上曰:「煩一州之力,而能為人主致長生,臣子亦何愛焉。」由是羣臣莫敢言。

    十四年。柳泌至台州,驅吏民採藥,歲餘,無所得而懼,舉家逃入山中。浙東觀察使捕送京師,皇甫鎛、李道古保護之,上覆使待詔翰林。服其藥,日加躁渴。起居舍人裴潾上言,以為「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自黃帝至於文、武,享國壽考,皆用此道也。自去歲以來,所在多薦方士,轉相汲引,其數浸繁。借令天下真有神仙,彼必深潛巖壑,惟畏人知。凡候伺權貴之門,以大言自銜奇伎驚眾者,皆不軌徇利之人,豈可信其說而餌其藥邪。夫藥以愈疾,非朝夕常餌之物,況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氣,殆非人五藏所能勝也。古者君飲藥,臣先嘗之,乞令獻藥者先自餌一年,則真僞自可辨矣。」上怒,十一月己亥,貶潾江陵令。

    十五年。初,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上不許。及上寢疾,承璀謀尚未息。太子聞而憂之,密遣人問計於司農卿郭釗。釗曰:「殿下但盡孝謹以俟之,勿恤其他。」釗,太子之舅也。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獲罪,有死者,人人自危。春正月庚子,暴崩於中和殿。時人皆言內常侍陳弘志弒逆,其黨類諱之,不敢討賊,但云藥發,外人莫能明也。

    中尉梁守謙與諸宦官馬進潭、劉承偕、韋元素、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殺吐突承璀及澧王惲,賜左右神策軍士錢人五十緡,六軍、威遠人三十緡,左右金吾人十五緡。閏月丙午,穆宗即位於太極殿東序。丁未,輟西宮朝臨,集羣臣於月華門外。貶皇甫鎛為崖州司戶,市井皆相賀。壬子,杖殺柳泌及僧大通,自餘方士皆流嶺表,貶左金吾將軍李道古循州司馬。

    二月丁丑,上御丹鳳門樓,赦天下。事畢,盛陳倡優、雜戲於門內而觀之。丁亥,上幸左神策軍觀手搏、雜戲。庚寅,監察御史楊虞卿上疏,以為「陛下宜延對羣臣,周遍顧問,惠以氣色,使進忠若趨利,論政若訴冤,如此而不致昇平者未之有也。」衡山人趙知微亦上疏諫上游畋無節。上雖不能用,亦不罪也。

    秋八月,上甫過公除,即事遊畋聲色,賜與無節。九月,欲以重陽大宴,拾遺李珏帥其同僚上疏曰:「伏以元朔未改,園陵尚新,雖陛下就易月之期,俯從人慾。而《禮經》著三年之制,猶服心喪。遵同軌之會始離京,告遠夷之使未覆命。遏密弛禁,蓋為齊人,合燕內庭,事將未可。」上不聽。

    冬十月壬午,羣臣入合,諫議大夫鄭覃、崔郾等五人進言:「陛下宴樂過多,畋遊無度。今寇兵壓境,忽有急奏,不知乘輿所在。又晨夕與近習倡優狎暱,賜與過厚。夫金帛皆百姓膏血,非有功不可與。雖內藏有餘,願陛下愛之,萬一四方有事,不復使有司重斂百姓。」時久無閤中論事者,上始甚訝之,謂宰相曰:「此輩何人。」對曰:「諫官。」上乃使人慰勞之曰:「當依卿言。」宰相皆賀,然實不能用也。覃,珣瑜之子也。

    上嘗謂給事中丁公着曰:「聞外間人多宴樂,此乃時和人安,足用為慰。」公着對曰:「此非佳事,恐漸勞聖慮。」上曰:「何故。」對曰:「自天寶以來,公卿大夫競為遊宴,沈酣晝夜,優雜子女,不愧左右。如此不已,則百職皆廢,陛下能無獨憂勞乎。願少加禁止,乃天下之福也。」

    十一月,上將幸華清宮,戊午,宰相帥兩省供奉官詣延英門,三上表切諫,且言:「如此,臣輩當扈從」。求面對,上不聽。諫官伏門下,至暮乃退。己未,未明,上自復道出城,幸華清宮,獨公主、駙馬、中尉、神策六軍使帥禁兵千餘人扈從,晡時還宮。

    穆宗長慶二年冬十一月庚辰,上與宦官擊球于禁中,有宦者墜馬,上驚,因得風疾,不能履地,自是人不聞上起居。宰相屢乞入見,不報。裴度三上疏請立太子,且請入見。十二月辛卯,上見羣臣於紫宸殿,御大繩牀,悉去左右衛官,獨宦者十餘人侍側,人情稍安。李逢吉進言:「景王已長,請立為太子。」裴度請速下詔,副天下望。上無言。既而兩省官亦繼有請立太子者。癸巳,詔立景王湛為皇太子。上疾浸瘳,

    三年春正月癸未,賜兩軍中尉以下錢。二月辛卯,賜統軍軍使等錦彩、銀器各有差。

    初,翼城人鄭注,眇小,目下視,而巧譎傾諂,善揣人意,以醫遊四方,羈貧甚。嘗以藥術幹徐州牙將,牙將悅之,薦於節度使李愬。愬餌其藥頗驗,遂有寵,署為牙推,浸預軍政,妄作威福,軍府患之。監軍王守澄以眾惰白愬,請去之。愬曰:「注雖如是,然奇才也。將軍試與之語,苟無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往謁守澄,守澄初有難色,不得已見之。坐語未久,守澄大喜,延之中堂,促膝笑語,恨相見之晚。明日,謂愬曰:「鄭生誠如公言。」自是又有寵於守澄,權勢益張。愬署為巡官,列於賓席。注既用事,恐牙將薦已者泄其本末,密以他罪譖之於愬,愬殺之。及守澄入知樞密,挈注以西,為立居宅,贍給之。遂薦於上,上亦厚遇之。

    自上有疾,守澄專制國事,勢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與之謀議,語必通夕,關通賂遺,人莫能窺其跡。始則有微賤巧宦之士,或因以求進,數年之後,達官車馬滿其門矣。

    四年。初,柳泌等既誅,方士稍復因左右以進,上餌其金石之藥。有處士張皋者上疏,以為「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慾勝則疾疹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氣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重慎。庶人尚爾,況於天子。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但畏忤旨,莫敢進言。臣生長蓬艾,麋鹿與遊,無所邀求,但粗知忠義,欲裨萬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獲。

    春正月庚午,上疾復作。壬申,大漸,命太子監國。宦官欲請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曰:「昔武后稱制,幾傾社稷。我家世守忠義,非武氏之比也。太子雖少,但得賢宰相輔之,卿輩勿預朝政,何患國家不安。自古豈有女子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書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釗聞有是議,密上箋曰:「若果徇其請,臣請先帥諸子納官爵,歸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慶,鍾於吾兄。」是夕,上崩於寢殿。癸酉,以李逢吉攝冢宰。丙子,敬宗即位於太極東序。

    自戊寅至庚辰,上賜宦官服色及錦彩、金銀甚眾,或今日賜綠,明日賜緋。

    二月丁未,上幸中和殿擊球。自是數遊宴、擊球、奏樂,賞賜宦官、樂人,不可悉紀。

    三月,上視朝每晏,戊辰,日絕高尚未坐,百官班於紫宸門外,老病者幾至僵踣。諫議大夫李渤白宰相曰:「昨日疏論坐晚,今晨愈甚,請出合待罪於金吾仗。」既坐班退,左拾遺劉棲楚獨留,進言曰:「憲宗及先帝皆長君,四方猶多叛亂。陛下富於春秋,嗣位之初,當宵衣求理。而嗜寢樂色,日晏方起。梓宮在殯,鼓吹日喧,令聞未彰,惡聲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長,請碎首玉階,以謝諫職之曠。」遂以額叩龍墀,見血不已,響聞合外。李逢吉宣曰:「劉棲楚休叩頭,俟進止。」棲楚捧首而起,更論宦官事,上連揮令出。棲楚曰:「不用臣言,請繼以死。」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門外俟進止。」棲楚乃出,待罪金吾仗。於是宰相贊成其言。上命中使就仗,並李渤宣慰令歸。尋擢棲楚為起居舍人,仍賜緋。棲楚辭疾不拜,歸東都。

    夏四月。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卜,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球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於紫草車,載以入銀臺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即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

    上時在清思殿擊球,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后隔絕,存亮復以五百騎迎二太后至軍。

    張韶升清思殿,坐御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金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黨,死者狼籍,逮夜始定。餘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

    時宮門皆閉,上宿於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歷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冬十月戊戌,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彩百匹,銀器四。

    敬宗寶曆元年。上游幸無常,暱比羣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諷服御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羣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流湎,舉白浮鍾。魏叡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防微箴》略曰:「亂臣猖獗,非可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僕。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冬十月,上欲幸驪山溫湯,左僕射李絳、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屢諫,不聽。拾遺張權輿伏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玄宗宮驪山而祿山亂。先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上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十一月庚寅,幸溫湯,即日還宮,謂左右曰:「彼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

    二年夏六月甲子,上御三殿,令左右軍、教坊、內園為擊球、手搏、雜戲。戲酣,有斷臂碎首者,夜漏數刻乃罷。壬辰,宣索左藏見在銀十萬兩,金七千兩,悉貯內藏,以便賜與。

    道士趙歸真說上以神仙,僧惟貞、齊賢、正簡說上以禱祠求福,皆出入宮禁,上信用其言。山人杜景先請遍歷江、嶺,求訪異人。有潤州人周息元,自言壽數百歲,上遣中使迎之。八月乙巳,息元至京師,上館之禁中山亭。

    上游戲無度,狎暱羣小,善擊球,好手搏,禁中及諸道爭獻力士,又以錢萬緡付內園令召募力士,晝夜不離側。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復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官小過,動遭捶撻,皆怨且懼。十二月辛丑,上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閻惟直等二十八人飲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燭忽滅,蘇佐明等弒上於室內。劉克明等矯稱上旨,命翰林學士路隋草遺制,以絳王悟權句當軍國事。壬寅,宣遺制,絳王見宰相百官於紫宸外廡。

    克明等欲易置內侍之執權者,於是樞密使王守澄、楊承和、中尉魏從簡、梁守謙定議,以衛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策、飛龍兵進討賊黨,盡斬之。克明赴井,出而斬之。絳王為亂兵所害。

    時事起倉猝,守澄等以翰林學士韋處厚博通古今,一夕處置,皆與之共議。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而疑所以為辭。處厚曰:「正名討罪,於義何嫌。安可依違,有所諱避。」又問:「江王當如何踐阼。」處厚曰:「詰朝當以王教佈告中外,以已平內難,然後羣臣三表勸進,以太皇太后令冊命即皇帝位。」當時皆從其言,時不暇復問有司,凡百儀法,皆出於處厚,無不葉宜。

    癸卯,以裴度攝蒙宰。百官謁見江王於紫宸外廡,王素服涕泣。甲辰,見諸軍使於少陽院。趙歸真等諸術士及敬宗時佞幸者皆流嶺南或邊地。

    乙巳,文宗即位。上自為諸王,深知兩朝之弊,及即位,勵精求治,去奢從儉。詔宮女非有職掌者皆出之,出三千餘人。五坊鷹犬,準元和故事,量留校獵外,悉放之。有司供宮禁年支物,並準貞元故事。省教坊、翰林、總監冗食千二百餘員,停諸司新加衣糧。御馬坊場及近歲別貯錢穀,所佔陂田,悉歸之有司。先宣索組繡、雕縷之物,悉罷之。敬宗之世,每月視朝不過一二,上始復舊制,每奇日未嘗不視朝,對宰相羣臣延訪政事,久之方罷。待制官舊雖設之,未嘗召對,至是屢蒙延問。其輟朝、放朝皆用偶日,中外翕然相賀,以為太平可冀。

    文宗太和二年。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春三月辛巳,上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昌平劉蕡對策,極言其禍。其略曰:「陛下宜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海內將亂。」又曰:「陛下將杜篡弒之漸,則居正位而近正人,遠刀鋸之賤,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職得以守其官,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天下大政。禍稔蕭牆,奸生帷幄,臣恐曹節、侯覽復生於今日。」又曰:「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持廢立之權,陷先君不得正其終,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達人臣之節,首亂者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稱兵者以逐惡為義。則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於諸侯。」又曰:「陛下何不塞陰邪之路,屏褻狎之臣,制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能治於前,當治於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克承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又曰:「臣聞昔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又曰:「陛下誠能揭國權以歸相,持兵柄以歸將,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又曰:「法宜畫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員,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於南則亡命於北,或正刑于外則破律於中,法出多門,人無所措,實由兵農勢異,而中外法殊也。」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兵事,止於養勳階。軍容閤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衛社稷,而暴足以侵軼里閭。羈紲藩臣,幹陵宰輔,隳裂王度,汨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觀釁之心,無仗節死難之義,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邪。」又曰:「臣非不知言發而禍應,計行而身戮,蓋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哉。」

    閏月甲午,賢良方正裴休、李合、李甘、杜牧、馬植、崔璵、王式、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等見劉蕡策,皆歎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詔下,物論囂然稱屈。諫官御史欲論奏,執政抑之。李合曰:「劉蕡下第,我輩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以為「蕡所對策,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今有司以蕡指切左右,不敢以聞,恐忠良道窮,綱紀遂絕。況臣所對不及蕡遠甚,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不報。蕡由是不得仕於朝,終於使府御史。牧,佑之孫。植,勳之子。式,起之子。慎由,融之玄孫也。

    四年。上患宦官強盛,憲宗、敬宗弒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招權納賄,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申錫請漸除其偪。上以申錫沈厚忠謹,可倚以事,擢為尚書右丞。秋七月癸未,以申錫同平章事。

    五年春二月,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以密旨諭之。璠泄其謀,鄭注、王守澄知之,陰為之備。

    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豆盧着誣告申錫謀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為信然,甚怒。守澄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錫家,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如此,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與議其事。」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名。」申錫知獲罪,望延英,以笏叩額而退。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上命守澄捕豆盧着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於禁中鞫之,師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錫罷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庭覈實,由是獄稍緩。正雅,翃之子也。晏敬則等自誣服,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於王,豫結異日之知。

    獄成,壬寅,上悉召師保以下及臺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午際,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系、裴休、韋溫等復請對於延英,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屢遣之出,不退。玄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猶不可不重慎,況宰相乎。」上意稍解,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復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為宰相,假使如所謀,復欲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按詐覺,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卯,貶漳王湊為巢縣公,宋申錫為開州司馬。存亮即日請致仕。玄亮,磁州人。質,通五世孫。系,乂之子。元褒,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及流竄者數十百人,申錫竟卒於貶所。

    七年。前邠寧行軍司馬鄭注依倚王守澄,權勢薰灼,上深惡之。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合內奏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士,兩地往來,卜射財賄,晝伏夜動,幹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章數十上。守澄匿注於右軍,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鄭注奸猾無雙,卵鷇不除,使成羽翼,必為國患。今因御史所劾,匿軍中,弘楚請以中尉意詐為有疾,召使治之,來則中尉延與坐,弘楚侍側,伺中尉舉目,擒出杖殺之。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具言其奸,楊、王必助中尉進言。況中尉有翼戴之功,豈以除奸而獲罪乎。」元素以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佞辭泉涌。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弘楚詗伺,往復再三,元素不顧,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必不免他日之禍矣。」因解軍職去。頃之,疽發背卒。王涯之為相,注有力焉,且畏王守澄,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尋奏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朝野駭嘆。

    冬十二月庚子,上始得風疾,不能言。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徵注至京師,飲其藥,頗有驗,遂有寵。

    八年夏六月,上以久旱,詔求致雨之方。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表,以為「仍歲大旱,非聖德不至,直以宋申錫之冤濫,鄭注之奸邪。今致雨之方,莫若斬注而雪申錫。」表留中,中敏謝病歸東都。

    李仲言遇赦還東都,鄭注引仲言見王守澄,守澄薦於上,以仲言為四門助教。事見《朋黨之禍》。秋九月辛亥,徵昭義節度副使鄭注至京師。冬十月庚寅,以李仲言為翰林侍講學士。十一月丙子,李仲言請

    改名訓。

    十二月己卯,以昭義節度副使鄭注為太僕卿。郭承嘏累上疏言其不可,上不聽。於是注詐上表固辭,上遣中使再以告身賜之,不受。

    初,宋申錫與御史中丞宇文鼎受密詔誅鄭注,使京兆尹王璠掩捕之。璠密以堂帖示王守澄,注由是得免,深德璠。璠又與李訓善,於是訓、注共薦之,自浙西觀察使徵為尚書左丞。

    九年夏四月癸巳,以鄭注守太僕卿,兼御史大夫,注始受之,仍舉倉部員外郎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雖於理而無辜。在款之誠,乃事君而盡節。」時人皆哂之。

    初,宋申錫獲罪,宦官益橫,上外雖包容,內不能堪。李訓、鄭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訓因進講,數以微言動上。上見其才辨,意訓可與謀大事,且以訓、注皆因王守澄以進,冀宦官不之疑,遂密以誠告之。訓、注遂以誅宦官為己任,二人相挾,朝夕計議,所言於上無不從,聲勢烜赫。注多在禁中,或時休沐,賓客填門,賂遺山積。外人但知訓、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與上有密謀也。上之立也,右領軍將軍興寧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訓、注為上謀,進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權。五月乙丑,以士良為左神策中尉,守澄不悅。

    秋七月,李訓、鄭注為上畫太平之策,以為當先除宦官,次復河、湟,次清河北,開陳方略,如指諸掌。上以為信然,寵任日隆。

    時人皆言鄭注朝夕且為相,侍御史李甘揚言於朝曰:「白麻出,我必壞之於庭。」癸亥,貶甘封州司馬。然李訓亦忌注,不欲使為相,事竟寢。甲子,以國子博士李訓為兵部郎中、知制誥,依前侍講學士。

    八月丁丑,以太僕卿鄭注為工部尚書,充翰林侍講學士。注好服鹿裘,以隱淪自處,上以師友待之。注之初得幸,上嘗問翰林學士戶部侍郎李珏曰:「卿知有鄭注乎。亦嘗與之言乎。」對曰:「臣豈特知其姓名,兼深知其為人。其人奸邪,陛下寵之,恐無益聖德。臣忝在近密,安敢與此人交通。」戊寅,貶珏江州刺史。

    憲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陳弘志所為。時弘志為山南東道監軍,李訓為上謀召之,至青泥驛,九月癸亥,封杖殺之。

    鄭注求為鳳翔節度使,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固言不可。丁卯,以固言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注為鳳翔節度使。李訓雖因注得進,及勢位俱盛,心頗忌注,謀欲中外協勢以誅宦官,故出注於鳳翔。其實俟既除宦官並圖注也。

    注欲取名家才望之士為參佐,請禮部員外郎韋溫為副使,溫不可。或曰:「拒之必為患。」溫曰:「擇禍莫若輕。拒之止於遠貶,從之有不測之禍。」卒辭之。

    戊辰,以右神策中尉、行右衛上將軍、知內侍省事王守澄為左右神策觀軍容使,兼十二衛統軍。李訓、鄭注為上謀,以虛名尊守澄,實奪之權也。

    己巳,以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舒元輿為刑部侍郎,兵部郎中、知制誥、充翰林侍講學士李訓為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仍命訓三二日一入翰林講《易》。元輿為中丞,凡訓、注所惡者,則為之彈擊,由是得為相。又上懲李宗閔、李德裕多朋黨,以賈餗及元輿皆孤寒新進,故擢為相,庶其無黨耳。

    訓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傾意任之。訓或在中書,或在翰林,天下事皆決於訓。王涯輩承順其風指,唯恐不逮。自中尉、樞密、禁衛諸將,見訓皆震懾,迎拜叩首。

    壬申,以刑部郎中兼御史知雜李孝本權知御史中丞。孝本,宗室之子,依訓、注得進。

    冬十月,李訓、鄭注密言於上,請除王守澄。辛巳,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賜酖,殺之,贈揚州大都督。訓、注本因守澄進,卒謀而殺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訓、注之陰狡,於是元和之逆黨略盡矣。乙酉,鄭注赴鎮。

    庚子,以東都留守、司徒兼侍中裴度兼中書令,餘如故。李訓所獎拔,率皆狂險之士,然亦時取天下重望以順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鄭覃皆累朝耆俊,久為當路所軋,置之散地,訓皆引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然識者見其橫甚,知將敗矣。

    十一月丙午,以大理卿郭行餘為邠寧節度使。癸丑,以河東節度使、同平章事李載義兼侍中。丁巳,以戶部尚書、判度支王璠為河東節度使。戊午,以京兆尹李石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以京兆少尹羅立言權知府事。石,神符之五世孫也。己未,以太府卿韓約為左金吾衛太將軍。

    始,鄭注與李訓謀,至鎮,選壯士數百,皆持白棓,懷其斧,以為親兵。是月戊辰,王守澄葬於滻水,注奏請入護葬事,因以親兵自隨。仍奏令內臣中尉以下盡集滻水送葬,注因闔門,令親兵斧之,使無遺類。約既定,訓與其黨謀「如此事成,則注專有其功,不若使行餘、璠以赴鎮為名,多募壯士為部曲,並用金吾、臺府吏卒,先期誅宦者,已而並注去之。」行餘、璠、立言、約及中丞李孝本,皆訓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獨與是數人及舒元輿謀之,他人皆莫之知也。

    壬戌,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韓約不報平安,奏稱「左金吾聽事後石榴夜有甘露,臣遞門奏訖」。因蹈舞再拜,宰相亦率百官稱賀。訓、元輿勸上親往觀之,以承天貺,上許之。百官退,班於含元殿。日加辰,上乘軟輿出紫宸門,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兩省官詣左仗視之,良久而還。訓奏:「臣與眾人驗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佈,恐天下稱賀。」上曰:「豈有是邪。」顧左右中尉仇士良、魚志弘帥諸宦者往視之。宦者既去,訓遽召郭行餘、王璠曰:「來受敕旨。」璠股慄不敢前,獨行餘拜殿下。時二人部曲數百,皆執兵立丹鳳門外,訓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敕,獨東兵入,邠寧兵竟不至。

    仇士良等至左仗視甘露,韓約變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將軍何為如是。」俄風吹幕起,見執兵者甚眾,又聞兵仗聲。士良等驚駭走出,門者欲閉之,士良叱之,關不得上。士良等奔詣上告變。訓見之,遽呼金吾衛士曰:「來上殿衛乘輿者,人賞錢百緡。」宦者曰:「事急矣,請陛下還宮。」即舉軟輿,迎上扶升輿,決殿後罘罳,疾趨北出。訓攀輿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宮。」金吾兵已登殿,羅立言帥京兆邏卒三百餘自東來,李孝本帥御史臺從人二百餘自西來,皆登殿縱擊,宦官流血呼冤,死傷者十餘人。乘輿迤邐入宣政門,訓攀輿呼益急,上叱之,宦官郗志榮奮拳毆其胸,偃於地。乘輿既入,門隨闔,宦者皆呼萬歲,百官駭愕散出。訓知事不濟,脫從吏綠衫衣之,走馬而出,揚言於道曰:「我何罪而竄謫。」人不之疑。王涯、賈餗、舒元輿還中書,相謂曰:「上且開延英,召吾屬議之。」兩省官詣宰相請其故,皆曰:「不知何事,諸公各自便。」士良等知上豫其謀,怨憤,出不遜語,上慚懼,不復言。

    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副使劉泰倫、魏仲卿等各帥禁兵五百人,露刃出合門討賊。王涯等將會食,吏白「有兵自內出,逢人輒殺」。涯等狼狽步走,兩省及金吾吏卒千餘人填門爭出,門尋闔。其不得出者六百餘人皆死。士良等分兵閉宮門,索諸司,討賊黨。諸司吏卒及民酤販在中者皆死,死者又千餘人,橫屍流血,狼籍塗地,諸司印及圖籍、帷幕、器皿俱盡。又遣騎各千餘出城追亡者,又遣兵大索城中。舒元輿易服單騎出安化門,禁兵追擒之。王涯徒步至永昌裏茶肆,禁兵擒入左軍。涯時年七十餘,被以桎梏,掠治不勝苦,自誣服,稱與李訓謀行大逆,尊立鄭注。王璠歸長興坊私第,閉門,以其兵自防。神策將至門呼曰:「王涯等謀反,欲起尚書為相,魚護軍令致意。」璠喜,出見之。將趨賀再三,璠知見紿,涕泣而行。至左軍,見王涯曰:「二十兄自反,胡為見引。」涯曰:「五弟昔為京兆尹,不漏言於王守澄,豈有今日邪。」璠俛首不言。又收羅立言於太平裏,及涯等親屬、奴婢,皆入兩軍系之。戶部員外郎李元皋,訓之再從弟也,訓實與之無恩,亦執而殺之。故嶺南節度使胡證,家鉅富,禁兵利其財,託以搜賈餗,入其家,執其子溵,殺之。又入左常侍羅讓、詹事渾鐬、翰林學士黎埴等家,掠其貨財,掃地無遺。鐬,瑊之子也。坊市惡少年因之報私仇,殺人,剽掠百貨,互相攻劫,塵埃蔽天。

    癸亥,百官入朝。日出,始開建福門,惟聽以從者一人自隨,禁兵露刃夾道。至宣政門,尚未開。時無宰相御史知班,百官無復班列。上御紫宸殿,問:「宰相何為不來。」仇士良曰:「王涯等謀反繫獄。」因以涯手狀呈上,召左僕射令狐楚、右僕射鄭覃等升殿示之。上悲憤不自勝,謂楚等曰:「是涯手書乎。」對曰:「是也。」「誠如此,罪不容誅。」因命楚、覃留宿中書,參決機務。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敘王涯、賈餗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悅,由是不得為相。

    時坊市剽掠者猶未止,命左右神策將楊鎮、靳遂良等各將五百人分屯通衢,擊鼓以警之,斬十餘人,然後定。

    賈餗變服潛民間經宿,自知無所逃,素服乘驢詣興安門,自言:「我宰相賈餗也,為奸人所污,可送我詣兩軍。」門者執送西軍。李孝本改衣綠,猶服金帶,以帽障面,單騎奔鳳翔,至咸陽西,追擒之。

    甲子,以右僕射鄭覃同平章事。

    李訓素與終南僧宗密善,往投之。宗密欲剃其發而匿之,其徒不可。訓出山,將奔鳳翔,為盩厔鎮遏使宋楚所擒,械送京師。至昆明池,訓恐至軍中更受酷辱,謂送者曰:「得我則富貴矣。聞禁兵所在搜捕,汝必為所奪,不若取我首送之。」送者從之,斬其首以來。乙丑,以戶部侍郎、判度支李石同平章事,仍判度支。前河東節度使李載義復舊任。左神策出兵三百人,以李訓首引王涯、王璠、羅立言、郭行餘,右神策出兵三百人,擁賈餗、舒元輿、李孝本獻於廟社,徇於兩市。命百官臨視,腰斬於獨柳之下,梟其首於興安門外。親屬無問親疏皆死,孩穉無遺,妻女不死者沒為官婢。百姓觀者,怨王涯榷茶,或詬詈,或投瓦礫擊之。

    臣光曰:論者皆謂涯、餗有文學名聲,初不知訓、注之謀,橫罹覆族之禍,憤嘆其冤。臣獨以為不然。夫顛危不扶,焉用彼相。涯、餗安高位,飽重祿。訓、注小人,窮奸究險,力取將相。涯、餗與之比肩,不以為恥。國家危殆,不以為憂。偷合苟容,日復一日,自謂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而無禍,則奸臣孰不願之哉。一旦禍生不虞,足折刑剭,蓋天誅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王涯有再從弟沐,家於江南,老且貧。聞涯為相,跨驢詣之,欲求一簿尉。留長安二歲餘,始得一見,涯待之殊落莫。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許以微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門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沐適在其第,與涯俱腰斬。

    舒元輿有族子守謙,願而敏,元輿愛之,從元輿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譴責,奴婢輩亦薄之。守謙不自安,求歸江南,元輿亦不留,守謙悲嘆而去。夕至昭應,聞元輿收族,守謙獨免。

    是日,以令狐楚為鹽鐵轉運使,左散騎常侍張仲方權知京兆尹。時數日之間,殺生除拜,皆決於兩中尉,上不豫知。

    初,王守澄惡宦者田全操、劉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義逸、劉英誗等,李訓、鄭注因之遣分詣鹽州、靈武、涇原、夏州、振武、鳳翔巡邊,命翰林學士顧師邕為詔書賜六道,使殺之。會訓敗,六道得詔,皆廢不行。丙寅,以師邕為矯詔,下御史獄。

    先是,鄭注將親兵五百,已發鳳翔,至扶風。扶風令韓遼知其謀,不供具,攜印及吏卒奔武功。注知訓已敗,復還鳳翔。仇士良等使人齎密敕授鳳翔監軍張仲清,令取注。仲清徨惑,不知所為。押牙李叔和說仲清曰:「叔和為公以好召注,屏其從兵,於坐取之,事立定矣。」仲清從之,伏甲以待注。注恃其兵衛,遂詣仲清。叔和稍引其從兵,享之於外,注獨與數人入。既啜茶,叔和抽刀斬注,因閉外門,悉誅其親兵。乃出密敕,宣示將士,遂滅注家,並殺副使錢可復、節度判官盧簡能、觀察判官蕭傑、掌書記盧弘茂等及其支黨,死者千餘人。可復,徽之子。簡能,綸之子。傑,俛之弟也。朝廷未知注死,丁卯,詔削奪注官爵令鄰道按兵觀變。以左神策大將軍陳君奕為鳳翔節度使。戊辰夜,張仲清遣李叔和等以注首入獻,梟於興安門,人情稍安,京師諸軍始各還營。

    詔將士討賊有功及娖隊者,官爵賜賚各有差。右神策軍獲韓約於崇義坊,己巳,斬之。仇士良等各進階遷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決於北司,宰相行文書而已。宦官氣益盛,迫脅天子,下視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延英議事,士良等動引訓、注折宰相。鄭覃、李石曰:「訓、注誠為亂首,但不知訓、注始因何人得進。」宦者稍屈,搢紳賴之。時中書惟有空垣破屋,百物皆闕。江西、湖南獻衣糧百二十分,充宰相召募從人。辛未,李石上言:「宰相若忠正無邪,神靈所祐,縱遇盜賊,亦不能傷。若內懷奸罔,雖兵衛甚設,鬼得而誅之。臣願竭赤心以報國,止循故事,以金吾卒導從足矣,其兩道所獻衣糧,並乞停寢。」從之。

    十二月壬申朔,顧師邕流儋州,至商山,賜死。度支奏籍鄭注家貲,得絹百餘萬匹,他物稱是。

    庚辰,上問宰相「坊市安未。」李石對曰:「漸安。然比日寒冽特甚,蓋刑殺太過所致。」鄭覃曰罪「罪人周親前已皆死,其餘殆不足問。」時宦者深怨李訓等,凡與之有瓜葛親,或暫蒙獎引者,誅貶不已,故二相言之。

    李訓、鄭注既誅,召六道巡邊使。田全操等怨訓、注之謀,在道揚言:「我入城,凡儒服者,無貴賤當盡殺之。」癸未,全操等乘驛疾驅入金光門,京城訛言有寇至,士民驚噪縱橫走,塵埃四起。兩省諸司官聞之,皆奔散,有不及束帶襪而乘馬者。鄭覃、李石在中書,顧吏卒稍稍逃去,覃謂石曰:「耳目頗異,宜且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屬,不可輕也。今事虛實未可知,堅坐鎮之,庶幾可定。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且果有禍亂,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視文案,沛然自若。敕使相繼傳呼「閉皇城諸司門。」左金吾大將軍陳君賞帥其眾立望仙門下,謂敕使曰:「賊至閉門未晚,請徐觀其變,不宜示弱。」至晡後,乃定。是日,坊市惡少年皆衣緋皁,執弓刀北望,見皇城閉,即欲剽掠,非石與君賞鎮之,京城幾再亂矣。時兩省官應入直者,皆與其家人辭訣。

    丁亥,詔「逆人親黨,自非前己就戮及指名收捕者,餘一切不問。諸司官吏雖為所脅從,涉於詿誤,皆赦之。他人毋得妄相告言及相恐愒。見亡匿者,勿復追捕,三日內各聽自歸本司。」

    時禁軍暴橫,京兆尹張仲方不敢詰,宰相以其不勝任,出為華州刺史,以司農卿薛元賞代之。元賞嘗詣李石第,聞石方坐聽事與一人爭辨甚喧,元賞使覘之,雲有神策軍將訴事。元賞趨入,責石曰:「相公輔佐天子,紀綱四海。今近不能制一軍將,使無禮如此,何以鎮服四夷。」即趨出上馬,命左右擒軍將,俟於下馬橋,元賞至,則已解衣跽之矣。其黨訴於仇士良,士良遣宦者召之,曰:「中尉屈大尹。」元賞曰:「屬有公事,行當繼至。」遂杖殺之。乃白服見士良,士良曰:「癡書生,何敢杖殺禁軍大將。」元賞曰:「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無禮於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無禮於宰相,庸可恕乎。中尉與國同體,當為國惜法。元賞已囚服而來,惟中尉死生之。」士良知軍將已死,無可如何,乃呼酒,與元賞歡飲而罷。

    開成元年春正月辛丑朔,上御宣政殿,赦天下,改元。仇士良請以神策仗衛殿門,諫議大夫馮定言其不可,乃止。定,宿之弟也。

    二月,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表請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儒生,荷國榮寵,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構逆。訓等實欲討除內臣兩中尉,自為救死之謀,遂致相殺。誣以反逆,誠恐非辜。設若宰相實有異圖,當委之有司,正其刑典。豈有內臣擅領甲兵,恣行剽劫,延及士庶,橫被殺傷。流血千門,殭屍萬計,蒐羅枝蔓,中外恫疑。臣欲身詣闕廷,面陳臧否,恐並陷孥戮,事亦無成。謹當修飾封疆,訓練士卒,內為陛下心腹,外為陛下藩垣。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丙申,加從諫檢校司徒。

    三月,左僕射令孤楚從容奏:「王涯等既伏辜,其家夷滅,遺骸棄捐。請官為收瘞,以順陽和之氣。」上慘然久之,命京兆收葬涯等十一人於城西,各賜衣一襲。仇士良潛使人發之,棄骨於渭水。

    丁未,皇城留守郭皎奏:「諸司儀仗有鋒刃者,請皆輸軍器使,遇立杖別給儀刀。」從之。

    劉從諫復遣牙將焦楚長上表讓官,稱「臣之所陳,系國大體。可聽則涯等宜蒙湔洗,不可聽則賞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因暴揚仇士良等罪惡。辛酉,上召見楚長,慰諭遣之。時士良等恣橫,朝臣日憂破家。及從諫表至,士良等憚之。由是鄭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強。

    夏四月己酉,上御紫宸殿,宰相因奏事拜謝,外間因訛言:「天子欲令宰相掌禁兵,已拜恩矣。」由是中外復有猜阻,人情忷忷,士民不敢解衣寢者數日。乙丑,李石奏請召仇士良等面釋其疑。上為召士良等出,上及石等共諭釋之,使毋疑懼,然後事解。

    秋九月丁丑,李石為上言:「宋申錫忠直,為讒人所誣,竄死遐荒,未蒙昭雪」。上俛首久之,既而流涕泫然曰:「茲事朕久知其誤,奸人逼我,以社稷大計,兄弟幾不能保,況申錫,僅全腰領耳。非獨內臣,外庭亦有助之者。皆由朕之不明,向使遇漢昭帝,必無此冤矣。」鄭覃、李固言亦共言其冤,上深痛恨,有慚色。庚辰,詔悉復申錫官爵,以其子慎微為成固尉。

    上自甘露之變,意忽忽不樂,兩軍球鞠之會什減六七,雖宴享音伎雜沓盈庭,未嘗解顏。閒居,或徘徊眺望,或獨語嘆息。壬午,上於延英謂宰相曰:「朕每與卿等論天下事,則不免愁。」對曰:「為理者不可以速成。」上曰:「朕每讀書,恥為凡主。」李石曰:「方今內外之臣,其間小人尚多疑阻,願陛下更以寬御之,彼有公清奉法如劉弘逸、薛季棱者,陛下亦宜褒賞以勸為善。」甲申,上覆謂宰相曰:「我與卿等論天下事,有勢未得行者,退飲醇酒求醉耳。」對曰:「此皆臣等之罪也。」

    三年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途有盜射之,微傷,左右奔散,石馬驚,馳歸第。又有盜邀擊於坊門,斷其馬尾,僅而得免。上聞之大驚,命神策六軍遣兵防衛,敕中外捕盜甚急,竟無所獲。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城數日方安。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亂,人情危懼,宦官恣橫,忘身徇國,故紀綱粗立。仇士良深惡之,潛遣盜殺之,不果。石懼,累表稱疾辭位。上深知其故而無如之何。丙子,以石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無寵,為楊賢妃所譖而死。太子頗好遊宴,暱近小人,賢妃日夜毀之。九月壬戌,上開延英,召宰相及兩省、御史、郎官,疏太子過惡,議廢之,曰:「是宜為天子乎。」羣臣皆言:「太子年少,容有改過。國本至重,豈可輕動。」御史中丞狄兼謩論之尤切,至於涕泣。給事中韋溫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豈獨太子之過乎。」癸亥,翰林學士六人、神策六軍軍使十六人覆上表論之,上意稍解。是夕,太子始得歸少陽院。如京使王少華等及宦官宮人坐流死者數十人。

    冬十月,太子永猶不悛,庚子,暴薨,諡曰莊恪。

    四年冬十月,楊妃請立皇弟安王溶為嗣,上謀於宰相,李珏非之。丙寅,立敬宗少子陳王成美為皇太子。丁卯,上幸會寧殿作樂,有童子緣橦,一夫來往走其下如狂。上怪之,左右曰:「其父也。」上泫然流涕曰:「朕貴為天子,不能全一子。」召教坊劉楚材等四人,宮人張十十等責之曰:「構害太子,皆爾曹也,今更立太子,復欲爾邪。」執以付吏,己巳,皆殺之。上因是感傷,舊疾遂增。

    十一月乙亥,上疾少間,坐思政殿,召當直學士周墀,賜之酒,因問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對曰:「陛下堯、舜之主也。」上曰:「朕豈敢比堯、舜,所以問卿者,何如周赧、漢獻耳。」墀驚曰:「彼亡國之主,豈可比聖德。」上曰:「赧、獻受制於強諸侯,今朕受制於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復視朝。

    五年春正月己卯,詔立潁王瀍為皇太弟,應軍國事權令句當。且言太子成美年尚衝幼,未漸師資,可復封陳王。時上疾甚,命知樞密劉弘逸、薛季棱引楊嗣復、李珏至禁中,欲奉太子監國。中尉仇士良、魚弘志以太子之立,功不在己,乃言:「太子幼,且有疾,更議所立」。李珏曰:「太子位已定,豈得中變。」士良、弘志遂矯詔立瀍為太弟。是日,士良、弘志將兵詣十六宅,迎潁王至少陽院,百官謁見於思賢殿。瀍沈毅有斷,喜慍不形於色,與安王溶皆素為上所厚,異於諸王。

    辛巳,上崩於太和殿。以楊嗣復攝冢宰。

    癸未,仇士良說太弟賜楊賢妃、安王溶、陳王成美死。敕大行以十四日殯,成服。諫議大夫裴夷直上言期日太遠,不聽。時仇士良等追怨文宗,凡樂工及內侍得幸於文宗者,誅貶相繼。夷直覆上言:「陛下自藩維繼統,是宜儼然在疚,以哀慕為,速行喪禮,早議大政,以慰天下。而未及數日,屢誅戮先帝近臣,驚率土之視聽,傷先帝之神靈,人情何瞻。國體至重,若使此輩無罪,固不可刑。若其有罪,彼己在天網之內,無所逃伏,旬日之外,行之何晚。」不聽。辛卯,文宗始大斂,武宗即位。

    冬十一月,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兼內謁者監仇士良請以開府蔭其子為千牛,給事中李中敏判云:「開府階誠宜蔭子,謁者監何由有兒。」士良慚恚。

    武宗會昌元年。初,知樞密劉弘逸、薛季棱有寵於文宗,仇士良惡之。上之立,非二人及宰相意,故楊嗣復出為湖南觀察使,李珏出為桂管觀察使。士良屢譖弘逸等於上,勸上除之。乙未,賜弘逸、季棱死,遣中使就潭、桂州誅嗣復及珏。戶部尚書杜悰奔馬見李德裕曰:「天子年少,新即位,茲事不宜手滑。」丙申,德裕與崔珙、崔鄲、陳夷行三上奏,又邀樞密使至中書,使入奏。以為「德宗疑劉晏動搖東宮而殺之,中外咸以為冤,兩河不臣者由茲恐懼,得以為辭。德宗後悔,錄其子孫。文宗疑宋申錫交通藩邸,竄謫至死,既而追悔,為之出涕。嗣復、珏等若有罪惡,乞更加重貶。必不可容,亦當先行訊鞫,俟罪狀着白,誅之未晚。今不謀於臣等,遽遣使誅之,人情莫不震駭。願開延英賜對。」至晡時,開延英,召德裕等入。德裕等泣涕極言:「陛下宜重慎此舉,毋致後悔。」上曰:「朕不悔。」三命之坐,德裕等曰:「臣等願陛下免二人於死,勿使既死而眾以為冤。今未奉聖旨,臣等不敢坐。」久之,上乃曰:「特為卿等釋之。」德裕等躍下階舞蹈。上召升坐,嘆曰:「朕嗣位之際,宰相何嘗比數。李珏、季棱志在陳王,嗣復、弘逸志在安王。陳王猶是文宗遺意,安王則專附楊妃。嗣復仍與妃書,云:姑何不效則天臨朝。向使安王得志,朕那復有今日。」德裕等曰:「茲事曖昧,虛實難知。」上曰:「楊妃嘗有疾,文宗聽其弟玄思入侍月餘,以此得通意指。朕細詢內人,情狀皎然,非虛也。」遂追還二使,更貶嗣復為潮州刺史,李珏為昭州刺史,裴夷直為驩州司戶。

    秋八月,加仇士良觀軍容使。

    二年夏四月,上信任李德裕,觀軍容使仇士良惡之。會上將受尊號,御丹鳳樓宣赦。或告士良,宰相與度支議草制減禁軍衣糧及馬芻粟。士良揚言於眾曰:「如此,至日,軍士必於樓前諠譁。」德裕聞之,乙酉,乞開延英自訴。上怒,遽遣中使宣諭兩軍「赦書初無此事。且赦書皆出朕意,非由宰相,爾安得此言。」士良乃惶愧稱謝。

    三年夏四月,上雖外尊寵仇士良,內實忌惡之。士良頗覺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詔以左衛上將軍兼內侍監、知省事。

    六月癸酉,仇士良以左衛上將軍、內侍監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後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彼見前代興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疏斥矣。」其黨拜謝而去。

    四年.宦官發仇士良宿惡,於其家得兵仗數千。詔削其官爵,籍沒家貲。

    宣宗大中八年。上自即位以來,治弒憲宗之黨,誅竄甚眾。慮人情不安,詔「長慶之初,亂臣、賊子頃流竄已盡,其餘族從疏遠者一切不問。」

    十月,上以甘露之變,惟李訓、鄭注當死,其餘王涯、賈餗等無罪,詔皆雪其冤。

    朋黨之禍

    唐穆宗長慶元年。翰林學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中書舍人李宗閔嘗對策譏切其父,恨之。宗閔又與翰林學士元稹爭進取有隙。右補闕楊汝士與禮部侍郎錢徽掌貢舉,西川節度使段文昌、翰林學士李紳各以書屬所善進士於徽。及榜出,文昌、紳所屬皆不預焉,及第者鄭朗,覃之弟。裴譔,度之子。蘇巢,宗閔之壻。楊殷士,汝士之弟也。文昌言於上曰:「今歲禮部殊不公,所取進士皆子弟無藝,以關節得之。」上以問諸學士,德裕、稹、紳皆曰:「誠如文昌言。」上乃命中書舍人王起等覆試。夏四月丁丑,詔黜朗等十人,貶徽江州刺史,宗閔劍州刺史,汝士開江令。或勸徽奏文昌、紳屬書,上必寤。徽曰:「苟無愧心,得喪一致,奈何奏人私書,豈士君子所為邪。」取而焚之,時人多之。紳,敬玄之曾孫。起,播之弟也。自是德裕、宗閔各分朋黨,更相傾軋,垂四十年。

    二年夏六月甲子,裴度、元稹皆罷相,以兵部尚書李逢吉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年。戶部侍郎牛僧孺,素為上所厚。初,韓弘之子右驍衛將軍公武為其父謀,以財結中外。及公武卒,弘繼薨,穉孫紹宗嗣,主藏奴與吏訟於御史府。上憐之,盡取弘財簿自閱視,凡中外主權,多納弘貨,獨朱句細字曰:「某年月日,送戶部牛侍郎錢千萬,不納」。上大喜,以示左右曰:「果然,吾不繆知人。」三月壬戌,以僧孺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時僧孺與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為浙西觀察使,八年不遷,以為李逢吉排己引僧孺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

    李逢吉為相,內結知樞密王守澄,勢傾朝野。惟翰林學士李紳每承顧問,常排抑之,擬狀至內庭,紳多所臧否。逢吉患之,而上待遇方厚,不能遠也。會御史中丞缺,逢吉薦紳清直,宜居風憲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對官,不疑而可之。會紳與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韓愈爭臺參及他職事,文移往來,辭語不遜。逢吉奏二人不協,冬十月丙戌,以愈為兵部侍郎,紳為江西觀察使。韓愈、李紳入謝,上各令自敘其事,乃深寤。壬辰,復以愈為吏部侍郎,紳為戶部侍郎。

    四年。初,穆宗既留李紳,李逢吉愈忌之。紳族子虞頗以文學知名,自言不樂仕進,隱居華陽川。及從父耆為左拾遺,虞與耆書求薦,誤達於紳。紳以書誚之,且以語於眾人。虞深怨之,乃詣逢吉,悉以紳平日密論逢吉之語告之。逢吉益怒,使虞與補闕張又新及從子前河陽掌書記仲言等伺求紳短,揚之於士大夫間。且言:「紳潛察士大夫有羣居議論者,輒指為朋黨,白之於上」。由是士大夫多忌之。

    及敬宗即位,逢吉與其黨快紳失勢,又恐上覆用之,日夜謀議,思所以害紳者。楚州刺史蘇遇謂逢吉之黨曰:「主上初聽政,必開延英,有次對官,惟此可防。」其黨以為然,亟白逢吉曰:「事迫矣,若俟聽政,悔不可追。」逢吉乃令王守澄言於上曰:「陛下所以為儲貳,臣備知之,皆逢吉之力也。如杜元穎、李紳輩皆欲立深王。」度支員外郎李續之等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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