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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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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鎮連兵 涇原之變 李懷光之叛附

    唐肅宗乾元元年冬十二月,平盧節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撫慰將士,且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高麗人李懷玉為裨將,殺玄志之子,推侯希逸為平盧軍使。希逸之母,懷玉姑也,故懷玉立之。朝廷因以希逸為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

    臣光曰:夫民生有欲,無主則亂。是故聖人制禮以治之。自天子、諸侯至於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大小有倫,若綱條之相維,臂指之相使,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其在《周易》「上天下澤,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謂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已也。苟或舍之,則彼此之勢均,何以使其下哉。

    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無問賢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為常,君臣循守,以為得策,謂之姑息。乃至偏裨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祿廢置,殺生予奪,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

    且夫有國家者,賞善而誅惡,故為善者勸,為惡者懲。彼為人下而殺逐其上,惡孰大焉。乃使之擁旄秉鉞,師長一方,是賞之也。賞以勸惡,惡其何所不至乎。《書》云:「遠乃猷。」詩云:「猷之未遠,是用大諫。」孔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天下之政而專事姑息,其憂患可勝校乎。由是為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苟得間則攻而族之。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間則掩而屠之。爭務先發,以逞其志,非有相保養為俱利久存之計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跡其厲階,肇於此矣。

    蓋古者治軍必本於禮,故晉文公城濮之戰,見其師少長有禮,知其可用。今唐治軍而不顧禮,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則將帥之陵天子,自然之勢也。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二百餘年,然後大宋受命。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小有違犯,咸伏斧質。是以上下有敘,令行禁止,四徵不庭,無思不服,宇內乂安,兆民允殖,以迄於今,皆由治軍以禮故也。豈非詒謀之遠哉。

    寶應元年冬十一月,史朝義之敗於衛州也,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衛、洺、邢四州降於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恆陽節度使張忠志以恆、趙、深、定、易五州降於河東節度使辛雲京。丁酉,以張忠志為成德軍節度使,統恆、趙、深、定、易五州,賜姓李,名寶臣。初,寶臣裨將王武俊說寶臣來降,及復為節度使,擢武俊為先鋒兵馬使。武俊,本契丹也,初名沒諾幹。

    代宗廣德元年春正月,史朝義往幽州發兵,其將田承嗣留守莫州,以城來降。朝義范陽節度使李懷仙亦請降。事見《安史之亂》。

    閏月癸亥,以史朝義降將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李懷仙仍故地為幽州、盧龍節度使。時河北諸州皆已降,嵩等迎僕固懷恩,拜於馬首,乞行間自效。懷恩亦恐賊平寵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寶臣分帥河北,自為黨援。朝廷亦厭苦兵革,苟冀無事,因而授之。

    初,長安人梁崇義以羽林射生從來瑱鎮襄陽,累遷右兵馬使。崇義有勇力,能卷鐵舒鉤,沉毅寡言,得眾心。瑱之入朝也,命諸將分戍諸州,瑱死,戍者皆奔歸襄陽。行軍司馬龐充引兵二千赴河南,至汝州,聞瑱死,引兵還襲襄州,左兵馬使李昭拒之,充奔房州。崇義自鄧州引戍兵歸,與昭及副使薛南陽相讓為長,久之不決。眾皆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遂推崇義為帥。崇義尋殺昭及南陽,以其狀聞。上不能討,三月甲辰,以崇義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留後。

    夏五月丁卯,制分河北諸州,以幽、莫、嬀、檀、平、薊為幽州管,恆、定、趙、深、易為成德軍管,相、貝、邢、洺為相州管,魏、博、德為魏州管,滄、棣、冀、瀛為青淄管,懷、衛、河陽為澤潞管。六月庚寅,以魏博都防禦使田承嗣為節度使。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惟使老弱耕稼,數年間有眾十萬。又選其驍健者萬人自衛,謂之牙兵。

    二年春正月,魏博節度使田承嗣奏名所管曰天雄軍,從之。

    永泰元年夏五月,平盧節度使侯希逸鎮淄青,好遊畋,營塔寺,軍州苦之。兵馬使李懷玉得眾心,希逸忌之,因事解其軍職。希逸與巫宿於城外,軍士閉門不納,奉懷玉為帥。希逸奔滑州,上表待罪,詔赦之,召還京師。秋七月壬辰,以鄭王邈為平盧、淄青節度大使,以懷玉知留後,賜名正己。時成德節度使李寶臣、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相衛節度使薛嵩、盧龍節度使李懷仙收安、史餘黨,各擁勁卒數萬,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將吏,不供貢賦,與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崇義及正己皆結為婚姻,互相表裏。朝廷專事姑息,不能復製,雖名藩臣,羈縻而已。

    大曆三年夏六月壬辰,幽州兵馬使朱希彩、經略副使昌平朱泚、泚弟滔共殺節度使李懷仙,希彩自稱留後。閏月,成德節度使李寶臣遣將將兵討希彩,為希彩所敗,朝廷不得已宥之。庚申,以王縉領盧龍節度使。丁卯,以希彩知幽州留後。冬十一月丁亥,以幽州留後朱希彩為節度使。

    七年.盧龍節度使朱希彩既得位,悖慢朝廷,殘虐將卒,孔目官李懷瑗因眾怒,伺間殺之。眾未知所從,經略副使朱泚營於城北,其弟滔將牙內兵,潛使百餘人於眾中大言曰:「節度使非朱副使不可。」眾皆從之。泚遂權知留後,遣使言狀。冬十月辛未,以泚為檢校左常侍、幽州盧龍節度使。

    八年春正月,昭義節度使、相州刺史薛嵩薨。子平,年十二,將士脅以為帥,平僞許之。既而讓其叔父萼,夜奉父喪,逃歸鄉里。壬午,制以萼知留後。

    秋八月辛未,幽州節度使朱泚遣弟滔將五千精騎詣涇州防秋。自安祿山反,幽州兵未嘗為用,滔至,上大喜,勞賜甚厚。

    九月,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為安史父子立祠堂,謂之「四聖」,且求為相,上令內侍孫知古因奉使諷令毀之。冬十月甲辰,加承嗣同平章事以褒之。

    九年春三月戊申,以皇女永樂公主許妻魏博節度使田承嗣之子華,上意欲固結其心,而承嗣益驕慢。

    夏六月,盧龍節度使朱泚遣弟滔奉表請入朝,且請自將步騎五千防秋。上許之,仍為之先築大第於京師以待之。朱泚入朝,九月庚子,至京師。冬十月,魏博節度使田承嗣誘昭義將吏使作亂。

    十年春正月丁酉,昭義兵馬使裴志清逐留後薛萼,帥其眾歸承嗣。承嗣聲言救援,引兵襲相州,取之。萼奔洺州,上表請入朝,許之。乙巳,朱泚表請留闕下,以弟滔知幽州、盧龍留後,許之。

    昭義裨將薛擇為相州刺史,薛雄為衛州刺史,薛堅為洺州刺史,皆薛嵩之族也。戊申,上命內侍孫知古如魏州諭田承嗣,使各守封疆。承嗣不奉詔,癸丑,遣大將盧子期取洺州,楊光朝攻衛州。二月乙丑,田承嗣誘衛州刺史薛雄,雄不從,使盜殺之,屠其家,盡據相、衛、四州之地,自置長吏,掠其精兵良馬悉歸魏州。逼孫知古與共巡磁、相二州,使其將士割耳剺面,請承嗣為帥。丙子,以華州刺史李承昭知昭義留後。三月乙巳,薛萼詣闕請罪,上釋不問。

    初,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淄青節度使李正己皆為田承嗣所輕。寶臣弟寶正娶承嗣女,在魏州,與承嗣子維擊球,馬驚,誤觸維死。承嗣怒,囚寶正,以告寶臣。寶臣謝教敕不謹,封杖授承嗣,使撻之。承嗣遂杖殺寶正,由是兩鎮交惡。及承嗣拒命,寶臣、正己皆上表請討之。上亦欲因其隙討承嗣,夏四月乙未,敕貶承嗣為永州刺史,仍命河東、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汴宋、河陽澤潞諸道發兵前臨魏博,若承嗣尚或稽違,即令進討。罪止承嗣及其侄悅,自餘將士弟侄苟能自拔,一切不問。

    時朱滔方恭順,與寶臣及河東節度使薛兼訓攻其北,正己與淮西節度使李忠臣等攻其南。五月乙未,承嗣將霍榮國以磁州降。丁未,李正己攻德州,拔之。李忠臣統永平、河陽、懷、澤步騎四萬進攻衛州。六月辛未,田承嗣遣其將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其眾降李寶臣。甲戌,承嗣自將圍冀州,寶臣使高陽軍使張孝忠將精騎四千御之,寶臣大軍繼至,承嗣燒輜重而遁。孝忠,本奚也。

    田承嗣以諸道兵四合,部將多叛而懼,秋八月,遣使奉表,請束身歸朝。己丑,田承嗣遣其將盧子期寇磁州。

    九月,李寶臣、李正己會於棗強,進圍貝州,田承嗣出兵救之。兩軍各饗士卒,成德賞厚,平盧賞薄。既罷,平盧士卒有怨言,正己恐其為變,引兵退,寶臣亦退。李忠臣聞之,釋衛州,南渡河,屯陽武。寶臣與朱滔攻滄州,承嗣從父弟庭玠守之,寶臣不能克。

    冬十月,盧子期攻磁州,城幾陷。李寶臣與昭義留後李承昭共救之,大破子期於清水,擒子期送京師,斬之。河南諸將又大破田悅於陳留,田承嗣懼。

    初,李正己遣使至魏州,承嗣囚之,至是,禮而遣之。遣使盡籍境內戶口、甲兵、谷帛之數以與之,曰:「承嗣今年八十有六,溘死無日,諸子不肖,悅亦孱弱,凡今日所有,為公守耳,豈足以辱公之師旅乎。」立使者於廷,南向,拜而授書。又圖正己之像,焚香事之。正己悅,遂按兵不進。於是河南諸道兵皆不敢進。承嗣既無南顧之虞,得專意北方。

    上嘉李寶臣之功,遣中使馬承倩齎詔勞之。將還,寶臣詣其館,遺之百縑,承倩詬詈,擲出道中,寶臣慚其左右。兵馬使王武俊說寶臣曰:「今公在軍中新立功,豎子尚爾,況寇平之後,以一幅詔書召歸闕下,一匹夫耳,不如釋承嗣以為己資。」寶臣遂有玩寇之志。

    承嗣知范陽寶臣鄉里,心常欲之,因刻石作讖,云:「二帝同功勢萬全,將田為侶入幽、燕」,密令瘞寶臣境內,使望氣者言彼有玉氣,寶臣掘而得之。又令客說之曰:「公與朱滔共取滄州,得之則地歸國,非公所有。公能捨承嗣之罪,請以滄州歸公,仍願從公取范陽以自效。公以精騎前驅,承嗣以步卒繼之,蔑不克矣。」寶臣喜,謂事合符讖,遂與承嗣通謀,密圖范陽。承嗣亦陳兵境上。

    寶臣謂滔使者曰:「聞朱公儀貌如神,願得畫像觀之。」滔與之。寶臣置於射堂,命諸將共觀之,曰:「真神人也。」滔軍於瓦橋,寶臣選精騎二千,通夜馳三百里襲之,戒曰:「取貌如射堂者。」時兩軍方睦,滔不虞有變,狼狽出戰而敗,會衣他服,得免。寶臣欲乘勝取范陽,滔使雄武軍使昌平劉怦守留府。寶臣知有備,不敢進。

    承嗣聞幽、恆兵交,即引軍南還,使謂寶臣曰:「河內有警,不暇從公。石上讖文,吾戲為之耳。」寶臣慚怒而退。寶臣既與朱滔有隙,以張孝忠為易州刺史,使將精騎七千以備之。

    十一月丁酉,田承嗣將吳希光以瀛州降。十二月,田承嗣請入朝,李正己屢為之上表,乞許其自新。

    十一年春二月庚辰,田承嗣復遣使上表,請入朝。上乃下詔赦承嗣罪,復其官爵,聽與家屬入朝,其所部拒朝命者,一切不問。

    夏五月,汴宋留後田神玉卒。都虞候李靈曜殺兵馬使、濮州刺史孟鑑,北結田承嗣為援。癸己,以永平節度使李勉兼汴、宋等八州留後。乙未,以靈曜為濮州刺史,靈曜不受詔。六月戊午,以靈曜為汴宋留後,遣使宣慰。秋七月,田承嗣遣兵寇滑州,敗李勉。

    李靈曜既為留後,益驕慢,悉以其黨為管內八州刺史、縣令,欲效河北諸鎮。八月甲申,詔淮西節度使李忠臣、永平節度使李勉、河陽三城使馬燧討之。淮南節度使陳少遊、淄青節度使李正己皆進兵擊靈曜。

    汴宋兵馬使攝節度副使李僧惠,靈曜之謀主也。宋州牙門將劉昌遣僧神表潛說僧惠,僧惠召問計,昌為之泣陳逆順。僧惠乃與汴宋牙將高憑、石隱金遣神表奉表詣京師,請討靈曜。九月壬戌,以僧惠為宋州刺史,憑為曹州刺史,隱金為鄆州刺史。

    乙丑,李忠臣、馬燧軍於鄭州,靈曜引兵逆戰,兩軍不意其至,退軍滎澤,淮西軍士潰去者什五六,鄭州士民皆驚,走入東都。忠臣將歸淮西,燧固執不可,曰:「以順討逆,何憂不克,奈何自棄功名。」堅壁不動。忠臣聞之,稍收散卒,數日皆集,軍勢復振。

    戊辰,李正己奏克鄆、濮二州。壬申,李僧惠敗靈曜兵於雍丘。冬十月,李忠臣、馬燧進擊靈曜,忠臣行汴南,燧行汴北,屢破靈曜兵。壬寅,與陳少遊前軍合,與靈曜大戰於汴州城西,靈曜敗,入城固守。癸卯,忠臣等圍之。

    田承嗣遣田悅將兵救靈曜,敗永平、淄青兵於匡城,乘勝進軍汴州,乙巳,營於城北數里。丙午,忠臣遣裨將李重倩將輕騎數百夜入其營,縱橫貫穿,斬數十人而還,營中大駭。忠臣、燧因以大軍乘之,鼓譟而入,悅眾不戰而潰。悅脫身北走,將士死者相枕藉,不可勝數。靈曜聞之,開門夜遁,汴州平。重倩,本奚也。丁未,靈曜至韋城,永平將杜如江擒之。

    燧知忠臣暴戾,以己功讓之,不入汴城,引軍西屯板橋。忠臣入城,果專其功。宋州刺史李僧惠與之爭功,忠臣因會擊殺之,又欲殺劉昌,昌遁逃得免。

    甲寅,李勉械送李靈曜至京師,斬之。

    十二月丁亥,李正己、李寶臣並加同平章事。戊戌,昭義節度使李承昭表稱疾篤,以澤潞行軍司馬李抱真兼知磁、邢兩州留後。庚戌,加淮西節度使李忠臣同平章事,仍領汴州刺史,徙治汴州。

    十二年春三月乙卯,兵部尚書、同平章事、鳳翔懷澤潞秦隴節度使李抱玉薨,弟抱真仍領懷澤潞留後。

    田承嗣竟不入朝,又助李靈曜,上覆令討之。承嗣乃覆上表謝罪,上亦無如之何,庚午,悉復承嗣官爵,仍令不必入朝。

    冬十二月丙戌,朱泚自涇州還京師。庚子,以朱泚兼隴右節度使,知河西、澤潞行營。

    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先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十州之地,及李靈曜之亂,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為己有,正己又得曹、濮、徐、兗、鄆五州,因自青州徙治鄆州,使其子前淄州刺史納守青州。癸卯,以納為青州刺史。正己用刑嚴峻,所在不敢偶語,然法令齊一,賦均而輕,擁兵十萬,雄據東方,鄰藩皆畏之。是時,田承嗣據魏、博、相、衛、洺、貝、澶七州,李寶臣據恆、易、趙、定、深、冀、滄七州,各擁眾五萬,梁崇義據襄、鄧、均、房、復、郢六州,有眾二萬,相與根據蟠結,雖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賦、刑殺皆自專之。上寬仁,一聽其所為。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輒有怨言,以為猜貳,常為之罷役,而自於境內築壘、繕兵無虛日。以是雖在中國名藩臣,而實如蠻貊異域焉。

    十三年秋八月乙亥,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請復姓張,許之。

    十四年春二月癸未,魏博節度使田承嗣薨。有子十一人,以其侄中軍兵馬使悅為才,使知軍事,而諸子佐之。甲申,以悅為魏博留後。

    淮西節度使李忠臣,貪殘好色,將吏妻女美者多逼滛之。悉以軍政委妹婿節度副使張惠光,惠光挾勢暴橫,軍州苦之。忠臣復以惠光子為牙將,暴橫甚於其父。左廂都虞候李希烈,忠臣之族子也,為眾所服。希烈因眾心怨怒,三月丁未,與大將丁暠等殺惠光父子而逐忠臣。忠臣單騎奔京師,上以其有功,使以檢校司空、同平章事留京師。以希烈為蔡州刺史、淮西留後,以永平節度使李勉兼汴州刺史,增領汴、潁二州,徙鎮汴州。

    成德節度使張寶臣既請復姓,又不自安,更請賜姓。夏四月癸未,復賜姓李。

    五月戊子,以淮西留後李希烈為節度使。辛卯,以河陽鎮遏使馬燧為河東節度使。六月庚戌,以朱泚為鳳翔尹。秋九月甲戌,改淮西為淮寧。

    德宗建中元年。初,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楊炎為侍郎,不相悅,元載之死,晏有力焉。及上即位,晏久典利權,眾頗疾之,多上言轉運使可罷。炎乃建言:「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復舊。」上從之。正月甲子,詔天下錢穀皆歸金、倉部,罷晏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

    二月丙申朔,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十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悅陽順命,如符罷之。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將何資以自衣食乎。」眾大哭。悅乃出家財以賜之,使各還部伍。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

    楊炎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段秀實訪以利害,秀實以為「今邊備尚虛,未宜興事以召寇。」炎怒,以為沮已,徵秀實為司農卿。丁未,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移軍原州,以四鎮、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元載遺策語在《吐蕃入寇》。上用楊炎之言,託以奏事不實,己酉,貶劉晏為忠州刺史。

    癸丑,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為節度使。

    楊炎欲城原州以復秦、原,命李懷光居前督作,朱泚、崔寧各將萬人翼其後。詔下涇州為城具,涇之將士怒曰:「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餘年矣。始居邠州,甫營耕桑,有地着之安。徙屯涇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又投之塞外。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始為邠寧帥,即誅溫儒雅等,軍令嚴峻。及兼涇原,諸將皆懼,曰:「彼五將何罪而為戮。今又來此,吾屬能無憂乎。」劉文喜因眾心不安,據涇州,不受詔,上疏復求秀實為帥,不則朱泚。癸亥,以朱泚兼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代懷光。

    劉文喜又不受詔,欲自邀旌節,夏四月乙未朔,據涇州叛,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上命朱泚、李懷光討之,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

    五月,朱泚等圍劉文喜於涇州,杜其出入,而閉壁不與戰,久之不拔。天方旱,徵發饋運,內外騷然,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不可勝紀。上皆不聽,曰:「微孽不除,何以令天下。」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海賓言於上曰:「臣乃陛下藩邸部曲,豈肯附叛人,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願陛下姑與之,文喜必怠,則臣計得施矣。」上曰:「名器不可假人爾能立效固善,我節不可得也。」使海賓歸以告文喜,而攻之如初。減御膳以給軍士,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賜予如故。於是眾知上意不可移。時吐蕃方睦於唐,不為發兵,城中勢窮。庚寅,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傳首,而原州竟不果城。

    自上即位,李正己內不自安,遣參佐入奏事。會涇州捷奏至,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正己益懼。

    六月,術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數年,暫有離宮之厄。臣望奉天有天子氣,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辛丑,命京兆發丁夫數千,雜六軍之士築奉天城。

    秋七月,荊南節度使庾準希楊炎指,奏忠州刺史劉晏與朱泚書求營救,辭多怨望。又奏召補州兵,欲拒朝命,炎證成之。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己丑,乃下詔賜死。天下冤之。

    八月丁未,加盧龍、隴右、涇原節度使朱泚兼中書令,盧龍、隴右節度如故,以舒王謨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大使,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謨,邈之子也,早孤,上子之。

    二年春正月戊辰,成德節度使李寶臣薨。寶臣欲以軍府傳其子行軍司馬惟嶽,以其年少闇弱,豫誅諸將之難制者深州刺史張獻誠等,至有十餘人同日死者。寶臣召易州刺史張孝忠,孝忠不往,使其弟孝節召之。孝忠使孝節謂寶臣曰:「諸將何罪,連頸受戮。孝忠懼死,不敢往,亦不敢叛,正如公不入朝之意耳。」孝節泣曰:「如此,孝節必死。」孝忠曰:「往則並命,我在此,必不敢殺汝。」遂歸,寶臣亦不之罪也。兵馬使王武俊位卑而有勇,故寶臣特親愛之,以女妻其子士真,士真復厚結其左右。故孝忠、武俊獨得全。及薨,孔目官胡震、家僮王他奴勸惟嶽匿喪二十餘日,詐為寶臣表,求令惟嶽繼襲。上不許,遣給事中汲人班宏往問寶臣疾,且諭之。惟嶽厚賂宏,宏不受,還報。惟嶽乃發喪,自為留後,使將佐共奏求旌節,上又不許。

    初,寶臣與李正己、田承嗣、梁崇義相結,期以土地傳之子孫。故承嗣之死,寶臣力為之請於朝,使以節授田悅,代宗從之。悅初襲位,事朝廷禮甚恭,河東節度使馬燧表其必反,請先為備。至是悅屢為惟嶽請繼襲,上欲革前弊,不許。或諫曰:「惟嶽已據父業,不因而命之,必為亂。」上曰:「賊本無資以為亂,皆籍我土地,假我位號,以聚其眾耳。向日因其所欲而命之多矣,而亂益滋。是爵命不足以已亂,而適足以長亂也。然則惟嶽必為亂,命與不命,等耳。」竟不許。悅乃與李正己各遣使詣惟嶽,潛謀勒兵拒命。

    魏博節度副使田庭玠謂悅曰:「爾藉伯父遺業,但謹事朝廷,坐享富貴,不亦善乎。奈何無故與恆、鄆共為叛臣。爾觀兵興以來,逆亂者誰能保其家乎。必欲行爾之志,可先殺我,無使我見田氏之族滅也。」因稱病臥家。悅自往謝之,庭玠閉門不內,竟以憂卒。

    成德判官邵真聞李惟嶽之謀,泣諫曰:「先相公受國厚恩,大夫衰絰之中,遽欲負國,此甚不可。」勸惟嶽執李正己使者送京師,且請討之,曰:「如此,朝廷嘉大夫之忠,則旄鉞庶幾可得。」惟嶽然之,使真草奏。長史畢華曰:「先公與二道結好二十餘年,奈何一旦棄之。且雖執其使,朝廷未必見信。正己忽來襲我,孤軍無援,何以待之。」惟嶽又從之。

    前定州刺史谷從政一,惟嶽之舅也,有膽略,頗讀書,王武俊等皆敬憚之,為寶臣所忌,從政乃稱疾杜門。惟嶽亦忌之,不與圖事,日夜獨與胡震、王他奴等計議,多散金帛以悅將士。從政往見惟嶽曰:「今海內無事,自上國來者,皆言天子聰明英武,志欲致太平,深不欲諸侯子孫專地。爾今首違詔命,天子必遣諸道致討。將士受賞之際,皆言為大夫盡死,苟一戰不勝,各惜其生,誰不離心。大將有權者乘危伺便,咸思取爾以自為功矣。且先相公所殺高班大將,殆以百數,撓敗之際,其子弟欲復仇者,庸可數乎。又相公與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齒於我,今天子必以為將。滔與吾擊柝相聞,計其聞命疾驅,若虎狼之得獸也,何以當之。昔田承嗣從安、史父子同反,身經百戰,凶悍聞於天下,違詔舉兵,自謂無敵。及盧子期就擒,吳希光歸國,承嗣指天垂泣,身無所措。賴先相公按兵不進,且為之祈請,先帝寬仁,赦而不誅,不然,田氏豈有種乎。況爾生長富貴,齒髮尚少,不更艱危,乃信左右之言,欲效承嗣所為乎。為爾之計,不若辭謝將佐,使惟誠攝領軍府,身自入朝,乞留宿衛,因言惟誠且令攝事。恩命決於聖志,上必悅爾忠義,縱無大位,不失榮祿,永無憂矣。不然,大禍將至,悔之何及。吾亦知爾素疏忌我,顧以舅甥之情,事急不得不言耳。」惟嶽及左右見其言切,益惡之。從政乃復歸,杜門稱疾。惟誠者,惟嶽之庶兄也,謙厚好書,得眾心,其母妹為李正己子婦。是日,惟嶽送惟誠於正己,正己使復姓張,遂仕淄青。惟嶽遣王他奴詣從政家察其起居,從政飲藥而卒。且死,曰:「吾不憚死,哀張氏今族滅矣。」

    劉文喜之死也,李正己、田悅等皆不自安。劉晏死,正己等益懼。相謂曰:「我輩罪惡,豈得與劉晏比乎。」會汴州城隘,廣之,東方人訛言上欲東封,故城汴州。正己懼,發兵萬人屯曹州。田悅亦完聚為備,與梁崇義、李惟嶽遙相應助,河南士民騷然驚駭。

    永平軍舊領汴、宋、滑、亳、陳、潁、泗七州,丙子,分宋、亳、潁別為節度使,以宋州刺史劉洽為之,以泗州隸淮南,又以東都留守路嗣恭為懷鄭汝陝四州、河陽三城節度使。旬日,又以永平節度使李勉都統洽、嗣恭二道,仍割鄭州隸之,選嘗為將者為諸州刺史,以備正己等。

    楊炎既殺劉晏,朝野側目。李正己累表請晏罪,譏斥朝廷。炎懼,遣心腹分詣諸道,以宣慰為名,實使之密諭節度使云:「晏昔附奸邪,請立獨孤后,上自惡而殺之。」上聞而惡之,由是有誅炎之志,隱而未發。乙巳,遷炎中書侍郎,擢盧杞為門下侍郎並同平章事,不專任炎矣。丙午,更汴宋軍名曰宣武。

    梁崇義雖與李正己等連結,兵勢寡弱,禮數最恭。或勸其入朝,崇義曰:「來公有大功於國,上元中為閹宦所讒,遷延稽命。及代宗嗣位,不俟駕入朝,猶不免族誅。吾歲久釁積,何可往也。」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屢請討之,崇義懼,益修武備。流人郭昔告崇義為變,崇義聞之,請罪,上為之杖昔,遠流之。使金部員外郎李舟詣襄州諭旨以安之。舟嘗奉使詣劉文喜,為陳禍福,文喜囚之,會帳下殺文喜以降,諸道跋扈者聞之,謂舟能覆城殺將。至襄州,崇義惡之。舟又勸崇義入朝,言頗切直,崇義益不悅。及遣使宣慰諸道,舟復詣襄州,崇義拒境不內,上言:「軍中疑懼,請易以他使」。時兩河諸鎮方猜阻,上欲示恩信以安之,夏四月庚寅,加崇義同平章事,妻子悉加封賞,賜以鐵券。遣御史張著齎手詔征之,仍以其裨將藺杲為鄧州刺史。

    五月,田悅卒與李正己、李惟嶽定計,連兵拒命,遣兵馬使孟祐將步騎五千北助惟嶽。薛嵩之死也,田承嗣盜據洺、相二州,朝廷獨得邢、磁二州及臨洺縣。悅欲阻山為境,曰:「邢、磁如兩眼,在吾腹中,不可不取。」乃遣兵馬使康愔將八千人圍邢州,別將楊朝光將五千人柵於邯鄲西北,以斷昭義救兵,悅自將兵數萬圍臨洺。邢州刺史李共、臨洺將張伾堅壁拒守。貝州刺史邢曹俊,田承嗣舊將也,老而有謀,悅寵信牙官扈萼而疏之。及攻臨洺,召曹俊問計,曹俊曰:「兵法十圍五攻,尚書以逆犯順,勢更不侔。今頓兵堅城之下,糧竭卒盡,自亡之道也。不若置萬兵於崞口以遏西師,則河北二十四州皆為尚書有矣。」諸將惡其異已,共毀之,悅不用其策。

    六月,張著至襄陽,梁崇義益懼,陳兵而見之。藺杲得詔不敢發,馳見崇義請命。崇義對着號泣,竟不受詔。着覆命。

    癸巳,進李希烈爵南平郡王,加漢南、漢北兵馬招討使,督諸道兵討之。楊炎諫曰:「希烈為董秦養子,親任無比,卒逐秦而奪其位。為人狼戾無親,無功猶倔強不法,使平崇義,何以制之。」上不聽。炎固爭之,上益不平。

    荊南牙門將吳少誠以取梁崇義之策幹李希烈,希烈以少誠為前鋒。少誠,幽州潞人也。

    時內自關中,西暨蜀、漢,南盡江、淮、閩、越,北至太原,所在出兵,而李正己遣兵扼徐州甬橋、渦口,梁崇義阻兵襄陽,運路皆絕,人心震恐。江、淮進奉千餘艘,泊渦口不敢進。上以和州刺史張萬福為濠州刺史。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船,淄青將士停岸睥睨不敢動。

    壬子,以懷鄭、河陽節度副使李艽為河陽、懷州節度使,割東畿五縣隸焉。

    秋七月,李希烈以久雨未進軍,上怪之。盧杞密言於上曰:「希烈遷延,以楊炎故也。陛下何愛炎一日之名而墮大功,不若暫免炎相以悅之,事平復用,無傷也。」上以為然。庚申,以炎為左僕射,罷政事。辛巳,以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兼朔方節度使。

    癸未,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李晟大破田悅於臨洺。時悅攻臨洺,累月不拔,城中食且盡,府庫竭,士卒多死傷。張伾飾其愛女,使出拜將士,曰:「諸君守戰甚苦,伾家無他物,請鬻此女為將士一日之費。」眾皆哭曰:「願盡死力,不敢言賞。」李抱真告急於朝,詔馬燧將步騎二萬與抱真討悅,又遣李晟將神策兵與之俱。又詔幽州留後朱滔討惟嶽。

    燧等軍未出險,先遣使持書諭悅,為好語。悅謂燧畏之,不設備。又與抱真合兵八萬東下壺關,軍於邯鄲,擊悅支軍,破之。悅方急攻臨洺,分李惟嶽兵五千助楊朝光。明日,燧等進攻朝光柵,悅將萬餘人救之。燧命大將李自良等御之於雙岡,令之曰:「悅得過,必斬爾。」自良等力戰,悅軍卻。燧推火車焚朝光柵,斬朝光,獲首虜五千餘級。居五日,燧等進軍至臨洺,悅悉眾力戰,凡百餘合,悅兵大敗,斬首萬餘級。悅引兵夜遁,邢州圍亦解。

    時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已薨,子納祕之,擅領軍務。悅求救於納及李惟嶽,納遣大將衛俊將兵萬人,惟嶽遣兵三千人救之。悅收合散卒,得二萬餘人,軍於洹水。淄青軍其東,成德軍其西,首尾相應。馬燧帥諸軍進屯鄴,奏求河陽兵自助。詔河陽節度使李艽將兵會之。

    八月,李納始發喪,奏請襲父位,上不許。

    梁崇義發兵至江陵,至四望,大敗而歸,乃收兵襄、鄧。李希烈引軍循漢而上,與諸道兵會。崇義遣其將翟暉、杜少誠逆戰於蠻水,希烈大破之,追至疏口,又破之。二將請降,希烈使將其眾先入襄陽慰諭軍民。崇義閉城拒守,守者開門爭出,不可禁。崇義與妻赴井死,傳首京師。

    范陽節度使朱滔將討李惟嶽,軍於莫州。張孝忠將精兵八千守易州,滔遣判官蔡雄說孝忠曰:「惟嶽乳臭兒,敢拒朝命。今昭義、河東軍已破田悅,淮寧李僕射克襄陽,計河南諸軍朝夕北向,恆、魏之亡可佇立而須也。使君誠能首舉易州以歸朝廷,則破惟嶽之功自使君始,此轉禍為福之策也。」孝忠然之,遣牙官程華詣滔,遣錄事參軍董稹奉表詣闕,滔又上表薦之。上悅,九月辛酉,以孝忠為成德節度使。命惟嶽護喪歸朝,惟嶽不從。孝忠德滔,為子茂和娶滔女,深相結。

    壬戌,加李希烈同平章事。初,李希烈請討梁崇義,上對朝士亟稱其忠。黜陟使李承自淮西還,言於上曰:「希烈必立微功,但恐有功之後,偃蹇不臣,更煩朝廷用兵耳。」上不以為然。希烈既得襄陽,遂據之為己有,上乃思承言。時承為河中尹,甲子,以承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上欲以禁兵送上,承請單騎赴鎮。至襄陽,希烈寘之外館,迫脅萬方,承誓死不屈,希烈乃大掠闔境所有而去。承治之期年,軍府稍完。希烈留牙將於襄州,守其所掠財,由是數有使者往來。承亦遣其腹心臧叔雅往來許、蔡,厚結希烈腹心周曾等,與之陰圖希烈。

    冬十月,徐州刺史李洧,正己之從父兄也。李納寇宋州,彭城令太原白季庚說洧舉州歸國。洧從之,遣攝巡官崔程奉表詣闕,且使口奏,並白宰相,以徐州不能獨抗納,乞領徐、海、沂三州觀察使。況海、沂二州,今皆為納有,洧與刺史王涉、馬萬通素有約,苟得朝廷詔書,必能成功。程自外來,以為宰相一也,先白張鎰,鎰以告盧杞。杞怒其不先白已,不從其請。戊申,加洧御史大夫,充招諭使。

    十一月辛酉,宣武節度使劉洽、神策都知兵馬使曲環、滑州刺史襄平李澄、朔方大將唐朝臣大破淄青、魏博之兵于徐州。先是,李納遣其將王溫會魏博將信都崇慶共攻徐州,李洧遣牙官溫人王智興詣闕告急。智興善走,不五日而至。上為之發朔方兵五千人,以朝臣將之,與洽、環、澄共救之。時朔方軍資裝不至,旗服弊惡,宣武人嗤之曰:「乞子能破賊乎。」朝臣以其言激怒士卒,且曰:「都統有令,先破賊營者,營中物悉與之。」士皆憤怒爭奮。崇慶、溫攻彭城,二旬不能下,請益兵於納。納遣其將石隱金將萬人助之,與劉洽等相拒於七里溝。日向暮,洽引軍稍卻,朔方馬軍使楊朝晟言於唐朝臣曰:「公以步兵負山而陳,以待兩軍,我以騎兵伏于山曲。賊見懸軍勢孤,必搏之。我以伏兵絕其腰,必敗之。」朝臣從之。崇慶等果將騎二千逾橋而西,追擊官軍,伏兵發,橫擊之。崇慶等兵中斷,狼狽而返,阻橋以拒官軍,其兵有爭橋不得,涉水而渡者。朝晟指之曰:「彼可涉,吾何為不涉。」遂涉水擊,據橋者皆走。崇慶等兵大潰,洽等乘之,斬首八千級,溺死過半。朔方軍士盡得其輜重,旗服鮮華,乃謂宣武人曰:「乞子之功,孰與宋多。」宣武人皆慚。官軍乘勝逐之,至徐州城下,魏博、淄青軍解圍走,江、淮漕運始通。己巳,詔削李惟嶽官爵,募所部降者赦而賞之。

    甲申,淮南節度使陳少遊遣兵擊海州,其刺史王涉以州降。十二月,李納密州刺史馬萬通乞降,丁酉,以為密州刺史。加馬燧魏博招討使。

    三年春正月,河陽節度使李艽引兵逼衛州,田悅守將任履虛詐降,既而復叛。

    馬燧等諸軍屯於漳濱,田悅遣其將王光進築月城以守長橋,諸軍不得渡。燧以鐵鎖連車數百乘,實以土囊,塞其上流,水淺,諸軍涉渡。時軍中乏糧,悅等深壁不戰。燧命諸軍持十日糧,進屯倉口,與悅夾洹水而軍。李抱貞、李艽問曰:「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則利速戰,今三鎮連兵不戰,欲以老我師。我若分軍擊其左右,悅必救之,則我腹背受敵,戰必不利。故進軍逼悅,所謂攻其所必救也。彼苟出戰,必為諸君破之。」乃為三橋逾洹水,日往挑戰,悅不出。燧令諸軍夜半起食,潛師循洹水直趨魏州,令曰:「賊至,則止為陳。」留百騎擊鼓鳴角於營中,仍抱薪持火,俟諸軍畢發,則止鼓角匿其旁,伺悅軍畢渡,焚其橋。軍行十里所,悅聞之,帥淄青、成德步騎四萬逾橋,掩其後,乘風縱火,鼓譟而進。燧按兵不動,先除其前草莽百步為戰場,結陳以待之,募勇士五千餘人為前列。悅軍至,火止,氣衰,燧縱兵擊之,悅軍大敗。神策、昭義、河陽軍小卻,見河東軍捷,還鬥,又破之。追奔至,三橋已焚,悅軍亂,赴水溺死不可勝紀,斬首二萬餘級,捕虜二千餘人,屍相枕藉三十餘里。

    悅收餘兵千餘人走魏州。馬燧與李抱真不協,頓兵平邑浮圖,遷延不進。悅夜至南郭,大將李長春閉關不內,以俟官軍。久之,天且明,長春乃開門納之。悅殺長春,嬰城拒守。城中士卒不滿數千,死者親戚號哭滿街。悅憂懼,乃持佩刀乘馬立府門外,悉集軍民,流涕言曰:「悅不肖,蒙淄青、成德二丈人保薦,嗣守伯父業。今二丈人即世,其子不得承襲,悅不敢忘二丈人大恩,不量其力,輒拒朝命,喪敗至此,使士大夫肝腦塗地,皆悅之罪也。悅有老母,不能自殺,願諸公以此刀斷悅首,持出城降馬僕射,自取富貴,無為與悅俱死也。」因從馬上自投地。將士爭前抱持悅曰:「尚書舉兵徇義,非私己也。一勝一負,兵家之常。某輩累世受恩,何忍聞此。願奉尚書一戰,不勝則以死繼之。」悅曰:「諸公不以悅喪敗而棄之,悅雖死,敢忘厚意於地下。」乃與諸將各斷髮,約為兄弟,誓同生死。悉出府庫所有及斂富民之財,得百餘萬,以賞士卒,眾心始定。復召貝州刺史邢曹俊使之整部伍,繕守備,軍勢復振。

    李納軍於濮陽,為河南軍所逼,奔還濮州,徵援兵於魏州。田悅遣軍使符璘將三百騎送之,璘父令奇謂璘曰:「吾老矣,歷觀安史輩叛亂者,今皆安在。田氏能久乎。汝因此棄逆從順,是汝揚父名於後世也。」齧臂而別。璘遂與其副李瑤帥眾降於馬燧。悅收族其家,令奇慢罵而死。瑤父再春以博州降,悅從兄昂以洺州降,王光進以長橋降。悅入城旬餘日,馬燧等諸軍始至城下,攻之不克。

    丙寅,李惟嶽遣兵與孟祐守束鹿,朱滔、張孝忠攻拔之,進圍深州。惟嶽憂懼,掌書記邵真復說惟嶽密為表,先遣弟惟簡入朝。然後誅諸將之不從命者,身自入朝,使妻父冀州刺史鄭詵權知節度事,以待朝命。惟簡既行,孟祐知其謀,密遣告田悅。悅大怒,使衙官扈岌往見惟嶽,讓之曰:「尚書舉兵,正為大夫求旌節耳,非為己也。今大夫乃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逆之罪歸尚書,自求雪身。尚書何負於大夫而至此邪。若相為斬邵真,則相待如初,不然,當與大夫絕矣。」判官畢華言於惟嶽曰:「田尚書以大夫之故,陷身重圍,大夫一旦負之,不義甚矣。且魏博、淄青兵強食富,足抗天下,事未可知,奈何遽為二三之計乎。」惟嶽素怯,不能守前計,乃引邵真對扈岌斬之,發成德兵萬人與孟祐俱圍束鹿。丙寅,朱滔、張孝忠與戰於束鹿城下,惟嶽大敗,燒營而遁。

    兵馬使王武俊為左右所構,惟嶽疑之,惜其才,未忍除也。束鹿之戰,使武俊為前鋒,私自謀曰:「我破朱滔,則惟嶽軍勢大振,歸,殺我必矣。」故戰不甚力而敗。

    朱滔欲乘勝攻恆州,張孝忠引兵西北,軍於義豐。滔大驚,孝忠將佐皆怪之。孝忠曰:「恆州宿將尚多,未易可輕,迫之則併力死鬥,緩之則自相圖,諸君第觀之。吾軍義豐,坐待惟嶽之殄滅耳。且朱司徒言大而識淺,可與共始,難與共終也。」於是滔亦屯束鹿,不敢進。

    惟嶽將康日知以趙州歸國,惟嶽益疑王武俊,武俊甚懼。或謂惟嶽曰:「先相公委腹心於武俊,使之輔佐大夫,又有骨肉之親,武俊勇冠三軍。今危難之際,復加猜阻,若無武俊,欲使誰為大夫卻敵乎。」惟嶽以為然,乃使步軍使衛常寧與武俊共擊趙州,又使王士真將兵宿府中以自衛。

    淮南節度使陳少遊拔海、密二州,李納復攻陷之。

    王武俊既出恆州,謂衛常寧曰:「武俊今幸出虎口,不復歸矣,當北歸張尚書。」常寧曰:「大夫闇弱,信任左右,觀其勢終為朱滔所滅。今天子有詔,得大夫首者,以其官爵與之。中丞素為眾所服,與其出亡,曷若倒戈以取大夫,轉禍為福,如反掌耳。事苟不捷,歸張尚書未晚也。」武俊深以為然。會惟嶽使要籍謝遵至趙州城下,武俊引遵同謀取惟嶽。遵還,密告王士真。閏月甲辰,武俊、常寧自趙州引兵還襲惟嶽。遵與士真矯惟嶽命,啓城門納之。黎明,武俊帥數百騎突入府門,士真應之於內,殺十餘人。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將士歸順,敢違拒者族。」眾莫敢動。遂執惟嶽,收鄭詵、畢華、王他奴等,皆殺之。武俊以惟嶽舊使之子,欲生送之長安。常寧曰:「彼見天子,將復以叛逆之謀歸咎於中丞。」乃縊殺之,傳首京師。深州刺史楊榮國,惟嶽姊夫也,降於朱滔,滔使復其位。

    二月戊午,李惟嶽所署定州刺史楊政義降。時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河南諸軍攻李納於濮州,納勢日蹙。朝廷謂天下不日可平。甲子,以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恆、冀都團練觀察使,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以德、棣二州隸朱滔,令還鎮。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素輕張孝忠,自以手誅李惟嶽,功在康日知上,而孝忠為節度,已與康日知俱為都團練使,又失趙、定二州,亦不悅。又詔以糧三千石給朱滔,馬五百匹給馬燧。武俊以為朝廷不欲使故人為節度使,魏博既下,必取恆冀,故先分其糧馬以弱之,疑,未肯奉詔。田悅聞之,遣判官王侑、許士則間道至深州,說朱滔曰:「司徒奉詔討李惟嶽,旬朔之間,拔束鹿,下深州,惟嶽勢蹙,故王大夫因司徒勝勢得以梟惟嶽之首,此皆司徒之功也。又天子明下詔書,令司徒得惟嶽城邑,皆隸本鎮。今乃割深州以與日知,是自棄其信也。且今上志欲掃清河朔,不使藩鎮承襲,將悉以文臣代武臣。魏亡則燕、趙為之次矣,若魏存,則燕、趙無患。然則司徒果有意矜魏博之危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繼絕之義,亦子孫萬世之利也。」又許以貝州賂滔。滔素有異志,聞之大喜,即遣王侑歸報魏州,使將士知有外援,各自堅。又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俱詣恆州,說王武俊曰:「大夫出萬死之計,誅逆首,拔亂根。康日知不出趙州,豈得與大夫同日論功。而朝廷襃賞略同,誰不為大夫憤邑者。今又聞有詔支糧馬與鄰道,朝廷之意,蓋以大夫善戰無敵,恐為後患,先欲貧弱軍府,俟平魏之日,使馬僕射北首,朱司徒南向,共相滅耳。朱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計,欲與大夫共救田尚書而存之。大夫自留糧馬以供軍。朱司徒不欲以深州與康日知,願以與大夫,請早定刺史以守之。三鎮連兵,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則他日永無患矣。」武俊亦喜,許諾,即遣判官王巨源使於滔,且今知深州事,相與刻日舉兵南向。滔又遣人說張孝忠,孝忠不從。

    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於濮州,克其外城。納於城上涕泣求自新,李勉又遣人說之,癸卯,納遣其判官房說以其母弟經及子成務入見。會中使宋鳳朝稱納勢窮蹙,不可舍,上乃囚說等於禁中。納遂歸鄆州,復與田悅等合。朝廷以納勢未衰,三月乙未,始以徐州刺史李洧兼徐、海、沂都團練觀察使,海、沂己為納所據,洧竟無所得。

    李納之初反也,其所署德州刺史李西華備守甚嚴,都虞候李士真密毀西華於納,納召西華還府,以士真代之。士真又以詐召棣州刺史李長卿,長卿過德州,士真劫之,與同歸國。夏四月戊午,以士真、長卿為二州刺史。士真求援於朱滔,滔已有異志,遣大將李濟時將三千人聲言助士真守德州,且召士真詣深州議軍事,至則留之,使濟時領州事。

    上遣中使發盧龍、恆冀、易定兵萬人詣魏州討田悅。王武俊不受詔,執使者送朱滔。滔言於眾曰:「將士有功者,吾奏求官勳,皆不遂。今欲與諸君敕裝共趨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皆不應。三問,乃曰:「幽州之人,自安、史之反,從而南者無一人得還,今其遺人痛入骨髓。況太尉、司徒皆受國寵榮,將士亦各蒙官勳,誠且願保目前,不敢復有僥冀。」滔默然而罷。乃誅大將數十人,厚撫循其士卒。

    康日知聞其謀,以告馬燧,燧以聞。上以魏州未下,王武俊復叛,力未能制滔,壬戌,賜滔爵通義郡王,冀以安之。滔反謀益甚,分兵營於趙州以逼康日知,以深州授王巨源。武俊以其子士真為恆、冀、深三州留後,將兵圍趙州。

    涿州刺史劉怦與滔同縣人,其母滔之姑也,滔使知幽州留後。聞滔欲救田悅,以書諫之曰:「今昌平故里,朝廷改為太尉鄉司徒裏,此亦丈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則事無不濟。竊思近日務大樂戰,不顧成敗,而家滅身屠者,安、史是也。怦忝密親,默而無告,是負重知。惟司徒圖之,無貽後悔。」滔雖不用其言,亦嘉其盡忠,卒無疑貳。

    滔將起兵,恐張孝忠為後患,復遣牙官蔡雄往說之。孝忠曰:「昔者司徒發幽州,遣人語孝忠曰:李惟嶽負恩為逆,謂孝忠歸國即為忠臣。孝忠性直,用司徒之教。今既為忠臣矣,不復助逆也。且孝忠與武俊皆出夷落,深知其心,最喜翻覆。司徒勿忘鄙言,他日必相念矣。」雄復欲以巧辭說之,孝忠怒,欲執送京師。雄懼,逃歸。滔乃使劉怦將兵屯要害以備之。孝忠完城礪兵,獨居強寇之間,莫之能屈。

    滔將步騎二萬五千發深州,至束鹿,詰旦將行,吹角未畢,士卒忽大亂,諠噪曰:「天子令司徒歸幽州,奈何違敕南救田悅。」滔大懼,走入驛後堂避匿。蔡雄與兵馬使宗頊等矯謂士卒曰:「汝輩勿喧,聽司徒傳令。」眾稍止。雄又曰:「司徒將發范陽,恩旨令得李惟嶽,州縣即有之。司徒以幽州少絲纊,故與汝曹竭力血戰以取深州,冀得其絲纊以寬汝曹賦率,不意國家無信,復以深州與康日知。又,朝廷以汝曹有功,賜絹人十匹,至魏州西境,盡為馬僕射所奪。司徒但處范陽,富貴足矣,今茲南行,乃為汝曹,非自為也。汝曹不欲南行,任自歸北,何用諠悖,乖失軍禮。」眾聞言,不知所為,乃曰:「敕使何得不為軍士守護賞物。」遂入敕使院,擘裂殺之。又呼曰:「雖知司徒此行為士卒,終不如且奉詔歸鎮。」雄曰:「然則汝曹各還部伍,詰朝復往深州,休息數日,相與歸鎮耳。」眾然後定。滔即引軍還深州,密令諸將訪察唱率為亂者,得二百餘人,悉斬之,餘眾股慄。乃復舉兵而南,眾莫敢前卻。進,取寧晉,留屯以待王武俊。武俊將步騎萬五千取元氏,東趣寧晉。

    武俊之始誅李惟嶽也,遣判官孟華入見,上問以河朔利害。華性忠直,有才略,應對慷慨。上悅,以為恆、冀團練副使。會武俊與朱滔有異謀,上遽遣華歸諭旨。華至,武俊已出師,華諫曰:「聖意於大夫甚厚,苟盡忠義,何患官爵之不崇,土地之不廣。不日天子必移康中丞於他鎮,深、趙終為大夫之有,何苦遽自同於逆亂乎。異日無成,悔之何及。」華鄉在李寶臣幕府,以直道已為同列所忌,至是為副使,同列尤疾之,言於武俊曰:「華以軍中陰事奏天子,請為內應,故得超遷。是將覆大夫之軍,大夫宜備之。」武俊以其舊人,不忍殺,奪職使歸私第。

    田悅恃援兵將至,遣其將康愔將萬餘人出城西,與馬燧等戰於御河上,大敗而還。

    時兩河用兵,月費百餘萬緡,府庫不支數月。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建議,以為「貨利所聚,皆在富商,請括富商錢出萬緡者,借其餘以供軍計。天下不過借一二千商,則數年之用足矣。」上從之。甲子,詔借商人錢,令度支條上。判度支杜佑大索長安中商賈所有貨,意其不實,輒加搒捶,人不勝苦,有縊死者。長安囂然,如被寇盜,計所得才八十餘萬緡。又括僦櫃質錢,凡蓄積錢帛粟麥者,皆借四分之一,封其櫃窖。百姓為之罷市,相帥遮宰相馬自訴,以千萬數。盧杞始慰諭之,勢不可遏,乃疾驅自他道歸。計並借商所得,才二百萬緡,人已竭矣。京,叔明之五世孫也。

    甲戌,以昭義節度副使、磁州刺史盧玄卿為洺州刺史兼魏博招討副使。

    初,李抱真為澤潞節度使,馬燧領河陽三城。抱真欲殺懷州刺史楊鉥,鉥奔燧,燧納之,且奏其無罪,抱真怒。及同討田悅,數以事相恨望,二人怨隙遂深,不復相見。由是諸軍逗橈,久無成功,上數遣中使和解之。及王武俊逼趙州,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州。燧大怒曰:「餘賊未除,宜相與戮力,乃分兵自守其地,我寧得獨戰邪。」欲引兵歸。李晟說燧曰:「李尚書以邢、趙連壤,分兵守之,誠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眾謂公何。」燧悅,乃單騎造抱真壘,相與釋憾結歡。會洺州刺史田昂請入朝,燧奏以洺州隸抱真,請玄卿為刺史兼充招討之副。李晟軍先隸抱真,又請兼隸燧以示協和。上皆從之。

    盧龍節度行軍司馬蔡廷玉惡判官鄭雲逵,言於朱泚,奏貶莫州參軍。雲逵妻,朱滔之女也,滔復奏為掌書記。雲逵深構廷玉於滔,廷玉又與檢校大理少卿朱體微言於泚曰:「滔在幽鎮,事多專擅,其性非長者,不可以兵權付之。」滔知之,大怒,數與泚書,請殺二人者,泚不從,由是兄弟頗有隙。及滔拒命,上欲歸罪於廷玉等以悅滔,甲子,貶廷玉柳州司戶,體微萬州南浦尉。

    宣武節度使劉洽攻李納之濮陽,降其守將高彥昭。

    朱滔遣人以蠟書置髻中遺朱泚,欲與同反,馬燧獲之,並使者送長安,泚不之知。上驛召泚於鳳翔,至,以蠟書並使者示之,泚惶恐頓首請罪。上曰:「相去千里,初不同謀,非卿之罪也。」因留之長安私第,賜名園、腴田、錦繡、金銀甚厚,以安其意,其幽州、盧龍節度、太尉、中書令並如故。

    上以幽州兵在鳳翔,思得重臣代之。盧杞忌張鎰忠直,為上所重,欲出之於外,已得專總朝政,乃對曰:「朱泚名位素崇,鳳翔將校班秩已高,非宰相信臣無以鎮撫,臣請自行。」上俛首未言,杞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顧鎰曰:「才兼文武,望重內外,無以易卿。」鎰知為杞所排,而無辭以免,因再拜受命。戊寅,以鎰兼鳳翔尹、隴右節度等使。

    朱滔、王武俊自寧晉南救魏州。辛卯,詔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將朔方及神策步騎萬五千人東討田悅,且拒滔等。滔行至宗城,掌書記鄭雲逵、參謀田景仙棄滔來降。

    丁酉,加河東節度使馬燧同平章事。辛亥,置義武軍節度於定州,以易、定、滄三州隸之。

    朱滔、王武俊軍至魏州,田悅具牛酒出迎,魏人歡呼動地。滔營於愜山,是日,李懷光軍亦至,馬燧等盛軍容迎之。滔以為襲已,遽出陳。懷光勇而無謀,欲乘其營壘未就擊之。燧請且休將士,觀釁而動。懷光曰:「彼營壘既立,將為後患,此時不可失也。」遂擊滔於愜山之西,殺步卒千餘人,滔軍崩沮。懷光按轡觀之,有喜色。士卒爭入滔營取寶貨,王武俊引二千騎橫衝懷光軍,軍分為二。滔引兵繼之,官軍大敗,蹙入永濟渠溺死者不可勝數,人相蹈藉,其積如山,水為之不流,馬燧等各收軍保壘。是夕,滔等堰永濟渠入王莽故河,絕官軍糧道及歸路。明日,水深三尺餘。馬燧懼,遣使卑辭謝滔,求與諸節度歸本道,奏天子,請以河北事委五郎處之。滔欲許之,王武俊以為不可,滔不從。秋七月,燧與諸軍涉水而西,退保魏縣以拒滔。滔乃謝武俊,武俊由是恨滔。後數日,滔等亦引兵營魏縣東南,與官軍隔水相拒。

    李納求援於滔等,滔遣魏博兵馬使信都承慶將兵助之。納攻宋州,不克,遣兵馬使李克信、李欽遙戍濮陽、南華以拒劉洽。

    甲辰,以淮寧節度使李希烈兼平盧、淄青、兗鄆、登萊、齊州節度使,討李納。又以河東節度使馬燧兼魏博、澶相節度使。加朔方、邠寧節度使李懷光同平章事。

    神策行營招討使李晟請以所將兵北解趙州之圍,與張孝忠合勢圖范陽,上許之。晟自魏州引兵趨趙州,王士真解圍去。晟留趙州三日,與孝忠合兵,北略恆州。

    八月辛酉,以涇原留後姚令言為節度使。

    盧杞惡太子太師顏真卿,欲出之於外。真卿謂杞曰:「先中丞傳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然恨之益甚。冬十一月己卯朔,加淮南節度使陳少遊同平章事。

    田悅德朱滔之救,與王武俊議奉滔為主,稱臣事之。滔不可,曰:「愜山之捷,皆大夫、二兄之力,滔何敢獨居尊位。」於是幽州判官李子千、恆冀判官鄭濡等共議「請與鄆州李大夫為四國,俱稱王而不改年號,如昔諸侯奉周家正朔。築壇同盟,有不如約者,眾共伐之。不然,豈得常為叛臣,茫然無主,用兵既無名,有功無官爵為賞,使將吏何所依歸乎。」滔等皆以為然。滔乃自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仍請李納稱齊王。是日,滔等築壇于軍中,告天而受之。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所居堂曰殿,處分曰令,羣下上書曰箋。妻曰妃,長子曰世子。各以其所治州為府,置留守兼元帥,以軍政委之。又置東西曹,視門下、中書省。左右內史,視侍中、中書令。餘官皆仿天朝而易其名。

    武俊以孟華為司禮尚書,華竟不受,嘔血死。以兵馬使衛常寧為內史監,委以軍事。常寧謀殺武俊,武俊腰斬之。武俊遣其將張終葵寇趙州,康日知擊斬之。

    李希烈帥所部兵三萬徙鎮許州,遣所親詣李納,與謀共襲汴州。遣使告李勉,雲已兼領淄青,欲假道之官。勉為之治橋、具饌以待之,而嚴為之備。希烈竟不至,又密與朱滔等交通,納亦數遣遊兵渡汴以迎希烈。由是東南轉輸者,皆不敢由汴渠,自蔡水而上。

    十二月丁丑,李希烈自稱天下都元帥、太尉、建興王。時朱滔等與官軍相拒累月,官軍有度支饋糧、諸道益兵,而滔與王武俊孤軍深入,專仰給於田悅,客主日益困弊。聞李希烈軍勢甚盛,頗怨望,乃相與謀遣使詣許州,勸希烈稱帝,希烈由是自稱天下都元帥。

    四年春正月庚寅,李希烈遣其將李克誠襲陷汝州,執別駕李元平。元平本湖南判官,薄有才藝,性疏傲,敢大言,好論兵。中書侍郎關播奇之,薦於上,以為將相之器,以汝州距許州最近,擢元平為汝州別駕,知州事。元平至州,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陰使壯士往應募執役,入數百人,元平不之覺。希烈遣克誠將數百騎突至城下,應募者應之於內,縛元平馳去。元平為人眇小,無須,見希烈恐懼,便液污地。希烈罵之曰:「盲宰相以汝當我,何相輕也。」以判官周晃為汝州刺史。又遣別將董待名等四出抄掠,取尉氏,圍鄭州,官軍數為所敗。邏騎四至彭婆,東都士民震駭,竄匿山谷。留守鄭叔則入保西苑。

    上問計於盧杞,對曰:「希烈年少驍將,恃功驕慢,將佐莫敢諫止。誠得儒雅重臣,奉宣聖澤,為陳逆順禍福,希烈必革心悔過,可不勞軍旅而服。顏真卿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為然,甲午,命真卿詣許州宣慰希烈。詔下,舉朝失色。真卿乘驛至東都,鄭叔則曰:「往必不免,宜少留,須後命。」真卿曰:「君命也,將焉避之。」遂行。李勉表言:「失一元老,為國家羞。請留之。「又使人邀真卿於道,不及。真卿與其子書,但敕以奉家廟,撫諸孤而已。至許州,欲宣詔旨,希烈使其養子千餘人環繞慢罵,拔刃擬之,為將剸啗之勢。真卿足不移,色不變。希烈遽以身蔽之,麾眾令退,館真卿而禮之。希烈欲遣真卿還,會李元平在座,真卿責之,元平慚而起,以密啓白希烈。希烈意遂變,留真卿不遣。

    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各遣使詣希烈,上表稱臣,勸進。使者拜舞於希烈前,說希烈曰:「朝廷誅滅功臣,失信天下。都統英武自天,功烈蓋世,已為朝廷所猜忌,將有韓、白之禍。願亟稱尊號,使四海臣民知有所歸。」希烈召顏真卿示之曰:「今四王遣使見推,不謀而同,太師觀此事勢,豈吾獨為朝廷所忌,無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謂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為唐忠臣,乃與亂臣賊子相從,求與之同覆滅邪。」希烈不悅,扶真卿出。他日,又與四使同宴,四使曰:「久聞太師重望,今都統將稱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真卿叱之曰:「何謂宰相。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顏杲卿乎,乃吾兄也。吾年八十,知守節而死耳,豈受汝曹誘脅乎。」四使不敢復言。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於館舍,掘坎於庭,雲欲坑之。真卿怡然,見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劍相與,豈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謝之。

    戊戌,以左龍武大將軍哥舒曜為東都、汝州節度使,將鳳翔、邠寧、涇原、奉天、好畤行營兵萬餘人討希烈,又詔諸道共討之。曜行至郟城,遇希烈前鋒將陳利貞,擊破之。希烈勢小沮。曜,翰之子也。

    希烈使其將封有麟據鄧州,南路遂絕,貢獻、商旅皆不通。壬寅,詔治上津山路,置郵驛。

    二月丙寅,以河陽三城、懷、衛州為河陽軍。丁卯,哥舒曜克汝州,擒周晃。

    三月戊寅,江西節度使曹王皋敗李希烈將韓霜露於黃梅,斬之,辛卯,拔黃州。時希烈兵柵蔡山,險不可攻。皋聲言西取蘄州,引舟師溯江而上,希烈之將引兵循江隨戰,去蔡山三百餘里,皋乃復放舟順流而下,急攻蔡山,拔之。希烈兵還救之,不及而敗。皋遂進拔蘄州,表伊慎為蘄州刺史,王鍔為荊州刺史。

    淮寧都虞候周曾、鎮遏兵馬使王玢、押牙姚憺、韋清密輸款於李勉。李希烈遣曾與十將康秀琳將兵三萬攻哥舒曜,至襄城,曾等密謀還軍襲希烈,奉顏真卿為節度使,使玢、憺、清為內應。希烈知之,遣別將李克誠將騾軍三千人襲曾等,殺之,並殺玢、憺及其黨。甲午,詔贈曾等官。始,韋清與曾等約,事泄不相引,故獨得免。清恐終及禍,說希烈請詣朱滔乞師,希烈遣之,行至襄邑,逃奔劉洽。希烈聞周曾等有變,閉壁數日。其黨寇尉氏、鄭州者聞之,亦遁歸。希烈乃上表歸咎於周曾等,引兵還蔡州,外示悔過從順,實待朱滔等之援也。置顏真卿於龍興寺。

    丁酉,荊南節度使張伯儀與淮寧兵戰於安州,官軍大敗,伯儀僅以身免,亡其所持節。希烈使人以其節及俘馘示顏真卿。真卿號慟投地,絕而復甦,自是不復與人言。

    夏四月,上以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城召募使,募禁兵以討李希烈。志貞請諸嘗為節度、觀察、都團練使者,不問存沒,並勒其子弟帥奴馬,自備資裝從軍,授以五品官。貧者甚苦之人,心始搖。

    庚申,加永平、宣武、河陽都統李勉淮西招討使,東都、汝州節度使哥舒曜為之副。以荊南節度使張伯儀為淮西應援招討使,山南東道節度使賈耽、江西節度使曹王皋為之副。上督哥舒曜進兵,曜至潁橋,遇大雨,還保襄城。李希烈遣其將李光輝攻襄城,曜擊卻之。

    五月乙未,以宣武節度使劉洽兼淄青招討使。

    李晟謀取涿、莫二州,以絕幽、魏往來之路,與張孝忠之子升雲圍朱滔所署易州刺史鄭景濟於清苑,累月不下。滔以其司武尚書馬寔為留守,將步騎萬餘守魏營,自將步騎萬五千救清苑。李晟軍大敗,退保易州。滔還軍瀛州,張升雲奔滿城。會晟病甚,引軍還保定州。

    王武俊以滔既破李晟,留屯瀛州,未還魏橋,遣其給事中宋端趣之。端見滔,言頗不遜,滔怒,使謂武俊曰:「滔以熱疾,暫未南還,大王二兄遽有云云。滔以救魏博之故,叛君棄兄,如脫屣耳。二兄必相疑,惟二兄所為。」端還報,武俊自辨於馬寔,寔以狀白滔,言:「趙王知宋端無禮於大王,深加責讓,實無他志。」武俊亦遣承令官鄭和隨寔使者見滔,謝之。滔乃悅,相待如初。然武俊以是益恨滔矣。

    六月,李抱真使參謀賈林詣武俊壁詐降,武俊見之。林曰:「林來奉詔,非降也。」武俊色動,問其故,林曰:「天子知大夫宿着誠效,及登壇之日,撫膺顧左右曰:我本徇忠義,天子不察。諸將亦嘗共表大夫之志。天子語使者曰:朕前事誠誤,悔之無及。朋友失意,尚可謝,況朕為四海之主乎。。」武俊曰:「僕胡人也,為將尚知愛百姓,況天子豈專以殺人為事乎。今山東連兵,暴骨如莽,就使克捷,與誰守之。僕不憚歸國,但已與諸鎮結盟。胡人性直,不欲使曲在己,天子誠能下詔赦諸鎮之罪,僕當首唱從化。諸鎮有不從者,請奉辭伐之。如此,則上不負天子,下不負同列,不過五旬,河朔定矣。」使林還報抱真,陰相約結。

    庚戌,初行稅間架、除陌錢法。時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魏縣,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荊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劍南、嶺南諸軍環淮寧之境。舊制,諸道軍出境,則仰給度支。上優恤士卒,每出境,加給酒肉,本道糧仍給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給,故將士利之。各出軍才逾境而止,月費錢百三十餘萬緡,常賦不能供。判度支趙贊乃奏行二法。所謂稅間架者,每屋兩架為間,上屋稅錢二千,中稅千,下稅五百,吏執筆操算,入人室廬計其數。或有宅屋多而無他資者,出錢動數百緡。敢匿一間,杖六十,賞告者錢五十緡。所謂除陌錢者,公私給與及賣買,每緡官留五十錢,給他物及相貿易者,約錢為率。敢隱錢百,杖六十,罰錢二千,賞告者錢十緡,其賞錢皆出坐事之家。於是愁怨之聲,盈於遠近。

    秋八月丁未,李希烈將兵三萬圍哥舒曜於襄城,詔李勉及神策將劉德信將兵救之。乙卯,希烈將曹季昌以隨州降,尋復為其將康叔夜所殺。

    初,上在東宮,聞監察御史嘉興陸贄名,即位,召為翰林學士,數問以得失。時兩河用兵久不決,賦役日滋,贄以兵窮民困,恐別生內變,乃上奏。其略曰:「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又曰:「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又曰:「今兩河、淮西為叛亂之帥者,獨四五凶人而已。尚恐其中或傍遭詿誤,內蓄危疑,蒼黃失圖,勢不得止。況其餘眾,蓋並脅從,苟知全生,豈願為惡。」又曰:「無紓目前之虞,或興意外之患。人者邦之本也,財者人之心也,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顛瘁矣。」又曰:「人搖不寧,事變難測,是以兵貴拙速,不尚巧遲。若不靖於本而務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又論關中形勢,以為「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太宗列置府兵,分隸禁衛,大凡諸府八百餘所,而在關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具存,而卒乘罕習,故祿山竊倒持之柄,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賴西邊有兵,諸廄有馬,每州有糧,故肅宗得以中興。乾元之後,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既弛,禁戎亦空,吐蕃乘虛,深入為寇,故先皇帝莫與為御,避之東遊。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內寇則崤、函失險,外侵則汧、渭為戎。於斯之時,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今朔方、太原之眾,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外。儻有賊臣啖寇,黠虜覷邊,伺隙乘虛,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竊憂也。未審陛下其何以御之。側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於事為無擾,於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拏,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往歲為天下所患,咸謂除之則可致昇平者,李正己、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往歲謂國家所信,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既而正己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嶽繼之。崇義卒,希烈叛。惟嶽戮,朱滔攜。然則往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者,今則自叛矣,而餘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苟安則異類同心也,勢苟危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鑑往事,惟新令圖,修偏廢之柄以靖人,復倒持之權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己之求,望難必之效乎。今關、輔之間,徵發已甚,宮苑之內,備衛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復何以備之。陛下儻過聽愚計,所遣神策六軍李晟等及節將子弟,悉可追還。明敕涇、隴、邠、寧,但令嚴備封守,仍雲更不徵發,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稅,則冀已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上不能用。

    九月丙戌,神策將劉德信、宣武將唐漢臣與淮寧將李克誠戰,敗於滬澗。時李勉遣漢臣將兵萬人救襄城,上遣德信帥諸將家應募者三千人助之。勉奏:「李希烈精兵皆在襄城,許州空虛,若襲許州,則襄城圍自解。」遣二將趣許州,未至數十里,上遣中使責其違詔,二將狼狽而返,無復斥候。克誠伏兵邀之,殺傷大半。漢臣奔大梁,德信奔汝州。希烈遊兵剽掠至伊闕。勉復遣其將李堅帥四千人助守東都,希烈以兵絕其後,堅軍不得還。汴軍由是不振,襄城益危。

    上以諸軍討淮寧者不相統壹,庚子,以舒王謨為荊襄等道行營都元帥,更名誼。以戶部尚書蕭復為長史。右庶子孔巢父為左司馬,諫議大夫樊澤為右司馬,其餘將佐,皆選中外之望。未行,會涇師作亂而止。復,嵩之孫。巢父,孔子三十七世孫也。

    上發涇原等諸道兵救襄城。冬十月丙午,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將兵五千至京師。軍士冒雨寒甚,多攜子弟而來,冀得厚賜遺其家,既至,一無所賜。丁未,發至滻水,詔京兆尹王翃犒師,惟糲食菜餤。眾怒,蹴而覆之,因揚言曰:「吾輩將死於敵,而食且不飽,安能以微命拒白刅邪。聞瓊林、大盈二庫金帛盈溢,不如相與取之。」乃擐甲張旗鼓譟,還趣京城。令言入辭,尚在禁中,聞之,馳至長樂阪,遇之。軍士射令言,令言抱馬鬣突入亂兵,呼曰:「諸君失計。東征立功,何患不富貴,乃為族滅之計乎。」軍士不聽,以兵擁令言而西。上遽命賜帛,人二匹。眾益怒,射中使。又命中使宣慰,賊已至通化門外,中使出門,賊殺之。又命出金帛二十車賜之。賊已入城,喧聲浩浩,不復可遏。百姓狼狽駭走,賊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奪汝商貨僦質矣,不稅汝間架、陌錢矣。」上遣普王誼、翰林學士姜公輔出慰諭之。賊已陳于丹鳳門外,小民聚觀者以萬計。

    初,神策軍使白志貞掌召募禁兵,東征死亡者志貞皆隱不以聞,但受市井富兒賂而補之,名在軍籍受給賜,而身居市廛為販鬻。司農卿段秀實上言:「禁兵不精,其數全少,卒有患難,將何待之。」不聽。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賊,竟無一人至者。賊已斬關而入,上乃與王貴妃、韋淑妃、太子、諸王、唐安公主自苑北門出,王貴妃以傳國寶系衣中以從,後宮諸王、公主不及從者什七八。

    初,魚朝恩既誅,宦官不復典兵。有竇文場、霍仙鳴者,嘗事上於東宮,至是帥宦官左右僅百人以從,使普王誼前驅,太子執兵以殿。司農卿郭曙以部曲數十人獵苑中,聞蹕,謁道左,遂以其眾從。曙,曖之弟也。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方教射于軍中,聞之,帥麾下四百人從,乃使建居後為殿。

    姜公輔叩馬言曰:「朱泚嘗為涇帥,坐弟滔之故,廢處京師,心嘗怏怏。臣嘗謂陛下既不能推心待之,則不如殺之,毋貽後患。今亂兵若奉以為主,則難制矣。請召使從行。」上倉猝不暇用其言,曰:「無及矣。」遂行。夜至咸陽,飯數匕而過。時事出非意,羣臣皆不知乘輿所之。盧杞,關播逾中書垣而出。白志貞、王翃及御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追及上於咸陽。頎,頔之從父兄弟。從一,齊賢之從孫也。

    賊入宮,登含元殿,大呼曰:「天子已出,宜人自求富。」遂讙噪,爭入府庫運金帛。極力而止。小民因之,亦入宮盜庫物,出而復入,通夕不已。其不能入者,剽奪於路。諸坊居民,各相帥自守。姚令言與亂兵謀曰:「今眾無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閒居私第,請相與奉之。」眾許諾,乃遣數百騎迎朱泚於晉昌裏第。夜半,泚按轡列炬,傳呼入宮,居含元殿,設警嚴,自稱權知六軍。

    戊申旦,泚徙居白華殿,出榜於外,稱「涇原將士,久處邊陲,不閒朝禮,輒入宮闕,致驚乘輿,西出巡幸。太尉已權臨六軍,應神策等軍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祿食者,悉詣行在。不能往者,即詣本司。若出三日,檢勘彼此無名者,皆斬。」於是百官出見泚,或勸迎乘輿,泚不悅,百官稍稍遁去。

    源休以使回紇還,賞薄,怨朝廷。入見泚,屏人密語移時,為泚陳成敗,引符命,勸之僭逆。泚喜,然猶未決。宿衛諸軍舉白幡降者,列於闕前甚眾。泚夜於苑門出兵,旦自通化門入,絡驛不絕,張弓露刃,欲以威眾。

    上思桑道茂之言,自咸陽幸奉天。縣僚聞車駕猝至,欲逃匿山谷,主簿蘇弁止之。弁,良嗣之兄孫也。文武之臣稍稍繼至。己酉,左金吾大將軍渾瑊至奉天。瑊素有威望,眾心恃之稍安。

    庚戌,源休勸朱泚禁十城門,毋得出朝士,朝士往往易服為傭僕潛出。休又為泚說誘文武之士,使之附泚。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久失兵柄,太僕卿張光晟自負其才,皆鬱鬱不得志,泚悉起而用之。工部侍郎蔣鎮出亡,墜馬傷足,為泚所得。先是,休以才能,光晟以節義,鎮以清素,都官員外郎彭偃以文學,太常卿敬釭以勇略,皆為時人所重,至是皆為泚用。

    鳳翔涇原將張廷芝、段誠諫將數千人救襄城,未出潼關,聞朱泚據長安,殺其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潰歸於泚。泚於是自謂眾心所歸,反謀遂定。以源休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為皇城使。百司供億,六軍宿衛,咸擬乘輿。

    辛亥,以渾瑊為京畿、渭北節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貞為都知兵馬使,令狐建為中軍鼓角使,以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為左衛將軍兼奉天防城使。

    朱泚以司農卿段秀實久失兵柄,意其必怏怏,遣數十騎召之。秀實閉門拒之,騎士逾垣入,劫之以兵。秀實自度不免,乃謂子弟曰:「國家有患,吾於何避之,當以死徇社稷。汝曹宜人自求生。」乃往見泚,泚喜曰:「段公來,吾事濟矣。」延坐問計。秀實說之曰:「公本以忠義着聞天下,今涇軍以犒賜不豐,遽有披猖,使乘輿播越。夫犒賜不豐,有司之過也,天子安得知之。公宜以此開諭將士,示以禍福,奉迎乘輿,復歸宮闕,此莫大之功也。」泚默然不悅,然以秀實與已皆為朝廷所廢,遂推心委之。左驍衛將軍劉海賓、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嶽皆秀實素所厚也,秀實密與之謀誅泚,迎乘輿。

    上初至奉天,詔徵近道兵入援。有上言:「朱泚為亂兵所立,且來攻城,宜早修守備。」盧杞切齒言曰:「朱泚忠貞,羣臣莫及,奈何言其從亂,傷大臣心。臣請以百口保其不反。」上亦以為然。又聞羣臣勸泚奉迎,乃詔諸道援兵至者皆營於三十里外。姜公輔諫曰:「今宿衛單寡,防慮不可不深。若泚竭忠奉迎,何憚於兵多。如其不然,有備無患。」上乃悉召援兵入城,盧杞及白志貞言於上曰:「臣觀朱泚心跡,必不至為逆,願擇大臣入京城宣慰以察之。」上以問從臣,皆畏憚,莫敢行。金吾將軍吳漵獨請行,上悅。漵退而告人曰:「食其祿而違其難,何以為臣。吾幸託肺腑,非不知往必死,但舉朝無蹈難之臣,使聖情慊慊耳。」遂奉詔詣泚。泚反謀已決,雖陽為受命,館漵於客省,尋殺之。漵,湊之兄也。

    泚遣涇原兵馬使韓旻將銳兵三千,聲言迎大駕,實襲奉天。時奉天守備單弱,段秀實謂岐靈嶽曰:「事急矣。」使靈嶽詐為姚令言符,令旻且還,當與大軍俱發。竊令言印未至,秀實倒用司農印印符,募善走者追之。旻至駱驛,得符而還。秀實謂同謀曰:「旻來,吾屬無類矣。我當直搏泚殺之,不克則死,終不能為之臣也。」乃令劉海賓、何明禮陰結軍中之士,欲使應之於外。旻兵至,泚、令言大驚。岐靈嶽獨承其罪而死,不以及秀實等。

    是日,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實等議稱帝事。秀實勃然起,奪休象笏,前唾泚面,大罵曰:「狂賊,吾恨不斬汝萬段,豈從汝反邪。」因以笏擊泚,泚舉手扞之,才中其額,濺血灑地。泚與秀實相搏恟恟,左右猝愕,不知所為。海賓不敢進,乘亂而逸。忠臣前助泚,泚得匍匐脫走。秀實知事不成,謂泚黨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殺我。」眾爭前殺之。泚一手承血,一手止其眾曰:「義士也,勿殺。」秀實已死,泚哭之甚哀,以三品禮葬之。海賓縗服而逃,後二日捕得,殺之,亦不引何明禮。明禮從泚攻奉天,復謀殺泚,亦死。上聞秀實死,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

    鳳翔節度使同平章事張鎰,性懦緩,好修飾邊幅,不習軍事。聞上在奉天,欲迎大駕,具服用貨財,獻於行在。後營將李楚琳,為人剽悍,軍中畏之,嘗事朱泚,為泚所厚。行軍司馬齊映與同僚齊抗言於鎰曰:「不去楚琳,必為亂首。」鎰命楚琳出屯隴州,楚琳託事不時發。鎰方以迎駕為憂,謂楚琳已去矣。楚琳夜與其黨作亂,鎰縋城而走,賊追及,殺之,判官王沼等皆死。映自水竇出,抗為傭保負荷而逃,皆免。

    始,上以奉天迫隘,欲幸鳳翔,戶部尚書蕭復聞之,遽請見,曰:「陛下大誤。鳳翔將卒皆朱泚故部曲,其中必有與之同惡者。臣尚憂張鎰不能久,豈得以鑾輿蹈不測之淵乎。」上曰:「吾行計已決,試為卿留一日。」明日,聞鳳翔亂,乃止。

    齊映、齊抗皆詣奉天,以映為御史中丞,抗為侍御史。楚琳自為節度使,降於朱泚。隴州刺史郝通奔於楚琳。

    朱泚自白華殿入宣政殿,自稱大秦皇帝,改元應天。癸丑,泚以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蔣鎮為吏部侍郎,樊係為禮部侍郎,彭偃為中書舍人,自餘張光晟等各拜官有差。立弟滔為皇太弟。姚令言與源休共掌朝政,凡泚之謀畫、遷除、軍旅、資糧皆稟於休。休勸泚誅剪宗室在京城者以絕人望,殺郡王、王子、王孫凡七十七人。尋又以蔣鎮為門下侍郎,李子平為諫議大夫,並同平章事。鎮憂懼,每懷刀欲自殺,又欲亡竄,然性怯,竟不果。源休勸泚誅朝士之竄匿者以脅其餘,鎮力救之,賴以全者甚眾。樊係為泚譔冊文,既成,仰藥而死。大理卿膠水蔣沇詣行在,為賊所得,逼以官,沇絕食稱病,潛竄得免。

    哥舒曜食盡,棄襄城奔洛陽,李希烈陷襄城。右龍武將軍李觀將衛兵千餘人從上於奉天,上委之召募,數日,得五千餘人,列之通衢,旗鼓嚴整,城人為之增氣。

    姚令言之東出也,以兵馬使京兆馮河清為涇原留後,判官河中姚況知涇州事。河清、況聞上幸奉天,集將士大哭,激以忠義,發甲兵器械百餘車,通夕輸行在。城中方苦無甲兵,得之,士氣大振。詔以河清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況為行軍司馬。

    上至奉天數日,右僕射、同平章事崔寧始至,上喜甚,撫勞有加。寧退謂所親曰:「主上聰明英武,從善如流,但為盧杞所惑,以至於此。」因潸然出涕。杞聞之,與王翃謀陷之。翃言於上曰:「臣與寧俱出京城,寧數下馬便液,久之不至,有顧望意。」會朱泚下詔,以左丞柳渾同平章事,寧為中書令。渾,襄陽人也,時亡在山谷。翃使盩厔尉康湛詐為寧遺朱泚書獻之,杞因譖寧與朱泚結盟,約為內應,故獨後至。乙卯,上遣中使引寧就幕下,雲宣密旨,二力士自後縊殺之。中外皆稱其冤,上聞之,乃赦其家。

    朱泚遣使遺朱滔書,稱「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殄,當與卿會於洛陽。」滔得書,西向舞蹈,宣示軍府,移牒諸道,以自誇大。

    上遣中使告難於魏縣行營,諸將相與慟哭。李懷光帥眾赴長安,馬燧、李艽各引兵歸鎮,李抱真退屯臨洺。

    朱泚自將逼奉天,軍勢甚盛。以姚令言為元帥,張光晟副之。以李忠臣為京兆尹、皇城留守,仇敬忠為同華等州節度使、拓東王,以扞關東之師,李日月為西道先鋒經略使。

    邠寧留後韓遊環、慶州刺史論惟明、監軍翟文秀受詔將兵三千拒泚於便橋,與泚遇於醴泉。遊環欲還趣奉天,文秀曰:「我向奉天,賊亦隨至,是引賊以迫天子也。不若留壁於此,賊必不敢越我向奉天。若不顧而過,則與奉天夾攻之。」遊環曰:「賊強我弱,若賊分軍以綴我,直趣奉天,奉天兵亦弱,何夾攻之有。我今急趣奉天,所以衛天子也。且吾士卒饑寒,而賊多財,彼以利誘吾卒,吾不能禁也。」遂引兵入奉天。泚亦隨至,官軍出戰,不利,泚兵爭門欲入,渾瑊與遊環血戰竟日。門內有草車數乘,瑊使虞候高固帥甲士以長刀斫賊,皆一當百,曳車塞門,縱火焚之,眾軍乘火擊賊,賊乃退。會夜,泚營於城東三里,擊柝張火,佈滿原野,使西明寺僧法堅造攻具,毀佛寺以為梯衝。韓遊環曰:「寺材皆乾薪,但具火以待之。」固,侃之玄孫也。泚自是日來攻城,瑊、遊環等晝夜力戰。幽州兵救襄城者聞泚反,突入潼關,歸泚於奉天,普潤戍卒亦歸之,有眾數萬。

    上與陸贄語及亂故,深自克責。贄曰:「致今日之患,皆羣臣之罪也。」上曰:「此亦天命,非由人事。」贄退上疏,以為「陛下志壹區宇,四徵不庭,凶渠稽誅,逆將繼亂,兵連禍結,行及三年。徵師日滋,賦斂日重,內自京邑,外洎邊陲,行者有鋒刃之憂,居者有誅求之困。是以叛亂繼起,怨讟並興。非常之虞,億兆同慮。唯陛下穆然凝邃,獨不得聞,至使凶卒鼓行, 白晝犯闕,豈不以乘伐間隙,因人攜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諫諍之列,有備衛之司,見危不能竭其誠,臨難不能效其死。臣所謂致今日之患,羣臣之罪者,豈徒言歟。聖旨又以國家興衰,皆有天命。臣聞天所視聽,皆因於人。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紂之罪曰:乃曰吾有命,罔懲其侮。此又舍人事而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視履考祥。又曰:吉凶者失得之象。此乃天命由人,其義明矣。然則聖哲之意,《六經》會通,皆謂禍福由人,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自頃征討頗頻,刑網稍密,物力耗竭,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上自朝列,下達蒸黎,日夕族黨聚謀,咸憂必有變故,旋屬涇原叛卒,果如眾庶所虞。京師之人,動逾億計,固非悉知算術,皆曉佔書,則明致寇之由,未必盡關天命。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今生亂失守之事,則既往不可復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在陛下克勵而謹修之。何憂乎亂人,何畏乎厄運。勤勵不息,足致昇平,豈止盪滌祓氛,旋復宮闕而已。」

    田悅說王武俊使與馬寔共擊李抱真於臨洺。抱真復遣賈林說武俊曰:「臨洺兵精而有備,未易輕也。今戰勝得地,則利歸魏博。不勝,則恆冀大傷。易、定、滄、趙皆大夫之故地也,不如先取之。」武俊乃辭悅,與馬寔北歸。壬戌,悅送武俊於館陶,執手泣別,下至將士,贈遺甚厚。

    先是,武俊召回紇兵使絕李懷光等糧道,懷光等已西去,而回紇達干將回紇千人、雜虜二千人,適至幽州北境。朱滔因說之,欲與俱詣河南,取東都,應接朱泚,許以河南子女、金帛賂之。滔娶回紇女為側室,回紇謂之朱郎,且利其俘掠,許之。賈林復說武俊曰:「自古國家有患,未必不因之更興。況主上九葉天子,聰明英武,天下誰肯舍之共事朱泚乎。滔自為盟主以來,輕蔑同列。河朔古無冀國,冀乃大夫之封域也。今滔稱冀王,又西倚其兄,北引回紇,其志欲盡吞河朔而王之,大夫雖欲為之臣,不可得矣。且大夫雄勇善戰,非滔之比。又本以忠義,手誅叛臣,當時宰相,處置失宜,為滔所誑誘,故蹉跌至此。不若與昭義併力取滔,其勢必獲。滔既亡,則泚自破矣。此不世之功,轉禍為福之道也。今諸道輻湊攻泚,不日當平。天下已定,大夫乃悔而歸國,則已晚矣。」時武俊已與滔有隙,因攘袂作色曰:「二百年天子吾不能臣,豈能臣此田舍兒乎。」遂密與抱真及馬燧相結,約為兄弟。然猶外事滔,禮甚謹,與田悅各遣使見滔於河間,賀朱泚稱尊號,且請馬寔之兵共攻康日知於趙州。

    汝鄭應援使劉德信將子弟軍在汝州,聞難,引兵入援,與泚眾戰於見子陵,破之。以東渭橋有轉輸積粟,癸亥,進屯東渭橋。

    朱泚夜攻奉天東西南三面,甲子,渾瑊力戰卻之。左龍武大將軍呂希倩戰死。乙丑,泚復攻城,將軍高重捷與泚將李日月戰於梁山之隅,破之。乘勝逐北,身先士卒,賊伏兵擒之。其麾下十餘人奮不顧死,追奪之,賊不能拒,乃斬其首,棄其身而去。麾下收之入城,上親撫而哭之盡哀,結蒲為首而葬之,贈司空。朱泚見其首,亦哭之曰:「忠臣也。」束蒲為身而葬之。李日月,泚之驍將也,戰死於奉天城下,泚歸其屍於長安,厚葬之。其母竟不哭,罵曰:「奚奴,國家何負於汝而反,死已晚矣。」及泚敗,賊黨皆族誅,獨日月之母不坐。己巳,加渾瑊京畿、渭南、北、金、商節度使。

    壬申,王武俊與馬寔至趙州城下。

    初,朱泚鎮鳳翔,遣其將牛雲光將幽州兵五百人戍隴州,以隴右營田判官韋皋領隴右留後。及郝通奔鳳翔,牛雲光詐疾,欲俟皋至,伏兵執之以應泚。事泄,帥其眾奔泚。至汧陽,遇泚遣中使蘇玉齎詔書加皋中丞。玉說雲光曰:「韋皋,書生也。君不如與我俱之隴州,皋幸而受命,乃吾人也。不受命,君以兵誅之,如取孤犭屯耳。」雲光從之。皋從城上問雲光曰:「曏者不告而行,今而復來,何也。」雲光曰:「曏者未知公心,今公有新命,故復來,願託腹心。」皋乃先納蘇玉,受其詔書,謂雲光曰:「大使苟無異心,請悉納甲兵,使城中無疑,眾乃可入。」雲光以皋書生,易之,乃悉以甲兵輸之而入。明日,皋宴玉、雲光及其卒於郡舍,伏甲誅之。築壇,盟將士曰:「李楚琳賊虐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宜相與討之。」遣兄平弇詣奉天,復遣使求援於吐蕃。

    十一月乙亥,以隴州為奉義軍,擢皋為節度使。泚又使中使劉海廣許皋鳳翔節度使,皋斬之。

    靈武留後杜希全、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會渭北節度使李建徽合兵萬人入援,將至奉天,上召將相議道所從出。關播、渾瑊曰:「漠穀道險狹,恐為賊所邀。不若自幹陵北過,附柏城而行,營於城東北雞子堆,與城中掎角相應,且分賊勢。」盧杞曰:「漠谷路近,若為賊所邀,則城中出兵應接可也。儻出幹陵,恐驚陵寢。」瑊曰:「自泚圍城,斬幹陵松柏,以夜繼晝,其驚多矣。今城中危急,諸道救兵未至,唯希全等來,所繫非輕,若得營據要地,則泚可破也。」杞曰:「陛下行師,豈比逆賊。若令希全等過之,是自驚陵寢。」上乃命希全等自漠谷進。丙子,希全等軍至漠谷,果為賊所邀,乘高以大弩巨石擊之,死傷甚眾。城中出兵應接,為賊所敗。是夕,四軍潰,退保邠州。泚閱其輜重於城下,從官相視失色。休顏,夏州人也。

    泚攻城益急,穿塹環之。泚移帳於幹陵,下視城中動靜皆見之,時遣使環城招誘士民,笑其不識天命。

    神策、河北行營節度使李晟疾愈,聞上幸奉天,帥眾將奔命。張孝忠迫於朱滔、王武俊,倚晟為援,不欲晟行,數沮止之。晟乃留其子憑,使娶孝忠女為婦。又解玉帶賂孝忠親信,使說之,孝忠乃聽晟西歸,遣大將楊榮國將銳兵六百與晟俱。晟引兵出飛狐道,晝夜兼行,至代州。丁丑,加晟神策行營節度使。

    王武俊、馬寔攻趙州,不克。辛巳,寔歸瀛州,武俊送之五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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